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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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對互相舔舐巧克力的孩子已經(jīng)打了起來,拿各自手中的“武器”糊了對方一臉,嘴里還嚷嚷著什么“你多吃了一口我”這類的話——古往今來“利益”二字總能令人兵戈驟起,即使黃毛小孩兒也不能幸免。 這小子擺明了不會自認(rèn)倒霉,也不會真信了那句“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的佛話。瞧方馥濃一點沒開玩笑的意思,滕云大吃一驚:“欸,你不是信佛嗎?” “世濁多惡人,佛教也說以殺度人?!狈金馔鲁鲆豢跓?,一雙含笑的眼睛隱現(xiàn)在裊裊冉冉的白霧里,說了聲,“阿彌陀佛?!?/br> 臨近高中畢業(yè)那會兒方馥濃突然迷上了佛學(xué),別人為了高考焦頭爛額,他倒突然曠課跑去了九華山,在那兒一住一禮拜,回校后還受了處分。后來滕云打趣他說,你無端端消失這么長時間,我還以為你去落發(fā)了。方馥濃頗具表演性質(zhì)地?fù)u頭嘆氣,只說,我倒是想,可那兒的和尚解不了我的惑。 六道輪回,生生不息,上善生天,中善生人。這輩子為人壞一點的,下輩子就要變狗變豬??韶i愚濁,狗愚忠,高考前的方馥濃自此有了自知之明,覺得自己應(yīng)該壞到底。 滕云表示自己是真的拿不出這筆錢,賣房子也湊不夠。 “沒事,讓你白跑一趟?!狈金馔φ腥说匦α诵?,旋即又立即舒了口氣。 那眉眼舒展、如釋負(fù)重的模樣讓滕云挺詫異,問:“你這算什么反應(yīng)?” “‘百年修得同船渡,萬年修得能借錢?!狈金鈮合卵劢?,指尖悠閑地點著桌面畫圈,也看不出真假地說,“借不成倒好,借成了,證明我上頭幾百輩子都朝朝暮暮對著你,那得多膈應(yīng)。” “嘿!”滕云笑了,“你這話里有冤氣?!?/br> “哥哥,我哪敢。”方馥濃笑著搖頭否認(rèn),見滕云仍是一臉沒幫上忙的內(nèi)疚,就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臉,“寶貝兒,真沒有。早知道你兩袖清風(fēng),我找你是因為想你了?!?/br> “去!”滕云拍開方馥濃的手,又思索了好一陣子,忽然說:“醫(yī)生的收入確實湊合,可要填你那么大的窟窿卻是愛莫能助。你要不去問問見歐,他現(xiàn)在是電臺主播,接觸的人和我們不一樣?!?/br> 挺簡單的一句話,被他說得好像下了多大的決心一般。 “號碼沒換?” “沒換。” 方馥濃微微一笑,在手機上利索地按下了一串?dāng)?shù)字,不打一個停頓。 電話接通了。 方馥濃開口就說:“哥哥,我把自己賣給你,你看著給個價吧。” 電話那頭的許見歐笑出聲音:“聽說了,這些年你可沒少干坑蒙拐騙和合同欺詐的事兒,該你栽一回!” 兩人天南地北地嘮了幾句,許見歐說:“這么多錢我一時湊不出來,不過我手上恰好有個肥缺。沒準(zhǔn)兒能幫你?!?/br> 方馥濃也沒表現(xiàn)出多少的熱忱,只是微微瞇起眼睛,聽對方繼續(xù)說,“也是偶然機會認(rèn)識的一個朋友,名叫戰(zhàn)逸非,既是紅二代,也是富二代。家里本來還有個哥哥,可惜剛剛成立了一家化妝品公司,哥哥就死了,只好讓他來接班……” 方馥濃沖一直望著自己的滕云挑一挑眉:“重點?!?/br> “你開公司這些年,肯定比我懂行,化妝品、時裝這樣的日用消費品行業(yè)少不了以后跟媒體、跟政府周旋。戰(zhàn)逸非最近打算獵一個經(jīng)驗與能力兼?zhèn)涞墓P(guān),人脈要廣、形象要好……年薪只有二十萬,但你知道企業(yè)公關(guān)是花錢的主兒……”說到這里,那頭的許見歐壓低了音量,“雖說戰(zhàn)逸非和他爸關(guān)系不太好,不過畢竟就剩下這么一個兒子,該留給他的一分也不會少。剩下的我不說你也該有數(shù)了?!?/br> 這段話在方馥濃聽來絕對是溺水浮木,字字珠璣,但是他卻擺出一副與齷齪內(nèi)心截然相反的正經(jīng)態(tài)度,說,“領(lǐng)人薪水,忠人之事。這是職業(yè)道德?!?/br> “對方公司一直問我有沒有合適人選,你好歹也在外宣辦混過幾年,只要我開口推薦這事兒肯定能成。但是有那么個問題,那個戰(zhàn)逸非……”聽聲音,許見歐挺為難,猶豫支吾了好一會兒才又說,“我現(xiàn)在不方便說,時間久了你自己就明白了……” 撿日不如撞日,三言兩語就把晚上與戰(zhàn)逸非碰面的地方敲定了,也算面試。 待收了線,方馥濃微蹙了眉頭,打量著許久不見的老友說,“你們現(xiàn)在……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被人一語道破,滕云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該不是我臉上寫著了?” 方馥濃聳聳肩膀,意思正是如此。 滕云垂目一笑,那副一板一眼的精英模樣不見了,他氣質(zhì)里那些與生俱來的質(zhì)樸就顯了出來,他說,我也不清楚現(xiàn)在這狀態(tài)算不算在一起,剛從北京來上海那會兒衣食住行都難適應(yīng),見歐幫了我不少的忙。后來他不開心的時候就會來找我,而我碰上問題了也愿意去找他,漸漸就熟了…… 方馥濃笑著打斷:“我只關(guān)心你們cao沒cao過,許見歐叫起床來給不給力?” 滕云馬上沉下了臉,一臉不容褻瀆的嚴(yán)肅:“方馥濃你——” 不待對方幡然作色,方馥濃打個響指叫來了服務(wù)生:“買單?!?/br> 滕云掏出一只寶緹嘉的長款錢夾來結(jié)賬,隨意往里頭瞟了一眼,紅色的人民幣厚厚一疊。滕云覺得方馥濃的眼神有了那么點點意味深長,忙不迭地解釋說:“這點錢要是頂用,連卡帶錢你全拿去,不用還?!?/br> 方馥濃當(dāng)真不客氣地接了過來,走出咖啡館門外。 賣玫瑰花的老太婆還在那里,在寒風(fēng)里佝僂著身體,盤起的白發(fā)散落不少,窸窸窣窣地舞一整束的玫瑰花大多打了蔫,還有這么七、八支零散的,也都銹跡斑斑地不精神。方馥濃走到老太婆面前,一張不落地抽出鈔票,把她的花全買了。 “你倒也不數(shù)數(shù)這幾支快謝了的玫瑰花了多少錢?”望著那老太婆感激涕零地走了,滕云直在心里嘀咕:都落魄成這樣了還擺什么譜! “越落魄越得犒賞自己,這花挺值的?!焙孟袂宄缹Ψ皆谙胧裁?,方馥濃垂著眼睛,慢條斯理地將打蔫的花瓣片片摘下,又將單支的玫瑰插入花束中,整成完整一束。他抬手將空了的寶緹嘉扔還給滕云,微微一笑說,“扔了吧,這皮夾會讓人認(rèn)定你是暴發(fā)戶,我那兒有只boss,比較配你?!?/br> 滕云當(dāng)然沒有扔,這只寶緹嘉的皮夾是許見歐送的。舍不得。 “老實人,”方馥濃掐了嗓子,身子一寄就朝滕云的胸口靠去,還拖出一個旖旎妖嬈的尾音,“你好純情啊,老實人?!?/br> 兩個一米八十幾的英俊男人在那里黏黏糊糊打情罵俏,其中一個手里還抱著一叢艷紅艷紅的玫瑰,馬上就引來了路人的曖昧眼神。 滕云有些招架不住這樣的注視,咳了兩聲說:“你、你別鬧了……人都看著呢!” 方馥濃轉(zhuǎn)身而去的時候拋了個媚眼,鼻子里哼出特別嬌俏一聲:“討厭。” 沒走出幾步,方馥濃將煥然一新的玫瑰花束隨意塞給了街上的一個女孩。那對打架的孩子早不見了,他不禁心道可惜,他本看好其中一個看似弱不禁風(fēng)的孩子能夠逆轉(zhuǎn)獲勝,結(jié)果倒忘記看看戰(zhàn)況如何了。 第三章 when i was your man 許見歐在電話里說戰(zhàn)逸非這會兒在淮海路上的一家會所里見朋友,如果不認(rèn)生,就一起過來玩一玩。 滕云開著他的奧迪,方馥濃坐副駕駛。方馥濃本來有輛一百來萬的保時捷,這會兒也抵押了出去,徹底回歸了大學(xué)剛畢業(yè)那會兒出門靠地鐵的日子。 上海的地鐵線路越開越多,八九點鐘的時候高架上堵車的現(xiàn)象還不太嚴(yán)重。汽車?yán)锓胖皇子⑽母琛秝hen i was your man》,窗外高樓林立,霓虹璀璨,畢業(yè)后就來到這里的滕云至今說不上來,對這座城市是愛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