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坐吧。”

    這位領導招呼一聲，繼續(xù)批了兩份文件，才擦了擦眼鏡，轉(zhuǎn)過身。

    “開會的事情應該都清楚了吧？這是第一次如此大規(guī)模的電視劇主題會議，全國地市級以上的電視臺都要來。

    首都就你們兩家，昨天我跟阮若琳談過了，今天找你們是想聊聊會議的大方向?！?/br>
    領導頓了頓，言簡意賅，“現(xiàn)在形勢緊張，我們只談行業(yè)，不談別的，以藝術創(chuàng)作為主。”

    “明白！”

    “明白！”

    “你們準備發(fā)言稿了么？”

    “正在撰寫?！?/br>
    “主題是什么？”

    “……”

    張副臺跟李沐對視一眼，道：“除了關于提高質(zhì)量、創(chuàng)作自由度之外，我們想呼吁一下，能不能成立電視劇的相關行業(yè)協(xié)會？”

    話說電影和電視劇兩塊，地位懸殊極大。

    前者歷史久，有根子，逼格高，一向是重要的宣傳手段。后者年齡短，爺爺不疼姥姥不愛，長期不受關注。

    最早的電影行業(yè)協(xié)會，是在1949年成立的中華全國電影藝術工作者協(xié)會，現(xiàn)在叫電影家協(xié)會。

    此外還有1983年成立的，由夏衍先生倡導的電影文學學會——這是電影編劇方面的。

    幾年后，還會成立一個電影導演協(xié)會。

    那電視劇呢，目前只有一家廣播電視學會。再過二十年，才會有電視劇導演、編劇組織。

    “……”

    領導皺眉想了想，點頭道：“行業(yè)組織有助于推動電視劇發(fā)展，可以討論?！?/br>
    可以討論的意思，就是你們可以提，我們再研究。

    正事說完，領導也不那么嚴肅，笑問：“你們近兩年可是大出風頭啊，兩部胡同算開創(chuàng)先河，今年有計劃么？”

    “呃，正籌備一部室內(nèi)家庭倫理劇，劇本差不多了，已經(jīng)進入選角階段。”

    “室內(nèi)家庭倫理??？”

    領導覺著有點長。

    “因為現(xiàn)在經(jīng)費都不足，室內(nèi)劇比較節(jié)省成本。但這個不同于胡同，是部50集大長篇……”

    張副臺忽然推了下某人，“小許，你是編劇，你來說說?！?/br>
    “您好，我叫許非。”

    他先自我介紹，跟著道：“我們最初受到了《一剪梅》的啟發(fā)，想拍一部類似的作品。

    我們稱《一剪梅》為苦情戲，就是人物命運都很悲慘，以賺取觀眾眼淚為主要目的。但后來覺得，觀眾不一定就喜歡看哭哭啼啼的，只是選擇太少。

    所以我們修改方向，想拍一部苦盡甘來，熱愛生活的戲。簡單說呢，這是一部跨越十幾年，深刻描寫時代背景下普通人的故事?！?/br>
    “嗯，出發(fā)點很好……”

    領導點點頭，道：“時刻考慮觀眾愛看什么，這種態(tài)度是對的。現(xiàn)在有很多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品，對待觀眾就是一種老爺式的態(tài)度。

    不過你說跨越十幾年，是包括那時期在內(nèi)么？”

    “對。”

    “那你們想怎么表現(xiàn)？”

    嘖！

    李沐和張副臺激靈一下子，這問題太敏感了。

    許非沉吟一會，道：“我覺得一個故事，可以有很多種講法。換個主人公，換個角度，效果就完全不同。

    我們是通過兩家人的命運，來反映那個時期人與人的關系，和社會的劇烈變動。比如插隊、下鄉(xiāng)、下礦等等，千家萬戶，悲歡離合，經(jīng)歷過的人都會感同身受。

    我們不求觀眾稱贊，只希望他們看完后，感覺真實，不胡編亂造，并且有一種積極的力量，我們就心滿意足了?！?/br>
    “嗯，可以?！?/br>
    領導聽完，沒多做表示，道：“好了，今天就聊到這吧，你們先回去?！?/br>
    “誒，那我們走了?！?/br>
    許非莫名其妙被拽出來，莫名其妙見了個大官，出門還一頭霧水。

    張副臺先撤了，李沐自掏腰包請了頓飯。

    跟自家主任就不用客氣，他忍不住問：“你們見這么大領導，把我?guī)е陕锇。俊?/br>
    “那是我想帶的么？那是人家秘書提了一嘴，說想跟年輕創(chuàng)作者交流交流。我們一琢磨，京臺也就你小子了?！?/br>
    李沐深諳其道，“有時候啊，上頭說三分，你得想五分，甚至想十分才能夠上意思……嘖，你平時不挺機靈的么？”

    他拍拍這貨，“肯定有人點你的名了?！?/br>
    哦！

    許非一下明白，如果有江湖名望榜的話，自己已走過初入武林、小有名氣，下一步該登堂入室了。

    …………

    晚上九點，舊樓。

    小工作間里亮著燈，倆人跟往常一樣在作業(yè)。

    搬來一個禮拜，正在逐漸適應。白天張儷上班，小旭還沒開學就在家看書，傍晚下樓買菜。

    她回來做飯，吃完可能出去散散步，然后繼續(xù)忙事情，十一點左右睡覺。

    非常充實，還暖和，可就是缺了點什么。

    “你還吃么？不吃我收起來了?！?/br>
    “吃呀?！?/br>
    小旭腳搭在暖氣片上，一雙還算長的腿伸開，捧著剩一半的西點身心愉悅。什么大肥rou，大白兔，大腦斧啊，都愛吃。

    張儷去取時，還以為是那種一塊面餅，糊上幾層奶油的蛋糕。結(jié)果小覷了許老師，人家訂的是兩份西點，外加一些早餐吃的小面包。

    讓店員包裝好，裝進一個小籃子里，里頭還有張卡片。

    她見對方吃的歡，愁道：“大晚上別吃甜食，你還真以為你不會胖??？”

    “我沒吃甜食呀?！?/br>
    “那你干什么？”

    “吃宵夜，我餓了?！?/br>
    “……”

    張儷想揍她，并且真打算動手，不過被一陣突然的敲門聲阻止。

    “咚咚咚！”

    特別特別輕，小旭連忙把腿放下，蓋上毯子，“誰呀？”

    “我怎么知道？”

    舊木門，也沒貓眼，張儷出來問：“誰？”

    “我啊?！?/br>
    松了口氣，打開門，見這貨凍得跟孫子似的，還帶點酒氣。

    “你怎么過來了？”

    “剛完事，順道上來瞅瞅，你倆干嘛呢？”

    許非扒在工作間門口，“喲，吃著呢？”

    唔！

    小旭很羞惱，有心說不吃，怎奈那點心渣騙不了人。幸好他沒窮追猛打，踩了一圈便道：“行了我回去了?！?/br>
    “那你跑來干什么？”

    “元宵節(jié)么，怎么也得看一眼。你們門窗一定鎖好，注意安全?！?/br>
    許非真就沒廢話，說完就閃。

    倆人很懵，同時又覺得新鮮，以前好像沒有過的。

    ………………

    寒院孤燈，老漢獨臥。

    電視里重播著胡同2，許非躺在床上，寫著近期的工作行程。

    現(xiàn)是二月下旬，很多事情尚未開展，到三月就開始瘋忙。開大會，亞運服裝，節(jié)目排練，給伊蓮服飾拍廣告，談戀愛，《渴望》籌備等等。

    該劇的導演定下魯小威，他相中了一位女演員叫左翎，演過《一雙繡花鞋》、《死神和少女》等等。

    不過人家拍電影，沒檔期。

    所以現(xiàn)在為女主角發(fā)愁，劉慧芳的形象一定要具有傳統(tǒng)美，端莊秀麗，絕不能艷，不能棱角分明。

    許非沒有參加籌備工作，但也可以幫幫忙。

    就凱麗嘛！不做第二人選。

    而王滬生的扮演者，魯小威最初中意濮存新，哎，跟許老師所見略同——濮存新就是有種斯文敗類的趕腳。

    不過被孫嵩搶走了。

    孫嵩是韓影的兒子，韓影演劉母，在劇中是丈母娘和女婿的關系。

    還有宋大成，這可得見見。

    后世總說葛尤是國寶級演員，其實李雪建老師也是。所謂國寶級，獎項榮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觀眾緣。

    最典型的屬葛大爺，葛大爺就像一味藥，一碗雞湯，親切，暖和，能拍拍你肩膀，告訴你困難都會過去那種。

    反正許非個人觀點，男演員還有那么幾個，女演員不太行，說誰是國寶級都差點。

    像鞏皇、曼玉、國際章這些，榮譽很多，但不親民。當然，人家比說自己拿了建筑設計大獎的強百倍。

    “……”

    許非寫了一大頁，總覺得忘了什么事，猛一拍腦袋，自己還特么出書呢！

    而且明天就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