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莊稼漢立馬撲了上去，把大鳥按倒在地上。其他的村民也都擁到了那院子里。吳球便罵道：“大鳥這丫真沒出息，你看那窩囊樣……海波哥就不會那么做。”

    四哥瞪了吳球一眼，吳球忙住了聲。

    突然，只見被按倒在地上的大鳥一把掙開他身邊的兩三個人，從地上蹦了起來，朝著旁邊的土墻就撞了上去。院子里的一干村民被他突然上演的這一出嚇了一跳，瞬間十幾個人兇神惡煞地沖著大鳥迎了上去，一瞬間便把大鳥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重新按倒在地上。其中一個矮個子還舉起手里的玩意兒，對著大鳥的腦袋狠狠地錘了下去。

    就在大鳥蹦起來的同時，房子側(cè)面的那扇窗戶上，一個我們所熟悉的身影，迅速地翻了出來——是海波哥。只見海波哥翻出那窗戶后，對著他們爬進(jìn)來的那方向，扯開雙腿大跨步地跑了起來。

    院子里的那些村民應(yīng)該也聽見了聲響，緊跟著兩三個村民也從那窗戶翻了出來。其中一個村民把手里那個看上去是鋤頭的玩意兒平舉了起來，手在上面比畫了一個拉槍栓的動作。

    四哥和死老頭兩人異口同聲地罵道：“完了！”

    只聽見“砰”的一聲，正在往上狂奔的海波哥，一頭扎進(jìn)了草堆里。

    幾個村民很快跑了過去。

    我的十個手指死死地在面前的草地里摳著，趴在我兩邊的死老頭和振振，呼吸聲也都加速了，清晰地傳到我耳邊。我扭頭去看四哥，四哥也正看著我，眉頭皺得緊緊的。我只能對著他點(diǎn)點(diǎn)頭，壓低著聲音說：“可能沒打中要害吧！”

    四哥“嗯”了一聲。

    下面那幾個追了過去的村漢已經(jīng)撲到了海波哥摔倒的位置，其中兩個漢子一貓腰，從草堆里拖起了倒在地上的海波哥。

    死老頭的聲音傳了過來，有點(diǎn)兒興奮：“嘿！快看！海波哥沒死！”

    果然，被兩個村民拖著的海波哥，雙腿還在瞪著，貌似還想要反抗，而他左邊肩膀上血染了半邊衣服。

    然后，海波哥的眼神遠(yuǎn)遠(yuǎn)地對著我們這邊望了過來，我們趴在那里的六個人都感覺到了他和我們的眼神有了一個交匯。那眼神是豁達(dá)的，驕傲的。

    海波哥笑了，只見他又狠狠地蹬了起來，并對著天空大聲地吼道：“狗日的小鬼子！我cao你們祖宗十八代！”

    拖著海波哥的一個鬼子舉起了手里看上去是農(nóng)具的槍托，對著海波哥的頭砸了過去。海波哥一臉的血，對著那鬼子一口血唾沫就吐了過去。

    我雙眼不由自主地濕潤了，身邊的死老頭和振振都伸出手，抓住了我的兩只手。我左右看看，發(fā)現(xiàn)大伙彼此都手抓著手那么趴著，相互之間的眼神里沒有害怕，雖然濕潤著，但卻是異常地堅定，承接著海波哥望向我們時流露的那股子豁達(dá)與驕傲。

    被海波哥吐了一口血水的鬼子沖著海波哥大吼了一句，應(yīng)該是在罵。然后只見他松開了拖海波的手，舉起了手里的槍，對著海波哥那滿臉是血的腦袋就瞄上了。

    我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那一幕。盡管我是從學(xué)校進(jìn)的軍隊(duì)，但也上過戰(zhàn)場，見識過血rou橫飛的場面。但那一會兒，一個活生生的兄弟——一直很是照顧著我們的海波哥，就要在我們面前被殺掉的場景，我確實(shí)沒有勇氣看。兩邊抓著我手的兩只手也在狠狠地用力，我可以感受到趴在身邊的五個兄弟心里的感受。

    槍聲并沒有響起，到我再睜開雙眼時，只見另外一個村漢模樣的鬼子已經(jīng)把那舉槍的鬼子的槍搶了過去，并對著那要開槍的鬼子在說著什么。

    挨罵的鬼子低著頭，不甘心地踢了海波哥一腳，伸手把海波哥一把拖起，往山坡下走去。

    我們?nèi)妓闪艘豢跉?。海波哥咧著嘴在笑，對著天上的藍(lán)天白云咧著嘴笑。他把雙腿伸直，享受地放松著，任由兩邊的鬼子把他往下面拖著。

    四哥的聲音在我們耳邊響起：“奶奶的！拼了命也要把他們給救出來！”

    說完四哥身子就要往上挺，而他身邊的啞巴比他動作更快，雙手一起按住了四哥的肩膀，硬生生地把四哥給按了下來。四哥一扭頭，和啞巴的眼神交匯，只見啞巴眼神中精光一閃，瞳孔瞬間放大了很多，黑眼珠似乎擴(kuò)張了一下。

    四哥可能也察覺到自己的莽撞，便安靜了下來。

    就在那瞬間，我們身后的林子里，“砰砰”的一串槍聲傳了過來，槍聲密集而雜亂。啞巴臉色一變，對大伙做了個往后退的手勢。

    大伙也沒想太多，見啞巴那眼神中似乎有著堅定的計劃，便都縮著身子，往后移了過去。移了有十幾米后，估摸著下面的鬼子抬頭看不到的位置，大伙一起爬了起來，貓著腰往后跑去。

    我朝著下面的村子里望了一眼。只見海波哥已經(jīng)被拖到了大鳥被按住的地方，而那幾十個村民模樣的鬼子，原來也并不是聾子，之前他們在飛機(jī)的轟隆聲中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可在剛才那密集的槍聲傳了過來后，都抬起頭，望向四周的林子。所幸的是，因?yàn)榱肿哟螅瑯屄暩羲麄兲h(yuǎn)，他們分辨不出槍聲傳過來的方向。

    我跟著大伙往林子里狂奔了進(jìn)去。

    我們的腦子里糊糊的，接下來要怎么辦完全沒有方向。啞巴和四哥跑在前面，也都沒吱聲，專瞄著樹密著點(diǎn)兒的地方鉆。

    跑了有個兩三里地，可能也是覺得安全了，啞巴和四哥便停了下來。我們哥兒幾個彎腰蹲在地上喘，畢竟幾年的牢籠生活缺乏鍛煉。喘夠了，又都一個個抬頭望著四哥，等著四哥接下來的安排。四哥沒有吭聲，反而看著啞巴，似乎在等啞巴發(fā)號施令。

    啞巴鎖著眉頭，半晌，啞巴把四哥的手牽了過去，在四哥手上又寫上了。和之前一樣，他看上去很隨意地一扯，四哥便變成背對著我們，而他在四哥手上比畫著什么我們無從知曉。

    畫了有一兩分鐘，四哥愣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扭頭望著我。我便傻眼了：“四哥！怎么了？”

    四哥胡亂地點(diǎn)點(diǎn)頭，說：“沒啥！就是瞟你一眼?！比缓蠛孟裣露藳Q心一般，說：“我們朝剛才響槍的方向摸過去吧，有人打槍，就應(yīng)該有人死，看在那地方能不能找到死人手里的武器?！?/br>
    吳球臉白了：“四哥！這深山老林的，打槍的肯定是小日本??！而且應(yīng)該是來追我們的小日本，咱這樣摸過去，不等于是自投羅網(wǎng)？”

    四哥白了吳球一眼，說：“出來時海波哥對大家的承諾都記得嗎？只要有他海波，就要保著我們其他人活生生地走出這個林子，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現(xiàn)在是海波哥自己被小鬼子逮住了，咱就這么一走了之？”

    四哥頓了頓，繼續(xù)道：“總之我也不勉強(qiáng)大伙，要換個方向繼續(xù)跑的，我趙老四也不攔誰，愿意跟著我去打槍的方向看能不能摸到槍，再回來救海波哥和大鳥的，咱就一起留下?！闭f完四哥皺眉望著大伙。

    振振最先表態(tài)：“四哥，算我一個，反正這條命也是跟著海波哥和你撿回來的，你說怎么著就怎么著！”

    死老頭聲音不大：“我反正跟大伙一起就是了，只要大伙不嫌棄我手腳沒你們麻利就行?！?/br>
    說句實(shí)話，我那時心里很害怕，甚至預(yù)感著接下來會要面對的一切，可能是身上的肌rou與骨骼被子彈或利器撕裂的痛楚。但還是咬咬牙，往前跨了一步說：“算我一個！”

    吳球站那哭喪著臉，望著我們，我們也望著他。半晌，吳球低聲說道：“兄弟們也別這樣盯著我了，我膽小大伙也都知道，但掉鏈子的事情咱也做不出來?！闭f到這兒，吳球抬起頭來，目光里換上了堅定，說道：“只是萬一我出了差錯，哪個兄弟幫忙抬個手，給我個痛快就是了！”

    四哥點(diǎn)點(diǎn)頭，挨個兒拍著我們的肩膀，說：“都是好弟兄！”到挨個兒拍完了，四哥一揮手：“走吧！最壞的結(jié)局也就是一個死，怕球??！”

    大伙便也覺得豁達(dá)了，反而激昂起來，大伙跟著四哥和啞巴往剛才發(fā)出槍聲的方向走去。

    走了應(yīng)該有一個小時，半路上對方向有過爭議，但啞巴卻總是很有信心地指著一個去處。然后我們發(fā)現(xiàn)啞巴指的方向是昨晚我們露營的方向。死老頭在我耳邊喃喃地說：“真是在那邊響槍的話，那肯定就是追我們的日本兵了！”

    振振抬頭對著四哥說：“四哥，你覺得那槍響會是鬼子兵和什么人干上了？”

    四哥沒回頭，說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呢？摸過去看了才知道！”

    振振討了個沒趣，扭頭對我說道：“雷子，你覺得呢？”

    我呵呵苦笑著，說：“鬼子肚子餓了，打野豬不行嗎？”

    振振也附合著笑了，說：“那野豬個頭也真大哦，要打那么多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