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涵到軍部的時候，應(yīng)該正是上班的點，果然，軍部的氣氛很嚴(yán)肅，連站崗的都挺直了腰桿，目不斜視。

    進(jìn)了議事廳，竟然沒看到那幾位老頭兒，反而是黃先生在一邊的桌子上寫著什么東西，抬頭見他進(jìn)來，笑瞇瞇的放下手里的毛筆：“我當(dāng)是誰呢，原來是你啊，快！過來坐，正好有事要找你問問呢！”

    莫天涵對這位黃先生印象不錯，別看是個文化人，但是思維并不死板，有的時候甚至比他們這些軍人還激進(jìn)，性格很不錯。

    “我本來以為幾位大將軍會在議事廳的，這才過來找人，怎么？就您一個在？”平日里很少能見到這位黃先生，不過想想也是，這位可是那五位大將軍的專屬文書，沒啥大事的情況下，這位也不會來軍部應(yīng)卯。

    “大將軍們今日公休，集體要出去狩獵，這會兒估計都快到東蘭獵場了，我一個文人跟著去也只能干瞪眼兒，還不如在這兒整理一下文書呢！”黃先生倒是有自知自明，對不是他這種文人能參與的活動，他也不去湊熱鬧，直接在議事廳里規(guī)整文書了。

    “來，先嘗嘗這剛從嶺南來的秋茶，宮里的好東西，我也就從別人那里弄了一點兒來，大將軍他們是不懂這些東西的人，喝了也白瞎，還不如讓你品一下呢！”黃先生沏了一壺好茶，跟莫天涵坐對面。

    “其實小子也不會品茶?！蹦旌菍嵲拰嵳f，他也就能品出個好喝和不好喝之分，什么秋茶春茶的，他一概不懂。

    不過黃先生的關(guān)系網(wǎng)可夠硬的，連宮里的貢品都能弄到手，想想一開始見到黃先生的時候，這位一出手就是快極品的翡翠，看樣子家世也錯不了，若家世不過硬，還真成不了五位大將軍的槽！

    莫天涵失笑，他們這些軍伍上的人一般都大氣豪邁，像黃先生對茶道如此講究，放到他們身上，肯定是無比的別扭。

    不過，莫天涵喝了一口茶水，果然甘冽清香，回味無窮，哪怕是他這個半瓶醋的水平，也知道這茶錯不了。

    “好茶！雖然我不是很懂茶，不過這茶的確與眾不同。”莫天涵毫不吝嗇的夸獎，取悅了黃先生。

    “可是有個能品出好壞的人了！你不知道，這個軍部里頭啊，沒幾個文人，都是一群軍士，掄起打架殺陣那頭頭是道，你要問問四書五經(jīng)，琴棋書畫，可就難嘍！”黃先生感嘆了一下軍部里武器大盛，文聲幾乎全無。

    “軍隊嘛，要的就是這個狠勁兒，若是綿羊一般的性子，這還能打仗嗎？黃先生強(qiáng)人所難了！強(qiáng)人所難啦！”莫天涵搖頭，順便說道一下黃先生的偏見。

    黃先生自己也知道這是有些無理取鬧了，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反而正經(jīng)嚴(yán)肅的問莫天涵：“莫小子，跟先生說實話，聽說你要跟朝廷要回俘虜，可確有此事？”

    “是的先生?！蹦旌环裾J(rèn)，直接跟黃先生挑明：“這事小子思慮許久，覺得若是將鐵勒部部眾放歸草原，無異于龍歸大?；w山林，下次再抓可就沒這么方便了?！?/br>
    “可是當(dāng)時是朝廷接手這些俘虜?shù)?，你這么一要回去，這不是打朝廷的臉么？”黃先生有些怨氣。

    “打臉總比日后被人涮了的要好！”莫天涵嗤之以鼻：“黃先生覺得騰勒部是真心實意的來朝拜進(jìn)貢的么？還不是因為草原上他們一家難以支撐，急需鐵勒部的人口來充實自己的實力么！”

    黃先生抿緊嘴巴不吱聲，騰勒部的來意是否真誠，但凡是有點兒腦子的人都能看的出來，草原部落來朝騰勒部可是小哥兒上花轎頭一遭，若說真誠可真是個糊弄人的話，只不過他們是被打怕了，打慘了，這才急吼吼的來朝拜進(jìn)貢，順便希望能返還他們的族人。

    “不是小子說你先生，你們文人的想法是好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太平盛世，萬邦來朝？但是這來朝的也得是真心實意，草原部落跟咱們打了多少年？這次不說是史無前例，也能算得上是震懾番外了吧？若不如此，草原狼們能簽訂邊貿(mào)合約么？能讓咱們把守住他們的經(jīng)濟(jì)命脈么？現(xiàn)在知道來要人了，早干什么去了？”莫天涵對草原部落本來還存著三分憐惜，但是自從昨日聽了白骨指鏈的由來，又加上自己的夫郎被驚嚇到了，這三分憐惜也就剩了半分而已。

    然后莫天涵跟這位黃先生說了白骨指鏈的事情，聽的黃先生震怒異常：“竟有此事？”

    “小子不敢胡說，昨日家里人跟著我夫郎一起去看熱鬧，見到那東西不明白是什么，后來聽說了，直接就嚇病了！昨日小子半夜沒睡，就陪著夫郎說話壓驚，我夫郎問小子說他們是來朝拜的么？看著跟來示威一樣！”莫天涵繼續(xù)跟黃先生嘮叨：“就連我夫郎一個鄉(xiāng)下哥子都能有此疑問，那么朝臣們的眼睛是瞎的么？還放人歸去？有病吧？”

    “好他個騰勒圓刀，好一個騰勒部！本以為他是來乞憐的，結(jié)果是來示威的！”黃先生生氣起來，氣勢驚人：“老夫倒是差一點兒讓他的表象給瞞過了，殘害我朝子民不算，竟然堂而皇之的將那等物件帶在身上以示威風(fēng)，真真是欺我天朝無人嗎？”

    莫天涵看黃先生真是動了大氣了，趕緊將人按回座位：“先生消消氣，消消氣！”給先生倒了些熱茶：“這事您也是不知，若非家里人去看熱鬧，就是小子也未必能知道此事，據(jù)說整個草原的部落里，只有騰勒部的人才會如此做的，別的例如特勒部和梅勒部，那都是沒這個風(fēng)俗的?！?/br>
    “就這個都夠了，若是別的部落也如此，直接發(fā)兵將草原踏平！”黃先生一介文人如此豪氣，頓時讓莫天涵更加敬佩了。

    有品位有風(fēng)骨的文人少見，多數(shù)都是些無病呻吟的無聊人士。

    “莫小子，你怎么個想法兒？”黃先生生完氣，倒是回復(fù)的快，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先生啊，小子是這么想的，既然朝廷不知道如何安置這些人，不如直接讓這些俘虜去干活，總不能白養(yǎng)活著吧？”莫天涵對此早有安排：“這每年的鋪橋、修路、筑壩，哪一樣不是要百姓來干的？與其勞民，不如直接讓俘虜去做，反正他們待著也是待著，多派些軍士看管，他們又沒有春耕夏芒秋收的不便，能吃飽穿暖，干好自己的活兒就行，咱們又不孽待他們，讓別人無話可說！”

    讓俘虜去做工？

    這個驚人的想法讓黃先生這種墨守成規(guī)的人很是驚奇：“這、這樣的處置方式，朝臣們能同意么？那些大儒們，也不會點頭的！”

    不說別人，禮部第一個就通不過去！

    禮儀之邦，泱泱大國，讓俘虜們?nèi)プ龉?，這種事情可真是前無古人了，至于有沒有后來者，那就要看這個方式能不能成立。

    366  喜訊

    莫天涵一副無賴樣兒：“這俘虜是我抓回來的，我愛怎么處置，干他們毛事兒？”

    黃先生：“……！”

    “先生聽過一句俗語么？”

    “什么俗語！”

    “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嗯？”

    “小子就是那個兵！”

    莫天涵的意思太明顯了，他就是耍賴了怎么地？那些朝臣們說破了大天去，他一個武將處置自己的俘虜，他們管得著么？

    黃先生看了莫天涵半晌：“我算是明白了，為啥你能跟程大將軍結(jié)為姻親，你倆可真不愧是親戚！”

    莫天涵呲牙一笑。

    兩個人在軍部的議事廳里聊了許久，還一起吃了頓便飯，軍部的伙食不錯，莫天涵吃的滿嘴流油：“軍部的廚子廚藝不錯！”

    黃先生笑的別有深意：“怎么個不錯？其實我覺得也就一般吧？”

    “哪兒??？先生你就嘴刁，這菜做的多好，可比雅客居的強(qiáng)多了！下回見到田金松得好好跟他嘮叨嘮叨，整那么大個酒樓，廚子廚藝還不如軍部的大廚，多丟人！”莫天涵心里盤算著，看能不能把這個大廚挖去雅客居做菜，放軍部白瞎了。

    “哦？是嗎?雅客居倒是聽說過，改天有時間去看看，據(jù)說菜品都相當(dāng)?shù)挠刑厣?！?/br>
    “不用據(jù)說，是根本就是！”親自策劃的東西，哪里能沒特色！

    “行，哪天有時間，去見識見識！”黃先生笑著喝了一口清酒，淡然的清酒帶著些許杏花味兒，是有名的春杏清酒。

    吃飽喝足之后，莫天涵告辭去了一趟北大營，很好，大營里那群小子們練的正起勁兒，巨大的榮譽(yù)沒有讓他們自滿，依然堅持每日的基本訓(xùn)練，偶爾莫天涵還會帶著他們進(jìn)行短途拉練，即使是冬季的寒冷也未能讓他們放松訓(xùn)練。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封靖安，這小子拉著莫天涵到僻靜的地方：“大師兄，有個事兒你得知道一下，那些來盛京城的騰勒部的人不老實，昨天剛到地方，今天就三三兩兩的出去溜達(dá)了，碰見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有問個清楚明白，我看用不了多久，就得出事兒?！?/br>
    即便是要逛街，那也是哥子哥兒們的愛好，一大群漢子逛個什么街？對什么都好奇，屬貓的么？

    不買街道兩邊那些綾羅綢緞?wù)渲轸浯涞?，反而對鐵匠鋪里的刀具大感興趣，若非鐵匠不賣外族人鐵器，想必鐵匠鋪里的刀具早就被他們包圓兒。

    莫天涵沒想到騰勒部的人竟然這么快就活動開了，還以為他們起碼也要消停幾日，看看風(fēng)向什么的，結(jié)果人家直接派人四下溜達(dá)，連口氣都沒歇。

    “這么沉不住氣？”莫天涵眼睛一瞇：“派人盯緊了，尤其是他們都跟什么人接觸，說什么話，辦什么事，都要弄個清楚明白！”

    “是！”封靖安立即領(lǐng)命而去，小子知道自己這輩子已經(jīng)是跟戰(zhàn)場絕緣了，能用這種方式來打擊敵人，他還覺得挺興奮！

    而去封靖安對這種暗地里的勾當(dāng)十分感興趣，莫天涵覺得若是可以的話，培養(yǎng)他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特工人員，還是可以滴！

    騎在馬上慢慢的往家里走，莫天涵一邊考慮著，如今的盛京城，成了一盤亂七八糟的棋局，不安于室的四皇子，迂腐的老酸儒臣，不懂變通的軍部，狼子野心的西人，口是心非的草原狼，除此之外，還有那些在一旁觀望的番邦小國們。

    莫天涵第一次覺得這個世道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太平，他不是 偉人也不想成為什么救世主，他只能盡全力讓這個國家繁榮昌盛，起碼，在他有生之年，他會為此而努力。

    下午回到家，發(fā)現(xiàn)家里的氣氛很奇怪，仆人們見到他不再是嘻嘻哈哈的跟他打招呼，反而笑瞇瞇的催著他快去看看夫人。

    莫天涵覺得應(yīng)該不是什么壞事兒，因為若是秋妍有什么不好的，這群人可不會這么個表現(xiàn)。

    不過莫天涵依然有些緊張的進(jìn)了后院兒，進(jìn)屋之前，先將大氅都脫了下來，省的帶著一身寒氣進(jìn)屋。

    等莫天涵打理好了一進(jìn)屋，喝！屋里人好多！

    李大夫一大把年紀(jì)了，竟然還會在這寒冬臘月里來串門子？這得多大的癮?。?？

    而且不止李大夫，連李家夫郎也在！

    “這么冷的天，怎么想著來串門子了？”莫天涵覺得這倆老夫夫可真有興致。

    誰知李大夫這位忘年交臉子一撂：“我不來你家，你就擎等著哭去吧！老頭兒脾氣大著去了。

    “??？”莫天涵傻眼，老頭兒這是咋了？他沒招惹到他吧？

    李家夫郎見莫天涵一頭霧水，不僅扒拉了一下垂到耳畔的散發(fā)：“啊什么啊呀？你夫郎又有喜了！你還不快進(jìn)去看看！”

    晴天一聲霹靂！

    莫天涵覺得耳朵可能幻聽了！

    “您說什么？”幻聽吧？

    憂哥兒已經(jīng)快四歲了，莫天涵不是沒想過要孩子的，但是秋妍的身體底子不好，當(dāng)初生憂哥兒的時候就夠嗆的了，他也想好了，沒有小子沒啥大不了的，他又不重小子輕哥兒。

    秋妍雖然說過還幾遍，可是莫天涵心態(tài)擺的好，有的話是喜歡，沒有也沒什么遺憾，不管怎樣，他都不會納側(cè)娶小。

    這一過就是三四年，秋妍的肚子也沒什么好消息，莫天涵自己都快要不當(dāng)一回事兒了，這會冷不丁的告訴他，秋妍又有了餓！

    “我說，你夫郎又有利！這都小溜兒一個來月了，我說你這個相公怎么當(dāng)?shù)陌。窟@么冷的天，還讓他出去看個什么熱鬧啊？還被驚嚇的不輕！若非陳管家跑來找我家老頭子，給秋哥子及時施針，你家夫郎可有的罪受了！”李家夫郎一張嘴，叭叭叭數(shù)落了莫天涵一番，別看莫天涵如今是當(dāng)了將軍，李家夫郎該怎么說道他還怎么說，絲毫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

    不過他也是心疼秋妍，這有了娃兒的哥子最是金貴，秋妍可倒好，自己不知道注意，身子有不爽也不知聲，莫天涵這個相公就更是了，還讓秋妍受了驚嚇，幸好孩子沒事兒，若是有事，看他們兩口子怎么辦！

    莫天涵一臉呆滯慢慢的變成了狂喜，連李家夫郎的數(shù)落都不回應(yīng)了，直接鉆進(jìn)臥房里看自己夫郎去了！

    屋里秋妍正好喝完大棗粥，香哥子端了粥碗剛起身，莫天涵就竄進(jìn)來了，見到老板臉上的傻笑，香哥子就知道老板肯定是聽說好消息了！

    “恭喜弟夫了！”香哥子先給莫天涵道了喜，這才端著粥碗出去，給他們兩口子留個說話的空兒。

    “嗯嗯呃！”莫天涵就知道點頭了。

    見香哥子出去了，一屁股就坐到了炕邊上，看著同樣喜氣洋洋的秋妍：“怎么樣？”

    “挺好的?！鼻镥Σ[瞇的回答相公有些無厘頭的問話，他現(xiàn)在心里同樣歡喜，這個孩子來的不容易，他盼二三年，補(bǔ)藥養(yǎng)身的不間斷，可是如愿以償了。

    “不是說，身體不舒服就要開口說出來，說到?jīng)]做到吧？”莫天涵想著剛才李家夫郎訓(xùn)自己的話，這才覺得秋妍說到?jīng)]做到。

    “妍兒不是故意的，就是覺得身子發(fā)沉發(fā)胖了些，還以為是貓冬貓到了些rou，就沒在意，再說冬日里困頓些是很平常的，妍兒以往也是如此過冬，又沒有別的癥狀，就沒想到那么多。”秋妍慢悠悠的解釋給相公聽，若不是毓哥兒見自己有些發(fā)熱給自己號了脈，就是毓哥兒這個貼身服侍的小侍都沒能察覺到什么呢。

    “不管怎么說，如今沒事就好！”又有了孩子，對莫天涵這個新手父親來說，驚喜太大了。

    搓搓手：“要不我去請假在家陪你吧！”

    就是不知道軍伍上有沒有產(chǎn)假一說。

    秋妍都被莫天涵逗笑了：“相公瞎說什么呢？相公可是將軍，統(tǒng)兵掛帥的人，妍兒這才一個多月，你就要在家相伴，那軍隊的規(guī)矩好要不要了？”

    “規(guī)矩沒你重要！”莫天涵回了這么一句話，氣的秋妍掐了他一下：“你要是真這么做了，妍兒可就沒臉出去見人了！”

    他還不被人說成是敗家夫郎啊！

    “好好！聽你的！”莫天涵見秋妍惱了，可不敢胡說八道了，如今這人可不是一個了，兩個呢！

    兩口子說了會兒話，秋妍躺著休息，莫天涵精神十足的出了臥室，毓哥兒正在門口守著，見了他出來：“老爺，李大夫和李家夫郎在小客廳，兩位么么也在?！?/br>
    “嗯，今兒個的事情，多謝了！”莫天涵對這位細(xì)心的毓哥兒十分感激，若非他給秋妍號了脈，他們兩口子還啥都不知道呢。

    “老爺客氣了?！必垢鐑盒τ幕亓艘欢Y，別看他現(xiàn)在高興，剛開始知道的時候，除了高興還有后怕，若非自己細(xì)心給夫人號脈，就他家老爺夫人的粗心程度，這肚子里的小孩兒真有個什么，主上肯定是要唯他們是問??！

    “不客氣！是真的感謝！好了，話不多說，我去找陳管家！”莫天涵喜氣洋洋的出了主屋，陳雷果然在門口等著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