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香江行(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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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悶熱無風(fēng)。 銅鑼灣電車站,停著一輛裝扮得古色古香的雙層花車。歐陽、小旭、張儷、鄧潔、東方已經(jīng)穿上戲服,化好妝,耷拉著腦袋怏怏不快。 一群埋伏的記者圍上來,咔咔又開始拍照。 “看這邊,看這邊!” “黛玉笑一笑,笑一笑!” “寶釵,這里這里!” 幾人勉強(qiáng)笑了笑,小聲嘀咕,“原來這就是花車游街啊,我還以為是坐在車?yán)锬?。?/br> “怎么能讓我們站在車頂上呢,那不是耍猴的了?”陳小旭不開心。 “封建社會才游街示眾呢,香港影視界怎么繼承了這種風(fēng)氣?”歐陽附議。 “就是,我們死刑犯才站在車上游街呢!”鄧潔道。 “不去不去!” “不去不去!” 亞視的招待不可謂不隆重,其中一項(xiàng)便是花車游行。但由于兩地文化差異,在香港無比榮耀的一件事,卻引起了幾人極大反感。 任大惠和王扶霖在旁邊勸,“人家拍完一部電視劇,都得這么宣傳?!?/br> “既然安排了,還是上去吧,不然臉面不好看?!?/br> “你們就當(dāng)逛逛街,暫且忍耐一下。” “那你們怎么不去呢?” “哎,人家看的是演員,又不是看我們!” 一幫老無賴紛紛擺手,表示不丟這人。 歐陽往里頭一掃,喊道:“許老師,你也是演員,你怎么不上來?” “我一配角上去干嘛,誰認(rèn)得我?。俊?/br> 許非蹲在陰涼地方,吃雪糕吃的很愉快,“一會就完事了,聽話啊?!?/br> “李紈,你好歹十二金釵,你上來??!”鄧潔也喊。 “我這么大歲數(shù),就不拋頭露面了?!睂O孟泉才不傻。 好說歹說,五人上了花車,從銅鑼灣電車站出發(fā),緩緩駛向鬧市區(qū)。 花車游行嘛,得站到車頂上,結(jié)果這幫人躲在車廂里,死活不上去。阿隆等人快哭了,“歐陽先生,求求你了,上去站站吧!” “給個面子好不好,你們不上去,我們會挨罵的!” 大家一瞧也不忍心,不情不愿的上了車頂。幾人站在上面,面部僵硬,愈發(fā)覺得像耍猴,別說揮手致意,連點(diǎn)笑容都提不起來。 兩邊記者也奇怪,花車看的多了,還頭一次見著這么苦逼的花車。群眾更奇怪,有些知道是《紅樓夢》劇組,有些不清楚,紛紛議論。 “佢哋系邊個?” “亞洲小姐?” “點(diǎn)可能,仲有男仔的?!?/br> 如此情景,亞視也非常無奈,只逛了一個鬧市區(qū),便灰溜溜敗了回來。 五人換了衣服,卸了妝,這才舒服點(diǎn)。 大家回到巴士上,阿隆也愁,“行程全打亂了,本來要花大半天游街,現(xiàn)在怎么辦?” “請示一下吧,看能安排什么活動?”尹小姐道。 “那個,阿??!” 許非忽然舉手,道:“能不能帶我們?nèi)テ瑘鰠⒂^一下?” “片場?” 幾位公關(guān)部的人員略微商議,“可以,不過可能沒什么意思,你們多擔(dān)待?!?/br> “沒事,沒事,我們還真想看看?!蓖醴隽馗胶汀?/br> 于是巴士調(diào)轉(zhuǎn)方向,又開到廣播道的亞視總部。 之前粗略看了一下,今天才較為詳盡。眾人繞過前樓,來到后院,院里停著幾輛采訪車,高端大氣,讓戴臨風(fēng)極為羨慕。 跟著上后樓,阿隆介紹道:“這邊是我們制作節(jié)目的地方,包括布景房、道具房、錄影廠、新聞部、工程部等很多部門,一些電視劇也在這里拍攝。” “在樓里拍電視劇?。俊蓖醴隽伢@訝。 “搭的景,一會就明白了。” 眾人三轉(zhuǎn)兩轉(zhuǎn),在迷宮似的樓層里行走,許非忽然看見一個牌子,寫著“道具房?!?/br> “阿隆,我們能進(jìn)去看看么?” “可以?!?/br> 他推開門,眾人齊齊震驚,尤其搞制作的幾位。 偌大的一間屋子,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先按古裝、民國、現(xiàn)代分,再按用途類型分。一排排架子上擺著鍋碗瓢盆、瓶罐杯碟,鐘表裝飾、刀劍槍支……粗略看去能有幾千件。 連通的另一間大屋里,則密密麻麻掛滿了衣褲鞋帽,旗袍、短衫、鎧甲、長袍應(yīng)有盡有。 許非隨手拿起一個瓷瓶,紙糊的,做工粗糙,遠(yuǎn)不如《紅樓夢》精細(xì)。他跟戴臨風(fēng)、王扶霖、李堯宗幾人流連半響,才繼續(xù)往上走。 上面空間豁然開朗,長且高,全搭的古裝室內(nèi)景,兩組人馬正在緊張拍攝,互不干擾。 “我們亞視最大的一個軟肋,就是沒有自己的片場,不過丘生已經(jīng)買下荃灣一個農(nóng)場,準(zhǔn)備修建我們自己的電視城。你們下次有機(jī)會過來,可能就會看到了?!?/br> 阿隆一臉自豪,許非卻知:丘德根在明年因“遠(yuǎn)東銀行造假賬”一案被調(diào)查,退出亞視,由林百欣接手。 亞視后來在粵省塘廈鎮(zhèn)建了影視城,不過迅速走下坡路,各種倒閉,連荃灣這塊地也賣了。 兩個劇組都是古裝戲,拍的熱火朝天,根本沒功夫搭理。 王扶霖偷偷摸摸的挪到一角,伸手捏了捏“房屋的柱子”,又按按“地磚”。 李堯宗悄聲問,“怎么樣?” “地磚是泡沫的,柱子紙糊的,里面可能有桿子支撐,不然不能立這么高。你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我聽有人喊貂蟬,應(yīng)該是東漢末年的戲,但那桌椅是明清樣式的,還有那窗戶、燭臺、酒盞都不對,你看,那還擺個青花瓷?!?/br> 倆人詫異啊,本想著香港同行多高洋,結(jié)果忒糙。 這般站了一會,見一組鏡頭拍完,拍下一組打戲時,想法立時又變了。 兩個人對打,一個人指導(dǎo),大意是:先甩過去一把椅子,然后跳起來飛踢,把椅子踢散。 “a!” “想殺我,也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一個絡(luò)腮胡子拎起把座椅,狠狠砸向?qū)Ψ?,對方明顯有點(diǎn)功夫,跳的老高,一記漂亮的踢腿。 啪! 嘩啦! 木頭椅子頓時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卡!” “下一場!” “……” 王扶霖瞪大眼睛,這,這怎么做到的?難道真是自己踢壞的? 戴臨風(fēng)也湊過來,“那個,就是小許說的動作指導(dǎo)吧?” “應(yīng)該是,可這椅子怎么,怎么……” 他百思不得其解,看也看不出來。 大家圍觀了好一會,深受震撼,一個是武指,一個是拍攝速度。太快了!一組接著一組鏡頭,跟走馬燈似的。 而且演員好像沒有完整的劇本,自由發(fā)揮,喊ng的時候,好幾次說的臺詞都不一樣。 大家震撼又疑惑,電視劇還能這么拍?! 許非的感受更深一點(diǎn),香港影視劇的拍攝周期短,眾所周知,但短不意外著爛。 《槍火》19天,《倚天屠龍記魔教教主》一個禮拜,《東成西就》半個月,《古惑仔猛龍過江》11天。 圈內(nèi)充滿了浮躁、圈錢、跟風(fēng)、黑道、幕后交易,可牛逼就牛逼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下,居然還能誕生那么多經(jīng)典。 所以他一向認(rèn)為香港娛樂圈在八九十年代,就如同位面之子,各種開掛。 導(dǎo)演、編劇、演員、歌手、攝影、美術(shù)、音樂……似乎這塊彈丸之地所有的靈氣,都集中在這二十年里。 港人本身不懷念,因?yàn)榄h(huán)境糟爛。但我們作為看盜版碟的旁觀者,一提老港片,總有種特殊的眷戀。 那個時候,煙火繚繞,走位風(fēng)sao,美人不僅美,還有演技。 連李嘉欣、關(guān)之琳公認(rèn)的花瓶,演戲也起碼是合格的。還有老王,一向被低估,《青蛇》里跟張曼玉鴛鴦戲水那一段,仇笑癡忽然闖進(jìn)來。 老王那個眼神變化,吊打一票小花。 不過話說回來,待這奇跡的二十年過去,香港好似被掏空了靈性,一落千丈,連演員都青黃不接。 “好了,大家來認(rèn)識一下。” 好容易等劇組休息,阿隆招呼雙方過來。 “電視劇《武林故事》,講江湖恩仇的,這是我們男主角尹添照。” 嗨,況天佑你好啊! 許非上去就握手,熱情勁兒讓尹添照莫名其妙。 想當(dāng)年,鳳凰衛(wèi)視播《我和僵尸有個約會》,他正上初中。家長管得嚴(yán),晚上得早睡,于是就第二天凌晨五點(diǎn)爬起來,看重播。 然后去學(xué)校跟小伙伴討論,王珍珍啊,將臣啊,山本一夫啊,馬小玲的大長腿,大長腿巴拉巴拉。 “這邊是《貂蟬》,我們女主角儷智?!?/br> 阿隆的態(tài)度又有不同,甚至帶點(diǎn)討好,“她可是我們?nèi)ツ甑膩喼扌〗愎谲?,丘生力捧的。對了,她也是大陸人?!?/br> “你們好,我是上海人,前幾年來的香港?!?/br> 儷智穿著古裝,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笑容非常得體。 一聽從內(nèi)地過來的,眾人不免親切幾分,多聊了一會。 她給人的印象,就是好看,身材勁爆,其實(shí)人家很有頭腦的。81年隨父親移居香港,最初到新藝城試鏡,結(jié)果新藝城嫌她土,拒之門外。 于是她請了個人教自己英語,隨即到美國舊金山大學(xué)攻讀商業(yè)經(jīng)濟(jì)學(xué),去年參加亞姐選美。 許非也握了握手,感受了一下八十年代的服化道水準(zhǔn),暗自搖頭。 儷智嘛,還是短發(fā)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