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甚至都沒看清她是怎么動的，刀子便穿透被褥插進了沉香木窄榻上。

    而在他尚未拔出匕首之際，便聽極其輕微的一聲破風(fēng)之聲，同時金光一閃，他肩頭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的感覺，人就整個軟了下去。

    香薷和烏梅倆丫鬟憤然起身，一人手里拿著帕子，一人手里拿著條汗巾子，上前來堵嘴的堵嘴，綁人的綁人。

    這一切都相當(dāng)?shù)目?，而且自始至終都沒有任何動靜。

    姚燕語從窄榻的另一邊起身，理了理衣領(lǐng)，彈了彈衣袖，冷笑著上前來看著目瞪口呆卻渾身無力聽?wèi){兩個小丫鬟擺布的家伙，淡淡的笑著卻不說一句話。

    把這人綁起來塞到窄榻下面，姚燕語又給兩個丫鬟使了個眼神。

    烏梅便抬手推了香薷一把，香薷驚訝的‘啊’了一聲，然后又沒了動靜。

    窗外人影一動，響起幾聲蟋蟀的叫聲。

    姚燕語不知道這些人定的暗號，只得按兵不動。

    果然窗外又叫了幾聲不見回聲之后，便沉默下來。安靜了不過片刻，顯然是對方不甘心或者說太自信，但見小軒窗再次被推開，有一個黑影跳了進來。

    這次，姚燕語沒有躺著，而是在榻上盤膝而坐。

    黑衣人進來后便被嚇了一跳，待看見地鋪上躺著的倆丫鬟貌似睡死的樣子之后，便釋然了。聽說這位女神醫(yī)有修煉內(nèi)息的習(xí)慣，或許每天晚上不睡覺只是打坐呢。

    只是，先前進來的那個人怎么沒有蹤影？

    不管了，先奉命干掉這女人再說！將來論功行賞主子自然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于是黑衣人也舉起了手中的匕首朝著姚燕語的胸口刺去。

    這次姚燕語沒躲，而是提前兩個呼吸出手，依然是一根金針釘在對方肩膀上，匕首落地，人也像是xiele氣的皮球跟著軟了下去。

    “救命啊——有刺客！”香薷這才大聲的喊起來，尖銳的女高音攪翻了紫宸宮的天空，一時間前后左右火影晃動，已經(jīng)有上百名護衛(wèi)紛紛響應(yīng)。

    “保護皇上！”

    “保護皇上！”

    “刺客在哪兒？！”

    “哪里遇刺了？！”

    “好像是東偏殿耳房！”

    “那里是姚神醫(yī)休息的屋子！”

    “快！拿刺客！”

    ……

    紫宸宮里亂成了一鍋粥，錦麟衛(wèi)們把東偏殿包圍起來，高聲喊著那刺客，卻都猶豫著沒有人往耳房里沖。有一個錦麟衛(wèi)想要焦急的沖上去卻被同伴拉?。骸拔覀兊闹肛?zé)是保護皇上！你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形？貿(mào)然行動，只能激怒刺客！”

    “那姚院判怎么辦？”

    “刺客來紫宸殿行刺，目標(biāo)肯定是皇上！姚院判不會有事的?！?/br>
    “可是……”

    這個錦麟衛(wèi)還想質(zhì)疑，卻被另一邊的同伴喝?。骸皼]有可是！保護皇上要緊，我們必須死守住這里，不許刺客沖出來?！?/br>
    “……”那位奔向勇往直前的護衛(wèi)被兩邊的同伴呵斥住，皺了皺眉頭沒再說話。

    大殿深處，皇上被外邊雜亂的腳步聲和叫嚷聲吵醒，經(jīng)過姚燕語盡心醫(yī)治之后又睡了沉沉的一覺，皇上的精神恢復(fù)了許多，然好夢被驚擾讓他心情極度不好，眼睛沒睜開就不悅的問：“外邊在吵什么？！”

    “回皇上……好像是有刺客……”懷恩忙跪在榻前，但見皇上猛地坐起來，又忙上前扶住并勸道：“皇上放心，刺客已經(jīng)被困在了東偏殿。護衛(wèi)們層層包圍，他是出不來的。”

    皇上這才長長的吁了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剛要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兒，便聽見外邊喧嚷沖天，四面八方的人都喊著：“有刺客！拿刺客！保護皇上！”

    “怎么回事兒？！”皇上立刻瞪起了眼睛：“不是說刺客被困在了東偏殿？！”

    懷恩一下子也傻了，這鋪天蓋地的‘捉刺客’的叫喊聲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喂！

    整個皇宮內(nèi)苑，東西十二宮苑以及太極殿，紫宸殿，還有給太妃們靜養(yǎng)的福壽宮等各處，全都有人喊‘捉刺客’，且呼聲如潮水一般，洶涌而來。

    有錦麟衛(wèi)仗厲劍持弓弩維護秩序，更有無數(shù)的太監(jiān)宮女如鼠群一樣四處逃竄。

    此時若是有人站在太極殿的屋頂上，便不難看見在那些四處逃竄的太監(jiān)宮女中，有人持著火把貌似驚慌實則進退有度的指揮著六神無主的宮奴們往紫宸宮的方向逃竄。

    皇上膛目結(jié)舌的怔了片刻，然后忽然抬腿給了懷恩一記窩心腳：“混賬東西！這是要造反了！你居然還敢誑朕！定然與那些賊子同謀！朕先殺了你！”

    雖然皇上病重，但懷恩也是六十來歲的人了，況且這一腳正好踹到了心窩上，他登時覺得眼前一黑，喉間一陣腥甜，殷紅的血珠順著嘴角緩緩地滴了下來。

    “皇上……老奴絕無二心！”懷恩說著，便跪在了龍榻跟前，“老奴一介閹人，本就是無根浮萍，自從老奴服侍皇上的那一天開始，老奴的一切都是皇上的。老奴一條賤命死不足惜，只求皇上萬千保重！”說完，懷恩朝著皇上磕了三個頭，毅然起身，后退幾步后出了大殿。

    皇上一時錯愕，竟忘了該如何是好。

    三順從外邊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進來，匍匐在龍榻跟前，磕頭道：“回皇上，是姚院判的屋子里遭了刺客，護衛(wèi)們已經(jīng)圍住了東偏殿。只是不敢擅闖，把刺客挾持了姚院判，會傷及她的性命?！?/br>
    “那外邊那些叫喊聲是怎么回事兒？！”皇上怒聲喝問：“黃松呢？！”

    御前護衛(wèi)首領(lǐng)黃松是皇上的心腹，如果說皇上在這世上還有唯一信得過的人，那么肯定是他。

    “皇上！”黃松應(yīng)聲而入，進殿后朝著皇上跪下去：“臣剛蹬上太極殿頂，看見三宮六院各處的太監(jiān)宮女都亂成了團，臣以為，這是一場有蓄謀的嘩變！還請皇上下旨，調(diào)錦麟衛(wèi)進宮護駕！”

    而此時東偏殿的耳房中，姚燕語讓香薷喊了一嗓子，攪起紫宸宮里的混亂之后，卻沒有預(yù)想到的錦麟衛(wèi)闖進來。

    “怎么回事兒？”香薷納悶的問：“怎么沒人進來拿刺客？”

    姚燕語也摸不清這是什么狀況，沉默的看著被麻藥麻翻的兩個黑衣人，蹙眉不語。

    烏梅湊近窗口從窗扇縫隙里往外看了看，轉(zhuǎn)身說道：“他們把東偏殿團團圍住了，只是吆喝不動手。不如我們開門，把這兩個人交出去?！?/br>
    “不行！”姚燕語急聲阻止，“外邊這些人太詭異了。怎么都這種時候了也沒有人進來相救？難道他們是在等刺客殺了我？”

    “啊？！”香薷聞言大驚，“那他們……”

    “這里可是紫宸宮?。∪f歲爺還在……”

    姚燕語皺眉，低聲嘆道：“他們眼里若是有萬歲爺，自然不會這樣。”

    “那我們怎么辦？！”香薷焦急的問。

    姚燕語抬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瞇起眼睛用心聽著外邊的動靜。門外的喧嚷聲后，她聽見有更驚人的喧嘩聲漸行漸近。那些呼喊聲像是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涌來，有排山倒海之勢。

    “果然……有人發(fā)動政變了?！币ρ嗾Z低聲嘆道。

    “有人造反？！”香薷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姚燕語無奈的苦笑：“咱們運氣真好，回回都能遇上大事兒?！敝皇沁@次的情形真的很不妙??！

    “夫人，快想想辦法吧。就這么被他們圍著也不是個事兒??！萬一他們……”剩下的話烏梅沒敢說，剛剛她看見外邊那些人持劍仗弓的全副架勢，真的很怕皇上萬一下旨不惜一切待解捉刺客，她和她們家夫人就得被萬千穿心釘成刺猬了！

    姚燕語又何嘗不知其中的厲害。

    從這些人半夜行刺自己來看，他們根本就沒想讓自己活著出去。而且這兩個人輕而易舉的進到這間屋子里來，這紫宸宮的護衛(wèi)之中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是他們的同伙。

    只是這種時候，著急是沒用的。與其出去直接面對，還不如在這里耗時間。于是她緩緩的嘆了口氣，說道：“我們現(xiàn)在的辦法就是‘等’。”

    外邊，一聲尖細的公鴨嗓打斷了護衛(wèi)們的喧嘩：“肅靜！都給我肅靜！姚院判怎么樣了？你們?yōu)楹尾贿M去營救？！”

    護衛(wèi)們回頭看見懷恩，忙有人拱手道：“原來是公公，因里里情形不明，我們怕貿(mào)然沖進去反而會激怒刺客，致使姚院判有性命危險?！?/br>
    懷恩冷哼道：“那也要先確定姚院判現(xiàn)在如何了！像你們這樣圍在這里按兵不動又是什么意思？黃巖何在？！”

    黃巖是黃松的兄弟，自然也是皇上的心腹。和黃松這個皇上身邊一字號貼身護衛(wèi)不同，黃巖負責(zé)紫宸宮外圍的防衛(wèi)。

    “黃副尉今晚不當(dāng)值，公公若找他得等天亮了?！币粋€帶著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聲音隔著幾個護衛(wèi)傳來。

    懷恩猛然轉(zhuǎn)頭看過去盯住那人，冷笑道：“原來是曹副尉當(dāng)值?！?/br>
    “公公有話盡管吩咐。”曹副尉皮笑rou不笑的拱了拱手。

    “皇上醒了，該傳姚院判進去診脈了?！睉讯鞑焕洳粺岬暮吡艘宦?，抬腳上前去敲門，一邊敲一邊喊：“姚大人？姚大人？”

    “是懷公公么？”香薷聽見懷恩的聲音，一顆緊繃的心總算是松了些。

    “是咱家！姚大人還好么？”此時的懷恩心里是忐忑的。他不知道里面的情形如何，如果真有刺客倒還罷了，如果沒有，那姚燕語她們?nèi)齻€人的罪過就大了！

    懷恩正在忐忑之際，便聽見里面清泠的聲音：“香薷，去給公公開門?！?/br>
    姚院判無事！懷恩的心平靜了大半兒。不管怎樣，只要這位神醫(yī)好好地，皇上的龍體就有了依仗。

    屋門吱嘎一聲被人從里面拉開，慘淡的星月之光照在香薷清秀的面容上，平靜無波，不見一絲慌亂。

    “姚大人還好吧？”懷恩忙問。

    “我家夫人還好。”香薷說話間讓開了屋門。同時，里面的燈燭也被點亮。

    見懷恩進去，那位曹副尉也跟了進去。香薷只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此時，已經(jīng)有宮女太監(jiān)涌到了紫宸殿門口，更有大量的護衛(wèi)從四面八方出現(xiàn)。眾人紛紛叫嚷著：“保護皇上，抓刺客！”宛如一群吃了催情藥的瘋狗。

    “姚大人，是你這里先喊有刺客的，刺客在哪兒？！”曹副尉一進來，一雙眼睛便從香薷看到烏梅，最后落在毫發(fā)無傷的姚燕語身上。這三個女人淡定從容，不見一絲驚慌之色，哪里像是遭了刺客的人？

    姚燕語冷笑著揚了揚下巴，示意懷恩和那位曹副尉看那邊的角落。

    “哎呦！”懷恩看見兩個被嘟著嘴巴綁起來的黑衣人，端的是嚇了一跳，“這……這就是刺客？怎么暈了？”

    曹副尉卻皺眉問：“姚大人你憑著兩個弱質(zhì)丫鬟就能降服住刺客？莫不是有什么貓膩吧？”

    姚燕語冷笑道：“他們被我用喂了麻藥的金針刺中，此時昏迷是因為麻藥藥效尚未過去，再等半個時辰，肯定會醒來，具體是什么緣故，一審便知。不過我倒是覺得很奇怪，我們明明喊了捉刺客，為什么你卻只是圍著這間屋子不動手？難道是想等著刺客把我們?nèi)齻€弱質(zhì)女流殺死之后再說么？”

    “這……咳咳……”曹副尉猝不及防，萬沒想到這位姚院判居然問的這么直接，一時有些狼狽，靠著咳嗽掩飾過瞬間的慌亂，立刻冷著臉分辨道：“姚大人你不要血口噴人，我們也是為你的安全著想，若是我們不顧一切沖進來，萬一刺客來個魚死網(wǎng)破，先把你和你的丫鬟給殺了呢！”

    姚燕語淡然冷笑：“如此，我倒是要謝謝你了?！?/br>
    “不客氣。”總有臉皮比城墻還厚的人，“既然姚大人沒事，那這兩個刺客我們先帶走了。”

    “慢！”懷恩抬手制止：“皇上對這件事情非常重視，還是麻煩曹副尉把人送進大殿，請皇上親自審訊吧。”

    曹副尉蹙眉道：“皇上不是正在病著？何苦要為這些小事cao心？把人交給我，不出兩個時辰保證他們都招了?！?/br>
    懷恩立刻凌厲的瞪過去：“皇上要做什么，還輪不到你我多嘴！難道你也要造反么？！”

    曹副尉還要說什么，便聽身后有人朗聲道：“皇上問姚院判如何，刺客可曾捉??？”

    懷恩回頭看過去，但見黃松的得力副手秦虎一身玄鐵鎧甲手握腰間寶刀鐵塔一樣堵在了門口，而之前圍在耳房周圍的那些人已經(jīng)撤去了大半兒。于是越發(fā)有了底氣，高聲道：“刺客已經(jīng)被姚大人用麻藥弄暈了，秦副尉叫人把這兩個賊子提到大殿里去見皇上吧?！?/br>
    在曹副尉陰郁的目光中，秦虎和懷恩護著姚燕語主仆三人并著人拎著那兩個昏迷的刺客離開了耳房直奔大殿。

    皇上此時已經(jīng)在崩潰的邊沿，他的身邊出了黃松可以信賴之外，再沒有可信之人。當(dāng)然，此時他也已經(jīng)回味過來，懷恩應(yīng)該也是可信的，但剛才那種情形下他氣火攻心也是沒來得及多想。

    所以當(dāng)懷恩和秦虎帶著姚燕語主仆三人進殿，并順手把那兩個被麻翻了的刺客丟在地上并嚴明一切后，皇上對懷恩公公的信任又回來了。

    “朕錯怪你了?！被噬峡粗蛟诟暗膽讯?，低聲嘆道。

    “是奴才有罪，奴才身為皇上的近侍卻對皇上身邊的事情反應(yīng)遲鈍，奴才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