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瞞得住人家的眼睛么?！眻F長老祁看了他一眼，滿臉無奈，“我倒是想不提啊，可明明咱們距離晉軍更近一些，為啥要去找八路軍幫忙，張胖子要是問起來，我沒法跟他解釋啊，況且即便張胖子稀里糊涂，沒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他旁邊那個棺材臉方政委能猜不到么，到時候隨便問上幾句，老子的臉就得腫上好幾天，還他娘的是自己送上去請人家抽的?！?/br>
    “這”通訊營長王志無言以對，方國強的難對付他是親自領(lǐng)教過的，比起張胖子的彌勒佛模樣，此人簡直就是鐵面閻王，凡是被他抓到辮子的，誰也甭想有好日子過，哪怕事情過去好幾天了，回想起來，依舊難堪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被他抽就抽吧，誰叫老子當初想占游擊隊的便宜來呢?老子活該?！币姷酵ㄓ崰I長王志那畏畏縮縮的樣子，團長老祁愈發(fā)覺得灰頭土臉，聳聳肩，悻然說道：“把咱們掌握的情況開誠布公第告訴他們，然后一起商量如何應對，好歹他們也是自己人，現(xiàn)在被棺材臉奚落，總好過將來出了麻煩，被小鬼子拿機槍突突?！?/br>
    “那倒是?！蓖ㄓ崰I長王志點點頭，低聲回應，“棺材臉雖然嘴損了點兒，做事卻不含糊，有他在，至少跟八路軍那邊配合，不會出現(xiàn)太大問題?！?/br>
    “希望吧，南下的道路也未必暢通無阻，那些小鬼子的地方駐屯部隊和偽軍原來不敢出動出城招惹咱們，是因為周圍找不到援兵，如今得知小鬼子派了一支混成聯(lián)隊過來，肯定想著有所表現(xiàn)，酒井隆那邊，也肯定會下令讓他們不惜代價拖住咱們。”

    “是比較麻煩，關(guān)鍵咱們這回跑得實在太遠了。”王志嘆了口氣，滿臉愁容。

    二人一邊走，一邊討論，轉(zhuǎn)眼間，來到了臨時指揮部門口，得到通知的技術(shù)人員早已準備停當，見自家團長來到，立刻輕輕合攏了電閘，“刷”地一聲，整個指揮部內(nèi)立刻被三顆繳獲來的汽車大燈照得亮如白晝。

    不多時，幾個正副營長也趕來了，從老祁手里接過電報依次傳閱，每個看到上面內(nèi)容的人，都滿臉肅然。

    群狼環(huán)伺，然后突然又殺過來一頭獅子，九十三團即將面臨的困境，的確是前所未有，正當大伙搜腸刮肚想著對策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張松齡那特有的爽朗聲音，“抱歉，抱歉，讓大伙久等了，我今天睡得有點沉，祁團長，是不是決定好下一個收拾目標了，，決定好了咱們就趕緊動手，趁著關(guān)東軍那邊還無力分身的時候，再狠狠給這附近的小鬼子一家伙，讓他們以后看到咱們旗號腿肚子就哆嗦?！?/br>
    注1：托卡列夫，即著名的tt33,蘇制托卡列夫手槍，國產(chǎn)五四手槍的前身，1930年起裝備蘇軍指揮員，以威力大，結(jié)實耐用而聞名于世。

    第三章 風云 （十一 中）

    “嗯，嗯”團長老祁喉嚨里發(fā)出一連串咳嗽，再看在場的其他幾個正副營長，也是紛紛將頭扎到桌子上，滿臉尷尬。

    張松齡對屋子里的氣氛卻渾然不覺，與方國強兩個一前一后走進來，四下看了看，繼續(xù)大聲嚷嚷道，“光這樣跟小鬼子繼續(xù)泡蘑菇，也不是個事兒，說不定哪天關(guān)東軍就跟蘇聯(lián)人達成了協(xié)議，轉(zhuǎn)過頭來，第一個重點打擊對象就是咱們，到那時，周圍的鬼子和偽軍可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老實，畢竟他們?nèi)硕鄤荼?，咱們在這邊只能算一支孤軍。”

    “嗯，嗯，嗯，嗯?！眻F長老祁繼續(xù)尷尬地咳嗽，張松齡說得話都對，問題是，他現(xiàn)在最著急做的，是搶在森川聯(lián)隊到達之前迅速轉(zhuǎn)移，而不是想方設(shè)法去消滅敵人，萬一跟附近的鬼子正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被森川聯(lián)隊給抄了后路，九十三團所要面臨麻煩可就大了，弄不好，都有全軍覆滅的危險。

    “怎么了，祁團長是不是感冒了，我”聽老祁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張松齡愣了愣，關(guān)心地詢問。

    他的話被方國強強行打斷，后者悄悄地從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聲提醒，“你先別急著給人家出主意，先聽聽祁團長有什么事情，他半夜派人喊咱們來，肯定是局勢出現(xiàn)了異常變故?！?/br>
    “是啊，是啊，局勢的確出現(xiàn)了非常大的變故?！闭龑擂蔚貌钜稽c兒喘過氣來老祁趕緊抓住方國強遞出的臺階，大聲補充，“我這有一份電報，張隊長不妨先看一下，小鬼子被逼得狗急跳墻了，專門派了一個混成聯(lián)隊來對付咱們。”

    “一個混成聯(lián)隊?！睆埶升g又愣了愣，伸手接過老祁送來的電報，雙眉緊鎖，作為參加過兩次大型會戰(zhàn)的幸存者，他可是清楚知道日寇的一個聯(lián)隊是什么規(guī)模，而眼下九十三團和黑石游擊隊兩家的全部兵力加起來，才一千五百出頭，人數(shù)連一個混成聯(lián)隊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至于戰(zhàn)斗力和武器配備，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然而電報上卻不但給出了日軍的番號，規(guī)模，指揮官名姓，甚至連具體出發(fā)時間都非常清楚，很顯然，老祁沒有必要偽造這樣一份電報來捉弄他，更沒有必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考校他的應變能力，順著電報繼續(xù)往下看，越看，張松齡的眉頭皺得越深，針對九十三團所要面臨的困境，北路軍總部那邊做出的應對之策不可謂不全面，然而，北路軍畢竟距離這邊太遠了，缺乏對具體情況的了解，因此某些想法有些過于簡單，特別是快速掉頭退向集寧附近這一招，基本上就屬于紙上談兵，實際cao作的可行性非常小。

    “給我一份軍用地圖?！辈辉钢苯臃駴Q電報上的謀劃，張松齡低聲要求。

    “已經(jīng)掛在墻上了，附近的敵情我也都讓人專門標了出來?！眻F長老祁點點頭，低聲回應，“上級的意思是，咱們兩家一起撤，無論如何，我們九十三團都要保證黑石游擊隊的安全?！?/br>
    “別那么客氣，這個節(jié)骨眼上，游擊隊當然會和九十三團共同進退。”張松齡笑了笑，輕輕搖頭，“咱們兩家如果分開，我估計，下場只是被人挨個消滅的份，不如”

    他突然停了下來，目光盯著墻上的地圖，久久沒有再發(fā)出任何聲音，團長老祁和幾個營長也紛紛來到地圖旁，臉上寫滿擔憂，即便是丟下所有笨重物品，輕裝轉(zhuǎn)移，也不是件輕松的任務，撤退過程中，很容易遭到周圍的敵軍襲擾，而弟兄們的士氣，也會因為倉惶退卻而一落千丈。

    “幾個偽滿警備旅不足為懼，即便敢追上來，恐怕也不敢靠得咱們太近?！彬T兵營長邵雍走到地圖旁邊，低聲分析，“哲里木駐屯軍也沒什么戰(zhàn)斗力，充其量跟在咱們身后打幾聲冷槍，唯獨川田大隊，除了沒有炮兵之外，其他方面的實力跟咱們差不多，真的豁出去了要拖住咱們，還真不好對付?！?/br>
    “是啊?！本攀龍F的其他幾個營長紛紛點頭，大伙都有著豐富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所以都能清楚地看到最大的難題在哪里，以九十三團和黑石游擊隊兩家聯(lián)手后的實力，打敗川田大隊不難，卻沒辦法將其徹底擊潰，而明知道援軍即將抵達，川田大隊也不會跟大伙硬拼，他們只要想方設(shè)法將大伙纏住就行了，等森川混成聯(lián)隊一到，自然能通過后者之手報仇雪恨。

    “川田國昭最近兩天這么消停，恐怕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吧?！闭敶蠡锍蠲疾徽沟臅r候，一直跟在張松齡身后沉默不語的方國強，突然開口問道。

    “這不是廢話么，還用你說?！蓖踔镜热思娂娕み^頭，心中悄悄嘀咕，川田國昭手中有電臺，鬼子指揮官在派出森川聯(lián)隊時，自然會命令他全力配合，恐怕沒等前者出發(fā)，相關(guān)電文就發(fā)到他手里了，所以他最近幾天的表現(xiàn)才如此安靜。

    “那如果川田國昭發(fā)現(xiàn)咱們開始南撤，會不會立刻追上來，?！狈絿鴱妳s沒注意到眾人的白眼兒，繼續(xù)低聲詢問。

    “當然，并且會想方設(shè)法延緩咱們的撤離速度?！眻F長老祁想了想，非常耐心第回應。

    “用什么方法?！狈絿鴱娡蝗蛔兂闪撕闷鎸殞殻^續(xù)刨根究底。

    “那可說不準?！眻F長老祁被問住了，沉吟了好久，才皺著眉頭解釋，“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指揮風格，如果是我，就追著你的斷后部隊狠揍，把你打疼了，自然要回過頭來跟我拼命，然后我再掉頭后撤，絕不接招，等你拖延不起了，再度開始撤退時，我再追上來死纏爛打一番，反正只要不讓你走得太輕松，我就贏定了，等森川聯(lián)隊殺過來，剛好前后夾擊。”

    “如果咱們將計就計，在半路上等著他呢，?！狈絿鴱娺^去沒多少指揮經(jīng)驗，思路也好像天馬行空。

    “沒用?！本攀龍F的幾個營被問得有些不耐煩，大聲否決，“川田國昭又不是傻子，當然會防著咱們用這一招，只要他派出一支先頭部隊，很容易就能試探出擋在前面的，是咱們的斷后隊伍，還是全團主力，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立刻大步后撤就行了，咱們根本不敢去追?！?/br>
    “那可未必?！睆埶升g的手指，猛然戳在地圖上，“只要他敢追，咱們就有辦法讓他來得去不得，打垮了他，我看其余那些雜碎，哪個還敢給咱們制造麻煩?！?/br>
    注：今天有點兒累了，寫不出感覺來，先少更些，明天繼續(xù)努力。

    第三章 風云 （十一 下）

    什么，眾人齊齊扭頭，看向張松齡的目光里充滿了失望，先前方棺材滿嘴跑舌頭也就算了，畢竟他是個政工干部，沒有獨立指揮作戰(zhàn)的經(jīng)驗，而你張胖子卻是一仗仗打到游擊隊長位置上的軍事主官，怎么能也跟他一起閉著眼睛信口開河，。

    然而張松齡接下來的話，卻令大伙不得不收起失望，重新考慮自己先前的想法，“日本鬼子缺乏打敗仗的經(jīng)驗。”根本不在乎眾人刀子般的目光，小黑胖子笑了笑，圓圓的面孔上寫滿自信，“他們根本輸不起，剛剛在五原那邊吃了虧，就急著要從咱們身上撈回來，所以在調(diào)遣森川聯(lián)隊東進的同時，肯定會命令川田大隊全力配合，而川田國昭先前已經(jīng)輸給過咱們一次，最近又長時間毫無建樹，如果這次他依舊無法完成任務的話”

    “那他的大隊長恐怕就做到頭了，弄不好上軍事法庭都有可能!”騎兵營長邵雍最近跟張松齡共事的時間最長，也最能了解他的想法，拍了一下巴掌，大聲附和。

    “倒也是”眾軍官互相看了看，議論紛紛，輸了一次諾門罕戰(zhàn)役，關(guān)東軍的總司令和總參謀長就雙雙被撤職，連帶著倒霉的還有一大堆中高級將領(lǐng)，緊跟著又輸給了實力遠不及他們的北路軍，小鬼子肯定有一堆人都前程難保，如果川田國昭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還敢像前一段時間那樣消極避戰(zhàn)的話，一旦讓九十三團平安脫身，恐怕他就要被新帳老賬一起算了。

    “所以，我建議咱們的下一步作戰(zhàn)計劃，立足于川田國昭一定會追上來，并且追得非常心急的基礎(chǔ)上?！睆埶升g沖大伙笑了笑，繼續(xù)補充，“而匆匆趕過來的森川聯(lián)隊，并沒有足夠的手段，隨時確認咱們的所在位置和下一步動向”

    “哎呀，你就直接說，咱們怎么給川田國昭挖坑就是了，我的小爺。”團長老祁聽得心急，揮了揮手，大聲催促，比起手下的幾個營長，他對張松齡的能力更有信心，也愿意暫時將指揮權(quán)借給對方，畢竟張松齡以往的戰(zhàn)績都在那擺著，如果他還在國民黨這邊的話，級別恐怕早就不是一個團長了，把指揮權(quán)暫借給他也沒什么好丟人。

    “如果咱們明天早晨就拔營向南撤的話，眼下最好走的道路，就是這條”張松齡笑著沖老祁點點頭，拿起鉛筆，在地圖上長長地拉了一條斜線，他的大部分本事，都來自二十六路軍特務團長老茍的言傳身教，而整個老二十六路上下，就沒有被動挨打的傳統(tǒng)，任何情況下都想著反咬一口，哪怕周圍四面八方全是敵軍，也不會將后背賣給他們。

    眾人的目光立刻都被小胖子的動作吸引了過去，隨著他手中的鉛筆慢慢向下，一寸，兩寸，三寸，忽然間，鉛筆在某條季節(jié)河邊位置停頓了一下，剎那間，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仿佛夜空里的星星。

    有道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張松齡的作戰(zhàn)風格雖然與九十三團的老傳統(tǒng)大不相同，但他那險中求活，絕不放棄任何反咬機會的思維方式，也給了在座眾人很大的啟發(fā)，當即，大伙順著他提出的主線，很快就制定出一個非常完整的作戰(zhàn)方案，并且立刻布置了下去，隨時準備付諸實施。

    時間在忙碌中匆匆而逝，一轉(zhuǎn)眼功夫，天就亮了，九十三團和黑石游擊隊收拾行李，合兵一路，吃完早飯之后，立刻拔營向南，只一個上午功夫，就跑出了四十多里，將先前跟自己隔著一道山梁泡了將近小半個月蘑菇的川田大隊，遠遠地甩在了身后頭。

    這么大的動靜，當然不可能瞞得過偵察兵的眼睛，很快，川田國昭就得到了對手已經(jīng)主動撤離的消息，想都沒想，便大聲命令道：“追，立刻追上去纏住他們，絕不能就這樣讓他們逃掉，給犬養(yǎng)中隊、大山中隊和三浦中隊發(fā)電報，要求他們趕緊靠過來，隨時準備跟咱們并肩戰(zhàn)斗，還有興安軍那三個旅，如果他們再敢拖拖拉拉，我不會介意替他們的長官執(zhí)行軍法?！?/br>
    “嗨依?！睅讉€鬼子中隊長們齊聲答應，小跑著下去執(zhí)行命令了，看看周圍已經(jīng)沒有其他耳朵，作戰(zhàn)參謀白川四郎悄悄湊上前，低聲提醒道：“川田君，咱們是不是再等等，多花點兒時間核實了敵軍去向再做行動，對方的實力并不在咱們之下，哲里木盟來的那三個駐屯中隊，又全是一線部隊淘汰下來的廢物”

    “白川君，你的想法我知道，并且我也同樣有此擔心?！贝ㄌ飮褔@了口氣，苦笑著搖頭，“但是，咱們真的還有其他選擇么，酒井將軍那份電報你看到了，關(guān)東軍總部那邊的斥責電報，你也是親眼所見?！?/br>
    “呼，，?！卑状ㄋ睦蔁o可奈何地嘆氣，單純從軍事角度，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現(xiàn)在就動身追趕敵軍的，古典兵法有云，歸師勿遏!即便川田大隊能纏住九十三團，付出的代價也會相當巨大，弄不好，被對方拼個玉石俱焚都有可能，然而，天底下根本不存在純粹的軍事角度，現(xiàn)實正如川田國昭所說，他們已經(jīng)沒有選擇了，關(guān)東軍總部對川田大隊先前的敗績，非常不滿，而五原戰(zhàn)役的失利，又正愁找不到足夠的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