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王妃有些惶恐，這一惶恐，她就只顧著恭順的和這位公主行禮，和那位王妃見禮，卻把最重要的人給忘了鄭王的母妃，邱貴妃。邱貴妃正沒好氣呢，她今天一大早在廣福宮等了又等，也沒等到新婚的鄭王和鄭王妃，心里那個失望，就別提了。對，親王新婚，入宮朝見，確實(shí)沒有到偏宮來拜見的禮制，可是，陛下若隨口提一句，“到廣福宮去?！眱?nèi)侍和禮官們便會帶著他們前來了。他們沒來，可見是陛下根本沒有提起。邱貴妃很寒心，卻也無計(jì)可施，只好忍氣來赴宴。她知道在宴會上鄭王妃會來拜見她，可是在宴會上的拜見，和專程到廣福宮的拜見，哪能相提并論呢，差遠(yuǎn)了。專程到廣福宮的拜見何等鄭重其事，宴會上的拜見，不過是順?biāo)饲椤?/br>
    鄭王才一進(jìn)來就被幾個小表弟圍住打趣，好一會兒才騰出身來，走到鄭王妃陶氏身邊，“跟我拜見母妃?！编嵧蹂@才想起來還沒見過丈夫的生母，太失禮了，更加惶恐。

    新婚夫婦到邱貴妃面前下拜，行四拜禮，邱貴妃微笑，“快起來?！崩^鄭王妃陶氏細(xì)細(xì)打量，稱贊了幾句，送了一個鑲珠嵌寶的瓔絡(luò)項(xiàng)圈做見面禮。陶氏見這瓔絡(luò)項(xiàng)圈做工精美，璀璨耀眼，知道價值不匪，心中感激。鄭王殿下的母妃準(zhǔn)備了這樣的見面禮，可見是器重自己的，沒有看不起自己的出身。

    今天是很正式的場合，鄭王妃陶氏身穿翟衣，頭戴九翚四鳳冠，臉上一直掛著溫順的笑容，謙恭有禮。邱貴妃用挑剔的眼神打量了陶氏許久，“長的還行，小家子氣了些，配不上小十一?！鼻褓F妃暗暗想道。

    敬妃賢妃等人都笑著恭喜邱貴妃，“佳兒佳婦?！鼻褓F妃很識趣的笑道：“陛下親自挑選的兒媳婦，豈有不好的?！闭f笑著，鄭王妃一一拜見過端妃、敬妃、賢妃等人，倒得了不少的見面禮。

    敬妃的兒子梁王成親比皇太子早，已經(jīng)就藩，卻一直沒有傳來喜信兒，敬妃未免著急。她嘆了口氣，“鄭王妃一看就是個有福的，貴妃娘娘定能早日抱孫?！辟t妃知道她的心意，笑道：“這是自然，一定能的。jiejie你也是，定能早日抱孫?！本村锌傲和蹂M(jìn)門都兩年了，至今也還是……唉，不提了，我沒那個命?！?/br>
    賢妃抿嘴笑了笑，“這還不好辦么？jiejie，為梁王選秀便是?！彼p輕松松說出選秀的話來，敬妃和邱貴妃聽在耳中，各自動心。沒孫子怎么辦？選秀啊。對兒媳婦不滿意怎么辦？選秀啊。

    賢妃把她們的神色看在眼中，心中暗自得意。

    賢妃也是有兒子的人，她的兒子排行第八，受封榮王，藩地在廣西。賢妃是個有算計(jì)的人，她的一兒一女，八皇子和九公主年紀(jì)還很小的時候她就在為兒子選王妃，為女兒相駙馬。在她看來，兒子是親王，怎么著也要選位淑女為妃，女兒的駙馬更要是書香門第的俊秀青年，知書達(dá)禮，溫文爾雅。不過皇帝乾坤獨(dú)斷，根本不容她插手，八皇子和九公主到婚齡之后，直接命令宗人府選王妃、駙馬。至于賢妃的心意，他問都沒有問一句。榮王妃是翰林院一位侍講的女兒，家世教養(yǎng)都是極好的，不過容貌只是端莊，不甚美麗，性子也不活潑，榮王一向不喜她，背地里不只一回跟賢妃抱怨過。賢妃一直想著要替榮王選秀，務(wù)必要選幾個既美貌又機(jī)靈、合榮王心意的女子送到廣西，務(wù)必要讓榮王趁心如意?？墒?，選秀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并不是她想選就能選的，這會兒見敬妃和邱貴妃都動了心，她哪有不高興的。

    一位親王想選秀，或許不行；三位親王都想選秀，哪有不成的。

    “若梁王和鄭王選秀，榮王也沾個光吧，選幾名侍妾?！辟t妃笑吟吟說道。

    邱貴妃心中一動，“榮王、梁王、鄭王要選秀，難道皇太子不要選？他可是成親一年多了，東宮之中只有一位東宮妃，早該廣選淑女，充實(shí)東宮。”

    敬妃和賢妃都有些猶豫，“合適么？”敬妃是小心謹(jǐn)慎做人慣了，有事沒事的都不敢攀扯皇太子。賢妃卻是想著，若是再添上皇太子，選到的好女子怕是要東宮先挑了，才輪得著榮、梁、鄭三王。若是絕色女子大都被東宮挑走，榮王豈不失望。

    “選秀，大多是從平民當(dāng)中選?！辟t妃委婉說道：“皇太子身份矜貴，平民女子怕是沒有資格服侍。”敬妃聽著賢妃是不想攀扯皇太子的意思，非常贊同，“是這個道理?；侍訃畠椭T弟不同?！?/br>
    邱貴妃輕蔑的看了她們一眼，這兩個沒膽子的，不過是選個秀罷了，這么句平平常常的話，她倆都不敢說！一遇到和東宮有關(guān)的事就噤若寒蟬，至于的么？

    她們不敢說，我說。諸皇子長成，為他們選秀，充實(shí)東宮、王宮，是何等光明正大之事。這種話說出來，誰能反駁？誰敢反駁？

    樂隊(duì)奏起雅樂，眾人都忙站起身。

    樂曲聲中，皇太子和太子妃并肩走過來，兩人均身著常服，儀態(tài)嫻雅從容。

    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陪著章皇后也進(jìn)來了。

    儀仗如云，數(shù)十名內(nèi)侍宮女如眾星捧月一般簇?fù)碇实?，冉冉而來?/br>
    皇帝在上首升座，章皇后的座位在他左側(cè)下首，皇太子和太子妃的座位在他右側(cè)下首。樂曲聲中，眾人齊齊下拜，皇帝笑容滿面，“今日是家宴，敘家人禮即可?！北娙似鹕淼乐x，各自入座。

    皇帝又娶進(jìn)一個兒媳婦，當(dāng)然是很高興的，把鄭王和鄭王妃叫過來，勉勵了不少好話，“……舉案齊眉，白頭到老，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鄭王和鄭王妃紅著臉，唯唯答應(yīng)。

    阿玖和皇太子聽在耳中，心中暗樂，“他老人家沖著哪個兒子都是這一套啊?！笨纯矗汩L大了吧，娶媳婦兒了吧，該給朕生孫子了。

    “做爹的兒子真可憐啊?！卑⒕梁突侍雍苡心醯南嘁曇恍?。

    第168章 道德制高點(diǎn)

    皇帝這句“開枝散葉”,阿玖和皇太子不過是暗中樂上一樂。敬妃、賢妃、邱貴妃等有心人聽了，卻覺得大做文章的時機(jī)來了。開枝散葉啊，不選秀，如何開枝散葉？

    若是擱在邱貴妃得到皇帝盛寵的時代,她可能這會兒就敢站起身，巧笑嫣然,揚(yáng)揚(yáng)灑灑說出一番大道理,讓皇太子和榮王、梁王、鄭王一起“納淑媛,廣子嗣”，到江南地靈人杰的地方選秀。如今她不是皇帝寵妃,行事做派小心多了，便和賢妃、敬妃商量著，“咱們一起去央求皇后娘娘如何？”賢妃和敬妃比她膽子更小，連章皇后也不敢央求，遲疑道：“如今宮務(wù)是端妃協(xié)管……”邱貴妃一見她倆這樣，知道她倆的意思是跟端妃說說就行了，不由的很是氣悶。這是多正經(jīng)、多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囊患?，結(jié)果一位貴妃、兩位妃子硬是不敢明公正道的說出來，何其可悲。

    邱貴妃是個真性情的人，她笑了笑，“何必兜圈子？這事橫豎也是需陛下做主的，咱們直接求了陛下，豈不干脆？”不由分說，一手拖起一個，走到了殿中央。賢妃和敬妃素日都是小心謹(jǐn)慎的人，這會兒被她硬拖出來，不由的心中叫苦。

    皇帝含笑看著她們，“有什么話，說吧。”添人進(jìn)口、合家團(tuán)聚的好日子，這幾個蠢女人又要說什么？唉，目不忍睹，目不忍睹，朕當(dāng)年是怎么看上她們的啊，這眼光，真是不敢恭維。

    阿玖也和眾人一樣，好奇看向這三位。今天是為鄭王、鄭王妃舉行的家宴，好好樂呵一番也就是了，真有什么緊要話，不能改天再說么？如果真的一定要說，那你們識趣一點(diǎn)，說些喜慶話吧，掃興的事，最好別提。

    邱貴妃恭賀過皇帝，提出東宮、諸王都身負(fù)為皇室開枝散葉的使命，應(yīng)該廣納淑女，應(yīng)該選秀。江南女子多靈秀，若要選，以江南女子為佳。敬妃和賢妃聽到她提起東宮，都暗暗恨她，“你膽子大，不怕得罪人，何苦拉上我們？”賢妃陪笑道：“東宮是否該選秀，自有陛下定奪，非妾等所知。妾不過想著，榮王喜歡柔美的女子，若能為他選上幾位，倒是美事。”敬妃語氣謙卑，“妾愚鈍無知，想著梁王納妃兩年尚無子息，或許應(yīng)該再選淑女入侍。妾也不知這想法妥當(dāng)與否，斗膽說出來，心中惶恐?！?/br>
    原來是想要選秀啊。在場的眾人全明白了。

    鄭王妃陶氏臉白了白。這才新婚第二天，邱貴妃便提出來選秀，她是……對自己不滿吧？鄭王妃滿心恐懼。自己本就出身不高，若是王府中多了絕色佳人，自己如何立足？

    皇帝看著邱貴妃等人，悠悠問道：“皇后以為如何？”章皇后很謙虛，“妾愚鈍，乞陛下裁奪。”皇帝微微笑了笑，轉(zhuǎn)過頭，看向皇太子、太子妃，“小十，德音，你們呢？”

    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都是心中酸楚。選秀啊，這么普通的事，娘卻嚇的不敢作聲，她這皇后做的真是……

    邱貴妃等人的目光都投向皇太子夫婦。這一對小夫妻的恩愛，盡人皆知，可是，選秀對于皇室來說是常有的事、再正常不過的事，皇太子和太子妃，不至于連選秀也給推了吧？太子妃若連這個也推，未免太過嫉妒不容人。選秀選出來的女子都沒什么家世背景，對她根本形不成什么威脅啊。

    皇太子站起身，彬彬有禮的躬身，“父皇，兒以為東宮不必選秀。如今邊疆有戰(zhàn)事，西部有匪患，南方有旱災(zāi)，當(dāng)此之時，兒身為儲君，應(yīng)該減衣食、減使費(fèi)，怎忍心選秀，讓這些有少年女子的良善百姓之家，骨rou分離？”

    這話說的迂腐之極，可是，凜然正氣，不容辯駁。

    邱貴妃沒想到選個秀而已，皇太子居然論起國家大事，瞠目結(jié)舌。寧壽公主和福壽公主相互看了一眼，決心更加堅(jiān)定：尋常女子不行，小十根本看都不會看一眼，沒用。

    皇帝微笑，“小十很有愛民之心?！被侍又t遜說道：“小十從前也是不成的，自打有了皇太孫，懂事多了。”皇帝樂了樂，小正正，你本事挺大，能讓你爹變懂事呀。

    阿玖早跟著皇太子站起來了，一臉乖巧笑意?；实坌?，“德音，東宮不必選秀，諸王選秀，你以為是否可行?！蹦愫托∈贿x，行，依你們，那小八小九他們，又怎么辦呢。

    是否可行？那還用問么，當(dāng)然是可行。邱貴妃，賢妃和敬妃等人，都作此想。別說皇太子如今只是儲君，就算他將來做了皇帝，也不能虧待了諸王，落個刻薄兄弟的名聲吧。選個秀而已，難道皇太子和太子妃能不讓選。

    章皇后擔(dān)憂的看了阿玖一眼。不出意外的話，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后，度量一定要有，不能小氣了。阿玖你千萬要應(yīng)答得體，莫拖小十的后腿。

    阿玖笑盈盈曲膝，“若三位娘娘堅(jiān)持己見，選上一選，也未為不可。不過，若三位娘娘體恤百姓，體恤有少年女子的人家，自愿放棄方才的提議，也是功德無量的好事?！?/br>
    占據(jù)道德制高點(diǎn)，誰不會呀？漂亮話，誰不會說呀？阿玖瞅瞅邱貴妃等人，嗤之以鼻。

    阿玖言下之意，若邱貴妃等人繼續(xù)堅(jiān)持選秀，就是不體恤百姓；若收回提議，就是功德無量。鄭王是新婚第二天，榮王已經(jīng)有子，邱貴妃和賢妃都不好拿子嗣說事，雖心中懊喪，也不好開口反駁，敬妃嚅嚅，“可是，梁王納妃兩年，尚無子息……”

    阿玖微笑，“親王之位，當(dāng)傳于嫡長子；若無嫡子，方可傳于庶長子。若有哪位親王想立庶長子為世子，則需等到嫡妃年滿五十尚且無子之后，方才可以。敬妃娘娘，朝廷律例肯等嫡妃到五十歲呢?！?/br>
    你卻只肯等兩年。

    敬妃聽阿玖言辭之間似有責(zé)備之意，不由的紅了臉。

    皇帝笑問邱貴妃等三人，“你們還執(zhí)意為諸王選秀么？”這三人見皇帝根本不駁斥阿玖，哪里還敢對著干，紛紛表示，不選了，不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