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一驚，看……看她做什么？

    小夏吞了吞口水，福著身子問道：“表公子……有何吩咐？”

    皓哥兒把剛才的動作重復(fù)了一遍，先看糕點(diǎn)，再看小夏。

    小夏似乎猜到了什么，壯著膽子道：“表公子……是……是要奴婢喂嗎？”

    “嗯?！别└鐑喊l(fā)出了一聲淡淡的鼻音。

    這回別說小夏，便是水玲瓏都有些驚訝了，皓哥兒從不理人、從不說話，你問他也好，吼他也罷，他總是默不作聲，除開上官茜，誰也沒法子得到他一星半點(diǎn)的回應(yīng)，可剛剛……他應(yīng)了小夏？！

    小夏受寵若驚得連呼吸都快忘了，怔忡了半響，皓哥兒竟也沒催她，直到水玲瓏朝她使了個(gè)眼色，她才忍住滔天驚駭，行至皓哥兒身側(cè)，用銀筷子夾了一塊椰汁紅豆糕，慢慢地喂起了皓哥兒。

    皓哥兒狼吞虎咽地吃完，小夏又喂了小半杯水和一個(gè)紫薯蛋撻，皓哥兒照單全收！

    末了，皓哥兒跳下地，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小夏有種被帝王給寵幸了的榮譽(yù)感！

    水玲瓏望向皓哥兒遠(yuǎn)離的背影，深邃如泊的眼底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亮色，那亮色緩緩流轉(zhuǎn)過小夏清秀的臉，幾乎是同時(shí)，她幽幽的話音響起：“做得不錯(cuò)，皓哥兒有進(jìn)步了，這個(gè)月的份例銀子翻倍?！?/br>
    小夏聞言腦海里突然閃過一道思緒，她撲通跪在了地上，訴求道：“世子妃！恕奴婢斗膽！奴婢……奴婢能不能不要份例銀子，改求世子妃一個(gè)恩典？”

    蹬鼻子上臉的人水玲瓏不喜歡，若是她提什么過分的要求，自己或許立馬將她趕出紫藤院，不為別的，就是不想看著鬧心。水玲瓏緩緩地道：“你要什么恩典？”

    小夏鼓足勇氣道：“奴婢請世子妃準(zhǔn)許奴婢在不當(dāng)值的時(shí)候回家一趟，將份例銀子和衣裳送回去，順便也帶奴婢的女兒看看她父親和弟弟。”

    原來是這個(gè)要求，家有重傷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女兒，回去探望一番合情合理。水玲瓏神色稍霽：“好。”

    小夏心頭一喜，磕了頭響頭！

    小夏回房后，即刻將這一絕世好消息告訴了小秋雁，小秋雁興奮得在床上跳了起來：“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回家看爹爹和弟弟了嗎？太棒了！太棒了！娘親你好厲害！你說到做到，沒有騙我耶！”

    “都……都是運(yùn)氣?！笔前?，天知道表公子今兒抽的什么瘋，竟然和她這般親近，又是應(yīng)聲，又叫她喂，所以世子妃才一個(gè)高興準(zhǔn)了她請求，如若不然，她還……真沒膽子求恩典！

    小秋雁又跳到小夏的懷里，一句句“娘親好棒”、“娘親好厲害”，夸得小夏滿面赤紅。

    突然，小秋雁目光一掃，只見門外似有一片銀色衣角，她好奇地穿了鞋子下地，朝門外跑去，可當(dāng)她跨過門檻時(shí)那片衣角又不見了。她撓了撓頭，看花眼了？

    入夜時(shí)分，安平傳了消息，軍機(jī)處有事，諸葛鈺要晚點(diǎn)回，讓水玲瓏先吃飯不必等他。

    水玲瓏用了膳，喂了姐兒和哥兒，又給倆孩子洗了個(gè)香噴噴的熱水澡，最后，挨個(gè)做了嬰兒撫觸，倆孩子享受得連奶泡泡都不吐了，就那么“嗯嗯啊啊”地叫，姐兒時(shí)不時(shí)地“愛愛愛”兩句，哥兒似乎想模仿，卻只能“啊啊啊”。

    水玲瓏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精明的女兒將來會把呆萌哥哥給整成什么樣了。

    曬了兩天太陽，水玲瓏明顯感覺到姐兒身上的黃疸退了些，所以，哪怕夜里吐奶吐得水玲瓏揪心，水玲瓏還是決定將“曬太陽”進(jìn)行到底。

    拿出諸葛鈺親手做的木偶玩具逗著姐兒和哥兒，哥兒非常興奮，小胳膊小腿兒好一陣亂揮；姐兒較為安靜，直到困了想吃奶，才嗚嗚咽咽地哭了幾聲。

    水玲瓏將姐兒抱入懷中，撩開衣襟喂她，哥兒沒了玩伴，也“啊”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小夏忙將哥兒抱著喂奶。

    哥兒含著一個(gè)，手里得抓另一個(gè)。

    水玲瓏看著哥兒這副得了諸葛鈺真?zhèn)鞯臉幼?，?shí)在是感嘆“虎父無犬子”，都是吃rou的貨！

    哥兒和姐兒睡著，水玲瓏打了呵欠，也準(zhǔn)備入睡。這是他們?nèi)死状虿粍拥挠H密時(shí)刻，水玲瓏會和孩子們一起睡在床上，等諸葛鈺回來，再讓乳母將哥兒抱去偏房睡，姐兒留下，與他們同眠。

    但今晚，水玲瓏沒等到諸葛鈺將她吻醒，反而等來門外悉悉索索的吵鬧聲，她揉了揉眼，就見枝繁一臉惶然地打了簾子進(jìn)來，燭火昏黃，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觸目驚心的色澤：“大小姐，王爺……王爺出事了！”

    主院內(nèi)，諸葛流云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胡大夫擰了帕子擦掉他傷口的淤血，爾后放進(jìn)盆里，丫鬟撤走第三盆血水，立時(shí)有人奉上第四盆。

    余伯看著那猩紅的傷口和胡大夫一層層翻開幾乎能窺見白骨的血rou，心里打了一個(gè)又一個(gè)突，近一年來，王爺?shù)牟?zāi)似乎太多了些，先是在戰(zhàn)場上傷了腿，爾后被王妃害得中了毒，眼下又……

    “老胡，怎么樣？”余伯焦急地問向胡大夫，胡大夫不老，三十有一，卻與余伯關(guān)系親近，是以二人的稱呼比較隨和。

    胡大夫嘖嘖地嘆了口氣：“哎呀，這劍要是再偏一寸，不，半寸，王爺?shù)拿筒槐＠?！?/br>
    再偏半寸就不保，言外之意是現(xiàn)在保住了？余伯懸著的心稍稍放下，語氣依然忐忑：“你你你你……的下手輕點(diǎn)兒……把rou都翻起來做什么？”

    胡大夫就慢條斯理地說道：“傷口得清晰干凈啊，不然容易感染，胸腔的位置不同于其它地方，得格外小心謹(jǐn)慎?！?/br>
    余伯轉(zhuǎn)身面向睫羽一直顫、一直顫的冷幽茹，眉頭一皺，嘆道：“王妃就在這兒陪陪王爺，等王爺清醒了再回清幽院吧！”

    一介奴才，替主子做了決定，若非火到極點(diǎn)，他也不至于以下犯上。

    冷幽茹深吸一口氣，看向了昏迷不醒的諸葛流云，眼底有nongnong的不解和淡淡的隱忍相繼閃過！

    胡大夫處理傷口并纏了紗布，累得滿頭大汗，擦了汗，他對王妃行了一禮，道：“啟稟王妃，不沾水，靜養(yǎng)，尤其不要動左臂，以免撕扯了傷口，具體康復(fù)時(shí)間得根據(jù)每天的恢復(fù)狀況而定。”

    “王爺受傷了？怎么回事？王爺今兒不是陪王妃回娘家給冷老夫人賀壽了嗎？王妃有沒有受傷？”水玲瓏半夢半醒間聽了枝繁的稟報(bào)，登時(shí)睡意全無，遂詫異無比地問。

    枝繁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努力用平常的口吻答道：“個(gè)中細(xì)節(jié)奴婢也不清楚，安平是在二進(jìn)門處等世子爺，無意中發(fā)現(xiàn)眾人抬著渾身是血的王爺回來了！胡大夫急沖沖地跟著后頭，表情不大好，肯定是王爺傷得很重！王妃沒聽安平提起！”

    沒提起就是沒事。水玲瓏按了按眉心，若有所思道：“與王爺一并回來，或前后進(jìn)入王府的除了咱們王府的人，可還有別的人？”

    枝繁的喉頭滑動了一下，認(rèn)真點(diǎn)頭：“有！安平說是冷老夫人身邊的崔mama！他曾經(jīng)隨世子爺回過幾趟冷家所以認(rèn)得，還有……”

    “還有？誰？”水玲瓏睜大眼問道。

    “另一個(gè)人走得太快，安平?jīng)]看清，丫鬟打扮，像是冷府的，她第一個(gè)進(jìn)府，隨后才是重傷的王爺，最后是崔mama?！?/br>
    這么說王爺是在冷府出的事了，若非如此，冷家也不會派人上門?？杉热灰桑陕镆磺耙缓?，不搭伴而行？

    “我去看看王爺，你叫葉茂和鐘mama進(jìn)來守著哥兒和姐兒?！?/br>
    “是！”

    水玲瓏穿戴整齊，洗了把臉，帶著枝繁去往了主院，一進(jìn)入主院，便聽到一陣激烈的爭吵，水玲瓏汗毛倒豎，趕緊加快步子跨過了穿堂。

    “冷幽茹！諸葛家到底欠了你什么？王爺又欠了你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傷害王爺？他是你丈夫啊，冷幽茹！我回來的第一天，他就告訴我不要恨你當(dāng)初逼走了我！在你差點(diǎn)兒害得諸葛家斷子絕孫以后！在你差點(diǎn)兒害得他長眠不醒以后！他對我講了那樣的話！冷幽茹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上官茜指著冷幽茹的鼻子，聲嘶力竭地斥責(zé)了起來！

    老太君抱著諸葛流云的胳膊，哭得天昏地暗：“我的兒啊……”

    岑兒往冷幽茹身邊一站，怒目而視道：“夫人！王爺?shù)膫皇峭蹂Φ模　?/br>
    上官茜橫眉冷對，怒不可遏道：“不是她做了那樣喪心病狂的事得罪冷家，王爺用得著替她擋這一劍？她知不知道，那種情況有多兇險(xiǎn)？”

    再看向冷幽茹，眸光越發(fā)犀利冰冷，“冷幽茹你真是太可怕了！丈夫你害，養(yǎng)子、養(yǎng)女你害，連從沒對你造成一分一毫傷害的侄女兒你也能忍得下心去陷害！你倒是說說，這世上還有沒有人是你不敢害的？”

    老太君的身子在上官茜的話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得僵硬，自打她入府，流云三不五時(shí)地出事，撇開頭一回沙場受創(chuàng)，后面兩次可都與冷幽茹有直接的關(guān)系！上官茜說的對，在她對諸葛家和流云做了那樣喪心病狂的事后，流云還為她求情，她到底憑什么這么揮霍流云的感情？又憑什么讓流云為她做的惡事承擔(dān)后果？她的心腸如此歹毒，根本不會記得流云的好！保不齊哪天她又會傷害流云！傷害小鈺！傷害小汐！傷害玲瓏……甚至傷害她可愛的曾孫！

    老太君看向她，滿是淚水的眸子里閃動起絲絲憎惡來！

    冷幽茹埋在寬袖下的手捏得青筋凸起，面色卻淡漠如水，仿佛被沒聽見上官茜的指責(zé)，也沒察覺老太君的怒火。

    老太君想趕她走，真的、真的想趕這個(gè)不詳?shù)呐俗?，可一記起老太爺臨行前的叮囑，她又堪堪忍住了心底呼之欲出的言辭，她甚至不敢開口，怕一開口就管不住趕她出府的話，就那么抱著兒子的胳膊，淚水一滴一滴地流下。

    “娘！您別太難過！仔細(xì)哭壞了身子！胡大夫說了王爺沒有生命危險(xiǎn)，很快便能痊愈的！王爺……王爺疼幾天……等傷口結(jié)了痂……一切就都好辦了……”上官茜抽泣著，后面漸漸詞不成句。

    老太君就看向兒子胸前隱約滲出血絲的繃帶，哭得越發(fā)洶涌……

    上官茜一邊用帕子抹淚，一邊暗暗狐疑，冷幽茹做了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又無意中波及了王爺，老太君愛子如命，怎么一點(diǎn)兒表示都沒有？不應(yīng)該把冷幽茹趕出府嗎？

    王爺也真是的，冷承坤找冷幽茹算賬，他湊什么熱鬧？就不怕自己一命嗚呼了？況且，他把冷幽茹當(dāng)個(gè)寶，冷幽茹當(dāng)他是根草，瞧瞧，傷成這樣，冷幽茹可是一滴眼淚也沒掉！

    上官茜的眸色一厲，很快再次哭成了淚人兒：“娘您回去歇息，這兒有我照顧王爺就好！我一定不會再允許任何人傷害王爺?shù)?！?/br>
    老太君猛然抬頭，看向冷幽茹道：“我不想再看見你！你不喜歡禮佛嗎？那好啊，你給我住進(jìn)佛堂！一輩子也別再出來！”

    上官茜心頭一喜，幽禁……也不錯(cuò)！

    冷幽茹的眼皮子動了動，掌心已經(jīng)被指甲摳出血來，一點(diǎn)一點(diǎn)滴在地上，卻沒人看見，看見了也裝作看不見，她們悲傷她們的，她依然只能孤獨(dú)她自己的，連掉一滴淚都會成為假惺惺的笑話。

    “冷幽茹，我冷承坤是嚇了眼才這么多年一直袒護(hù)你！你這只白眼狼！居然將毒手伸向了我的女兒！她到底怎么招惹你了？我們冷家沒你這種敗類！從即日起！你不是我冷承坤的meimei！”

    “姑姑你太過分了！你怎么可以設(shè)計(jì)姚成和冷薇？又怎么可以害死冷薇？我以后再也不會叫你姑姑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冷幽茹你這個(gè)魔鬼——你把女兒賠給我……”

    “幽茹……幽茹你怎么能對薇兒做那種事？你叫我到了黃泉路上怎么和你父親交代？”

    她仰頭，不知將什么逼回了眼底，轉(zhuǎn)身，欲朝門外走去。

    突然，手腕一緊，她回頭，就看諸葛流云虛弱地睜著眼，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顫抖著地抓住了她的手……

    出了主院，上官茜氣得半死！冷幽茹明明犯下這么大的罪孽，為何老太君不罰她，王爺也不唾棄她？王爺不是最討厭蛇蝎心腸的女人嗎？當(dāng)年他擇偶的標(biāo)準(zhǔn)可全都是正面的，怎么十七年不見，口味變得這么重了？

    想著老太君明明下命令幽禁冷幽茹，王爺卻不知怎地突然清醒，強(qiáng)硬地留下冷幽茹，而本該陪著王爺共度良宵的她落單，她就抓心撓肺！

    上官茜送了老太君回天安居，憤憤不平地朝清雅院走去，剛走了幾步，便和一名慈眉善目的老mama不期而遇，瞧打扮，不像是王府的人。

    崔mama的腿都快跑斷了，她扶著墻壁大口大口喘氣，待到回神時(shí)便發(fā)現(xiàn)一名姿容艷麗的婦人朝她徐徐走來。她心中暗驚，這名女子好面生，保養(yǎng)得當(dāng)，像二十來歲，但眼神沉著，明顯與姑奶奶一個(gè)年紀(jì)，就不知是誰了。或許是……府里的二夫人？

    崔mama擦了額角的汗，主動行了一禮，不太確定只叫了夫人：“夫人，請問一下老太君的天安居在哪兒？我一路問過來，說是這個(gè)方向，奈何我眼神實(shí)在不好，怕看岔了?！?/br>
    上官茜問道：“你是……”

    崔mama和和氣氣地答道：“我是冷老太太身邊的崔mama，奉了我家老太太的命前來與老太君說些事兒！還請夫人幫忙指個(gè)路！不甚感激！”

    原來是老太太的心腹，冷承坤已經(jīng)派丫鬟給老太君稟報(bào)了實(shí)情，恰好當(dāng)時(shí)她也在場，冷承坤的態(tài)度已經(jīng)非常堅(jiān)決，事情絕沒轉(zhuǎn)圜的余地，那么，老太太又緊接著派了人來找老太君又是什么意思？總不會再把冷承庫的立場重申一遍吧！

    思及此處，上官茜的眼神閃了閃，和藹地道：“哦，實(shí)不相瞞，老太君聽聞噩耗，氣得不輕，現(xiàn)在已經(jīng)歇下了，你有什么事與我說吧，回頭我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娘?！?/br>
    稱呼老太君為“娘”的中年婦人，除了姑奶奶應(yīng)當(dāng)只剩那位二夫人了。自己不能白跑一趟，見不著老太君，信也得帶到才行。崔mama摸著寬袖道：“既如此，就有勞夫人替我將信轉(zhuǎn)交給老太君了。”

    信？果然有貓膩！

    上官茜溫和地笑道：“沒問題，我給你送到就是?！?/br>
    “多謝夫人！”崔mama繼續(xù)朝袖子里摸，可摸來摸去摸了半天也沒摸到東西，難不成……她剛剛走得急，把信弄丟了？

    “大小姐，你看！”

    夜色朦朧，月輝淺淺，枝繁打著燈籠在前照明，走著走著就發(fā)現(xiàn)一簇丁香花旁有一片白色的微光，她拾起來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封信，這才有了前面那句驚詫的話。

    水玲瓏將信拿在手里，上面寫著：諸葛老太君親啟。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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