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地下法官
在上海灘,最閑著的地方就屬法院了,不是因為上海沒有人打官司,而是一般人即便是在惹了事情之后,寧愿選擇其他旁的辦法,也絕對不會去走法院這條路。 這并不是說大家覺悟高,不愿意給法院和國家添麻煩,實際上恰恰相反,律師訟棍把持的法院,黑的如同濃的化不開的墨,吃完原告吃被告的事情簡直就如同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都是明擺的事情,即便是占了理的原告,只要銀子錢沒使足,最后被弄的傾家蕩產(chǎn)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所以,一般老百姓,如果有一點(diǎn)小的委屈,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而如果是大的矛盾和仇恨,那直接越過法院,去找一些山賊流寇,路客刀客什么的,一筆錢拿出來,對方奪命報仇,信譽(yù)反倒要比法院高很多。 這樣的事情發(fā)生的多了,老百姓們但凡有了仇恨,就自然要找一些能解決問題的場面人或者江湖上的大佬,久而久之的,在法律之外,就自然有了一套地下運(yùn)行的準(zhǔn)則,而這個準(zhǔn)則的維護(hù)者和cao控者,就是那些所謂的幫派老大,江湖大佬,或是地方的巨頭。 張大林就是上海灘中三位老大中的一位,作為典型的江湖中人,張大林的地位其實并不高,出身杭州的他,原本在青幫的排行中,本來是不入流的流氓,原本想要拜青幫一些大佬當(dāng)老頭子做門徒,但對于張大林這樣的泥腿子流氓,老頭子們不過是拿他們當(dāng)拼命的手下,又怎么會收下來當(dāng)門徒呢? 張大林在青幫混了幾年并沒有出頭,索性拐出去自己單干,因為在市面上混過,又知道一些江湖規(guī)矩,加上打架好勇斗狠,很快在杭州地界上闖出了名號??恐綍r幫人看場子,碼人湊堆兒,打架,勒索攢了一點(diǎn)錢之后,很快就萌生了想要去上海灘闖一闖的想法。 正好認(rèn)識了一個朋友,同樣是流氓痞子,游手好閑脾氣相投,揣著鈔票就奔了本就不遠(yuǎn)的上海。 相比上海,杭州不過就是鄉(xiāng)下一般的存在,大都市的繁華和規(guī)矩很快讓張大林明白,在這個繁華的大都市,即便是要飯都是要有組織和門面的。原本不過是不入流小混混的張大林根本就沒有出頭的空間,甚至,稍微囂張一點(diǎn),都會被人群起而攻之。 原本的雄心壯志在這樣的情況下根本不得施展,這樣的結(jié)果絕對不是他想要的。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處處碰壁的張大林,肯定會第一時間選擇離開上?;氐胶贾?,畢竟在杭州的地界還有一片不算太大但至少滋潤的勢力。 但張大林卻不是一般人,痞子一樣的他,頗有些潑皮的光棍氣,想著回去也是受兄弟的揶揄諷刺,倒不如孤注一擲。 因為一直被上海的幫派文化所困,張大林忽然萌生出一個想法,既然大家都是靠老頭子,講究靠山和排頭,膽大妄為的他,竟然就真的找了個大字輩的老頭子當(dāng)做師父一個頭磕了下去。 大字輩老頭子!這是什么?這是一般的小字輩看都看不到的老資格,老輩份的高人,江湖地位就仿佛黑道的總統(tǒng),雖然沒有什么實權(quán),但到哪里都是要開香堂,坐上座的人。 按照青幫的規(guī)矩,清靜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來自性,元明興理,大通悟?qū)W,二十五個字,排出從青幫誕生一直到民國時期,原本前二十個字,已經(jīng)在清朝就被青幫用光了,后來接下來的大通悟?qū)W,正是民國時期一直沿用的輩分,大字輩,自然就是首推民國開元時期的各位高人。 或許這么說不很直觀,但如果提及青幫的各位大字輩老頭子的名號,似乎就很能說明問題,同盟會的徐朗西,袁世凱的兒子袁克文都是位列大字輩的老頭子之一。而向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華人探長,金九齡,也不過占了個通字的輩分,香堂上,自然是要向大字輩的老頭子低頭抱拳行禮的。 張大林能找了個大字輩的老頭子當(dāng)靠山,那自然算是在上海殺出一條通路了,可問題是,大字輩的各位大佬,每一個都是能拿得出來的高人和山頭,張大林找的這個老頭子卻沒名沒姓,很是讓人懷疑。 不過可惜,這事,最多也只是被人懷疑,因為好奇想要求證的人,大多數(shù)都很快失蹤不見,少一部分人,則很快改口,承認(rèn)張大林拜的這個老頭子,知規(guī)矩,懂禮儀,行走做派更是有老頭子該有的氣勢。 直到張大林在上海站穩(wěn)了腳跟,有一天晚上和家人喝酒,這件事才算是有了一點(diǎn)點(diǎn)可以琢磨的味道,按照張大林酒醉后的說法,這個老頭子是他從安徽找到的,帶回上海的一路,行走做派自然教了個透徹,到達(dá)上海后,在張大林的教導(dǎo)下,實實的闖了幾個空門——去了幾家有名望的大佬開的煙管,賭場露了露臉,因為老頭子的行走做派,手段拿捏上,都依照這青幫最最正統(tǒng)的規(guī)矩,一路走來,著實引來不少人的好奇,以為是哪位大人物下來閑逛。 結(jié)果沒過幾天,張大林就找到老頭子一個頭磕了下去。傳言出來的則是,這位大字輩的老人家,一直行走江湖,想要找一位骨骼清奇的兄弟伙當(dāng)關(guān)門弟子,張大林一個頭摔進(jìn)來,自然也成就了這一番師徒佳話。 可問題是,你說你是大字輩你就是大字輩?試問,袁克文和徐朗西誰又喜歡平白多一個師弟出來? 可這事對于張大林來說,卻根本不是問題,拜了老頭子的第二天,一群潑皮無賴就開始在上海灘的大街小巷,四馬路,四下散步信息和江湖傳說。傳說的內(nèi)容自然是離不開江湖恩怨情仇之類的描述,故事里的主角自然也離不開這群掌管著青幫和各行各業(yè)的江湖大佬。 故事里的大佬們自然是叱咤風(fēng)云,忠義無雙,唯一讓人有點(diǎn)奇怪的是,大佬們出場,總是帶著不溫不火的同門兄弟。 一開始自然沒人在意這個,但禁不住碼頭上,窯子里,行腳跑船的腳力們口耳相傳,再加上故事里又多了一些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花邊故事,三女一男,夜戰(zhàn)雙雌,歌頌的各位大佬們床上功夫無雙。 時間長了,這樣的話題總是會被老頭子們聽見,但凡男人,對于這種吹噓的事情,雖然不敢承認(rèn)第一,但也沒人敢說第二,可這事又不是能抬出一張床來炫耀的,正巧來了這種撓癢癢的江湖傳聞,又被人問到頭上,麻利點(diǎn)頭或許不會,但你要讓他搖頭,那是打死也不會的,被問的多了,大多會擺擺手,一邊說著老了老了當(dāng)年的事不想再提了,一邊暗自為自己三分鐘的戰(zhàn)績被夸耀成三個時辰而竊喜。 一來二去的,各位大佬也就算默認(rèn)了這種風(fēng)月花邊的雅事,連帶著,也認(rèn)下了那位跟著一塊出場的小弟。 那邊,上面點(diǎn)了頭,下邊張大林就算將自己老頭子的地位穩(wěn)在了大字輩的位置上,加上張大林有意撮合,老頭子也算是和其他人在公共場合上見過幾次,雖然不過是握手點(diǎn)頭的招呼,只要有心人撮合,加上幾個大洋買通的報紙記者們的推動,張大林竟然靠這種匪夷所思的辦法,解決了自己在上海灘最大的身份問題。 既然成了大字輩老頭子的關(guān)門弟子,那張大林也是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上海開門起碼頭的。原本他在杭州就有一幫兄弟,有了這個名義之后,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 張大林起碼頭開香堂的地方選擇了上海的四馬路,這里是老牌的煙花地,自古勸賭不勸嫖,勸嫖兩不交!說的就是賭可以勸,嫖這個事是勸不了的,四馬路生意自然好的出奇。 靠著好勇斗狠,人多勢眾,很快他就成了這里大多數(shù)妓院的常住供奉,每個月拿著幾十塊的大洋,平時調(diào)戲個雞頭鳳姐,日子雖然過的順心,但卻沒有大財?shù)臋C(jī)緣。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接觸到了鴉片!久在下九門混的張大林,品嘗之下,自然知道這東西的好處和厲害,果斷搜羅了大筆的銀子,在四馬路開設(shè)起了第一家煙館。 張大林又買通了老鴇子和雞頭,不斷向嫖客們推銷,很快的,煙館就有了起色。張大林也轉(zhuǎn)到了第一筆大錢。 有了錢的張大林,江湖地位自然水漲船高,找他的人也多了,除了少部分沾親帶故,大部分都是找他辦事,求他幫忙。 能找流氓痞子幫忙,無非就是殺人放火,綁票勒索,張大林自然和錢沒仇,也光光溜溜地做了幾件大事,于是很快就在上海灘闖了出名號,被人稱為地下法官! 因為收錢什么都敢做,張斜七的管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位地下法官,加上這事見不得光,找他辦,只要花點(diǎn)錢,肯定手到擒來。 雷耀卻不知道對方的安排,雖然兩次與張大林的人遭遇過,但對于這樣一個人,雷耀卻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他更不知道,一個巨大的危險,就此出現(xiàn)在他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