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門之前，喬瑞青轉(zhuǎn)身對著鏡頭小聲給自己加旁白：“旁邊這是一家情侶餐廳。現(xiàn)在我打算進店找一只慘遭拒絕的雌蟲，幫他完成一場華麗蛻變。”

    好卑微一綜藝咖，旁白自己加也就算了，還加得奇爛無比，好像在用校長致辭的口吻講電視購物廣告。喬瑞青覺得自己的尷尬程度噌噌往上暴漲了十倍。

    “歡迎光臨。請問有預(yù)約嗎？”餐廳店員突然拉開店門，禮貌詢問道。

    ……喬瑞青有一種中二小孩跟空氣打架結(jié)果被大人抓包的羞恥感。

    他干咳一聲，說道：“你好，呃……我在電視臺工作，請問可以在貴店拍攝一個綜藝嗎？不會影響日常營業(yè)的。”喬瑞青指指攝像機，試圖解釋自己不是什么奇怪的自言自語小神經(jīng)。

    飄在空中的攝像機配合地歪歪腦袋。

    店員的目光帶著點審視：“可以的，本店還蠻經(jīng)常承接這類活動。只是小店里現(xiàn)在有雄蟲閣下在用餐，請注意不要沖撞了。鏡頭也不允許掃到雄蟲閣下的任何身體部分。”

    喬瑞青再三保證過后，就順利進入店內(nèi)拍攝。

    餐廳里氛圍安靜曖昧，音樂和燈光都若有若無的；私密性很高，內(nèi)部以半開放的包間為主。

    這讓喬瑞青有些犯愁?？偛缓靡粋€個敲開房門看里面是不是單身蟲吧？

    這時前方有一個包間門被猛地推開，一只頂著花哨粉毛的瘦弱雄蟲怒氣沖沖地走出來，口里罵道：“真是不知道哪里來的垃圾貨色也敢出來約會了！等著我給你一個差評，叫你以后再也約不到雄蟲。哼！”

    機會來了。喬瑞青小心調(diào)整鏡頭朝向避開雄蟲，跟侍者們一起退到墻角等那只蟲離開。

    粉毛雄蟲罵罵咧咧地出了店，他之前呆著的包廂門一直這么敞開著沒有關(guān)上。

    蟲族這類綜藝的套路都是當場被甩，當場改造的。喬瑞青帶著他的攝像機悄悄挪到門口，有點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被里面的傷心雌蟲揍一頓轟出來。

    包廂里坐著一只健碩雌蟲。他肩背挺得筆直，雙手攥成拳放在膝蓋上，有很明顯的軍事化痕跡。聽到門外的動靜，他抬起眼睛飛快地瞥了喬瑞青一眼；眼神堪稱銳利，可是發(fā)紅的眼眶和繃緊的下頜角出賣了他不平靜的心情。

    “你好，我是素蟲改造綜藝《一日夢境》的主持蟲，我的名字是喬。請問可不可以請你參加我們節(jié)目的錄制呢？”喬瑞青頗為緊張地開口。

    門外突然傳來明目張膽的嘲諷：“嘻，傻大個兒軍雌，不知天高地厚想約會雄蟲閣下。這下完蛋，不僅是找雄蟲的路被徹底堵死，甚至還被扶貧節(jié)目給看上啦！這下名聲臭得徹徹底底，我問你活著干嘛呀？”

    喬瑞青霍然轉(zhuǎn)身，只見門外有一只亞雌譏笑著擠眉弄眼。這話惡毒得叫喬瑞青氣不打一處來，正想教訓(xùn)那只亞雌，卻被路過的侍者攔下。侍者好心提醒道：“噓，別沖動。他是有雄主的蟲，惹不起的?！?/br>
    喬瑞青聽得想笑。有時候奴隸做得好也能成為仗勢欺蟲的資本了。

    這時卻聽包間里的軍雌開了口：“沒關(guān)系。讓他說去吧，喬先生——順便請幫我?guī)祥T。”他的聲線厚重沙啞，其實是很性感的那一款，但此刻顯得平靜又麻木。

    正主說了沒關(guān)系，喬瑞青就不敢越俎代庖，只得放那只蟲趾高氣昂地走了。

    但不管怎樣，有那只亞雌一席話在前，喬瑞青面對軍雌就感到有些良心不安：“對不起。如果參加節(jié)目會讓你名聲受損……”

    “沒關(guān)系。”軍雌打斷了他，再一次說，“反正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所謂名聲對我沒有任何意義。我愿意配合你?！?/br>
    他大概在軍隊中做慣了上位者，哪怕虎落平陽，口氣都帶點不容辯駁的勁兒。不等喬瑞青再說什么，他就自顧自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這只軍雌名叫帕特里克，之前在帝國尖刀部隊服役，最高官至少校。在最近一次針對獸人的秘密行動中，他因指揮失誤導(dǎo)致帝國蒙受重大損失，只好引咎辭職，提前退役。

    在軍旅生涯中，他屢建奇功，積攢下大量功勛和獎勵，只沒來得及追求雄蟲。退役以后他想至少嘗試一次約會，結(jié)果出師就宣告失敗。

    “我在軍營里呆得太久了，把性子養(yǎng)得高傲木訥，不會討好雄蟲閣下?！迸撂乩锟苏J認真真反省道。

    喬瑞青聽得胸口發(fā)悶。他看到了一個曾經(jīng)熱烈燃燒，但現(xiàn)在只余灰燼的靈魂。

    他開始后悔了。對帕特里克的了解深一分，這只蟲在他的心里就離“失戀雌蟲”這個形象遠一點。

    面前是一只活生生的蟲。他有過那么肆意精彩的蟲生，不該在這里——所謂雄蟲約會對象面前或是鏡頭前——被壓扁成一個標簽隨意評判。

    “我很抱歉?！眴倘鹎嘧詈笳f。

    帕特里克平靜地笑道：“沒關(guān)系。我反倒要謝謝你，很少有蟲愿意聽我說這些?！?/br>
    這是帕特里克第三次跟喬瑞青說“沒關(guān)系”，好像這只蟲就沒什么介意的事情一樣?？墒敲髅魃畲绱藝揽?。

    喬瑞青頭暈?zāi)垦?，并且第一次感覺自己這個所謂“素蟲改造”企劃如此輕佻而不合時宜。

    他突然想叛逆一把。反正攝制組也說了是“自由發(fā)揮”。

    “帕特里克，”他說，“忘掉那只見鬼的雄蟲和那個見鬼的改造計劃吧。去換上你覺得舒適的衣服，我們出去玩一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