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一個(gè)侍者端了冷牛排放至了張銘眼前，那位傳教士磕磕巴巴的解釋道：“總督大人說，牛排，請這位穿藍(lán)色衣服的年輕人吃?！?/br>
    常春沒注意張銘的動(dòng)靜，頗為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坐在張銘身旁的孫琢則差一點(diǎn)就要拔劍，已經(jīng)將右手移到了劍鞘處。

    主角張銘則大喇喇的接過了盤子和刀叉，道了聲：“謝謝。”他回憶了一下西餐禮儀，最后發(fā)現(xiàn)只記得左手用叉右手用刀，無奈的嘆了口氣，割起了牛rou。

    放進(jìn)嘴里嚼了嚼，雖然冷了，畢竟是rou，還是挺不錯(cuò)的，筋多了點(diǎn)，難切，評分：六分。

    張銘慢條斯理的吃完了一盤，最后將刀叉成十字架在盤子上。對面突然響起了極為一致的鼓掌聲。他茫然的抬頭看了看周圍，眼睛瞬間成了兩道直線。

    “呵呵，挺好吃的?！?/br>
    常春放下了手里的饃饃，說道：“吃完了，談吧?！?/br>
    辛迪斯頗欣賞張銘，大概是他穿著廣袖錦袍吃起西餐來毫不違和的景象令他大起好感。也顧不上滿頭冒汗的傳教士磕巴的漢語，直接和張銘嘮起了家常。

    常春等人俱聽的云里霧里，張銘面上瀟灑，其實(shí)肚子里墨水也并不多，還停留在已經(jīng)忘記了一大半的中學(xué)世界史的層面上，不過也夠用了。

    辛迪斯說起來是個(gè)總督，實(shí)則是個(gè)被國王認(rèn)可的大海賊，雖然是個(gè)沒落的貴族之后，但沒多少文化，張銘對他的故鄉(xiāng)如此了解，雖然有些地方說的并不對，但也已經(jīng)超乎他的想象。

    談了一個(gè)半時(shí)辰，張銘得到了兩個(gè)有用的消息，一是辛迪斯有錢，大概是他搶來的黃金之類，就在船上；二是他想做兩國的最高使節(jié)，希望大周能廣開商埠，最好能設(shè)立在琉璃島，由他督管。

    投桃報(bào)李，張銘則告訴他，通商可以，要等皇帝批準(zhǔn)，開商埠也可以，還是要等批準(zhǔn)，總之一切要等批準(zhǔn)，如果辛迪斯肯跟著自己去面圣，大概能批準(zhǔn)的快一點(diǎn)，當(dāng)然也有風(fēng)險(xiǎn)，說不準(zhǔn)進(jìn)了燕京，他就要被砍掉腦袋。

    常春等人聽了腦門上直冒冷汗，辛迪斯卻一直哈哈哈哈的大笑，看起來，真蠢。

    ☆、第92章 奇葩

    那之后隔日，辛迪斯就命人送了一張清單來，上面列了他希望能從內(nèi)陸買到并帶回他本國的東西，不出張銘所料，絲綢、茶葉和瓷器占了首位，其余的還有金銀珠寶之類。

    負(fù)責(zé)送信的傳教士肖恩非常熱情，臨走前特地送了張銘一個(gè)漂亮的木頭十字架，還表達(dá)了希望張銘能加入天主教的愿望。

    “張大人，你對歐羅巴洲的了解令人驚嘆，為什么不加入天主教呢，我們的主是寬容的，偉大的，……”

    他話說的不中不洋，甚至還要將自己手里的一本圣經(jīng)送給張銘。

    張銘頗無奈的搖了搖手，“不，我追求的是自由。”他眨了眨眼睛，隨后狡黠道：“若是你們跟隨我去了京城，兩國建立了邦交，興許能說服我們的皇帝陛下建一座教堂供你傳教?！?/br>
    肖恩聽后眼睛閃閃發(fā)亮，“真的嗎？”隨后，他在胸口劃了個(gè)十字，雙手合十念念有詞了一番。

    “你放心，為了傳播我們偉大天主的教義，我也會(huì)努力說服辛迪斯的?！?/br>
    日光照射在肖恩身上，張銘只覺得好像在他頭頂看到了個(gè)光圈。

    入夜時(shí)，張銘同孫琢睡了一間帳篷。

    “姐夫，你怎么知道霍蘭人喜歡那些東西?！?/br>
    張銘用手枕了自己腦袋，躺到鋪了毛皮的床榻上，長舒了一口氣。

    頓了半天，他答了句：“猜的?！?/br>
    孫琢沉默了數(shù)秒，隨后脫了軟甲，將頭發(fā)一解，把腦袋浸到了一盆涼水里，胡亂洗了幾把，隨后抬起頭道：“猜的……真準(zhǔn)?！?/br>
    張銘許久未和孫琢有這樣的機(jī)會(huì)聊天，他從常春那聽到了個(gè)了不得的消息，一心想著要向?qū)O琢求證，這時(shí)得了機(jī)會(huì)，就拍了拍床沿，道：“我這幾天聽到風(fēng)聲，你要給成將軍當(dāng)上門女婿？”

    孫琢原本正在喝水，登時(shí)咳嗽了起來。

    張銘眉頭一挑，“原來真是這樣？”

    “不是，不是的！”他好不容易咳嗽完，氣急敗壞的站了起來。

    “那是怎么回事兒，你爹娘知道么？怎么半點(diǎn)消息都沒有?！睆堛懮裆珨苛藬?。

    孫琢眼睛都發(fā)紅，怒道：“我不會(huì)娶黑炭兒的?？傊?，沒有這樣的事?！?/br>
    張銘沉默了片刻，孫琢看他不接話，又道：“我將事情原委說與你聽，再分辯吧?！?/br>
    聽了大半夜的故事，張銘看孫琢臉上俱是沮喪，一時(shí)感慨萬千。如今青青既然入宮當(dāng)了女官，自她穿上命婦裝的那一刻起，就是皇上的人了，除非年至二十五，輕易出不來。即便孫琢再想娶她，也沒有這樣的先例，皇宮，并不是想進(jìn)就進(jìn)、想出就出的。

    張銘甚至想，孫琢不知那位“花木蘭”是女身的時(shí)候，跟她處的也不錯(cuò)，現(xiàn)在知道了，又是將軍的千金，那女子對他死心塌地的，娶了也算皆大歡喜，這孩子犟頭犟腦的不愿意，究竟是隨了父母中的哪一位呢？

    孫琢看姐夫陷入了沉思，鼻子便是一酸，他輕易不哭，因此鼻子雖酸了酸，到底還是沒讓眼淚落下來。

    他有千言萬語希望張銘能替自己帶給青青，又覺得無從說起。

    良久，張銘嘆了口氣，道：“若是你自己愿意，就等她出宮便是。只是一等十年，這期間說不準(zhǔn)你心情就變了，何況即便等了十年她出宮了，興許她也不愿意嫁你，你娘也未必同意?！?/br>
    孫琢想了片刻，開口道：“那就請姐夫你替她準(zhǔn)備好嫁妝吧。”

    張銘噎了噎，無奈道：“睡覺吧?！?/br>
    又過了數(shù)日，張銘接到消息，稱皇上又下了旨意，要選拔江南的皇商，攏共三個(gè)缺，前提要繳納五十萬兩的保證金，稅賦卻低于其余人，若是這“紅頂商人”的帽子一直不摘，大概還是有的賺的。

    許桓及張銘分別裝病偷偷寫下的那本手冊，大概是歷經(jīng)千難萬險(xiǎn)送到了。江南淮南兩道巡撫鄒吉突然調(diào)回京師任通政左使，現(xiàn)已暫時(shí)選了新的任代巡撫。江南官商勾結(jié)私販鹽糧之罪，可大可小，只看皇上愿意怎么整治了。

    事情雖未按張銘原先預(yù)期的那樣發(fā)展，但僅三位皇商所繳的保證金，就將三百萬兩的缺填了一半。

    估摸著若是能和辛迪斯將生意做起來，大概能從他這里撈到價(jià)值二十萬兩白銀的黃金，他的黃金雖來路不正，但卻是實(shí)打?qū)嵉木驮谘矍?，還能就地用起來。

    張銘已經(jīng)決定了要先斬后奏，擅自為徐澈添上淑妃娘娘留在自己這里的三十萬兩，他不禁擦了把冷汗，和先前預(yù)計(jì)的一樣，仍舊只得兩百萬兩。

    還不能算成他和許桓的功勞，看來這官兒，是升不成了。

    辛迪斯最后下了決斷，由他和傳教士肖恩一道帶了霍蘭國王的通關(guān)文牒去見大周皇帝，以防萬一，他的水軍則仍舊駐扎在琉璃島，由兩位副手帶領(lǐng)。他們已經(jīng)在島上的火山口附近找到了硫磺和硝石，做出新的火藥來只是時(shí)間問題。

    張銘雖想罵辛迪斯老油條，但也佩服這人膽量大，只帶了十個(gè)侍衛(wèi)，就敢進(jìn)內(nèi)陸見敵國皇帝，也是朵奇葩了。

    臨行前，常春頗不放心張銘和周芹兩人和這一群紅毛綠眼睛蠻夷人一道走，還遣人送了一程，這是后話了。

    ………………………………………………………………

    到了建州港，琉璃島隸屬建州，自有當(dāng)?shù)氐恼?jīng)官員陪著辛迪斯一行人上京，張銘公務(wù)在身，便與他們分道揚(yáng)鑣。船行到蘇州港，張銘剛踏下甲板，就見到了穿了常服的許桓，他似見了救星般巴巴的湊了上來，“延銘，事情辦的如何？”

    張銘若有所思的拍了拍他肩膀，壓低聲音道：“沒問題。”

    隨后，他又朗聲道：“許大人！我這一路有許多新鮮見聞，眼下若是得空，不如就近敘一敘?！?/br>
    許桓在蘇州一個(gè)人和江南官商周旋，可謂孤軍奮戰(zhàn)了許久，端的是風(fēng)聲鶴唳，他官位比張銘高，責(zé)任就更大，不得像張銘這樣輕易出城去轉(zhuǎn)一圈兒回來，眼下終于得了喘息之機(jī)，當(dāng)然樂意之至。

    “鄒巡撫、不，鄒通政使離任，所以前幾日我離了秦園，暫住代巡撫官邸，你那位家眷亦由我?guī)チ恕１戎惹?，好上許多?！?/br>
    張銘抿了一口清酒，他不好說秦游并不壞，只得笑道：“許大人是皇上特遣的勘查使，自然樂于住哪兒就住哪兒，此地的官員也當(dāng)廣開方便之門。”

    許桓干笑了數(shù)聲，說道：“皇上下旨要擇三位皇商，近幾日我推了許多宴請，已然頂不住了，”他看四下無人，又道：“我當(dāng)下正是后悔，那曼陀花兒輕易沾不得，乃是良家子，若去官府告我，名聲就要盡毀，若是納作妾室，還需三媒六聘抬彩禮，何況……”

    他說了一長串，張銘才知道，眼下因要爭奪皇商的名頭，江南商圈已然換了一副勢態(tài)，全都削尖了腦袋想要拔得頭籌。那位將女說書人送至許桓床上的范姓商人，更是動(dòng)起了歪腦筋，若是許桓不接這燙手山芋，就要徹底折戟于此。

    良家子，良家子，哪來這么多的良家子。張銘無奈道：“若是如此，費(fèi)些銀錢，何不娶了？”何況，你不是家有一大包子安氏么，前有那什么曼姬，現(xiàn)在多一個(gè)也差不多吧。

    許桓哼了一聲，“此事講究你情我愿，若像這樣的，真叫人如鯁在喉。”

    張銘默了片刻，岔開話題道：“那依許大人之見，此地有能耐擔(dān)皇商大任的，有幾位？可包括這位范老板？”

    許桓頓了片刻，道：“倒是能將他算一位，不過，鹽、糧、布三種，他偏要鹽，這我如何作的了主?！?/br>
    張銘突然想到個(gè)主意，道：“不若如此，定下人選之權(quán)并不在你我手里，不如將有意的人選盡皆上報(bào)，由皇上作決斷，許大人，你可如此……這樣暗示他們，不僅國庫能得更多的收益，到時(shí)你我籌錢不力之罪，也好略微減輕一些?！?/br>
    許桓眼睛一亮，笑罵道：“老jian巨猾。”

    兩人又嘮了些閑磕，張銘聽許桓將此地情況一一說了，酒也喝的差不多。臨了時(shí)，許桓不住的唉聲嘆氣，還時(shí)不時(shí)用眼神暗示張銘。

    張銘不明所以，遂問道：“許大人，可是還有什么煩心之處？”

    許桓支吾了片刻，最后長嘆一聲，道：“延銘，我就厚著臉皮直說吧，那朵曼陀花兒合我心意，不過若是由我娶，與禮不合，因我家中已有三位妾室。你卻一位都無，正好有缺，你我知己，不如幫我娶了，回京后再將她當(dāng)丫鬟賣與我?！?/br>
    此等奇葩事，張銘聞所未聞，一時(shí)間酒意全消，這人算盤打的忒精！這一招禍水東引，簡直一箭雙雕。不但解了危機(jī)，還省錢……

    事情緊急，張銘顧不得形象，重重的咬了一下舌尖，翻起了白眼兒。

    ☆、第93章 黃金

    “大人最近c(diǎn)ao勞過度，飲食不濟(jì)，才會(huì)突發(fā)暈眩，仔細(xì)休養(yǎng)一陣便好?！?/br>
    “多謝。”

    “既如此，老夫先告辭了?！?/br>
    張銘和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聽那大夫說瞎話，他舌頭上那處被人撒了藥，已不像方才那樣疼的令人眼冒金星了。

    跟大夫?qū)υ挼哪侨寺曇粲行┦煜?，興許是明月吧。

    張銘從床上坐起來，刻意咳嗽了一聲，令床簾外的人聽見。

    “老爺？您醒了？”

    “嗯，這是哪兒？許大人呢？”

    “這是巡撫老爺?shù)墓氽?，借與許大人及老爺暫住的，許大人將您送回來后，就去了前間院子。”

    張銘“哦”了一聲，不再言語。怎么將明月料理了，是個(gè)問題，她的賣身契，還在燕京家里，胡亂在這里將她嫁出去，未免太不仁義，人家見不到賣身契，也未必肯收。

    眼下是巡撫官邸，皇帝的勢力范疇內(nèi)，張銘不必像在秦園時(shí)一樣同明月住一間，“你出去吧?！?/br>
    簾外人略頓了頓，輕聲應(yīng)道：“是。”

    待張銘聽得有人將門掩上的聲音，才抬手將簾子掀了起來，站起身清點(diǎn)起了自己房里的東西。

    書籍工具一類明顯被人翻過，也算正常，東西并未少，張銘翻了翻自己那疊衣物，找到了一塊手絹，將它拿起來湊上去嗅了一下，日子久了，皂香味兒也淡了。他將手絹揣進(jìn)了自己衣襟里。

    眼下天已快黑了，不知周芹將信帶到?jīng)]有。

    張銘舌頭上有傷，坐在堂上稍微喝了些粥湯，就有位管事打扮的男人來見他。

    “小的長福，李大人讓小的來問問張大人，可還有什么需要的東西？”

    張銘大著舌頭回了一句，“都好，替我謝謝你家大人?！?/br>
    長?？此麩o心多說，便道：“小的便是這府里管事之一，大人若還有什么需要，遣了小廝等來尋我便是?！?/br>
    張銘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便極輕快的退下了。

    代巡撫李大人，乃是南京人士，丁憂在家滿整年后，被就地起復(fù)于此。張銘與他素未謀面，但這李大人乃徐澈的人，張銘沒覺得有什么需太防備著他之處。

    又喝了半碗涼粥湯，周芹一路小跑趕來報(bào)信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