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按照原計劃，大家都要奔向各自的崗位。該留在縣城里上班的上班，該去偏遠鄉(xiāng)村工作要驅(qū)車前往。德格總面積11000多平方公里，人口8萬多人，如此地廣人稀，一個援藏干部身處其中，如同一粒草種飄落到茫茫的草原，必須深深扎根其中，才能抵御嚴(yán)酷的自然環(huán)境。

    一大早，高新區(qū)第四批援藏干部微信群就炸開了鍋，毛華盛的手機被一條條祝福信息刷了屏。

    “同志們，加油！”

    “投入戰(zhàn)斗，為了援藏夢想奮斗！”

    “艱苦不怕吃苦，缺氧不缺精神！”

    “我愿化作一陣風(fēng)，讓格?；ㄤ仢M五彩藏鄉(xiāng)。”

    “雄起！”

    ……

    毛華盛也跟著發(fā)了一條：“要得！”接著是一個大大的贊，一個如太陽般的笑臉。然后，他沒有坐車去縣政府的辦公室，而是去送前往各鄉(xiāng)鎮(zhèn)工作的援藏干部。饒文博和楊韻離得最遠，德格縣城到格達鄉(xiāng)兩百多公里的路程，差不多中午才能到。毛華盛特意叮囑司機，一定要注意路上安全，把他們平平安安送到目的地。

    “小饒，小楊，既要好好干，也要注意身體啊。”毛華盛又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饒文博和楊韻心領(lǐng)神會，一行人只有他們倆出現(xiàn)了嚴(yán)重的高原反應(yīng)，可不得要注意身體嘛！

    只是這天公不作美，太陽沒有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東山頂上，天空中烏云密布，四周山坡也暗淡下來，看來要下雨了。

    司機是個中年大叔，名叫索朗格桑，也是格達鄉(xiāng)人。他開的是藏區(qū)常見的吉普車，倒是一點也不擔(dān)心，笑著說道：“沒事的，這個季節(jié)正缺雨呢，我又可以免費洗車?yán)?！?/br>
    “格桑師傅您可真幽默。”他們倆瞬間被逗樂了。

    格桑師傅可能是想在兩個年輕人面前展現(xiàn)他多變性格，立馬又變得嚴(yán)肅起來，像一個老師一樣，認(rèn)真地說道：“我們這里陰晴不定，全看天神的心情，估計一會兒天就晴了。還有，我們這里是十里不同天，一天有四季，下一個山口有可能就是現(xiàn)在是晴天。這些你們以后可以慢慢去體會?！?/br>
    果不其然，車還沒看出德格縣城，天上就下去了雨。雨不是很大，淅淅瀝瀝的像是水龍頭在細細地流，可是風(fēng)確實是不小，裹挾著雨珠像幽靈一樣敲打著窗戶。又過了沒幾分鐘，車剛開出縣城，就看到金光閃閃的太陽照遍了整個峽谷，悠悠的白云像潔白的哈達一樣懸掛在天空。

    “小伙子，你姓什么？”

    “大叔，我姓饒，美麗富饒的饒?！?/br>
    “那我應(yīng)該叫你饒副鄉(xiāng)長了。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副鄉(xiāng)長了，了不起??！”

    “看您說的。格桑師傅，以后叫我小饒就行了，以后有事情還需要您多多幫助?！?/br>
    “那可不行，怎么說你也是鄉(xiāng)里的大干部。至于你說幫忙，我估計也幫不了你啥忙。我現(xiàn)在在縣政府開車，房子也買到縣里了。格達鄉(xiāng)太偏僻太窮了，我們都出來討生活了?！?/br>
    “是嗎？”

    格桑師傅的話里透漏出一種驕傲，這讓饒文博又有些忐忑，急著想要趕往格達鄉(xiāng)，看一看當(dāng)?shù)氐降资窃鯓拥那闆r。

    沒想到，格達鄉(xiāng)的路先給了他一個下馬威。車行駛了兩三個小時后，終于來到了格達鄉(xiāng)的區(qū)域。公路在一個山溝里戛然而止，剩下的全是坑坑洼洼的土路，地上還散落著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石塊和碎石粒。

    “格桑師傅，公路為啥修到這里就不修了。到鄉(xiāng)里還有多遠啊？”坐在后面的楊韻一邊看著窗外，一邊擔(dān)心地問道。

    “沒多遠，也就三十公里。不過這條又陡又窄，得走一個多小時。至于說為啥沒修嘛，原因比較多，以后你們就知道啦！”

    格桑師傅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坐著副駕駛上的饒文博心里清楚，像格桑師傅這樣的本地人，又給縣政府的領(lǐng)導(dǎo)開車，不可能不知道這條路為什么沒有修。之所以不跟他們說清楚，或許是他不想把謎底揭開的那么早，或許是想讓他們切身處地地去體會，也或許真得有什么難言之隱。

    一座山挨著另一座山，一條溝挨著一另條溝，一片天挨著另一片天。吉普車?yán)^續(xù)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路往前走，從這個山坡上繞下，又爬上另一個山坡，最后來到了一個半山腰的拐角處。

    這時，天空中又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諝獬睗?，冷風(fēng)蕭瑟，而且海拔已經(jīng)超過了四千米，饒文博和楊韻還沒有適應(yīng)高原氣候，都有些胸悶頭暈。更糟糕是，他們迎面又來了一輛吉普車。

    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狹窄山路上會車，即使雙方互相禮讓，也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因為這一段正好是最狹窄的路段，下面即使萬丈深淵。從理論上講，兩輛吉普車可以身貼身地通過，但從實際情況上來講，濕滑坑洼的路面、不穩(wěn)定的情緒、不過關(guān)的車技都可能是致命的因素。

    顯然，對方司機都拿這幾個致命因素沒有辦法。他摘下墨鏡，從車?yán)镒叱鰜?，是一個漢人小伙，一臉的垂頭喪氣。

    “師傅，你看這個路，可咋辦呢？”

    格桑下車，左看看，右看看，也皺了皺眉頭。能讓他這個高原上的老司機皺起眉頭，可見事情確實比較棘手。

    “我就說嘛。不要來格薩爾大草原，不要來，你非要來！你看看這路能走嗎？我就不明白了，這窮鄉(xiāng)僻壤的有啥好，搞不好還得把命送到這里?！睂Ψ剿緳C沖著副駕駛上的女孩發(fā)起牢sao。

    女孩青春靚麗，也是一個暴脾氣，從車上下來沖著男的就破口大罵：“都這個時候了，你還賴我，你是不是個男的?。课宜麐尩恼媸窍沽搜哿?，找了你這樣的男人！”

    兩個人不甘示弱，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車?yán)锏母裆煾档念^都大了。剛剛聽到對方司機那樣說格達鄉(xiāng)及格薩爾大草原，他是很不高興的，但是看到情侶倆或夫妻倆這么爭吵，他又于心不忍，嚴(yán)肅地說道：“好了，別吵了，你把車鑰匙給我，我來開?！?/br>
    饒文博下車，站在路邊。只見格桑師傅打著火，車身一點點以厘米分單位向前挪動，車轱轆則有條不紊地往山體的方向極速旋轉(zhuǎn)，最后車身緊緊地貼在了石壁上。然后，他熄火洗車，示意楊韻從車?yán)锍鰜?。他又迅速上車，打著火，緩緩向前行駛?/br>
    “格桑師傅，一定要小心??！”饒文博沖著車大聲說道。原本可以在山谷里回蕩的聲音迅速被細雨吞沒。他的手微微有些抽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額頭上也滲出汗珠，和雨滴又相融在一起，從有些慘白的臉上劃過。

    車一點點，一點點，只有那一點點的路，如果有一點點的差池……

    幸好，格桑師傅對車距和路寬的判斷非常準(zhǔn)確，兩輛車像嚴(yán)絲合縫的齒輪一樣相交錯過，并順利行駛在各自的軌道。但是，饒文博卻仿佛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身體一下子就疲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