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爺子一拍手，孫老爺子一拉肖九，示意徒弟跟著他，正好就是站到周伯旁邊——周伯剛剛繞著船轉(zhuǎn)了一圈回來。

    “這地方畢竟是老黃的道場，咱們就在邊上看著吧?！?/br>
    “嗯。”肖九點(diǎn)頭，乖乖的在原地站著。

    船上之前已經(jīng)布置得差不多了，這還是第一次肖九看見的動靜這么大的捉鬼前奏，船的欄桿隔一段距離棒了一根三米多高的旗幡，杏黃的布料鮮紅的符文，原來船舷上擺著的應(yīng)該是一把把椅子，但租船來的時候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改裝，椅子都不見了，留下還算寬敞平坦的一片區(qū)域。黃老爺子一聲令下，眾人各拿著法器，開始站位，妥當(dāng)之后，開始唱著道經(jīng)踩著步子繞圈，圈子正中的人拿著個香爐，之前被收的男水鬼就在香爐里邊。

    船上青煙裊裊，都是從香爐里冒出來的煙。奇怪的是，湖上的夜風(fēng)不小，穿短袖的肖九甚至都覺得被風(fēng)吹得有點(diǎn)涼，但這些香爐里冒出來的煙霧就是不散，一個小時之后，他們整艘船已經(jīng)被煙霧籠罩，不過這煙霧并不會刺眼或者嗆人，甚至于連“香”該有的味道也沒有，卻也沒有霧氣該有的水澤味道，平淡的仿佛是一籠輕紗。

    慢慢的煙霧中終于出現(xiàn)了變化，一個虛影……從香爐中由小到大走了出來。正是肖九曾經(jīng)見過的男水鬼——他沒變成毛球之前的樣子，不過仔細(xì)一看卻又有些不同，就是這個人也變得很淡，不是說他的影子，是他給肖九的感覺變得淡了，少了……執(zhí)著和渴望。

    黃老爺子走過去和男鬼不知道說了什么，男鬼點(diǎn)點(diǎn)頭，面露感激，向著船舷走去。

    “艾迪！艾迪！”男鬼叫著，應(yīng)該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咕嚕?！蹦泄碇唤辛藘陕暎戮苽鱽砹水悇印?/br>
    肖九的角度看不見具體的情況，但他聽得見聲音，聞得見惡臭，比上次男鬼把他困在水底，聞到的腐爛又腥氣的味道還是濃重。船上有年輕的女孩忍不住露出反胃的表情，但這個時候反胃也得忍著。

    “光……嗚嚕嚕……宇……咕……”一個聲音傳來，說話的“人”仿佛是被誰按在了水里，說一個字就要吞一口水。

    “艾迪！艾迪！你在哪！我看不見你！”男鬼更焦急，甚至把身體探出了船舷外。

    “別……”黃老爺子警告剛呼出半聲，就聽“嘭！”的一聲！黑乎乎仿佛一條活蛇的東西帶著水花竄了出來，這東西是要卷住男鬼的，但是對方顯然沒意識到男鬼也是鬼了，這東西穿過了男鬼的身體，反而纏住了男鬼旁邊黃老爺子的手臂。

    “祖師爺！”有人驚叫出聲，也有人第一時間做出反應(yīng)。

    一個舉著長劍的黃家人揮劍而出，“噗通！”一聲，有什么掉回了水里。

    身邊的老爺子動了，一直想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的肖九剛要邁腳就又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著周伯。

    周伯對他一笑：“這種小場面，不用管我。”

    對肖九，甚至對老爺子來說，這都是少見的大場面，但是對周伯來說，這確實(shí)都是小場面。

    “爸，那我去了?！敝懒酥懿粫惺?，肖九緊走兩步追上了老爺子。

    雖然剛才的事發(fā)生的比較突然，在場的許多人都嚇了一跳，但是現(xiàn)在卻并不亂。有職責(zé)的人，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黃老爺子身邊只站了兩三個人。

    所以，肖九過來的時候，能清楚的看見黃老爺子的狀況，他正從自己手腕朝下拽的，其實(shí)就是夾雜著魚蝦的水草，但是魚蝦都是死魚死蝦，而且水草惡臭難當(dāng)，顯然都是腐爛嚴(yán)重的。之前這東西沖出水面的時候，肖九遠(yuǎn)遠(yuǎn)看著覺得水草結(jié)實(shí)，但實(shí)際上黃老爺子抖抖拽拽，這些東西就都嘩啦啦的掉在地上了。

    可是掉是掉的，再一看黃老爺子的胳膊，有一個像是繩子捆過得深紅色的印記。

    “都別碰。”黃老爺子指著地上的水草說。

    誰知道他剛說完，老爺子就蹲地上開始撥弄，黃老爺子翻了個白眼，也跟著蹲下來了，兩個老爺子面對面的撥弄垃圾，倒像是兩個小孩。可是沒多久，兩個老人就從一地爛水槽里撥弄出來一個小孩子玩耍絕對玩不了的東西——眼球。

    從大小看，這應(yīng)該是人的眼球。

    “小號的盒子給我一個?！秉S老爺子說，立刻有人從他們帶的行李里拿出一個裹著黃綢的盒子，看大小和外觀像是普通的首飾盒。

    同時老爺子掏出條藍(lán)格子大手帕，用手帕墊著，要去拿地上的眼球。他手還沒碰到眼球，眼球陡然一動！

    船上確實(shí)沒有陸地上平穩(wěn)，但是剛才船絕對沒有大幅度的震動，這眼球……是自己動的……

    老爺子臉色未變，繼續(xù)去抓眼球，眼球卻又是一動，正好到了男鬼的腳邊。

    100水鬼下

    “祖師爺,您沒事吧？”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妹子,看著孫老爺子的胳膊，沒忍住帶著哭腔的問著。

    “沒事?！睂O老爺子抬頭笑笑，“回去泡泡水就好了，別管我，繼續(xù)，讓他再出來。”

    “他”就是男鬼，剛才水里的女鬼那一下子，也不知道是嚇著了還是怎么樣，男鬼竟然回到香爐里去了。

    “看來這事麻煩?！崩蠣斪幽钸吨?和孫老爺子對視一眼。

    看到眾人又專心做法,孫老爺子也到邊上坐著去了——當(dāng)然不可能讓孫老爺子泡什么水，已經(jīng)有人拿了藥物來裹傷。肖九看出來剛才兩個老爺子對視是有什么不能當(dāng)著所有人都面說的,比如為什么麻煩，但他又有好奇，或者說求知欲多些，于是更湊近了老爺子，悄聲問：“師父，怎么了？”

    “殉情的鬼，情就是牽扯，我們本想著通過這個男鬼將女鬼引出來，成全了他們的情，將他們導(dǎo)回正途。再接住這個女鬼為橋梁，把其他女鬼引出來，到時候或者是強(qiáng)迫性的鎮(zhèn)住，或是自愿的被收復(fù)，為她們找個供奉的地方，一點(diǎn)點(diǎn)消磨戾氣和怨氣，總有一天還是能脫離苦海的。但是，這個男鬼神志清醒之后，用情并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般深厚。甚至看到女鬼如今的模樣，他還被嚇住了。”

    “鬼不都是不在乎外表，只是看到本質(zhì)的嗎？”肖九想起了文淵，小薔都從女變男了，愛情依舊如昨日。肖九沒看到女鬼現(xiàn)在展現(xiàn)出的到底是如何的模樣，但她也依舊是她吧？

    “對鬼來說，內(nèi)外還是都能看到的，就看鬼本身更注重什么了。尤其女鬼現(xiàn)在是超能力的厲鬼，本身的戾氣就會壓迫得一般小鬼避之唯恐不及，他現(xiàn)在被洗去怨恨，面對女鬼不舒服也是正常的?！?/br>
    “換句話說，就要看愛和畏，到底哪個更深？但對這個男鬼來說，現(xiàn)在畏更多些。但他都為了她而死了，為什么現(xiàn)在反而怕了？”

    “唉……人心莫測……”這個問題卻是就連老爺子也無法回答了。

    第一次的時候過了半個多小時，男鬼出現(xiàn)，肖九以為那是慢的了，誰知道這次過了快一個小時，香爐也沒動靜。孫老爺子奈不住，叫一個徒孫過去，對著香爐不知道拍了什么，香爐一震。

    “哎喲”一聲，一個身影被推了出來。

    “只是要你去叫你女朋友而已，你死都為她死了，還有有什么好怕的？”孫老爺子過去問，他提的問題倒是和肖九如出一轍。

    “不怕您笑話?！蹦泄淼哪樕吓で隽艘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我原來不知道世界上有鬼、有來世的，后來碰上了艾迪，又遇見了那么多事。我想與其平平凡凡的過一生，不如轟轟烈烈的愛一場，死了也正好避開無聊的人生。但沒想到……”男鬼顫抖了一下，“我竟然變成了鬼，在幽深不見底的水里呆了那么長的時間，差點(diǎn)殺了人，差點(diǎn)永遠(yuǎn)都要呆在水里……我不想留在這了，我想去轉(zhuǎn)世，下輩子好好做人，好好珍惜生命……”

    我了個艸！

    船上聽著男鬼這番深情表白的人，十個里九個的心情都是這四個大字！

    尼瑪早干什么去？現(xiàn)在想著重新做人了？

    有幾個容易激動的臉都紅了，一個勁粗喘著。

    一臉獅子胡，一直都表現(xiàn)得很沖動易怒的孫老爺子這次卻沒發(fā)怒，對著男鬼他依舊笑嘻嘻的，可只是用一個句話就讓男鬼變了臉色：“你走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