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凜躺著被送進(jìn)檢查機(jī)器里，顧優(yōu)面色青白的盯著外面的顯示屏，手握成拳放在鼻下，胸膛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明顯逼近失控邊緣。他忽然一拳砸在蘇曉楚身后的墻上，眼神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媽的你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蘇曉楚根本說不出話來。

    宋繁站得筆直僵硬如同一根標(biāo)桿，細(xì)看能發(fā)現(xiàn)他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做完檢查，鄢凜被送回了他暫住的房間。蘇曉楚潛意識里認(rèn)為這樣就能暗示他們他其實什么事都沒有，根本不需要住進(jìn)病房等待觀察。很明顯的自欺欺人。

    顧優(yōu)和宋繁已經(jīng)幾十個小時沒有合眼，他們兩個首次放下對彼此的芥蒂合作，是為了找到鄢凜，在尋找的過程中追著那點蛛絲馬跡，大海撈針，幾乎抵達(dá)了他們的極限，但直到了這一刻，他們才感覺全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干了一樣，只慣性地維持著站立的姿態(tài)一動不動，心里一陣一陣泛冷，透出的寒氣已經(jīng)快讓他們凝結(jié)成冰。

    他們就這么呆在檢查室里等待著結(jié)果。

    等醫(yī)生照著ct 和mri圖像逐字逐句地為他們解釋清楚，幾個人眼前都是一黑。

    尤其是蘇曉楚，她差點厥了過去。

    鄢凜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又過去一天，蘇曉楚頂著兩只快腫成桃子的眼睛注視他，表情比他們在來這個島嶼的飛機(jī)上時還要崩潰。

    她見他也看著她，解釋：“有些話他們兩個不方便聽，我把他們趕出去了，再說他們也需要休息了?！逼鋵嵥麄儍蓚€是蘇曉楚讓人給按著注射了藥劑才睡著的，有些事蘇曉楚一個字都不想讓他們知道，更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任何蛛絲馬跡，她相信鄢凜也是一樣的想法。

    鄢凜果然沒有多說什么，只道：“我身體應(yīng)該是出了什么問題？”

    蘇曉楚點頭，擰開了燈，然后鄢凜就看到了掛在他對面的一排片子。

    鄢凜也無法確定這是否又是一個騙局，不過他對自己的身體特別敏感，再加上身邊還有李理這么個醫(yī)生，風(fēng)吹草動都能很快發(fā)現(xiàn)，所以就算蘇曉楚不催他在這兒做檢查，他在星海城也是本來就準(zhǔn)備去醫(yī)院仔細(xì)核查下的，不過可能沒在這邊效果好，畢竟蘇曉楚是能人，還帶著一筆屬于未來的寶藏。

    鄢凜想同樣的手法蘇曉楚應(yīng)該不會用第二次，誰都不會信了，更何況她也不會傻到拿和她以前用來騙他的那些片子大同小異的東西來演戲，拜她所賜，他對這一系列圖像可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掃幾眼就看得很明白。

    于是他只是有點感嘆地說：“明明是你騙人，裝自己得了癌癥，現(xiàn)在卻是報應(yīng)到我身上來了，果然老天爺就是喜歡耍我?！?/br>
    “都已經(jīng)是第三期了，手術(shù)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吧。”

    “我以前和你吵架時還喊過你乳酪腦，現(xiàn)在應(yīng)該這么叫我自己?！?/br>
    “轉(zhuǎn)移灶那么多，我不太想動手術(shù)。”

    “我想回星海城?！?/br>
    他每說一句，蘇曉楚眼淚就掉得更兇，到最后她整個人已經(jīng)快要窒息。

    鄢凜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平靜，他嘆了口氣，“你別哭了?！?/br>
    蘇曉楚跪在他床邊，抓著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睘槭裁磿@樣，裝病的是她，要報應(yīng)也是讓她真的得那種病，可為什么，要讓她最希望他一生平安喜樂的人受這樣的折磨，究竟是為什么。

    他真的看不得她這副樣子，他想起了上輩子他們見的的最后一面，在海上明珠，她也是哭著哀求著，模樣很令人糟心，但都比現(xiàn)在這樣好，鄢凜真有點擔(dān)心她下一秒就會死在他面前。不過好像這次快死的人是他，他很沒有食欲，吃得極少，再加上精神也并不放松，現(xiàn)在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好像一下子就變虛弱了，連坐起來都有些艱難，更別說給她擦淚，他很想告訴她，都是過去的事了，都是上輩子的事了，都決定放手了，就揭過吧。

    他并不想裝大肚，有時候他比誰都記壞不記好，但有時候他也會比誰都柔軟，就像是現(xiàn)在，老天似乎想取走這條他撿回來的命了，他很想說他會盡力抗?fàn)?，但說出來就是騙人。

    一個手術(shù)的成功，需要的并不只是技術(shù)高超的醫(yī)療團(tuán)隊，他們或許可以讓他活著下手術(shù)臺，但后來的關(guān)鍵期，更重要的事是一個人的意志力和求生欲，更別說還有種種并發(fā)癥了，就算發(fā)生的幾率只有百分之一，但都是存在的。

    沉默很久，蘇曉楚仰起頭看他，“真的就沒有什么能成為你的支柱，給你力量的人嗎？”

    鄢凜也在想，但重來一次，不得不說他的生活其實沒有任何本質(zhì)變化，這么一想還真令人感到挫敗。

    “為伯父伯母想想好嗎，為了他們試一試好嗎？”

    鄢凜說：“這是自然，我會和他們商量?！?/br>
    作者有話要說：

    扶額，我是親媽╭(╯3╰)╮

    ☆、第43章

    鄢父鄢母很快就來了,之前他們?nèi)嗽趪猓恿僳硠C打給他們的電話后，鄢母嚇得差點心臟病發(fā),下飛機(jī)后見到等在那兒的蘇曉楚，其實那里站了很多人，但她幾乎被蘇曉楚奪去了全部注意力，沖上去就是一巴掌。

    “你夠了沒有？不害死他你就不會死心是不是？”

    她風(fēng)度盡失地揪著蘇曉楚的衣領(lǐng),吼著吼著才止住沒多久的眼淚又流滿了臉。

    蘇曉楚臉被那一巴掌打偏過去，她像是有點恍惚,低低喊了聲，“媽?！?/br>
    鄢父正皺著眉在給鄢母擦淚，也握住了她打蘇曉楚的手，不管怎么樣,打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聽到那聲媽，他動作一頓。鄢母又推開鄢父，狠狠掐了蘇曉楚胳膊一把，“你想當(dāng)我兒子的老婆想瘋了吧，誰是你媽，你媽跑瑞士禍害你爸去了！”鄢母覺得蘇曉楚可能是患了臆想癥，她以前和蘇曉楚相處得算是愉快，但自從發(fā)生了那件事后，什么情面都沒了，她現(xiàn)在又對她兒子進(jìn)行綁架，一向為人正派的鄢母都有了找個殺手將她結(jié)果掉的沖動。

    鄢父實在有點頭疼自己端莊知禮的老婆這副惡嬤嬤的樣子，他雙手束著她往里走，“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我們先去看看小凜?！?/br>
    病情惡化速度比預(yù)料得快，時間其實并沒有過去多久，醫(yī)生分列兩排，正站在鄢凜病床前進(jìn)行每日例行的匯報，鄢父鄢母進(jìn)去的時候剛好聽到那句：“這種癌會導(dǎo)致嚴(yán)重的頭痛和幻覺，當(dāng)務(wù)之急我們需要對您腦部的顳葉癌細(xì)胞進(jìn)行手術(shù)……”

    一個醫(yī)生接話道：“針對已發(fā)現(xiàn)的癌細(xì)胞，我們……”

    輪到主治醫(yī)生：“所有的放射治療和免疫治療將由我負(fù)責(zé)……”

    鄢母在看到鄢凜的那一瞬整個人都晃了一下，醫(yī)生們都自動讓開了位置，她走過去抱住她的孩子，泣不成聲，準(zhǔn)備好的許多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鄢凜眼前有許多無法言說的幻覺，真實得像那就是原原本本存在的，他現(xiàn)在呆的這個世界才是假的。他拍了拍自己母親的胳膊，眨眨眼，“你兒子我是一個很樂觀的人?！?/br>
    主治醫(yī)生聞言手指動了動，他看上去好像一點都沒被那些用在他身上的藥影響，但作為他的醫(yī)生，知道情況是有多糟糕，也知道那些藥在他體內(nèi)會讓他怎樣痛不欲生。這樣輕松談笑的假面維持不了太長時間，再過不久，他會憔悴，會隨時暈厥，會經(jīng)常嘔吐，會……

    人都全部出去了，只剩他們一家人，鄢父摸了摸他的頭發(fā)，看著隨著自己手掌離開而掉落的幾根黑發(fā)，狀若無事地將它們拂開，說：“別怕，我和你mama會一直陪著你?！?/br>
    鄢母怔愣地看了他很久，突然道：“mama真的不放心你在這里治療，蘇曉楚她，她……”她知道那是個比她有本事很多的女人，但就那么一次實在讓她騙苦了，她怕，她真的怕。她承受不住任何失去她兒子的風(fēng)險。

    鄢凜輕輕搖了下頭，“沒事?！?/br>
    說了會兒話他們就離開了，鄢凜需要充足的休息。蘇曉楚將他們帶到一個空房間，一進(jìn)去就跪了下來，“你們相信我一次，就這么一次，我真的只想陪著他挺過去，求求你們了，我保證再沒有多余的想法?！?/br>
    鄢母冷聲說：“跪什么跪，難不成是想折我壽?！?/br>
    鄢父則是動手將她攙了起來，這期間蘇曉楚還在語無倫次地解釋著，甚至又無意識地喊了好多聲爸媽，他們都當(dāng)是耳邊風(fēng)，已經(jīng)懶得去較真了。

    鄢父鄢母心里都清楚他們孩子的身體可能已經(jīng)受不住長時間的飛行了，要回星海城就像是將他往死亡線上推得更近一步，但是，就算是在這里，治療人選還是需要交接成他們放心的人。

    顧優(yōu)和宋繁也是這種想法，誰來主刀，這是個迫在眉睫的棘手問題。他們列出了很多人選，這個島在這幾天多了很多人氣，因為來自全世界的好幾個頂尖醫(yī)療團(tuán)隊都已經(jīng)在這里登岸。他們互相交流探討，對于原本就駐扎在這里的蘇曉楚的醫(yī)療隊表示了極大的贊賞，但并不知道這只是他們表露出來的冰山一角。

    鄢凜當(dāng)然清楚誰主刀會最好，搞出這么多事不過是為了讓他身邊那些不放心的人都放下心來，尤其是他的父母。

    范冬離和喬明明在天色擦黑的時候隨后而至，一來就見到宋繁和顧優(yōu)在斗毆，夜幕本就快要降臨，他們又都穿得一身黑，沙灘上深海邊，就像兩只鬼魅在那兒糾纏，嚇?biāo)纻€人。

    范冬離連出言諷刺都提不起興趣了，喬明明則是一臉沉默的傷感。

    他們見到鄢凜的時候他正和蘇曉楚說話，看上去心情竟然還不錯的樣子，他說：“要不是你把人騙慘了，哪來現(xiàn)在這么多麻煩，依我看你還有露餡兒的風(fēng)險，嘖，這個世界很兇殘的，可得小心了。”

    見他們來了，竟然只丟了個眼角過來，一個笑容都欠奉。范冬離磨著牙走到他旁邊，狠狠擼了一把他目前為止還很濃密的頭發(fā)，不怕死地說：“小樣兒，難怪脾氣這么差，對著你范哥哥都總是一臉陰陽怪氣，搞了半天原來是病得不輕，算了，我就原諒你啦。聽說這病會讓人產(chǎn)生幻覺，有沒有看到哥哥我青蔥年少時的俊臉?。俊?/br>
    鄢凜手一指，“我只見到了一個小屁孩穿著開襠褲流鼻涕的樣子，喏，就在你旁邊兒呢?！?/br>
    鄢凜越這樣，喬明明就越笑不出來，換在以前他早沖上去了，但現(xiàn)在他離得最遠(yuǎn)，而且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范冬離呸了一聲，突然也強(qiáng)顏歡笑不起來了，鄢凜來回看著他們，說：“能別個個都給我一張哭喪臉了么，我還沒死呢?！?/br>
    喬明明激動地跳起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鄢凜聞言忽然張開嘴急促地呼吸了幾下，頭往后仰，眼睛也跟著闔上了。

    蘇曉楚手忙腳亂地喊：“他好像喘不過氣了，快給他輸氧！”

    范冬離和喬明明眨眼間淚水漣漣。

    等醫(yī)生掰著他下巴，撐著他眼皮開始查看的時候，他又活蹦亂跳地坐起來笑，“哈哈哈！”

    范冬離一臉恨怒地擦眼淚，喬明明則是呆了，范冬離罵，“媽蛋，放羊的鄢小凜！”

    喬明明道：“勞資被你嚇?biāo)懒?。?/br>
    鄢凜無辜攤手，“我只是給你們提前演練一下，誰知道你們心理承受能力這么差，要我說你們得像你們曉楚姐學(xué)習(xí)，她可比你們有素養(yǎng)多了?！?/br>
    范冬離和喬明明持續(xù)傻眼中，這話聽著怎么那么怪啊，曉楚姐？素養(yǎng)？

    什么素養(yǎng)？騙人的素養(yǎng)么？

    范冬離在鄢凜和蘇曉楚臉上來回逡巡著，遲疑地問：“這是翻篇兒了？”真翻篇兒了的話，絕對可以列為本年度十大靈異事件之一了，怎么一下子就好了呢，難道是凜兒被他綁架，給綁出斯德哥爾摩綜合癥來了？范冬離腦子里有許多頭草泥馬呼嘯而過，最后只糾結(jié)地說了一句：“你開心就好?！焙冒桑鋵嵕退闼F(xiàn)在說他想見他前女友蘇曉午了，他們估計也會為他把人給找來。

    只呆了會兒他們就出來了，打算先去洗個澡瞇一會兒，到時差不多是他治療的時候，他們想打起精神來陪著。一出來喬明明方才勉強(qiáng)裝出來的笑臉就又落了下去，范冬離拍拍他，嘆息，“凜兒都那么賣力地表演希望不讓我們擔(dān)心了，你也稍微寬點心吧?！?/br>
    喬明明拿拇指抹了下眼角，抹出來的又是晶瑩的淚，“怎么什么壞事兒都讓他給碰上了？”

    范冬離轉(zhuǎn)移話題，“喲，淚水還挺漂亮的，沒老嘛，年輕人提起精神來！”

    喬明明踢他，“你剛才也哭了，眼淚也很漂亮，一點都不渾濁，你說你這么渾濁的人眼淚怎么這么干凈啊，這太不科學(xué)了！”

    兩人打鬧了幾下，很快又沉寂下來，喬明明說：“從小他就是我最喜歡的人。”

    范冬離說：“我很花心，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最喜歡哪個。”

    喬明明說：“反正不是我?！?/br>
    范冬離：“……”

    顧優(yōu)和宋繁是滿腔擔(dān)憂苦楚無處發(fā)泄，兩個人打得天昏地暗，最后一拳一拳揮起來都是無力的，但就是停不下來。后來終于筋疲力盡，兩人軟泥一樣倒在了沙灘上，深藍(lán)色的天空密布著許多星星，仿佛碎鉆，倒映進(jìn)他們眼里，又反射出疲憊茫然的光。

    過了很久，顧優(yōu)嗤笑一聲，“老子恨不得切了你?！?/br>
    宋繁說：“切了我你小弟弟就不是擺設(shè)了？”

    顧優(yōu)沒被刺激到，“你現(xiàn)在跟他后面演苦情戲，為的不就是讓自己小弟弟成擺設(shè)？”

    兩人差點又打起來，但確實沒力氣了，只撐著站起來一前一后往醫(yī)療樓走。

    前面還有一條布滿荊棘的路等著他們陪他一起征伐。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激情地打架、嘴賤地互損、還躺在一起看星星，你們這是情敵變夫夫的節(jié)奏咩？

    顧優(yōu)：……

    宋繁：……

    作者：不當(dāng)情人的情敵不是好情敵，不然你們就牽手吧！

    顧優(yōu)：剮了你。

    宋繁：梳洗你。

    作者：（怒）反了都，警告！我只給你們每人十秒鐘的時間用一句話討好我，不然誰都別想再碰凜兒一根手指頭，一根都別想！

    顧優(yōu)：干媽好~

    宋繁：親娘誒~

    作者：……

    害羞臉，最近忽然都不好意思求評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