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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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快,他被整個村子的人接受也只是很快的事情。 只是過了不知道多久,忽然就風(fēng)雨大作起來,風(fēng)狂雨驟,吹折了村外的大樹,吹翻了村里人的屋頂,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屋里。 是非也坐在漏雨的屋中,聽著這屋里滴滴答答的喧響,還有外面那嘈雜的雨聲,心底一片平靜。 他心里有一口井,照見五蘊六感七苦,人世間的艱辛,匯作這一口井的井水——自打是非來了之后,人人都說村里那口苦井變甜了,可是非心底的那一口井卻匯聚了世間所有的苦楚。 是非是一個掘井人,卻無法控制井中冷泉的甘與苦。 油燈被風(fēng)里帶著的潮氣給吹熄滅了,于是一世幽暗。 亮著的,只有是非手中的佛珠,隨著他緩慢地波動而輕輕在這屋中流轉(zhuǎn)。 意外,或者說必然發(fā)生的事情,便是在這一夜。 雨水匯聚起來,沖刷著周圍的山巒,泥水順著陡坡沖下來,轉(zhuǎn)瞬便爆發(fā)了山洪。 建在山谷之中的村子,只在那一會兒就要被淹沒。 是非也不知道那僧人是不是自己,只不緊不慢地站起來,用火折子點那油燈,周圍轟隆之聲大作,眼看著村莊傾覆就在眼前了,可他依舊是在點燈。 這一盞燈,應(yīng)該叫做什么燈呢? 他不知道。 點了很多次,直到火折子再也吹不燃,這一盞燈,也終究只是從燈芯上冒出幾縷熏干的青煙,裊裊而去,又被潮氣給消弭。 是非似乎終于放棄了,他將那燈盞,放回到桌臺上,一斂僧袍,便走了出去。 山洪,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毀天滅地一樣的景象,無數(shù)的村民,已經(jīng)在那一時刻被驚醒,只是來不及逃走。 巨龍一樣的灰色泥流,從山谷之中咆哮而下,掀翻了山上的樹木,也卷走了一切飛禽走獸的生命。于是,是非只忽然消失,化作一道金芒,沒入這無盡的山洪之中。 他忽然覺得,這就是自己的命。 可他明明不信。 然而,這一切都隱約之間預(yù)示這什么。 山洪,終于沖了下來,可是村莊并沒有發(fā)生任何意外。 所有驚慌的臉孔上,那些恐懼的表情,都轉(zhuǎn)變成了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有人痛苦起來。 那白僧衣的和尚,站在下面的泥水之中,僧衣被泥漿染污,卻將整個村莊都托起來,漂在水面上,像是一座浮島。 村莊,孤島,白僧衣的和尚。 無邊的凄風(fēng)苦雨之夜。 和尚死了。 是非很清楚。 這是一個幻境,應(yīng)該開始的,才剛剛拉開序幕。 古井之中,忽然落下一滴水,點在井水的正中間,蕩開一片漣漪。 在下面的泥漿凝固,也徹底掩藏掉那僧人的身影的時候,村莊集體搬遷了。 僧人,無聲地被埋葬在那村莊的泥漿下面。 他點了許多次的那一盞燈,被所有的村民遺忘在了角落里,再也不曾點燃,隨著歲月的流逝,燈盤之中的燈油逐漸地?fù)]發(fā)消失,終于只剩下干涸的一盞燈,再也沒有被點亮的可能。 那里,那山谷之中,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村莊的舊址。 再也沒人知道,這里曾經(jīng)有一名白衣僧,救了一座村莊。 新搬遷的村莊,在一片平原上。村民們依舊安靜祥和地生活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耕織自足。村里的老人、青年小孩,男人和女人,似乎即便是再過千萬年,也是這樣一副美好的模樣。 許多許多年以后,又有一名白衣的僧人來到了這里。 是非抬眼的時候,看到的人已經(jīng)不是許多年之前的人,新的面孔,卻似乎有一樣的淳樸。 他再次被所有人熱情接待,住進(jìn)了村里一間無人居住的草屋。 屋里有一盞燈,他照舊過去點燈。 燈,在黑暗之中,給人光明,為人指明方向,脫離黑暗陰沉與苦海地獄。 僧人們很喜歡燈,也喜歡點著這一盞燈,行走于黑暗之中,胸中卻藏著無限的光明。 吹火折子,點燈,似乎受了潮。 他看了看那燈芯,又重新為點燈而努力。 天色已經(jīng)黑了,有一名村婦來敲門,說是給僧人送飯。 于是是非放下了燈盞,盞中的燈油跟著晃動了一下,等是非端著一些簡單的飯菜回來放在桌上的時候,這燈油已經(jīng)不在晃蕩了。 淳樸的村民們,施舍給僧人的齋飯。 然而他只吃了幾口,便迷迷糊糊地倒地了。 那一道虛掩著的門,忽然之間打開了。 有人提著斧,拿著刀,男人們個個表情猙獰,女人們抱緊了自家的孩子,有些害怕。 這是一種色厲內(nèi)荏,一種心虛和恐懼。 他聽到有人說:就是這個和尚,他跟當(dāng)初那個和尚一模一樣,一定是要來尋仇了。 有人附和:就是他,我當(dāng)年見過他,就是他…… 是啊,就是他。 就是他。 就是他。 就是他…… 無數(shù)人說著,“就是他?!?/br> 是非仿佛又忽然之間變成了兩個,他看著其中一個自己倒在地上,渾然不知道自己面臨的危險,另一個自己卻漂浮在半空之中看著這即將發(fā)生的一幕——慘劇。 刀斧舉起來,女人們的眼神跟著男人們的眼神,也變得怨毒和猙獰起來。 世人很少有好記性,人對自己的好,時常忘記得很快,能記住的大多都是那些不好的。因為壞事比好事深刻。 記住一個人的好,比記住一個人的壞,困難多了。 對村民們來說,這白衣僧人,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救助過他們的那個白衣僧人,而是鬼,是妖邪,是被他們遺棄在村莊舊址的死人。 所有一切詭異的事情,都會被歸入妖邪。 凡人之眼,只能看凡人之事;凡人之心,只能推凡人之理。 唐時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旁人只知道是非站在那里,他身為風(fēng)雨三千陣法的主陣者,卻知道是非看到了什么。 雙手一背,便輕輕地叫交握,唐時這里還是晴天,正是那東邊日出西邊雨。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與他無關(guān)。唐時喃喃道:“好了,現(xiàn)在你怎么選擇呢……” 怎么選擇呢? 是非仿佛聽到了旁人對他說話:此刻,你要怎么選擇呢? “殺了他們,你就能過去了。你的對手,你的小自在天,你濟世懷仁之心,不管是什么,通通可以被成全……殺了吧,善無法止惡。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如何不殺?” 只有殺了這些人,才能破了這一個局。 風(fēng)雨三千陣。 這才到了最關(guān)鍵的時刻。 唐時抿了抿嘴唇,竟然有幾分奇怪的緊張。 是非到底會怎么選呢? 殺人,或者被殺—— 不管怎么選,其實都是萬劫不復(fù)。 刀斧舉起,已經(jīng)下落。 是非閉眼,手指顫抖了一下,卻不曾有任何舉動。 殺,不殺,在他心中糾纏成海。 無法否認(rèn),他在動搖。 修長的手指,掐緊了佛珠,那上面刻著他的名字——是非,是非,名為是非,又怎能脫離是非? 正如這蕓蕓眾生,從苦海之中誕生,何時能脫離苦海? 有人對他說:這些人,從來沒有資格脫離苦海,到極樂世界,成大自在。 “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平等平等。” 他喃喃念誦一句,閉目的同時,刀斧已然落在那地上僧人的身上,僧衣染血。 站在鐵索橋上的是非,那一瞬間僧衣竟然盡數(shù)被染紅,唐時久久不曾說話。 在知道是非做出這樣的選擇之后,他竟然有一種奇怪的輕松。 其實唐時很難想象,若是是非真的被蠱惑,做出了“殺”這一個選擇,到底會是怎樣的場面。不殺,是死路一條;殺了,能茍活于世,卻直墜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永世不得超生了。 血色忽然之間在半空之中化開,氤氳到無數(shù)的煙雨里,很快伴隨著雨滴落入滾滾江水之中,鐵索橋晃蕩了一下,又很快停止。是非的身影,像是也化作了一道血色的煙霧,消失了。 外面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只覺得是非肯定是遇到麻煩。 在看大白衣染紅,而是非消失無蹤的這一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只有遠(yuǎn)遠(yuǎn)站在第十層的湯涯勾唇笑了一下,似乎早有預(yù)料。 而下面的綠辭,卻是搖搖頭,也是一笑:“不知是福是禍……” 唐時身邊,出現(xiàn)這樣的一個和尚,之后會發(fā)生什么,沒有人能夠預(yù)料。 手指指訣一掐,唐時站在反飛檐角上,道:“風(fēng)雨三千,開?!?/br> 右手大拇指與中指觸碰到一起的時候,便有一道光環(huán)忽然以唐時的手指相觸的點為中心,迸射開去,迅速無比,清氣撒去,將乾坤照亮,于是天朗氣清,風(fēng)雨乍歇。 雨幕消失了,潮濕的風(fēng)也隱匿了。 江水依舊浩浩,鐵索橋上的雨滴,還掛在那冰冷的鐵索上,反射著周圍的天光。 陽光穿透云層落下來的那一剎,是非的身影,也重新凝聚在了鐵索橋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