“哪能呢！”毛人鳳立刻大聲表態(tài)，“您老放心，如果軍統(tǒng)局里頭，誰敢干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我第一個跟他沒完！”

    “我只是那么一說而已，還能真給自己的弟兄添麻煩？”賀貴嚴被毛人鳳認真的模樣逗得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用手輕輕地揉自己的太陽xue。

    見老上司終于振作了一些，毛人鳳心里也跟著覺得輕松了許多。想了想，繼續(xù)說道：“我回去后，會把姓張的在老二十六路時已經(jīng)跟共產(chǎn)黨秘密往來的結(jié)論，寫進相關(guān)檔案里！這樣，當年他死而復(fù)生的事情，就不會再有任何麻煩了！”

    “你做得很好！”賀貴嚴認真地點頭，“這樣，雖然委屈了那個小家伙，但當事的閻司令長官、桂系黃副司令長官，還有已故的馮安邦將軍，都省去了很多沒必要的麻煩！”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他現(xiàn)在不已經(jīng)投了共產(chǎn)黨游擊隊么？早算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區(qū)別？！”毛人鳳聳聳肩，不在意地補充。

    “也是！”賀貴嚴將頭再度靠到了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自己的確老了，體力和腦力都大不如當年。倘若毛人鳳剛才想出的這個應(yīng)急辦法，自己也能想到。就不會有今晚的被動局面。嗨，人的年紀到了，不服老，的確是不行??！

    見他又失去了說話的興趣，毛人鳳還以為自己的處理方案依然存在疏漏。想了想，繼續(xù)說道，“要不然，要不然屬下馬漢三直接下道命令，讓他把姓張的小家伙徹底從世上抹掉？！否則，中統(tǒng)那邊肯定還會沒完沒了繼續(xù)在這件事上糾纏！！”

    “嗯！”賀貴嚴閉著眼睛，眉頭緊鎖，“理由呢？為了不讓中統(tǒng)繼續(xù)糾纏此事，就殺了他？這未免太兒戲了吧！”

    “他已經(jīng)投靠了共產(chǎn)黨，還不夠么？！”毛人鳳想都不想，大聲回應(yīng)。

    “還是算了！”賀貴嚴搖頭冷笑，“人家只是不愿意跟著咱們干了，咱們就要想方設(shè)法置人于死地。這種事情，實在不是君子所為。算了吧，隨他去吧！”

    “是！”毛人鳳的回答聲有些遲疑。君子這種生物，無論是在在政治圈子里，還是生意場上，恐怕都壓根就沒存在過。特別是兩個不同陣營，早晚要面臨一場生死對決的情況下。

    然而，他卻不想當面頂撞賀貴嚴，也不想讓對方覺得自己說一套做另外一套。皺著眉頭搜腸刮肚，希望能找到一個永遠消除隱患的辦法。猛然間，心中有靈光乍現(xiàn)，一絲陰冷的笑容迅速浮上了他的嘴角。

    人才不為我用，則必被我殺。古人曾經(jīng)說過，古人誠不我欺！

    第四章 兄弟（五 下）

    當整個國民政府都為同一件事情而全力運轉(zhuǎn)的時候，其實效率還是非?？捎^的。只過了一個上午時間，有關(guān)護送斯琴到達重慶的所有準備工作就都已經(jīng)就緒，沿途各情報部門和各路兵馬也做好響應(yīng)調(diào)整，并且由中央軍事委員會和軍統(tǒng)總局聯(lián)名簽署了命令，要求軍統(tǒng)察綏分站副站長彭學文、晉綏軍二百一十一旅獨立營上尉營長周黑炭和八路軍黑石游擊隊大隊長王洪三人，接到電報后立刻聯(lián)手護送斯琴女郡主上路，以免夜長夢多，被日本人得到消息之后進行破壞。

    接到這份期盼已久的電報，先前籠罩在彭學文心頭的陰云立刻隨風飄散。第一時間，他就給了紅胡子轉(zhuǎn)發(fā)了一份，然后拿著原始電報，興沖沖地去找周黑碳炫耀。

    周黑碳這些日子做政府軍的營長正做得滋潤，猛然聽聞中央軍事委員會直接在電報里頭點了自己的大名，登時受寵若驚，將手在皮得勒上搓了一把，大聲叫嚷：“拿，快拿來我看！軍委會，軍委會那邊，也知道我老周這么一號人物？這真是，真是，真沒想到，我周黑碳還有今天！”（注1）

    一邊大聲發(fā)著感慨，他一邊用手用力搓揉電報紙，仿佛稍不留神，電報上的人名就會飛走了一般。見到他那幅激動模樣，彭學文忍不住出言調(diào)侃，“軍委會知道你老的名字算什么？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份電報是先交給蔣委員長過了目的！從今以后，你老哥的名字，也算在委員長面前掛上了號！！”

    “真的？”周黑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巴巴地看著彭學文，滿臉期盼，“蔣光，蔣委員長，也知道有我這么一號人物了？！”。

    “要不是委員長專門關(guān)注過，中央軍事委員會和軍統(tǒng)總局那幫老爺們犯得上聯(lián)合發(fā)電報給你我這種小蝦米么？”彭學文沒有直接回答周黑碳的問題，剛剛綻放出的笑容里充滿了快意。

    “那，那……”周黑碳把電報由反反復(fù)復(fù)看了三遍，突然沖到桌案前，將其鋪平。然后小心翼翼地抹平上面所有褶皺，小心翼翼地交給自己的心腹李老九，“趕緊，找個畫框給我裱起來！委員長也記得咱們了！即便是張小胖子，當年都沒像這樣露臉過！”

    “哎！”李老九顫抖著雙手接過電報，捧在胸前，大步流星跑了出去。

    用目光護送著電報出了門，周黑碳高興地在屋子內(nèi)來回踱步，“委員長也記得咱老周了！哈哈！等會兒見了張小胖子，看他這回還憑什么跟我牛氣！不就是個小中校么，老子當時求他留下，你看他那幅狗屁德行。好像跟著老子一起干，就辱沒了他們老張家祖宗八代似的！！”

    “那種不知好歹的家伙，你提他做什么？！”知道周黑碳骨子里有點兒官迷，彭學文故意在他眼前畫大餅，“放著好好的中校不當，非要跑去跟著土八路混！他將來還能有什么出息？！倒是你，無論在晉綏軍這邊，還是中央軍那邊，都已經(jīng)闖出了名頭。只要再踏踏實實立上幾場大功，甭說是一個中校，就是上校，少將，頂多也就是三、五年之內(nèi)的事情！”

    “借兄弟你吉言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發(fā)誓不會忘記你彭老弟的功勞！”周黑碳心中這個得意啊，笑得臉上連眼睛都找不見了。

    “那我可是準備搭周營長的順風車了！”彭學文心中此刻也涌起了青云之志，拱拱手，大聲回應(yīng)。

    二人春風得意，干起活來全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兒。迅速從獨立營內(nèi)抽調(diào)出一支由三十名精銳組成的小分隊，然后留下李老九和第二百一十一旅的一名聯(lián)絡(luò)官全權(quán)處理營內(nèi)一切事務(wù)，帶著另外幾名聯(lián)絡(luò)官，風馳電掣般趕往烏旗葉特右旗去接斯琴郡主。

    有了電報聯(lián)絡(luò)就是方便，當彭學文和周黑碳等人到了斯琴的王府，游擊隊的人也趕來了。由副大隊長呂風、騎兵中隊長趙天龍和步兵中隊長張松齡三人帶隊，率領(lǐng)其余十七名精銳，全力配合這次行動。

    從烏旗葉特右旗到傅作義所在的五原，單程就長達一千兩百多里，沿途還要穿行偽德王的“蒙疆自治政府”領(lǐng)土，稍不留神，就有全軍覆滅的風險。因此，所有參與者心里頭都知道此行危險重重，聚集到一起之后，立刻群策群力商討出了一個非常合理的行軍計劃。并且爭分奪秒，搶在消息走漏和下一場暴雪降臨之前，果斷踏上了征程。

    也許是天氣實在冷得厲害的緣故，也許是鬼子和偽軍最近實在沒有多余力氣顧及草原上的事情。在整個旅途中，大伙都走得非常順利。非但沒有遭遇到鬼子和偽軍的聯(lián)手阻截，就連幾支擦肩而過的小股馬賊，被充當斥候的趙天龍?zhí)尨虻袅司蛶醉敽偲っ弊又螅贾さ剡h遠避開了，誰也不敢再上前觸這支隊伍的霉頭。

    轉(zhuǎn)眼到了五原，傅作義親自帶領(lǐng)麾下眾將迎出了城外。接上了斯琴之后，立刻在五原城最好酒樓里，擺出宴席給郡主殿下洗塵。而斯琴在這種場合，也充分展示了作為一名傳統(tǒng)蒙古貴族良好的個人修養(yǎng)，既不怯場也不狂妄自大，無論待任何人都彬彬有禮，令對方如沐春風。

    在等待蘇聯(lián)的外交飛機到來的閑暇時間段內(nèi)，對待剛剛招募到屬下的獨立營與專程護送斯琴前來的八路軍游擊隊，傅作義也表達出應(yīng)有的尊重與感謝。專門派出了政工干部每天陪著大伙在城內(nèi)吃飯、喝酒、聽戲、購物，所有支出都由晉綏軍來買單。當發(fā)現(xiàn)獨立營和游擊隊戰(zhàn)士們手中的武器式樣很不統(tǒng)一的情況后，負責接待的政工干部還專門向傅作義打了報告，給每名參與護送的戰(zhàn)士都重新配發(fā)了一支全新的中正式和兩百分粒子彈，以及全身冬裝一身，夏裝兩套。并向獨立營和游擊隊的帶隊長官，呂風、周黑碳兩人各贈送了全新的德國原裝p38手槍一把，子彈若干。讓兩支隊伍從上到下，都煥然一新。（注2）

    張松齡和趙天龍雖然都不是隊伍中的主官，但也得到了五原城主人的熱情招待。除了和戰(zhàn)士們一樣領(lǐng)到了三身新衣服之外，還都把腰間的兩把盒子炮也都給更新?lián)Q代，直接換成了民國二十五年（1936）才從德國進口的二十發(fā)速射型，采用了加長槍管后，有效射程和準確度都大幅提高。握在趙天龍手里，可以輕松打中二百五十米之外的煙頭！

    然而趙天龍對此卻不太領(lǐng)情，新槍到手后只是隨便在靶場上試了幾發(fā)，就將它給打在了隨身包裹里。新發(fā)的冬裝也很少穿著出門，除了非常重要的場合，如充當斯琴的專職保鏢陪同她出席晉綏軍上層專門安排的酒宴之外，其他時間，依舊一身羊皮得勒，配上他那超過一米九的個頭，在已經(jīng)成為一座大兵營的五原城中顯得格外鶴立雞群。

    注1：皮得勒，一種草原上特有的羊皮大衣。保暖效果極好。

    注2：p38，德造瓦爾特手槍，1938年開始裝備部隊。為低級軍官專用手槍。國民政府曾經(jīng)少量獲贈。

    注3：速射型盒子炮，1931年5月量產(chǎn)。1934年底，蔣介石專門命令中信局進口了五千支。槍管改為加長型后，有效射程幾乎翻倍。因為裝備部隊后很受歡迎，1936年，國民政府又進口了兩萬余支。

    第四章 兄弟 （六 上）

    另外一個情緒不高的人是彭學文，也許是見慣了大城市繁華對塞外偏僻之地不太感冒的緣故，除了第一天參加了傅作義專門為斯琴郡主舉辦的歡迎宴會之外，其他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閉門謝客，周黑炭幾次專程邀請去草原上打獵，他都找借口拒絕了，甚至連他自己麾下的兩個心腹老余和大齊也都不怎么搭理，氣得周黑炭私下里直抱怨，說這讀書人怎么都這德行啊，進了城就裝大尾巴狼，你要是真嫌咱老周土氣，當初別找咱幫忙啊，，如今功也立下了，名頭也闖出來了，就想跟咱老周劃清界限了，，劃就劃，等今后回到黑石寨，咱們就各走各的道，看看今后誰還會求著誰，

    “他可能最近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你別老去找他，給他點兒私人空間，等他自己想明白了，估計就會恢復(fù)正常了?！睆埶升g也算是個讀書人，不愿陪著彭學文一道挨數(shù)落，找了幾個機會拉住周黑炭，低聲解釋，

    “他能遇到什么事情，?！敝芎谔堪涯X袋晃了晃，根本不相信張松齡的借口，“你看看晉綏軍安排接待咱們的那些干部，哪個不把他彭專員當個寶兒似的哄著，包括傅長官本人，那天喝酒時都專門找他碰了一杯，換了咱們幾個，誰能有這份面子啊!”

    “那天，不是還有軍統(tǒng)察綏分站的馬站長在場么，他是彭學文的老師，傅長官走到他那桌碰杯，怎么著也不能把坐在他旁邊的得意弟子給晾下了?！睆埶升g笑了笑，繼續(xù)好言好語開解，

    對于軍統(tǒng)這種類似于明代錦衣衛(wèi)的大爺，任何一個帶兵的將領(lǐng)，都不肯輕易得罪他們，這也是傅作義將軍和他麾下那些政工干部們一直將彭學文待若上賓的主要原因，所以在這五原城中，能讓彭學文郁悶并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連續(xù)好幾天不愿意出來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授業(yè)恩師馬漢三，至于馬漢三為什么要收拾彭學文，是處于師父立場上對徒弟的嚴格要求，還是處于上司立場上對下屬的吹毛求疵，那就不是張松齡所能猜測出來的了，

    猜不出來，也幫不上什么忙，張松齡唯一能替彭學文做的，就只剩下了開解周黑碳，免得此人和彭學文兩個之間真的產(chǎn)生什么誤會，畢竟彭學文頭上如今還頂著一個察北行政公署專員的官帽子，如果跟周黑炭這個新晉的讀力營營長之間的關(guān)系處理不好，今后在黑石寨一帶的工作就很難展開了，

    “不跟你說了，反正你們一個是妹夫，一個是大舅子，無論是誰都不會向著我這外人?！敝芎谔荚揪褪窍氚l(fā)泄一下，見張松齡解釋得認真，撇了撇嘴，轉(zhuǎn)身而去，

    “你去哪，別跑太遠啊，晚上黃處長還請大伙喝酒呢?！睆埶升g快速追了幾步，在周黑碳身后大聲提醒，

    “知道了，我在城里買點年貨行不行，甭看小年紀不大，就你事多?！敝芎谔紱]好氣地回應(yīng)了一聲，從勤務(wù)兵手里接過戰(zhàn)馬的韁繩，跳上坐騎，揚長而去，

    “”不知道好歹的家伙?！睆埶升g笑著搖頭，轉(zhuǎn)身剛要進門，卻看見自己的頂頭上司，游擊隊副大隊長呂風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了過來，

    “您找我有事?！便读算?，他有些詫異地詢問，

    “啊，的確有點兒事情，剛才看你忙，就沒敢打擾你?！备贝箨犻L呂風點點頭，臉上露出了幾分扭捏的表情，“如果，如果你現(xiàn)在有時間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