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老哥。您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那個意思?！敝芎谔急涣R得臉上發(fā)燒。趕緊又拱起手來解釋?！拔?。我怕路上再跟去年冬天時那樣。遇到小鬼子的偷襲。所以就帶了整整兩個連的弟兄。連同給你拉禮物的牲口。全進來?？峙碌冒涯銈冇螕絷牭臓I地占去一大半兒?！?/br>
    “全占了又怎么樣。”紅胡子白了他一眼。臉上的怒氣依舊不肯輕易消除?！斑@么大一片綠洲呢。我手下的戰(zhàn)士們難道就不會換個地方去扎營。。況且我紅胡子的營地又不是這一個。把這里騰給你。讓他們到別處再擠擠就是了?？偤眠^讓獨立營的弟兄這么大老遠跑來了。卻要在野外挨凍是不?！?/br>
    說著話。他有意無意間大咧咧地朝營地左右一指。周黑碳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眼前的這座營地右側(cè)周圍五、六里遠的位置。又發(fā)現(xiàn)了兩三簇燈火?？辞樾巍＝^對不是三兩戶人家所能聚集起來的規(guī)模。每座營地至少還隱藏著十幾座氈包。即便按每個氈包住五個人算。幾處營地的人馬全加起來也有兩三百。至少不低于于自己這次所攜帶的騎兵。

    “嗖”地一聲。有股冷氣就從周黑碳的靴子底兒直沖腦瓜們兒?！翱铀览献恿恕＿@該死的吳參謀長。還黃埔畢業(yè)的小諸葛呢。小豬哥還差不多?！?/br>
    “這一帶是我三年前發(fā)現(xiàn)的。估計地下埋著條大河。所以附近共有五片綠洲。都不算大。但夏天時養(yǎng)一兩千頭羊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紅胡子的聲音繼續(xù)傳來。隱隱透著幾分得意?！澳氵@次來的不是時候。如果夏天時找到這兒。我還可以請你吃沙泡子里的白魚。隨便撈一條上來就有二三十斤重。也不知道活了多久。差一點兒就成精了。”

    “我哪知道您紅爺手里還捏著這樣一塊風水寶地啊。要知道。我早就過來吃大戶了。”畢竟也是成名已久的

    江湖大豪。周黑碳心里頭雖然驚雷滾滾。臉上的表情卻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巴膺厒餮阅恍」碜哟虻迷獨獯髠?。我還一直替您老揪著心呢。哪成想。您老人家只是不想跟小鬼子爭一時意氣。早就在沙漠里尋好了去路。”

    “元氣肯定是傷了一些的。畢竟小鬼子和偽軍加在一起有兩千多號呢。上次來得又非常突然。我們游擊隊要是連根毫毛都沒被傷到。那就成神仙了?！奔t胡子搖搖頭。笑著謙虛?！暗淮虻锰稍诳簧显僖才啦粊?。卻還不至于。人家黃胡子被咱倆聯(lián)手收拾了那么多回。躲進沙漠里頭都能很快再拉起一票人馬來。我好歹也是四大胡子之一?？偛荒芾说昧颂撁！?/br>
    “那是。那是。無論紅黃白黑。還是紅白黑黃。您老的名字一直排在頭一位。他黃胡子能做到的事情。沒理由您老反而做不到?！敝芎谔夹欧匦χＤ樕系谋砬橛l(fā)輕松。內(nèi)心深處。卻再度把上頭派給自己的參謀長。據(jù)說是黃埔軍校畢業(yè)的高材生吳天賜的祖宗八代罵了遍?！八棠痰?。老子這回?？烧媸遣躢ao倒霉遇上蔣干了。還據(jù)可靠情報才得出的結(jié)論。我呸。連人家紅胡子的老窩有幾處都沒整明白。可靠個屁。”

    “把我們紅隊的名字跟黃胡子那廝往一處編排。簡直是給我們紅隊丟人?！币恢鄙底隈R背上看紅胡子像換了人般跟周黑碳談笑風生。趙天龍終于也開了竅。跳下坐騎。走到周黑碳身邊。拉住對方一條胳膊。“咱不提那沒用的窩囊廢。走了。先進去了。頂風冒雪的。在門口凍著干什么。。”

    “走了。走了。你先進去。弟兄們交給我跟龍哥招呼?！薄埶升g也像做夢般回過味道來。伸手拉住周黑碳的另外一條胳膊。

    周黑碳原就是被人攛掇不過。才試圖把游擊隊置于自己羽翼之下的。他自己內(nèi)心其實很不屑于這種趁火打劫的行為。此刻見紅胡子這邊好像實力保存頗為完整。愈發(fā)不想跟對方撕破臉。于是便假裝耐不過趙天龍和張松齡兩個的拉扯。踉蹌著向營內(nèi)走了十幾步。然后才又回過頭來。沖著自己的警衛(wèi)排長。家侄兒周寶瑞喊道?！靶∪鹱?。你去通知老九和吳參謀。讓他們帶領(lǐng)大伙。把我給游擊隊準備的禮物送進來。順便在營地里叨擾紅胡子老哥一頓。都給我漲點兒臉。悠著點勁喝。誰要是敢喝多了撒酒瘋。老子就扒了他的衣服。把他扔雪地里頭去?！?/br>
    “是。”周瑞生這兩年耳朵里天天灌的就是紅胡子、入云龍等英雄豪杰的大名。比周黑碳更不愿意接受吳參謀長的餿主意。此刻聽出自家族叔有改弦易張的暗示。立刻挺起腰來。回答的聲音格外響亮。

    周黑碳身體停了停。非常輕微。除了他自己之外幾乎沒人能覺察得到。目光迅速從自家最信任的那些心腹侍衛(wèi)身上掃過。在每個人的肩頭。他幾乎都能看到重負解除后的輕松?！澳銈儙讉€。都給我下馬。牽著牲口排隊走進來?！蹦樕蠋е?。他大聲朝心腹們發(fā)號施令?！耙粋€挨一個。一群生瓜蛋子?，F(xiàn)在還賴在馬鞍子上。難道還等著紅爺親自給你們拉韁繩么。?！?/br>
    “不敢。不敢?！本l(wèi)們訕訕地抓了幾下掛滿了雪沫的狐貍皮帽子。飛身下馬。小心翼翼地把坐騎的韁繩拉在手里。一個挨一個走向營門口。

    “不用排隊。不用排隊。門寬著呢。并排走也沒問題。小趙。你帶幾個弟兄把牲口牽到地窩子里去。先喂點兒溫水。然后再上幾斗精飼料。老馮。你帶弟兄們?nèi)ゾ嚯x我最近的那三個火堆旁邊坐。每個火堆先上一頭羊讓大伙邊烤邊吃。不夠再加。”紅胡子客氣地讓開道路。組織人手。給予警衛(wèi)人員最熱情的接待。（注1）

    距離紅胡子最近的火堆。自然也離著周黑碳最近。萬一周圍有個身風吹草動。這六十多名身手矯健的警衛(wèi)人員。就能立刻跳起來。給周黑碳以全方位的保護。相反。作為此間主人的紅胡子。身邊反而放不下幾個警衛(wèi)人員了。萬一客人們包藏了什么禍心。將他和游擊隊的主要骨干一網(wǎng)打盡都有可能。

    如此坦坦蕩蕩的安排。愈發(fā)讓周黑碳心里感到嘆服。連最后一絲對游擊隊的窺探想法都收了起來。笑著向紅胡子拱手道謝?！凹t爺。你跟他們這么客氣做什么。不用請他們吃烤羊。每人賞碗酒喝就行了。牲口也不用進地窩子。都是跟當?shù)孛晒篷R雜交出來的耐寒品種。外邊睡一宿凍不死?！?/br>
    “那可不行。咱們騎兵的規(guī)矩。即便虧了人。也不能虧了馬?！奔t胡子笑著搖頭?！皼r且聽說你要來。我已經(jīng)命人把這座營地里所有給牲口挖的地窩子都專門騰出來了。即便放不下你帶過來的所有牲口。將弟兄們的坐騎還是能硬塞進去。就是可能有點兒擠?！?/br>
    “有地方避風就成。還挑什么擠不擠?！币娂t胡子說得肯定。周黑碳便不再推辭。大手一會。示意警衛(wèi)們接受對方的

    安排。

    雖然腳下只是個游擊隊的臨時營地?？梢?guī)模卻不算太小。六十幾名警衛(wèi)和他們的戰(zhàn)馬走進去。一瞬間就融進了暖洋洋的火光當中。緊跟著。周黑碳的主力部隊也到了。一個半連的隊伍在營門口跳下了坐騎。魚貫而入。按照此間主人的安排于火堆旁分散開后。依舊顯得實力有些單薄。連營地中一半兒的火堆都沒用上。更甭說填滿整個營盤了。

    倒是獨立營隨軍運送物資的馱馬。安置起來略微有些費力氣。游擊隊專門給牲口騰出來的地窩子很快就不夠用了。而如此寒冷的天氣。放任客人的牲口在外邊被風吹。也的確有失禮貌。不過這個問題也很快就得到了解決。炊事班長馮天華帶著幾名因傷轉(zhuǎn)為后勤人員的老兵主動請纓。趕著牲口去了臨近的綠洲。在那邊。還有幾處規(guī)模龐大的地窩子。足夠放下這些多出來的牲口。

    站在一座溫暖的火堆旁。看著此間主人們井井有條地招呼自己麾下的弟兄。既沒表現(xiàn)出半點兒畏懼。也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盛氣凌人。周黑碳心里再度波濤翻滾。有如此一群訓練有素的嫡系在。即便周圍那幾片綠洲里頭都是疑兵。自己能拿人家怎么樣呢。。真正翻了臉動起手來。自己這邊人數(shù)雖然多出了一倍。誰輸誰贏。卻未必能肯定。況且即便紅胡子真的迫于形勢帶著麾下弟兄投靠了自己。自己有膽子收么。。收下來后。估計用不了半年。整個獨立營都得歸了人家吧。。

    想到這兒。他再也不愿意搭理正朝自己身邊擠過來的參謀長吳天賜。抬起頭。沖著正在幫忙趕牲口的心腹一連長李老九喊道。“老九。你他娘的累糊涂了。怎么不把咱們給紅爺?shù)亩Y物先卸下來。還有你們這群吃貨。別光顧著圍在火堆旁流哈喇子。?！睋]動胳膊朝距離自己最近的兩個火堆一指。他繼續(xù)大聲發(fā)號施令?！岸计饋斫o我卸禮物去。不把禮物卸完。誰也不準坐下。”

    “是?！睆氖畮讱q年紀就追隨在周黑碳鞍前馬后的李老九先是微微一愣。隨即很快就明白了大當家的意思。笑呵呵地攔住馮天華等人。大聲招呼。“先別走。先別走。這牲口背上的東西。都是我們大當家專門送給紅爺?shù)?。一共”抬起頭。他看了一眼周黑碳的臉色。然后繼續(xù)補充?！耙还参迨畻l步槍。兩萬發(fā)子彈。還有一百只凍羊。六十袋玉米面兒。棉被七十”

    “行了。別給我丟人了?！敝芎谔佳b模做樣地瞪了他一眼。大聲打斷?！按龝匦陆y(tǒng)計一遍。把路上的損耗扣出去。重新補個禮單子給紅爺。這么點小事兒都得我親自cao心。真是洋氣了你們這群兔崽子。”

    “哎。”李老九又答應(yīng)了一聲。撅著屁股去清點禮物了。仿佛這才是他們此番前來的真正意。原先的計劃。純屬參謀長吳天賜一個人的白日夢。壓根兒沒人贊同過。

    周黑碳的參謀長吳天賜在旁邊看到了。心疼得肚皮只抽搐。馬背上的禮物的確是給游擊隊預(yù)備的不假?？赡鞘羌t胡子答應(yīng)接受獨立營的整編后。才能給與的甜頭。如今看周黑碳的意思。根不打算提這個茬了。這批自己花了好大力氣才協(xié)調(diào)來的物資和軍火。豈不是白白給游擊隊雪中送了炭么。

    “做善事也沒這種做法?！币粫r間。吳天賜簡直恨不能跳起來揪住周黑碳的脖子質(zhì)問一番?！凹群莶幌滦膩?。又厚不起臉皮。你這些年到底怎么在草原上活下來的?！比欢氲阶约撼鮼碚У?。在獨立營中的腳跟尚未安穩(wěn)。又不得不將心中的火氣強壓下去。堆起笑容。主動替周黑碳補充?！拔覀冎軤I長聽說你這老這里遭了難。便念念不忘要施以援手。這不。剛才通過特別渠道弄來的補給。就第一個給游擊隊送了過來。要說啊”

    “這位是?！奔t胡子目光迅速被這個明顯不是草原人模樣的軍官吸引。笑呵呵地伸出手。同時向周黑碳詢問。

    “我的參謀長。姓吳。黃埔軍校的高才生。獨立營的軍隊整訓工作。全虧了他?！敝芎谔蓟仡^掃了吳天賜一眼。不得不硬著頭皮替雙方介紹。

    “失敬。失敬?！奔t胡子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熾烈。像團遇到大風的野火般。熊熊燃燒。

    “久仰紅爺大名。今日有緣得見。乃吳某三生之幸?！眳菂⒅\摘下手套。將仿佛沒有骨頭的手指放進紅胡子的大巴掌中。嘴里吹出的熱氣。瞬間被夜風凍成白煙。

    注1：地窩子。北方酷寒地區(qū)。民間采用的一種過冬手段。找開闊地帶挖一條寬闊的深溝。然后在溝壁上開出類似于窯洞的房間。用木料或者土坯在里邊做安全支撐?？梢怨┥诒芎?。也可以供人居住。如今已經(jīng)很難見到。

    第一章 誓言 （三 下）

    這兩人一個熱烈如火，一個陰寒如冰，一相遇，便令現(xiàn)場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偏偏二人表面上都顯得極其自然，仿佛彼此間已經(jīng)打了多年交道的老朋友般，偶爾走到一起只為了喝杯酒聊聊天氣。

    周黑碳不想?yún)翘熨n自作主張給自己的獨立營招惹麻煩，先張開嘴巴打了個巨大的噴嚏，然后一邊用力揉著鼻子一邊抱怨，“什么鬼天氣啊，自打入了冬，雪就下個沒完沒了。這一路冷風吹得我啊，簡直連脊梁骨都給吹透了！”

    “既然如此，那大伙就早點兒進去坐吧！周營長，吳參謀，里邊請，里邊請！”紅胡子迅速接納了周黑碳釋放出來的善意，伸出手，將大伙朝營地內(nèi)最大的一座氈包里招呼。

    “紅爺年紀大，紅爺先請！”周黑碳熱情地跟紅胡子客氣著，側(cè)過身體，將躍躍欲試的吳參謀擋在了自己身后。

    其他幾名周黑碳麾下的心腹骨干，也早就看這位吳參謀不順眼了，借著跟趙天龍和張松齡互相謙讓的功夫，一道擠至周黑碳身側(cè)，將吳參謀遮了個嚴嚴實實。

    吳天賜身材不算太矮，但是跟周黑碳等人比起來，卻依舊有著相當大的差距。掂了兩次腳尖沒能露出臉來，只好悄悄皺了下眉頭，跟著大伙一道走進了氈包。

    氈包是按照典型蒙古人風格搭建的，地面呈一個巨大的圓形，直徑大約有十四五米。在圓形的四周，則是硬木為骨，柳條為筋，重重疊疊地編織于一起組成了支撐墻，最大縱向高度組有四米余，即便是趙天龍這種身材的人，進去之后都不會覺得壓抑。氈包的頂端和支撐墻內(nèi)外兩側(cè)，則都覆蓋以加厚的毛氈，難得的是每一片氈子都同等大小，并且顏色非常干凈，一看就是用當年的新羊毛新?lián){制的，絕對沒經(jīng)過翻新和修補。

    光是這個足以容納百余人同時吃飯的大氈包，造價恐怕就在一千塊現(xiàn)大洋之上！獨立營的參謀長吳天賜先前雖然認定了紅胡子在虛張聲勢，此刻偷偷觀察了周邊環(huán)境之后，心里也覺得有些動搖了。

    按照他以前的經(jīng)驗，此時的**人是最不講究排場的，特別是八路軍下屬的一些地方部隊，幾乎把每一個銅板都花在了隊伍的生存與發(fā)展上，從干部到戰(zhàn)士個個都像是叫花子，根本沒有財力營造像樣的辦公場所。而眼前這座干凈漂亮的氈包，卻與他先前認識有著天壤之別。非但一點兒也不顯得簡陋寒酸，甚至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顯得有些過分“奢華”了。至少，目前在獨立營中，尚找不出同樣規(guī)模的一座辦公建筑。以營長周黑炭的“摳門兒”性子，也舍不得在辦公場地上投入如此大的手筆。

    “連游擊隊難道真的沒有在上次的打擊中傷筋動骨？”

    “紅胡子既然這么有錢，又何必繼續(xù)躲在沙漠里邊當縮頭烏龜？！”

    “有這么多錢的話，為何不花在補充武器彈藥和重新擴建隊伍上？”

    “他的糧食補給怎么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