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后，容昐去了長灃屋里，外頭日頭極好，曬得人身心暖洋洋的，容昐靠在窗臺邊的榻上時(shí)而看著他作畫，時(shí)而翻動書頁。

    微風(fēng)習(xí)習(xí)，撩撥的人心漸倦，小禮物是個(gè)小懶豬，好像睡熟了，一動都不動，容昐慢慢的撫摸著她，眼皮也跟著沉了下來。

    這一覺，無夢，再醒來已是日薄西山。

    容昐揉著雙眼，打了個(gè)哈欠了，怎么回到自己屋里了。

    筆山后，他不知坐在那里許久了，正埋頭沙沙寫著公文。

    公文極多，幾乎把他半張臉蓋住。

    容昐問：“長灃呢？”說著已經(jīng)下了床，穿好鞋，走到門口，剛要拉開房門，只聽他道：“在屋里，拉著來旺玩西洋棋。”

    “嗯?！比輹S頷首，推開門出去。龐晉川眉頭微不可查皺起，望著她的聲音，嘴角已沉下。

    容昐去了長灃屋里，見他玩的正興頭，也不吵他，回到臥房。

    “看見了？”他頭仍舊沒抬，筆速飛快，聲音有些冰涼。

    容昐一怔，點(diǎn)下頭：“嗯，玩的高興。您要吃茶嗎？”

    “普洱?！?/br>
    “是?！?/br>
    過了一會兒她才回來，將泡好的茶端到他跟前桌面放下。龐晉川抬頭覷她，臉色緩和了下來：“等會兒，就好。”

    “好。”

    容昐坐在椅子上等他，

    “斗篷披上，別著涼?！彼f。

    容昐這才驚覺四周不知何時(shí)已轉(zhuǎn)了涼，她轉(zhuǎn)手取過斗篷走向穿衣鏡中系好，整了整蓬松的發(fā)鬢，將一枚鏤空蘭花珠釵插定。

    月份很快進(jìn)入六月，小腹已經(jīng)隆的很高了，容昐對著鏡子中微微轉(zhuǎn)動自己的身子，好奇的打量小禮物的現(xiàn)狀。

    不知她長得好不好，像誰呢？

    若是小禮物也跟龐晉川一樣動不動就板著臉，散發(fā)冷氣，估計(jì)會把人都嚇跑了，這樣可不大好。

    “小禮物?！比輹S不由低喃出聲。

    “想什么了？”在她想的出神的功夫，龐晉川已經(jīng)處理完公務(wù)，他大步上前很是順手的拉好她身上的斗篷，直到密不透風(fēng)了才滿意的挑眉。

    落地窗衣鏡是西洋運(yùn)來的，比銅鏡照的清晰，容昐看著他的臉，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仔細(xì)看過龐晉川了。

    龐晉川的輪廓很剛毅，但五官卻很精致，濃眉，筆挺的鼻梁，單薄的嘴唇，這樣的男人無疑是有魅力的，不知小禮物會不會和她兩個(gè)哥哥一樣長得像他嗎？

    容昐回了一個(gè)笑：“我在想她長大了會是什么樣？”

    龐晉川聞言，大掌極其輕柔摸上，滿足的長嘆一口氣：“生出來就知道了?！?/br>
    容昐莞爾，他拉起她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你睡了半日，咱們出去走走，晚膳也在外頭用?！?/br>
    “好?！比輹S點(diǎn)點(diǎn)頭，兩人一起去叫了長灃。

    長灃正和來旺往西洋棋，聞言歡呼雀躍不已。

    來旺連忙囑咐下去，當(dāng)他路過龐晉川和容昐身邊時(shí)，不由抬頭悄悄望去，只見爺緊緊的摟住太太的腰肢，嘴角一抹笑意明顯又觸人心魄。

    傍晚，落日的余暉還賴在海面遲遲不肯下去。

    海浪輕拍著船帆，礁石，海燕迎面直搏，一望而去，海天相連，瑰麗的晚霞綴滿天空。

    容昐扶著欄桿，深深的吞吐著新鮮的空氣，龐晉川就站在她身側(cè)，凝眉一錯(cuò)不錯(cuò)的望著她。

    看著，她白皙的側(cè)面被夕陽的余暉染的粉紅，從光潔的額頭到脖頸，沒有一處讓人的目光不膠著在她身上。

    “餓了沒？”見她轉(zhuǎn)過頭，龐晉川撥開被風(fēng)吹到她臉上的散發(fā)，寵溺問。

    “嗯，是餓了?！比輹S朝他笑道，長灃跑到他們兩人中間，他只到容昐的腰間，小手緊拉住她的手腕，隨后摸摸小禮物，心滿意足跑開，容昐連忙跟在他后頭：“小心，慢點(diǎn)跑?！彼哪抗饩o緊隨著他的身影，能一動不動站著許久。

    龐晉川便不肯讓長灃一直跟在她跟前，來旺過來牽他。

    一行人，沿著碼頭直走。

    身后浩渺的大海，迎著落日。

    南澤民風(fēng)開放加之是朝廷唯一一個(gè)通商口岸，所以并沒有實(shí)行宵禁。

    到了夜里，街上燈籠高點(diǎn)，熱鬧非凡。

    有三五人聚在一起憑欄談天大笑的，也有在店鋪前擺了桌子摸牌九打馬吊的，孩童更是肆無忌憚沿街奔跑，呼朋喚友。

    容昐和長灃就坐在聚賢樓的隔間上，憑欄望下，不時(shí)說上一兩句話。

    身后龐晉川望了母子兩人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吩咐來旺晚膳的菜肴：“最后再來一碗牛乳?！?/br>
    “是，爺。”來旺立馬點(diǎn)頭離去，龐晉川坐下，倒了一杯茶也望向外頭，也不知是看景還是看人，還是人景都看。

    晚膳很快就端上來了，南澤臨海，多是海鮮。

    容昐喜歡吃魚，桌上就擺了四五道不同烹飪的魚rou，她吃不下，他就哄著她多吃一點(diǎn)也是好的。

    容昐搖頭實(shí)在吃不下了，他才放棄往他碗里繼續(xù)夾菜，然后自己拿了一小碗白米飯合著她剛沒吃完的菜慢條斯理，一口一口都解決掉。

    牛乳上了，他放下碗筷端到她跟前。

    容昐正給長灃剔魚骨，他見了只是嘴角微微沉了下來，對長灃說：“不要?jiǎng)诶勰隳??！?/br>
    長灃很懂事，雖然很想告訴爹爹，娘一直都這樣，但話到嘴邊，目及他冰冷的眼眸，他又吞了回去，昂面清脆點(diǎn)下：“是，父親。”

    容昐只剩下最后幾根了，飛快剔好放入長灃碗中，隨后又夾了一塊魚rou，剔干凈了，夾到他碗里。

    龐晉川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夾起吃完。

    但容昐感覺到他的不悅。

    “還要嗎？”她彎目笑問，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她：“好?！?/br>
    容昐剛要站起，取筷夾魚rou，他卻已經(jīng)夾好放在她碗中。

    容昐嘆了一口氣，又繼續(xù)剔骨。

    整個(gè)晚膳，她剔了整整一盤的魚骨，他也只吃了魚rou，桌上其他菜色幾乎不動，長灃吃味的厲害。父親不讓自己纏著娘親，可到最后他自己還不是一直纏著娘親？

    容昐身前的那碗牛乳，終究沒喝。

    從聚賢樓出來，龐晉川就讓來旺先帶長灃回去，他帶著她在這條街上四處逛逛。

    戌時(shí)正，月上柳枝，兩人走在擁擠的街面上。

    一人在前，一人跟在后。他信步慢走，時(shí)而在路邊攤位停下，觀畫，時(shí)而入店鋪買書。容昐悄悄的揉搓著僵硬的右手，跟在他后頭。

    兩人足足走了半條街，到了街心，人潮擁擠，她落了一尺遠(yuǎn)。

    龐晉川嘆了一口氣，回過頭，抓住她的右手，放于掌心，嘆了一口氣：“不要做讓我不悅的事?！?/br>
    “長灃還小?！比輹S道。

    龐晉川微有些惱怒：“他不小心了，回京后，我便要請先生教他入學(xué)。”容昐愣了一下，龐晉川不滿的瞪了她一眼：“你何時(shí)才能放手讓他自己來？”

    “我沒……”容昐下意識反駁，但在他的目光中，她根本無法遁形。

    “容昐，他不需要你的保護(hù)。”龐晉川直言。

    容昐咬住下唇，撇過頭。

    前些日子在周府，和長灃睡在一起還好?？蓮淖蛲黹_始，她竟無法是從，她無法忍受長灃離開她的視線很久。

    “走吧?！饼嫊x川拉住她的手。

    這時(shí)，黑暗的夜空之中飛快的串出一抹極亮的火花，眾人抬眼望去，只瞧那禮花猛地在空中炸開，姹紫嫣紅似梨花般散落。

    “城南員外家過壽！”

    “放煙火了，快出來看??！”

    一朵，兩朵，三朵……轟聲震天，密集的綴滿夜空，

    四面八方越來越多的人涌現(xiàn)了出來，大家都抬頭興高采烈指著，臉上滿是欣喜。

    容昐也昂頭看的極其認(rèn)真，龐晉川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卻轉(zhuǎn)頭看著她眼中煙花的倒影，湊近她耳邊：“容昐，今晚好好睡。”

    容昐回過頭，她的手被他捏的都出了密密的汗，容昐看清楚他眼中的不容置疑，許久才重重的點(diǎn)下頭。

    回了驛站，龐晉川去沐浴了，容昐喝完了他備下的牛乳，在屋里等了許久，爬下床去了隔壁屋。

    長灃早就睡下了，滿頭大汗，容昐抽出帕子，替他擦干，隨后俯身吻上他的臉蛋，她有些感意，回過頭，在門口見到他的聲音。

    背著光，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我看看就走。”容昐抽身下床，有些尷尬。龐晉川看著她回屋，闔上門也跟了進(jìn)去。

    容昐躺到床上，隨手抽了他床前翻看的書。

    都是山川地理，港口開閘這類的，容昐瞧他走進(jìn)來，翻過了一頁。

    “夜里看書傷眼?！彼榈艟頃?，掀開薄被躺了進(jìn)去，從后面摟住她的身子，一雙手不緊不慢的撫摸著她的小腹，容昐緊繃了一會兒，慢慢放松下來。

    他卻問：“你這些日子到底在緊張什么？”

    容昐睜著眼，望著空白的墻壁。

    龐晉川的安撫仍在繼續(xù)，可她漸漸的卻覺得漫長。

    她在緊張什么？容昐自己也不明白，她覺得自己沒病。

    夜里，容昐醒來了幾次，龐晉川也跟著醒來了幾次，到了凌晨，她干脆披衣起床，坐在窗前的榻上等著東方露出魚肚白。

    他默然了盯著她孤寂的背影許久，起身坐在書桌前，繼續(xù)批復(fù)未完的公務(wù)。

    蠟燭的光亮在空曠的屋子里落下淡淡的投影，照亮了他這一角的光明，而她那邊依然是被黑暗籠罩。

    兩人熬了許久，容昐才漸漸趴在墻角困頓瞇上眼，龐晉川從桌后走出，將她抱回床上。

    剛放下，她便不安穩(wěn)的卷縮在角落里，龐晉川俯身凝眉望著她的臉龐，抓起她嘴角的青絲。

    龐晉川半躺會床上，將她整個(gè)人都抱起，抱進(jìn)懷中，低聲輕哄。

    起先她面色焦躁不定，但慢慢的放松下來，整個(gè)身子都靠在他身上，沉沉的陷入了夢境。

    抱著她，他才覺胸口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都有了快六個(gè)月的身孕了，肚子還這么大，可她還是很輕，摟在懷里都能清晰的摸到她的身子硌手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