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散日子過久了，突然間的緊湊讓人疲累乏力。

    收工回去都路上，溪曦在車上就睡著了，等醒來時，車已經(jīng)停在公寓樓下。

    Susan耳提面命地再叁囑咐，“明天一定一定不能玩消失?！?/br>
    這話她都念叨一路了，溪曦認(rèn)定自己是被她念睡著的。

    “知道了?！兵澴哟笸醮蛑反饝?yīng)著。

    “這樣吧，Joyce你留下陪著，在她公寓湊合一晚?！钡降资遣环判?。

    “蛤？”溪曦這下是真醒了。

    “這……不合適吧?！盝oyce懦懦地嘀咕。

    “不睡也行，明天試裝這事如果黃了，你也不用來上班了?！盨usan有商有量地說。

    “睡！我睡！在哪睡不是睡呢，哈哈哈哈哈?！弊R時務(wù)者為俊杰。

    Susan欣慰地點(diǎn)點(diǎn)頭，語重心長地對著涉世未深的女孩說：“現(xiàn)在是起步階段，大家都抓把緊，等Cissie起來了，咱們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到時候哪用得著這兒那兒地敲時間等通知，都是他們上趕著借我們服化道，我們還得挑叁揀四地回絕?！?/br>
    這幾句話好像有魔力，讓原本萎靡不振的人瞬間雞血上頭。

    Joyce差點(diǎn)淚灑當(dāng)場，眼前浮現(xiàn)出“好日子”的畫面，當(dāng)下連連點(diǎn)頭：“Susan姐，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早起，保證完成任務(wù)！”

    “你乖，辛苦是辛苦的，好好干給你提績效。”

    女孩子鄭重其事地“嗯”了一聲，一點(diǎn)不耽擱，拿了包包和其他零碎物品就下了車，溪曦一回頭，她已經(jīng)走到公寓大門外立正站好，就等她呢。

    “現(xiàn)在的大學(xué)生真是好……”糊弄啊。

    Joyce的前后反差萌讓溪曦見笑了，她打趣轉(zhuǎn)頭看向口吐蓮花的某人，咦，怎么瞬間換了副面孔，還有點(diǎn)瘆人，后面的那幾個字識相地吞回了肚子里。

    “好什么？“Susan幽幽地問，眼神帶著犀利。

    溪曦連忙收了玩笑，故作正經(jīng)地挺直了腰板：“好，特別好?！?/br>
    帶了她這么久，哪里猜不到她都小心思，Susan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說：“和你說的話記住了沒?！?/br>
    “記住了記住了?！?/br>
    “什么話?！?/br>
    額，抽問環(huán)節(jié)嗎，“那個，明天不能遲到?！?/br>
    Susan點(diǎn)點(diǎn)頭，“還有呢?！?/br>
    還有？沒了吧。溪曦苦思冥想，難不成又漏了什么，她最近怎么老是忽略一些重點(diǎn)。

    面前的人嘆了口氣，重新囑咐了一遍：“你那個案子，雖然弄清楚了是誰在搞鬼，也要做好下一步方案。你和事務(wù)所談到哪一步了，還有，我知道你正在談戀愛，但外頭虎視眈眈的記者都等著從你身上挖出點(diǎn)什么，千萬不能掉以輕心。真被拍了也別急著承認(rèn)，多說多錯，等公司安排……”

    Susan林林總總地說了好多，溪曦聽著聽著終于想通了，難怪她記不住，信息量太大了。

    “好，我一定注意。”好容易等她停頓，連忙搶著回答。

    “還有……”

    “Susan姐，現(xiàn)在是北京時間十一點(diǎn)叁十六分?！?/br>
    看了眼時間，好像覺得還早，某人繼續(xù)說：“最后說一句，往后你的工作強(qiáng)度只會比今天更夸張，你要想清楚，也要調(diào)試好?！?/br>
    看出了她的疲憊，Susan作為過來人，看過形形色色的圈內(nèi)人在這條路上拼盡全力追逐狂跑。

    越跑到中后段，那些錯過的遺憾，滿身的傷病，無數(shù)次的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會時不時找上門。

    人生一趟，沒有永遠(yuǎn)不后悔的抉擇，只是她看多了，就多嘴提點(diǎn)一句。

    溪曦想了想，也就幾秒。

    她說：“劇本可以接，雜志和廣告也沒事，那些訪談盡量精減，還有真人秀綜藝什么的都推了吧?！?/br>
    Susan聞言，對她多了幾分另眼相看，原來她想得挺通透。

    上次的古裝大戲反響不錯，確實(shí)有幾個綜藝來接洽，后來緊接著電影籌備，就沒談攏。

    也問過她的意見，大多時候都是由自己定，今天一問才清晰她的意愿。

    那么，Susan就好奇了：“溪曦，你進(jìn)娛樂圈是為了什么?！?/br>
    “應(yīng)該不是為了紅?！边@個問題不難答，她沒躊躇，并且說得誠懇真實(shí)。

    這Susan早知道，在接手她的經(jīng)濟(jì)事務(wù)時，上一任經(jīng)紀(jì)人總結(jié)了四個字：清心寡欲。

    第一次聽到這比喻，Susan覺得實(shí)在新鮮。

    現(xiàn)今的娛樂圈，門檻和年紀(jì)成正比，年齡越低，門檻也跟著低，好多仗著幾分姿色的小年輕，成不成年都往這個圈里擠。

    按溪曦出道的年紀(jì)，哪一天真紅了也得被說成“大器晚成”了。

    可她不是為了紅，不是為了名利，更不是為了出人頭地，那是為什么呢。

    在Susan沉思前事的空檔里，溪曦?fù)Q了個方式陶侃，拉回了注意力，也順便結(jié)束了話題。

    “安心，你念了一路我真記住了，明天指不定比Joyce醒得還早呢?！?/br>
    她拍拍經(jīng)紀(jì)人的肩膀，也算是另一種保證，說完便下了車。

    回到公寓，一室兩廳的結(jié)構(gòu)讓溪曦著實(shí)頭疼。

    好在客廳沙發(fā)足夠?qū)挸ǎ蓚€一米六的女孩綽綽有余。

    Joyce也是個粗線條的主，沒那么多嬌氣的毛病。

    溪曦從臥室里取了嶄新地四件套交給她：“這里應(yīng)該很安全，如果你害怕，晚上可以開著燈，還有，外間的洗手間給你用，浴柜里有全新的洗漱用品?！?/br>
    零零碎碎交代了半天，總算沒有遺漏的，可她說了半天，眼前的人怎么一聲不吭。

    Joyce今天第二次被感動了。

    “Cissie姐，你人真好?！睕]想到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像對待客人一樣對自己，怎么能不感動。

    “你不覺得委屈就好?！毕剡€是有些抱歉的，沙發(fā)畢竟不是床，讓一個女孩子睡在這里……

    “不會不會，怎么會。”這四件套好像是真絲，手感迷人，比她淘寶199的好太多了，恨不得立刻馬上躺在上面打滾，開心都來不及。

    “那你早點(diǎn)休息，明天還指著你叫我呢。”

    安頓好Joyce，溪曦回到臥室，將對外的精神面具卸下來，從頭到腳被一種叫做累的負(fù)能量籠罩著，舉步維艱。

    克制住躺在床上不管不顧癱軟喪失的念頭，強(qiáng)打著精神走到浴室洗了澡。

    等舒舒服服躺回床上，是一個小時之后了。

    不得不說熱水真是一個神奇的物質(zhì)，疲憊感消了不少，連腦子都清晰了幾分。

    想著剛才Susan問的話，為什么進(jìn)娛樂圈。

    這話不生疏，第一次簽合約的時候，就被公司老板問過，然后是家里人，尤其是馮優(yōu)秀女士。

    她大概想破頭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吧。

    怎么好端端地國外留學(xué)回來，連A市的路都沒認(rèn)全呢，轉(zhuǎn)頭奮不顧身跳進(jìn)娛樂圈。

    是啊，為什么呢。

    原因，當(dāng)然是有的。

    她是想找他。

    找到他，看看他是不是仍和初時一樣讓自己悸動。

    她也想自證，不是沒來由的一眼萬年，她的歡喜經(jīng)得起世間萬物的打磨，何況時間。

    可是怎么找呢，她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換一個方法吧。

    站在他可以看得到自己的地方，如果他看到了，如果他一樣難以忘懷，他會找到。

    他們終會相遇。

    溪曦就是這么想的，最后也確實(shí)成了真。

    他們相遇了，用另一種極其詼諧無奈的形式。

    和理想的相差甚遠(yuǎn)，失望，費(fèi)解，困惑，遲疑都有。

    可那又怎么樣，被再遇見的興奮掩蓋吞并，只剩下滿心滿意的樂。

    所以才有了對孟赤道說的那一句，該恭喜她啊，她找到他了呢。

    想著他，浮沉日子都變得光怪陸離了。

    腦子胡亂轉(zhuǎn)著，入睡更是天方夜譚。

    對了，還有字條。

    他說留了字條，內(nèi)容是什么呢？讓他心急如焚地一個個電話打過來，破天荒頭一回。

    拿起手機(jī)，解開鎖屏，時間是凌晨一點(diǎn)十五分。

    找到他的頭像，溪曦猶豫了一下，還是發(fā)了：“喂?！?/br>
    了無音訊。

    又發(fā)過去：“臭臭?！?/br>
    石沉大海。

    第叁次發(fā)過去：“睡了？”

    這一回，那邊有了答復(fù)：“睡了！”

    是感嘆號沒錯。

    躲在被子里人不知怎么地笑開了花，他怎么這么可愛呢。

    那就哄哄他，也讓他哄哄自己。

    “我好累哦?！?/br>
    “可是又睡不著，想聽你的聲音。”

    撒嬌是每個女人的本能，與生俱來，不需要學(xué)。

    時間靜謐了幾秒，空氣中傳來“滋滋”的振幅。

    看到如期的來電，女孩的雙眸大放異彩，一半是手機(jī)屏幕折射的，一半是心之所致。

    黑夜里，閃亮著眸子像兩顆干凈的玻璃彈珠，清澈見底，一眼窺見藏在深處不易察覺的久違的期待。

    江酬是睡了，只是沒睡著。

    躺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看到平潭無痕的另一邊，身體的某一處也跟著空落落的。

    在浴室里射了一次，出來的時候整個人更萎靡了，生氣的情緒好像淡了，憋屈反而滿出來。

    多少年沒辛苦自己都左右手了，這回勞煩它們重出江湖，左右都不得勁兒。

    說來也巧。

    江酬不習(xí)慣把手機(jī)等通訊工具放在床邊，工作完就放在書房了，等離開書房，天大的事都等第二天再處理。

    這個習(xí)慣很好，溪曦就羨慕不已。

    她還酸過他：“也就是你們這種自己開公司的能這么自由。”

    慣例不易被打破，除非是意外。

    然后意外總是比預(yù)想再多幾樁。

    回到家就把打不通電話的破手機(jī)扔進(jìn)了書房第一層抽屜。

    他差點(diǎn)想扔垃圾桶，是一條名叫理智的神經(jīng)制止了他。

    洗漱完回到臥室，躺下沒幾分鐘，又起身。

    看了一眼床邊的電子鐘，才十點(diǎn)，睡個jiba蛋，應(yīng)該工作才是啊，對，工作。

    穿著睡衣一臉懵逼地進(jìn)了書房，打開郵箱，看了幾分無關(guān)痛癢的文件，點(diǎn)開，關(guān)閉，再點(diǎn)開。

    他這會兒腦子跟漿糊似的一坨黏著，什么決策都做不了，做了也是錯的。

    這么磨磨蹭蹭了一個小時，終于罷休。

    離開書房時，順便把打入冷宮的手機(jī)解禁。

    他等什么呢，他心里門兒清。

    你看，還不是被他等到了。

    “臭臭?！?/br>
    軟糯的聲音在聽筒里綻開，也就一瞬的工夫，江酬只覺舌尖好似嘗到了清甜，和她如出一轍。

    “在哪。”他想問她怎么這么了晚還不回來。

    “在家啊?！?/br>
    江酬沉默了。

    溪曦不覺，接著說下去，還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我才收工，回來的路上睡著了，Susan直接給我送到這兒了，明天一早的通告，她怕我起不來，還讓Joyce住下了，千叮萬囑要叫我起床……”

    咦，怎么聽著聽著像是在解釋什么。

    這下輪到她不講話了。

    “忙到這么晚嗎?！蹦腥说恼Z氣聽著暖了些。

    “嗯，累慘了，Susan還說，往后只會比現(xiàn)在還要忙?！?/br>
    洗了澡之后她已經(jīng)舒服多了，這會兒喊累，大多是裝的，是想讓他心疼或是別的什么，都好。

    江酬有點(diǎn)后悔前一日晚上那么折騰她了。

    如果她今天沒遲到，經(jīng)紀(jì)人也不會派人睡到她家盯著。

    如果經(jīng)紀(jì)人沒盯著她，這會兒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回到這兒，那他就可以抱著她睡，偶爾摸摸她的頭，或者輕拍她的背脊。

    怎樣都好，總比現(xiàn)在想做做不到要好。

    “別接那么多工作，再不然退圈解約也行?！彼莻€不會哄人的，能說出的安慰的話，都是方案決策性質(zhì)，跟談工作似的。

    “解約了你養(yǎng)我啊。”

    “我養(yǎng)不起么。”

    溪曦一愣，不可否認(rèn)地被這么惡俗的對白……呃…甜到了。

    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竟真的讓他答得理直氣壯，還多了一份莫名的真實(shí)。

    但總有些事不能混為一談。

    比如，愛情和原則

    如果是當(dāng)初進(jìn)娛樂圈是為了遇見他的投機(jī)取巧之舉。

    那現(xiàn)在她的一腔熱血是在這份工作里找到了為之努力奮進(jìn)的不可逆因素。

    很多時候，人們會因?yàn)闃啡ず蛺酆眠x擇一份職業(yè)，滿懷憧憬地一頭扎進(jìn)去，卻意外發(fā)現(xiàn)事實(shí)和想象是兩個極端。

    樂趣磨沒了，愛好消散了，要么死撐著，要么放棄罷。

    當(dāng)然可惜，卻也日漸常態(tài)化。

    而溪曦屬于另一種。

    別有用心進(jìn)了娛樂圈，不慍不火地蹉跎光陰。

    在沒找到他的一年有余里，先是平面廣告，再是品牌站臺，都是些不痛不癢的行程。

    她不急，只是打發(fā)時間罷了。

    后來出演了幾個短篇，客串了一兩部電影，才慢慢找到了其中的意義。

    她喜歡表演，也熱衷體驗(yàn)不一樣的各色人生。

    既然定了，那就努力堅持下去。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演藝事業(yè)對溪曦而言，不再是玩票而已。

    她依舊在找他，卻也開始認(rèn)真過好屬于自己的每一天。

    所以，被他勸退的當(dāng)下，感動之余，還多了一份慨然。

    “江酬，我喜歡這份工作，或者這么說，這對我而言不僅僅是一份工作，它是我喜歡做的事?！?/br>
    “你該支持我的，對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