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只見他奔跑的速度非??欤瑥臉淞掷镩W出后,用閃電般的速度沖向那塊空地。他的正前方是一個下坡,下坡前面是一片更加茂密的樹林。 一個速度和他一樣驚人的日軍憲兵跟在他身后。這憲兵剃著光頭,雙手各握著一把大砍刀,看情形是在追殺前面的男人。他魁梧的身體像一個冒著蒸汽的火車頭,即便遠遠地瞅著,也能感覺到一股可怕的殺氣。 孩子們在看見這個光頭后,變得異常激動。我相信,如果不是我在身邊,他們肯定已經(jīng)朝前撲上去了。 我揮了揮手,示意孩子們都別動。我也貓在樹上,靜靜地看著他們。 就在前面那個男人沖到下坡處時,從樹林里傳來一聲槍響,槍聲非常大,聽得出是狙擊槍! 那個男人中槍了,往前奔跑的身體往空中一彈,一股血從他胸口處噴射出去。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刻,下坡的暗影深處,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xiàn)了。 沒想到那人是邵德!邵德彎著腰朝中槍的人撲去,他的速度也出奇地快,趁那個中槍者身體還沒摔到地面,邵德便已經(jīng)抱住了對方,并就勢往地上一滾。 緊接著,那下坡處多出了幾個人影,同時朝前方握砍刀的光頭沖了過去。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當看到心愛的男人遇到危險的這一時刻,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選擇平靜。我身子往前一撲,叫喊道:“上!” 孩子們早已摩拳擦掌多時,這下見我下了命令,迅速從我兩側(cè)向前方?jīng)_去。我繼續(xù)叫道:“殺死那個光頭!” 我的尖叫聲被再次傳來的狙擊槍槍聲蓋住了,我甚至不能確定孩子們有沒有聽見我的叫喊。 孩子們非常有默契地分成了兩隊,有七八個孩子朝著發(fā)出槍響的樹林里沖了過去,其他孩子則撲向了邵德與光頭那群人的方向。 我看到與邵德一起從下坡處沖出的人群里,又有一個人被第二聲槍響擊中了,撲倒在地上。另外一個高大的黑影卻突然舉起了槍,對準了跟他一起鉆出來的一個男人。 我不明就里,往前撲去。孩子們已經(jīng)在我之前沖到了那片空地,他們靈巧地隱藏在樹葉堆里,往光頭所在的位置快速移去。 我撲到了空地前的最后一棵樹上,就在這時,樹林深處突然傳來一聲慘叫。應該是沖過去的孩子們撲倒了躲藏在里面的狙擊手。 那個舉槍對著邵德隊伍里的人的男人,以及那個光頭,也在同一時間被地下鉆出來的孩子們撲倒了。孩子們似乎能夠分辨得出敵我,準確無誤地襲向了光頭和舉槍男人。 我松了口氣。整個局面瞬間被孩子們控制了,邵德及其那群從黑暗中沖出來的人,愣在了原地。 我再次尖嘯起來,示意孩子們趕緊脫身。雖然孩子們幫助邵德控制了敵人,但我不敢保證邵德他們在見了孩子們恐怖的外形之后,會不會對孩子們動手,并且,我也無法肯定孩子們在攻擊完這幾個目標后,會不會選擇撲向其他人。 孩子們聽到我的尖嘯后,快速地跳回到了地上,往四周散去。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一直沒有動彈的邵德卻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像是有預感一樣朝我的方向望了過來。我的目光與他的雙眼再次交會。 緊接著,他的身體突然抖了一下,如觸電般抽搐了一下。然后…… 我轉(zhuǎn)過身,往叢林深處撲去。 我怎敢面對你?此生我最深愛的男人;我不過是一個叢林里的山妖,一個遠山里的魈魔而已。 夢一場 我發(fā)狂地在樹與樹之間跳躍著,樹木不斷地從我身后掠過,我的過去都只是一場夢,消失在我與邵德最后的那一次散步……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了,在陸府的我接到了特高課的電話。對方的聲音我非常熟悉,是負責特務工作調(diào)度的一個指揮官。他用很平靜的語氣對我說道:“是孫舞陽嗎?我是麗春舞廳的劉經(jīng)理。你辭職這么久了,有些東西卻還沒拿走,為了防止偷盜現(xiàn)象,麻煩你回來整理帶走吧!” 我應了一聲,掛下電話。對方暗語的意思是:任務取消,最近要安排我離開陸府,離開藝名孫舞陽、真名李春梅的這小女人的世界。 夕陽透過玻璃窗照在我身上。我頭發(fā)披散著,傻傻地發(fā)呆。我知道美麗的童話故事即將結(jié)束,這一切僅僅只是一個美好的夢境,始終躲不過夢醒的一刻。 晚飯時候,邵德如往日一樣,不停地往我碗里夾菜,陸正海和姜阿姨微笑著看著我倆。我強裝無恙地笑著,飯菜在我嘴里味同嚼蠟。我深知,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有著溫暖和無限親情的家庭了,將要和所有的幸福快樂告別。 吃完晚飯,我木然地上樓,對著梳妝臺化妝。我把頭發(fā)盤好,從衣櫥中找出邵德最喜歡的一件旗袍穿上,然后披上一件大衣,提著手袋,往樓下餐廳走去。 邵德和陸正海坐在餐桌旁抽煙,和平時一樣閑聊。見我穿戴整齊地下樓,陸正海打趣道:“春梅今天打扮得這么漂亮,是有什么喜事嗎?” 我靦腆地笑笑,然后對邵德說:“邵德,我們出去走走,看場電影吧!” 陸正海哈哈大笑:“小夫妻情趣還挺多哦!邵德!趕緊陪你媳婦出去吧,不用陪老頭子聊天啦。” 說完,陸正海便往樓上走去。邵德也站了起來,笑著對我說道:“要不要開車出去?” 我搖搖頭,說:“走走吧!” 邵德抓起旁邊凳子上的帽子,說:“走走也好!”說完便摟著我的肩膀,往門外走去。 此時正是深秋,略有些寒意,我們在沈陽的街道上慢慢地走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邵德似乎很開心,一個勁地笑著,我心里非常悲傷,或許這會是我和邵德最后獨處的時刻,我多么希望這一刻能夠靜止不動。 風有些冷,邵德緊緊地摟著我,我也抱著他,我們就這樣相互依偎地前行。不知道什么時候,一輛軍用卡車出現(xiàn)了,遠遠地跟在我們身后。 我的直覺讓我意識到:這應該是特高課的特工人員駕駛的車。以往的任務結(jié)束時,機構(gòu)慣用的手段就是制造一次意外,讓投入到任務的特務死于一場看似普通的事故。 我手心愈發(fā)冷了,邵德問道:“春梅你今天怎么了?額頭上怎么出汗了?” 我慌忙抹了一下額頭,強裝無恙地說道:“沒什么!我很好?!?/br> 可能沒事嗎?邵德只是個陸正海身邊的心腹,他的存在對于沈陽關(guān)東軍毫無益處。我不敢確定身后卡車接到的命令里有沒有順便除掉邵德的這一任務,就算沒有,我也相信,如果我和邵德一起走到馬路中央,卡車肯定會不加選擇地撞過來。我自然會被車上的特務人員以送醫(yī)院為名帶走然后宣布死亡,因為這種卡車的車頭都設計好了,只會把人撞飛,并不會出現(xiàn)真正的傷亡。 可是,如果邵德連帶著被撞倒了呢?那么特務會不會順便碾過邵德的身體? 想到這兒,我越發(fā)擔心起來,于是便扭頭往馬路對面看去,對面有一家脂粉鋪正在打烊。我連忙對邵德說道:“邵德,你等等我,我過去對面買點胭脂?!?/br> 邵德微笑著說:“我陪你一起過去吧?” 我強顏歡笑,嬌嗔地說道:“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去脂粉鋪像什么話?我還是自己去買吧!你在這兒等我。千萬別動哦!”說完,我轉(zhuǎn)過身,慢慢地往對面走去。 轉(zhuǎn)身的那一剎那,我的心如撕裂般地疼痛。我深知,這會是我和邵德最后的告別。 身后的卡車果然飛馳了過來,準確無誤地撞在了我身上。我摔倒在地,佯裝昏迷。邵德瘋狂地向我撲了過來,卻被卡車上跳下來的穿著軍裝的日本士兵架住。 一個軍官打扮的特務從駕駛室里跳了出來,一把抱起了我,假裝非常焦急地往車上沖去。嘴里用日語對著邵德喊道:“我是日軍司令部村邊寧次,我現(xiàn)在送這位女士去司令部醫(yī)院,救人要緊,這位長官你自己趕過去吧!” 說完這話,特務發(fā)動了汽車,往街道盡頭飛快地駛?cè)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