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川越游越順暢，仙道元?dú)馍幌ⅲ挥兴€有一息尚存，這真元就能隨時滋潤經(jīng)脈，重新充盈起來。云青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拉了一把，這之后的路她走起來就要順暢很多。

    “好些了？”顯然云青也發(fā)現(xiàn)了這點(diǎn)，她們不遠(yuǎn)處的海接近深藍(lán)，應(yīng)該是快要離開北海之冥的范圍了。

    稚川點(diǎn)點(diǎn)頭，傳聲道謝：“多謝魔尊了?！?/br>
    云青沒什么回應(yīng)，她放開了搭在稚川腕上的手，黑色道袍在狂亂的水流中揚(yáng)起，分外肆意恣睢。

    稚川回頭看她，認(rèn)真道：“多謝……不管是十年前，還是這一次?！?/br>
    她幫助神隱門弟子脫困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是這位魔尊卻不是。原本黃泉魔尊與仙道關(guān)系就不好，碰上這種事根本不必搭理，只消說自己坐忘虛空，不知外界如何就好。也不知這位向來不遵常理的魔道新秀為何會老老實(shí)實(shí)呆在這兒庇佑神隱門弟子。

    “知道了?！?/br>
    云青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轉(zhuǎn)身投入浩蕩洪流，瞬間就被洶涌的浪濤淹沒。

    稚川不再多留，她必須返回宗門，及時向長輩告知此事。北海之冥泛濫，那么不光是通天神脈的界門堪危，就連靠近北海的山門也要被洪水淹去小半了。通天神脈沒什么人，仙道圣者還高居影壁中，這點(diǎn)浪濤基本上波及不到那里，可是山門就不同了。山門是外門與內(nèi)門弟子修行的地方，他們一次閉關(guān)就是百年，水淹到腳下了才會發(fā)現(xiàn)。

    也不知道先前離去的幾位同門有沒有把消息帶到。

    稚川飛得很快，但沒多久又覺得不放心，于是她停下了折了幾只青鳥，以青鳥報(bào)信之術(shù)將其傳至各個洞天之中。就在她準(zhǔn)備再次啟程時，背后突然傳出一聲巨響。

    這聲音就像是山峰坍塌，巨石入海一般，整耳欲聾，整個天地都為之一顫。這聲音殘留的震波都讓人眼前發(fā)黑，胸口發(fā)悶，雙耳似乎被針刺了般隱隱作痛。

    稚川一邊往南方飛去，一邊迅速回頭看了一眼。

    黃泉魔尊踏焰而立，居于萬里長空之上，正與那從海中拱起的巨大身影對峙著。

    相比起那個綿延萬里，瞬息間就可以翻江倒海、遮天蔽日的鯤，她的身影看上去實(shí)在渺小，渾身烈焰燃燒，在這黑色天幕下就像一點(diǎn)轉(zhuǎn)瞬即逝的火星一般。

    可是她就這么擋在了鯤化鵬的必經(jīng)之路上，沉默而平靜。

    海浪依舊在瘋狂地翻滾奔流，一波又一波排山倒海的巨浪從遠(yuǎn)處襲來，最終撞在鯤那具龐大的身體上。這對于它來說只是清風(fēng)拂面，可是水下還有暗流，更為磅礴也更為隱秘，冷暖交匯后有激流上涌，一次次沖刷在鯤的身上，將它一點(diǎn)點(diǎn)托出海面。而它出水的動作又帶起海流的動蕩，愈發(fā)混亂可怖的海浪掀起來，上一刻看上去還是萬丈深淵的地方也許在下一個瞬間就變成了溝壑縱橫的地面。

    盡管威勢滔天，可鯤出水的速度還是極慢，云青手上掐訣的速度卻要比這個快上很多。

    她口中低誦咒言，聲音略低，還帶著莫名的嘆息意味：“諸罪縛我閻羅身，生死亂我真魔念?！?/br>
    有黑色魔紋從心臟開始蔓延，漸漸爬上她的脖頸，然后一路伸展到每一寸皮膚，這些紋路帶著狂亂而兇戾的氣息，稍一不慎就會傷及筋骨。她的四周開始不斷閃過魔物虛影，由弱小的魔物到尖牙利爪的魔女，這些虛影越來越混亂，它們彼此糾纏在一起，化作三頭六臂的魔神或者各種畸形的異變魔物。這些虛影看上去十分模糊，唯獨(dú)臉特別清晰，每一張面孔都猙獰兇狠，殺機(jī)四溢。

    成閻魔圣軀是一個十分漫長的過程，一開始只是單純的積累，在這個階段云青需要把rou身淬煉到一個能夠接納閻魔之力的程度，索性她從剛開始修道就有了這方面的積累。云青所選擇的卻食吞氣與現(xiàn)在的洗髓伐骨相比就好在這個地方，它不會受到rou身強(qiáng)度的限制，可以一直進(jìn)行下去。而以丹藥或者至寶洗髓伐骨則是個一次性的關(guān)隘，走過去就走過去了，沒法回頭再改。

    如果把之前淬體用的是天地之精炁，而這次在北海潛修卻是借天地之極寒，一種是溫養(yǎng)，一種是打磨。

    有了五年磨礪再加上之前的積累，云青再度醒來時便想要直接引閻魔之力入體，成閻魔圣軀。

    于是她就開始了第二個階段的修行。典籍中說這個階段是“諸罪縛身，生死亂念”，極為危險(xiǎn)，稍有差池就可能永墮凡塵，迷失在道途之上。云青之前的法訣正是引諸罪束縛自身，再將生死魔意具化成形以此亂念，若是能渡得此劫，就可以順利引入閻魔之力，真正打開閻魔圣軀的修行之門。

    “諸罪”來自與她之前所殺的人，所犯的惡，手染多少無辜者的血，便要償清多大的孽債，犯下過多大的罪惡，就要承受多大的痛苦。

    “生死”來自于則來自于她心中的疑障，入道前后的每一次猶疑，每一種迷惑都會被重新翻檢出來，再以此拷問道心，直至心中無惑。

    這么一個關(guān)系到生死存亡的步驟，云青居然選在這種時候進(jìn)行。她多少還是顧及著魔道真意的，六道閻魔宗所傳的畢竟不是神隱門那種靜心閉關(guān)就能突破的道統(tǒng)，她需要積累，而積累的爆發(fā)則需要生死之戰(zhàn)。

    海底潛修五年，一朝醒眼前剛好多了只鯤，于是云青當(dāng)機(jī)立斷選擇開始渡心魔成圣軀。

    黑色魔紋帶來的并不是疼痛，而是激烈到可怕的情緒。每一個被她殺死的人心中的所思所想都被這些魔紋完整地構(gòu)建出來，然后再重新施加在云青的身上。她殺了十萬個，那么這十萬人死前的怨念、絕望、憤怒全部都要她自己承受一遍。

    這是必須償還的，世界上沒有人能夠剝奪生命而不必付出任何代價(jià)，天道之下皆是如此。

    所以圣地傳人珍視每一個有靈之物的生，亦不輕賤每一個有靈之物的死。說到底，掙扎在道途上的修行者與掙扎紅塵中的眾生是沒有區(qū)別的，天道之下，都沒有任何區(qū)別。

    事已至此云青當(dāng)然也不可能幡然悔悟，臨時反省起自己為什么要?dú)⒛敲炊嗳恕?/br>
    她從來不覺得沒什么好后悔的，這只是道途上的一步而已，走都走了，慢慢思考應(yīng)對艱難險(xiǎn)阻的對策就是。后悔做錯的東西并不能彌補(bǔ)現(xiàn)在的危境。既然做出了這樣的事，她就有信心承受同等的代價(jià)。

    云青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么強(qiáng)烈的情緒，這多少讓她有些不適，可是暫時還能夠承受。但是魔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一次短暫的極端情緒是可以被承受的，那么千百次呢？十萬次呢？這十萬次在同一個瞬間爆發(fā)出來呢？

    魔紋中又生出魔紋，繁復(fù)而詭秘的紋路堆砌著，形成大片大片的焦黑之色，如同枯骨寒灰。這與云青自己面對生死關(guān)頭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她少有情緒波動，生死之間也極為平靜，正是因?yàn)槠届o所以能夠維持理智。

    可是當(dāng)她的情緒與那些普通人的情緒混在一起之后會怎么樣呢？假如這樣洶涌著的恐懼與憎惡擊垮理智，那么等著她的就只有和那些普通人一樣絕望的死亡了。

    云青已經(jīng)開始感覺視線模糊，心中所思所想都被這種浪潮般的情緒掃空，接下來的法訣也停滯下來。

    她勉強(qiáng)運(yùn)起心目往下面一掃，正看見鰓昂首迫近，羽毛。它的脊背之上漸漸生出細(xì)密的這個龐然大物即將出水化鵬！

    第一百四十七回

    第一百四十七回、太上無心,道法自成

    “洞玄子，你可知錯？”

    柔和而沙啞的少女嗓音從斬仙臺上空傳來,一道清光籠罩著被九霄神雷所縛的謝遙。

    “弟子知矣?！?/br>
    謝遙臉色蒼白而堅(jiān)定，他的道袍被汗水浸透，白發(fā)勝雪，拂塵若霜。無數(shù)道紫色雷電將他籠罩在其中，他的雙手被枷鎖縛住,被迫跪在冰冷的懸空石臺上接受雷霆洗禮。

    “錯在何處？”

    四周除了謝遙外再無他人，這個聲音虛無縹緲，如同從虛空中降下似的。

    “心有雜念?！?/br>
    謝遙垂下頭，咬牙忍住一道正擊在他脊背上的雷霆,這雷電所造成的傷勢十分可怕,他的整個背部都是皮開rou綻,甚至可以直接看見脊骨。這時候斬仙臺上又涌出陰陽二氣，將他的rou身修補(bǔ)完全，連道袍也是絲毫未損。

    “不夠?！?/br>
    少女之聲依舊柔和，只是比原先稍微低沉些，這時候七七四十九道天雷應(yīng)聲而下，直接往謝遙身上轟去。

    “道心不堅(jiān)?！?/br>
    謝遙這聲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已經(jīng)受刑十年，可依舊無法習(xí)慣這樣的疼痛。有那位在，雷電是傷不了他的，但是痛苦卻會一直延續(xù)，整整十年，沒有一刻停息。他已經(jīng)十年沒有合過眼，精神上也基本被逼入極限了。

    “不夠?！?/br>
    那人嘆息一聲，又是鋪天蓋地的紫色雷霆在云間奔走，然后剎那間撲向謝遙，將他整個淹沒在轟轟烈烈的電光之間。

    “請?zhí)熳鹚∽?！”這次謝遙是真叫出聲了，他痛苦地喊道，“晚輩不敢再犯，還請?zhí)熳鹚∽?！?/br>
    “哦，那你錯在何處？”

    那個聲音平穩(wěn)得有些不真實(shí)，夾雜著雷鳴電閃間卻十分清晰，謝遙感覺這輕柔和藹的聲音真是如同噩夢一般。

    問題一下又被她帶回原處，十年來謝遙從來沒有一刻不在思考，但是沒有哪次的答案能被天尊認(rèn)可，他只能不斷地重復(fù)著回答，然后被嚴(yán)厲地懲戒。

    “弟子不知！”謝遙的聲音因?yàn)闃O度痛苦而微微扭曲，他的白發(fā)都被浸濕，冰冷地貼著側(cè)臉，汗水滑下來模糊了視線。

    那少女的聲音很久沒有響起，回應(yīng)謝遙的只有數(shù)不盡的九霄神雷。

    “請?zhí)熳鹚∽?！請?zhí)熳鹚∽?！請?zhí)熳鹚∽铩彼槐楸橹貜?fù)著請求寬恕的言詞，聲音越來越低，介于絕望和痛苦之間，字字泣血，聲嘶力竭。

    每一個神隱門弟子都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因?yàn)槟切┡幻靼浊闆r的都死在了斬仙臺上。那些自以為是高高在上，可以肆意妄為者，無一不被套上了枷鎖，受盡劫難，若是不悟，則會直接被無數(shù)天雷劈得魂飛魄散，轉(zhuǎn)世輪回。

    世人皆道仙人逍遙，卻不知太上有多殘酷，魔道在死境求生，他們卻在生地受死刑。神隱門不光有閉關(guān)清修，還有以死問心，以亡證道，那些沒能通過道心拷問的都活不下來。神隱門人數(shù)稀少，每一位弟子都經(jīng)歷過這樣的層層甄選，活下來的無一不是資質(zhì)性情極佳之輩。神隱門容不下心有雜念，道心不堅(jiān)之輩，寧可自己殺掉也不放出去危害世間。

    就在謝遙說出最后一個字的時候，天雷停止了。他頹然倒在斬仙臺上，白發(fā)和斬仙臺上的血水混在一起，大半邊臉都泡在鮮血之中。黑白色道袍紅得驚心動魄。

    空中傳來一聲喟嘆，明明是少女般的音色，卻總帶了點(diǎn)亙古滄桑之感。

    “十年期滿，嫡傳不殺，你滾吧。”那人漠然道。

    “敢問弟子究竟錯在何處？”謝遙在斬仙臺上掙扎了一下，但是沒能坐起身來，他單手支地，艱難地問道。

    那人聲音柔和但語氣里聽不出半分感情：“我又不是天道，我怎么知道你錯在哪里？”

    謝遙啞然，天尊問了他十年，沒有一次認(rèn)同過他的答案，現(xiàn)在居然還能這么理直氣壯地說她也不知道……

    “那天尊為何這么問弟子？”謝遙糾結(jié)地質(zhì)疑道。

    天尊的聲音聽起來隨性而冷淡：“因?yàn)槟阕砸詾槭翘烀姡瑲膺\(yùn)無雙，道途通達(dá)，隨隨便便悟幾個上不得臺面的法術(shù)就可稱仙道棟梁了。既然你只顧著洋洋自得，任性妄為，而從不曾認(rèn)真反思，那我就索性代你問了。浪費(fèi)我十年重復(fù)這么一句廢話，你應(yīng)該心感歉疚才是，還敢來問我為什么？呵，當(dāng)真愚蠢可笑……”

    謝遙又說不出話了，從他對這位天尊貧乏的了解來看，她絕對不是玉清天尊那種好說話的性子?；旧仙耠[門弟子在她手里要么死了，要么就是謹(jǐn)言慎行，避其鋒芒。她開口就是一針見血，字字切中要害，謝遙雖然想反駁，但根本不知從何說起——因?yàn)閺哪撤N程度來說她講的一點(diǎn)也沒錯。

    “十年了還沒得出個結(jié)論，不知太清怎么會挑你這么個廢物?！蹦俏惶熳鸪爸S起來完全不比仙道圣者弱，她口氣頗為平淡，根本不把謝遙當(dāng)一回事，這更讓謝遙憋悶。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情緒，然后沉靜地問道：“弟子愚鈍，十年刑期未有所獲，臨別之時斗膽再問一句……弟子究竟有何處不妥？”

    他強(qiáng)撐著身子從斬仙臺上站起來，抬頭看著天上落下的淡淡清光，額上青帝百花印電光盤繞，熠熠生輝。

    “也沒錯哪兒。”天尊沉默一陣，然后淡淡地道，“只是與太上道相違罷了?！?/br>
    謝遙身子不太穩(wěn)，他勉強(qiáng)躬身施禮，然后恭聲道：“望天尊指點(diǎn)。”

    “你可知為何清虛子、妙雋子、扶桑子、寒謙子等人遠(yuǎn)勝于你？別跟我說是因?yàn)樗麄儽饶懵犜?，更討太清喜歡?！?/br>
    謝遙剛想說因?yàn)樗麄冝k事兒比較利索，可是沒出口就被天尊駁回了。

    “太上者，至高而無為也。從你們?nèi)绾瓮瓿梢患聝壕妥阋钥闯霾罹嗔?，洞玄子，你功利心太?qiáng)?！碧熳鹄湫σ宦?，譏誚地說道，“把黃泉押送回宗門就能得你師尊賞識，把黃泉俘獲就能得仙道尊榮，想得多好啊。可惜太清此番試探的卻并非你的忠心，而是你有沒有心。若你忠，那這件事就是有意而為，趨利而已。若你不忠，那就是心有私欲，不足以成大道，直接殺了便是?！?/br>
    謝遙臉色一白，顯然被戳中了心中某些隱秘的想法，他低下頭道：“也就是說弟子怎么做都是錯的？”

    “你聾了么？太上無為，只要你對事情本身有了想法，那么就是錯的?！碧熳鸩荒偷氐?。

    “這么說，弟子不能押送黃泉回來？”

    “你腦子里裝的都是北海的水么？我說的是‘無為’而非‘不為’。無為而為，不爭自成，太清安置的事要成，你內(nèi)心卻不能對此事有想法。記得，太上之道不可有心?！?/br>
    謝遙踏上仙途正是因?yàn)閮?nèi)心強(qiáng)烈的渴望，最開始渴望那位無暇仙子，接下來渴望拯救人道危城，最后則是渴望成大道，破命局。但是這種支撐著他在道途上走下去的“渴望”，此時反倒成為了阻礙。任何一名太上道修者都是這樣，他們所面臨的最艱難的問題也不過就是“有為”二字，成就大道的執(zhí)念往往是他們無法得道的理由。

    太上無心啊……

    謝遙若有所悟，心中躁動漸趨沉淀，最終不起一絲波瀾，他額上的青帝百花印愈發(fā)深沉，這墨綠色幾乎要從皮膚上流淌下來。他再次施禮，神色間染上了與清虛子相似的漠然：“多謝天尊指點(diǎn)，弟子知矣。”

    天尊似乎不想再搭理他了，天上的清光很快淡去，聲音也是漸漸渺遠(yuǎn)：“太上道并非無情道，冷漠絕情者天下比比皆是，但可成太上的也不過寥寥數(shù)人，莫走錯路了啊……”

    謝遙點(diǎn)點(diǎn)頭，從地上撿起拂塵，然后騰云往通天神脈而去。

    在他前行的方向上，云青正與鯤艱苦地對峙著。

    她所處之地比鯤高上不少，但是鯤正一點(diǎn)點(diǎn)上升，速度雖慢，距離卻也不容小覷。此時她還被縛于諸罪魔紋中，一邊承受著極端情緒的沖擊，一邊還要應(yīng)對種種道途迷障。

    “魔道正統(tǒng)？有你這種人在的魔道根本枉稱正統(tǒng)！殺心至此，邪門歪道罷了！”

    這是一名南海魔道散修的叫喊，他被大日黑天真焰燒成焦炭的時候之前一直在喊這句話，表情凜然而鄙夷。強(qiáng)烈的痛苦與瘋狂的恨意伴隨著這人清晰的面容涌入云青的神魂。

    那時候她就想過，所謂正統(tǒng)，到底是怎么劃分的呢？憑什么天底下有這么一部分人就能自稱正統(tǒng)呢？她所修的傳承能助前輩得道，那能不能助她得道呢？

    “魔女你不得好死！”“饒命啊，我不想死！”“活著……”

    這是寒來城的散修，那天夜里她一把火將千人化作枯骨，那些人焦黑的面孔一一閃現(xiàn)。憎惡、怨恨、渴望交織在一起，丑陋而瘋狂的情緒填滿云青的心神。

    是啊，活著，誰不想活著？若是長生的路只容得下這么些人，那么為了自己的生而壞他人性命的行為究竟是對還是錯呢？為什么道途不能夠?qū)捜莸刈屆恳粋€人都長生呢？

    一張張亡者的面容不斷閃現(xiàn)，一個個伴隨著死亡而生的困惑沖擊著她的心神，最后這些紛亂的魔影竟然定格在一張十分熟悉的面容之上。

    阿芒盤膝坐在地上，雙目神光凜凜，面容英武，他的神情與云青一模一樣，柔和而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