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還挺冷！”

    許老師推開25號院的正門，迎面寒霜，風(fēng)卷著雪沫子細(xì)細(xì)碎碎。

    他左右望了望胡同，一條銀白素凈，挑著大紅燈籠格外漂亮。小旭拿著一副對聯(lián)，道：“貼這個。”

    “福旺財旺運(yùn)氣旺，家興人興事業(yè)興。忒俗了吧？”

    “過年俗點(diǎn)好，俗點(diǎn)吉利?！?/br>
    行吧。

    許非啪啪按上，大高個不用踩椅子，又把橫批一亮：喜氣盈門！

    “借你吉言，喜氣盈門！”

    貼好了正門，倆人進(jìn)去喚過孩子，鄭重其事：“交給你們一個任務(wù)，把咱們家凡是有門有戶的屋子，都貼上福字?！?/br>
    “福字怎么貼呀？”

    “看門上，都是去年的，照著貼?！?/br>
    于是乎，一只踩著腳踏車，車筐里塞著三十多個福；一只開著玩具車，還細(xì)心的帶了小板凳，呼啦啦直奔東邊。

    準(zhǔn)備從東跑到西，從南走到北……

    許非和小旭開始貼對聯(lián)，每個院的正房，內(nèi)容都是精挑細(xì)選。

    比如車庫那邊，就是“和順一門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

    老兩口的屋子：“喜居寶地千年旺，福照家門萬事興?！?/br>
    許老師的最牛逼了：“百年天地回元?dú)猓唤y(tǒng)山河際太平！”

    橫批：國泰民安！

    擱古代就一反賊。

    ……

    廚房，今兒擁有絕對權(quán)威的張儷發(fā)令：

    “我們做十個菜！

    清蒸魚一道，豬蹄一道，涼拼一道，素燴湯一道，佛手白菜一道，海參一道，糖醋里脊一道，大蝦一道，羊排一道，人參鹿rou湯一道。

    有問題么？”

    有！

    許非瞪大眼，人參鹿rou湯是什么鬼？？？

    “rou太多，炒個青菜吧，再弄個涼拌菜?！?/br>
    “也行，湊十二道?！?/br>
    張儷掃了一眼：“沒問題我就分配任務(wù)了，自己覺得不行可以提，接了就要做到，不然吃不上飯可怪你。”

    “……”

    小龍小虎眨巴眨巴，感覺好可怕。

    不多時，他倆領(lǐng)了洗菜任務(wù)，顛顛去了。張儷自然是主廚，那兩個打下手，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還是那個習(xí)俗，白天這頓要大吃，菜無比豐盛。晚上小吃，主要是餃子。

    曾幾何時，仨人也在百花胡同過過年，那會整座城市都熱鬧。如今忙著忙著，連點(diǎn)鞭炮聲都沒，格外安靜。

    倒不時有打電話的，拜年問個好，閑聊幾句。

    張桂琴和許孝文也打電話，人家正在國外瀟灑，全程保鏢、助理、翻譯，浪的不得了。

    差不多五個小時，下午三點(diǎn)多開飯。

    孩子們精力旺盛，吃吃喝喝，吃完又去耍。跟著張儷和小旭小睡，許老師玩了一下午游戲。

    晃眼天就黑了。

    …………

    在仨人的記憶中，依稀在某一年除夕，有過類似的場景。

    今年重復(fù)了一遍，只是人已中年，還多了倆崽。

    電視里播著《新聞聯(lián)播》，臥室擺著圓桌，五把椅子。張儷揉面團(tuán)，隨手揪下兩丟給孩子玩。

    許非和小旭經(jīng)過多年鍛煉，起碼會包餃子了，一人抱一盆餡。

    三鮮餡的煮餃，羊rou餡的蒸餃。

    “今年春晚小品有誰呀？”

    “本山叔唄。趙媽走了，陳小二退了，就剩他了?！?/br>
    “你公司有上的么？”

    “沒太注意，應(yīng)該有吧?！?/br>
    “哎，以前多有意思呀，越來越?jīng)]勁，反正也不怎么看了?！?/br>
    正說著，就聽那《新聞聯(lián)播》里忽然來了一句：

    “隨著中國航天科技飛速發(fā)展……下一階段太空行走巴拉巴拉……科幻電影《地球大炮》將于明天上映。”

    “哇！”

    小旭和張儷齊做驚嘆狀，“許老師有排面！”

    “相當(dāng)有排面了！”

    “為什么有排面？”小龍疑惑。

    “能被《新聞聯(lián)播》報道的，是非常非常大的榮譽(yù)。所以你們努力呀，將來干出一番事業(yè)，也上《新聞聯(lián)播》?！?/br>
    “嗯，我要上《新聞聯(lián)播》！”

    小龍舉手。

    “你能上《今日說法》！”

    小虎突然吐了一句槽。

    嗯？

    四道目光盯過來，他有點(diǎn)慌，我暴露了嘛？暴露了嘛？

    吃餃子的時候，春晚也開始了。

    倆孩子喝果汁，仨人搞了點(diǎn)白酒，只見烏央央一群人冒出來，不知道演個啥，又烏央央消失。

    跟著兩岸三地的歌手合唱《百家姓》。

    馮鞏照例第一個語言類節(jié)目。

    稍微留意就會發(fā)現(xiàn)，馮大爺通常都第一個上，開頭活躍氣氛。只是跟牛群散伙后，相聲演員成了小品演員，一把年紀(jì)還在撓大家尕酒窩。

    沒辦法，相聲不讓諷刺，就沒意思了。

    “……”

    許老師看著電視，大多數(shù)沒印象，只記得《吉祥三寶》。

    “爸爸！”

    “哎！”

    “爸爸！”

    “哎！”

    就這個。

    仨人喝喝聊聊，不覺無趣，倆孩子是真沒勁，挺著不睡不睡……然后像爸媽小時候一樣，不知不覺就開始迷糊。

    許老師給抱到床上，簾子一拉，電視調(diào)小聲。

    看眼時間快零點(diǎn)，本山叔的節(jié)目該上了。

    “嘩嘩嘩！”

    掌聲驟然熱烈，很多觀眾就等著看他。隨著本山叔、丹丹姐、小崔亮相，許非也樂了，有印象有印象！

    這叫《說事兒》，《昨天今天明天》的續(xù)集。

    “那是相當(dāng)壯觀吶！”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銀山銀海……”

    小旭咯咯笑，表示對東北銀的口味。張儷就平平，從來不感冒。

    “呀，12點(diǎn)了！”

    “守歲守歲！”

    “怎么守呀？”

    “是啊，怎么守呀？”

    許非先摸出倆紅包，塞到孩子枕邊。

    回身坐下，倒了三杯酒。

    “許老師要講話了！”

    “嗯嗯！”

    許非無視她們的瓜子皮，非常正經(jīng)道：“今年不太一樣，頭一次吧，我們家一塊過年。其實想想，我們仨很久沒坐在一塊聊聊天。

    20多年都老了，該說的也都說過。

    好像相處到一定時間，一定程度，就變成手心手背上的rou，扎一下會疼，但平時已經(jīng)沒有感覺。

    可我們不一樣，真的不一樣。

    這么多年有你們陪伴，我對過去充滿感恩，對未來滿懷憧憬，想我們更老一點(diǎn)，白發(fā)蒼蒼，互相攙扶著走路……

    其實今天我只想說，我只是……”

    許老師握著倆人的手，頓了片刻，仿佛簡化了千言萬語：“感謝你們一直都在?！?/br>
    “喲！”

    小旭的臉蛋紅嫣嫣，哼道：“一聽就是套路，這么多年誰不清楚誰，用得著你感謝？呸！”

    “就是呢，我們辛苦，許老師也辛苦。”

    張儷也端酒：“來來來，感謝許老師一直都在。”

    “……”

    許非翻了個白眼，碰了一杯：“嗯，都在都在，都在就好！”

    ………………

    大年初一，中午。

    張儷早早起來，做了清粥小菜，給昨天腐敗的肚子沖刷了一遍油腥。效果不錯，許非只覺胃里暖和舒適，連精神都振作幾分。

    小旭翻出一件大衣，細(xì)細(xì)熨平：“穿這個吧，里面穿西裝也不能套棉襖?！?/br>
    “晚上我應(yīng)該回不來，不用等我了?！?/br>
    “哎呀，知道知道！”

    小莫不在，許非自己開車，臨走時一抱，一邊親了一口：“走了??！”

    “嗯，我們一會再過去。”

    他剛出發(fā)，就不斷接到電話，從王領(lǐng)導(dǎo)、趙領(lǐng)導(dǎo)到老吳，從田領(lǐng)導(dǎo)到李沐……反復(fù)一個主題，讓自己放輕松。

    畢竟誰也無法確定，一部華語科幻片在內(nèi)地能掀起多大的浪頭。

    車子離開掛滿紅燈籠的百花胡同，緩緩前行，奔大都匯影城。

    大都匯院線在去年建立，首發(fā)39家高檔影城，全是7廳，迅速成為不可忽視的力量。因為它隨著商業(yè)地產(chǎn)的擴(kuò)張，還在不斷增長。

    中影時代畢竟是合資，如今許非把重點(diǎn)放在親兒子上面，并在秘密接觸嘉禾，準(zhǔn)備收購。

    街上很熱鬧，現(xiàn)在的觀念不同以前，很多商場開著，只是營業(yè)時間短了些。

    有逛街的，有串門拜年的，出租車跑來跑去，無業(yè)青年到處晃，尋找開業(yè)的網(wǎng)吧……

    院線出于作息考慮，首場時間定在了下午。

    得益于前期宣傳和《新聞聯(lián)播》的臨陣buff，大批的京城青年前往影院，其中很多還是預(yù)訂票的。

    “走啦走啦，看電影！”

    “大年初一看什么電影？”

    “《地球大炮》啊，我都等一年了！”

    “你看不看？看不看？”

    “分手！”

    ……

    “親愛的，我們看《霍元甲》好不好？”

    “我想看《地球大炮》?！?/br>
    “國產(chǎn)科幻片，能好么？”

    “《新聞聯(lián)播》都報了，你說好嘛？！”

    ……

    “看《地球大炮》啊！”

    “大片！”

    “1億美金！”

    “3億多的《無極》拍成那狗屎樣，我看看8億的啥水準(zhǔn)！”

    ……

    中影時代影城。

    這個日子，這個時間，竟然又排起了長隊。

    到處是《地球大炮》的宣傳海報，屏幕放著預(yù)告片：一輛輛重工業(yè)暴力風(fēng)格的卡車，轟隆隆漫山遍野，天空塵霾成云，仿若世界末日……

    入場處，還弄了一架概念款的地球大炮。跟片中不太相同，但也極具冰冷剛硬的金屬感，惹得不少人拍照。

    一個姑娘取了票，拉著男朋友熟門熟路的拐進(jìn)書店。

    店里有兩個客人在逛，一邊翻書一邊議論：“聽說小四道歉了？”

    “聽說死丫頭也道歉了？”

    “被抵制才肯道歉，辣雞！”

    “說得好！”

    姑娘聲援了一句，勁勁問：“拼圖到了么？”

    “這呢這呢！”

    店員早等著呢，遞上最后一個拼圖。

    男朋友瞧了瞧，笑道：“這就是第五個拼圖啊？你還真有毅力，我肯定堅持不下來?！?/br>
    “當(dāng)然有毅力了，一年一個我容易么？”

    姑娘感慨：“第四個我拼最久了，本想去年拼完的，結(jié)果沒成，還好今年搞定了。”

    “沒關(guān)系，我陪你拼完最后一個?！?/br>
    男朋友猛拍胸脯。

    ……

    各種身份，各色人等涌進(jìn)電影院，就想一睹《地球大炮》。

    記者不得休息，加班過來，邊抱怨邊老老實實等候。

    文化人、影評人吐沫橫飛，湊在一塊猜想，不相信國內(nèi)能拍出好科幻片，卻又藏著一絲期待。

    某些黑子更是組團(tuán)，這年頭挺敬業(yè)的，起碼看了再黑。亦有民間各路科幻組織的成員，三三兩兩當(dāng)作搞活動來此。

    圈內(nèi)也有不少人，姜聞、馮褲子、張國師等等，自己找地方貓著。

    張儷小旭帶著孩子也來了，在vip廳，但沒跟許非碰面。

    許老師率一票主演在休息室，周遜不時溜出去偷看，回來報告：“好多人哦！”

    她嫌不夠形象，比手劃腳：“隊排的那么那么長，哇，跟貪吃蛇一樣?！?/br>
    “你這么一形容，我倒不緊張了?！标惱バΦ?。

    “我不行，不行不行，我還得上個廁所！”

    吳經(jīng)已經(jīng)上好幾次了。

    梁佳輝喝了口水，搖頭道：“我出道快三十年，被你們弄的都有點(diǎn)緊張。本來覺得沒什么，但一到這里，不知道為什么……”

    他想了想，道：“可能太過期待，期待成片如何精彩。也太過擔(dān)心，擔(dān)心萬一拍砸了怎么辦?！?/br>
    梁佳輝看著許非，很奇怪：“你真的一點(diǎn)沒起伏？”

    “有??！我昨天晚上已經(jīng)做過心理建設(shè)了，現(xiàn)在非常輕松?！?/br>
    許老師翹著腿，笑道：“而且這東西吧，你們思維升華一點(diǎn)。我們拍《地球大炮》如同科學(xué)家搞航天技術(shù)，在不同的領(lǐng)域，奔著一個方向努力。

    可能成功，可能失敗，但飛天夢不能消失?！?/br>
    “哇！”

    “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

    “難怪能上《新聞聯(lián)播》！”吳經(jīng)道。

    “嗯，瞬間偉大了！”

    周公子點(diǎn)頭如搗蒜。

    許非調(diào)節(jié)氣氛，外面不時匯報。終于，當(dāng)影院經(jīng)理再一次跑進(jìn)來：“許總，開始了！”

    “知道了?！?/br>
    呼！

    他深呼吸一口氣，先走到門口。

    外面燈光通明，一條走廊仿佛一條前行之路。

    這部片，談不上什么念想，也無需附加什么額外屬性，只是在這個階段他做了自己認(rèn)為應(yīng)該做的事……

    許非回頭，一揮手：“同志們走吧，去星辰大海！”

    （主要是身體狀況不好，急需休養(yǎng)一段。

    正文到此結(jié)束，還有些番外，《地球大炮》的內(nèi)容和一些坑會放在番外里。

    還欠“醬哥哥、靈狐二中、我書寫的不好你還盟”三位萌主的加更，只能下本書還了。

    感言等正式完本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