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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告白

    聯(lián)系上許威廉并不是什么難事。

    許議員早有意愿和薛校長接觸,邀請郵件發(fā)了一封又一封全被無視。時隔半個月,薛放隨便找一封回過去:“閉關(guān)發(fā)文章,剛出關(guān),還來得及去嗎?”

    對面秒回:“恭候您大駕光臨!”

    為了拉選票,還真是不遺余力啊。

    薛放把終端丟進圍裙兜里,繼續(xù)哼著歌,封裝起內(nèi)容物各類的罐頭。

    步入中年的生活,就應(yīng)該愜意一些,培養(yǎng)點小愛好。

    薛教授摘下圍裙,叉腰看著占據(jù)柜子滿滿一格的罐頭們,油然而生自豪和滿足。

    ——四天后,許威廉私人聚會。

    許威廉手筆闊綽地包下一整個漂浮旋轉(zhuǎn)餐廳,格調(diào)拉滿。

    但當(dāng)薛放走進去,到處是穿著學(xué)生制服的服務(wù)生,薛教授嚴(yán)重不適。

    “今天小聚的主題是‘回憶青蔥年代’~怎么樣,布置很應(yīng)景吧?”許威廉舉杯宣布。

    在場唯一教育界人士,薛教授建議道:“我覺得一人一套全科高中試卷更貼合這個主題?!?/br>
    “哈哈哈下次我會傾聽你的建議。”許威廉意有所指,“畢竟學(xué)生可是我們重要的消費群體?!?/br>
    原來,生產(chǎn)【超感發(fā)箍】的工廠和品牌屬于許威廉,他每天揮金如土砸錢競選的資金也來自于此。

    而薛教授在認(rèn)真思考怎么完成繆尋布置的“殺人預(yù)告——作業(yè)”。

    是把人堵在廁所,委婉告訴他有人要取他狗命;還是趁他不注意,絆他一腳,再把小紙條塞進他皮鞋里;又或者,把他打暈,來個深度催眠……

    “最近那些黑暗哨兵到處殺議員,搞得我們?nèi)诵幕袒蹋瑢α搜淌谧鲞^向?qū)?,你怎么看??/br>
    “黑暗哨兵?還挺可——”愛的。薛教授緊急打住,話打了個彎,“還挺可惡的,嗯!”

    桌旁正好走來一個服務(wù)生,要給他們倒酒。

    薛教授一抬頭:“……”

    完了,這么大一只繆繆站在旁邊,剛剛肯定聽到了。

    薛教授掩飾性低頭:“那個,但是……這其中必有什么隱情,或許是那幾個議員行為不端呢?”

    有人不悅道:“薛校長是受害者有罪論。那幾位不幸遇害的同僚我都認(rèn)識,為人清正,要不是積極推進《規(guī)范與管控社會哨兵綱要》,觸碰到哨兵的利益,怎么會慘遭……唉,可憐了首相,手下?lián)p失三名大將?!?/br>
    許威廉不屑:“哨兵那種異類,應(yīng)該覺醒時就強制植入芯片,方便管理,免得整天發(fā)狂,浪費社會資源,光是白塔一年燒的經(jīng)費都夠拯救多少困難家庭了?!?/br>
    燈光昏暗,音樂曖昧,服務(wù)生的臉湊近小燈下,低眉順眼神態(tài)安然,捧起醒酒瓶,傾身緩緩倒入血紅色酒液。

    許威廉瞟了眼服務(wù)生敞開一點的領(lǐng)口,情不自禁把手覆在青年手腕,摩挲了下皮膚,果然如想象中一般嫩滑。再一開口,故意帶了些醉意,吩咐著:“小朋友,剛進來看你背個琴盒進后臺,會拉琴嗎?給我們表演表演?!?/br>
    說著,他還指了指薛放,“你拉得好,這位薛校長說不定還收你進名牌大學(xué)當(dāng)學(xué)生呢嘿嘿?!?/br>
    當(dāng)事人薛校長含著一口酒,又酸又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喊什么“小朋友”,太油膩了,更過分的是居然摸他的“貓”!“貓”那種兢兢業(yè)業(yè)勤勤懇懇的殺手多累啊,哪有時間給你吹拉彈唱,欺負(fù)“貓”不會說話!——

    所以薛教授站起來,正了正領(lǐng)結(jié),云淡風(fēng)輕來了句:“不如我唱首歌給大家助興?!?/br>
    許威廉隨口答應(yīng):“歡迎薛校長!”

    薛放走上餐廳歌舞臺,拋了個眼神給“貓”,沉醉在自己為愛挺身而出,拯救小貓的英勇中,拿起話筒,醞釀感情深吸一口氣:

    “……雪↘花↗~~~飄→飄↘北↗~~~風(fēng)↗蕭↗蕭↘ ……”

    什么都會的薛教授,其,實,是,個,大!音!癡!

    餐廳里造價昂貴的水晶杯子們同時驚恐地震動起來。

    許威廉和其他上層人士,勉強維持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火速堵上耳朵。

    繆尋……

    繆尋走過去,干脆利落,一腳踢掉話筒插座。薛教授五音不全的魔嗓被迫戛然而止,奇怪回頭問:“怎么了,不好聽么?”

    “貓”冷漠打字:“我的屏障都快被震碎了?!?/br>
    薛教授只好作罷。

    剛走下臺,身后響起零落嗡鳴的試弦聲,馬尾弓緩慢推過琴弦,細(xì)膩柔和f小調(diào)從共鳴箱娓娓道出,仿佛一只黏糊發(fā)燙的小手,若即若離地抓住人心。

    薛放回過頭,看到舞臺燈光下闔眸獨奏的青年,一時間,竟然癡了。

    原來“貓”是會拉琴的。

    不僅會,水平還很高,是遠超興趣愛好者的專業(yè)級。

    他托著琴頭的指尖靈活翻飛,勾出一連串俏皮的爆音,像少女提著花邊裙擺,鞋跟噠噠踏在鵝卵石小路上。復(fù)而眉心微皺,壓出拖曳的連弓,一頓疾風(fēng)驟雨,帶出沉重與肅穆。

    薛放喜歡這份自由。

    拿槍的手,也可以是深情演奏的手。

    不知道“貓”還能給他帶來多少驚喜。

    直到他睜大眼睛,看著沉靜的青年掰下琴頭,露出設(shè)計藏在琴中的粒子槍口,嘴邊的安然變作肆意,朝道貌岸然的議員們胡亂掃射,玻璃血液亂飛一氣,小提琴演奏的寧靜氣氛被破壞殆盡,陷入狂躁和尖叫——

    薛放滿足又快樂!他幾乎要鼓掌大笑。

    好無趣的宴會,好有趣的貓!

    漂浮餐廳四面大玻璃上依次投射出大字:

    “十二月六日”

    “競選講臺”

    “取你狗命”

    許威廉被保鏢擋在身下,聽到槍聲停了,從桌下冒出頭,看到對自己的死亡預(yù)告,抖著手抓起玻璃杯猛灌一口酒,再環(huán)視一圈,杯子憤怒砸在地上,“薛放??!”

    薛教授當(dāng)然追著跑掉的貓跑了。

    “等……等等我!”薛放追貓上了樓頂。前方明明沒有路,“貓”卻腳步不停,踩著只有一腳寬的鐵桿,輕巧帶蹦,跳到對面大樓頂。

    “貓”在那邊大樓邊緣,踮著腳微微傾身,一雙銹金色眼睛挑釁望著他。

    薛放在這邊樓頂,往下悄悄瞄了眼,100樓的層高,距離四米,以普通向?qū)У倪\動細(xì)胞,結(jié)局基本是摔成rou泥鏟進骨灰壇。

    繆尋確實不走了。不僅沒走,還坐在大樓邊,摸出一罐飲料,迎著凌冽的夜風(fēng)“咔嚓”拽下拉環(huán),咕嘟咕嘟喝了兩小口,罐子放在手邊,舔著嘴唇上的糖分,托起腮,似笑非笑瞧著薛放。

    薛放的目光從他翕動的喉結(jié)到他被風(fēng)吹亂的短發(fā)。

    那是什么顏色呢?

    薛放從來沒認(rèn)真想過,他只模糊記得,那是一團不均勻的灰色。但現(xiàn)在,他借著大樓下巨型廣告牌反射的燈光看清,“貓”的發(fā)根夾雜著金色,在冷光燈中,灰變作了淡紫。

    上升氣流吹散了額發(fā),露出“貓”微微下垂的眼角,讓薛放恍然想起,繆尋其實很年輕。

    不知是被什么樣的力量驅(qū)使著,他堅定后退一段,突然加速助跑,向?qū)γ娲髽擒S了過去。

    自由的,肆意的風(fēng)吹在他臉上,“金色港灣”燈光流如金水,“貓”眼中閃過驚訝。在空中停留的時間似乎很長,也很短,穩(wěn)穩(wěn)落地時,薛放恍如過了一輩子。

    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被獎賞,就坐在繆尋身邊,也學(xué)著“貓”,把腿伸出去懸在半空,拿起“貓”的飲料罐就豎一口,“啊……這就是胡椒可樂嗎?怎么是甜的?”

    繆尋奪過來,昂頭飲盡,一點也不留給壞人類。

    薛教授笑了,“既然你都要來,怎么還喊了我?”

    繆尋慢吞吞打字:“他事先調(diào)查過你的喜好。”

    “然后呢?”

    “判斷出你會喜歡我,所以放我進來?!笨妼ず敛谎陲椪f出利用薛放的事實。

    薛教授聳聳肩:“怪不得他說要把你送我,原來本來安的就是這份心。不過他的大數(shù)據(jù)分析判斷沒錯?!?/br>
    他毫不在意自己被利用。

    他倆并排坐在樓頂邊緣,從上而下俯視著??罩芯炖懢瘓?,降落30層平臺,魚貫而入漂浮餐廳,許威廉和其他人面色憤然和警方交涉,后面又來了白塔的向?qū)Э睖y現(xiàn)場。

    沒有人知道,他們四處搜索的一級通緝犯非但沒跑,還悠哉游哉用上帝視角透過落地玻璃窗觀看案發(fā)現(xiàn)場。

    薛放的心臟砰砰狂跳,他第一次在“貓”的視角旁觀,感覺刺激又新奇。

    “上次給你的罐頭,好吃嗎?”

    “嗯?”繆尋轉(zhuǎn)頭,下意識發(fā)出鼻音。

    薛放拿出新罐頭,這次上面加了編號,三號。

    繆尋打字問他:“為什么有數(shù)字?”

    薛教授手撐著地面,放松地向后仰,“因為我想記錄下來。今天一咪罐,明天一咪罐,到你愿意做我一個人的貓,需要多少咪罐呢?”

    “我不會做任何人的貓?!?/br>
    繆尋蹬了下墻面,憑借哨兵超凡的肌rou神經(jīng),幾乎是“飛”向了五層樓下的大廣告牌。

    薛放凝視著他在燈光暈染里飛檐走壁的背影,久久沒有移開目光。

    餐廳里喝下的酒,在胃里發(fā)酵,他快樂地走在回家路上,自己買了一罐胡椒汽水,喝得直打嗝。

    350層中央摩天大樓直入云間,一整樓墻全做成巨大屏幕,日夜播放廣告,是整個首都人民開窗戶就會看到的光污染源。越來越多的人經(jīng)過它抬頭驚呼,停下來拍照。

    薛放也停下來。

    人造巨型廣告牌上正是許威廉的宣傳照,一板一眼,光怪刺眼。但現(xiàn)在,一塊一塊拼湊成的納米小屏幕被破壞了部分,黑掉的地方正好形成三個字母形狀,打在許威廉臉上:

    c,u,a。

    豬玀。

    是薛放教他的詞。

    “cua……”薛放仰望著那三個從上到下排列,大到堪比中型飛行器的字母,喃喃念著,感受它發(fā)音時在牙尖唇齒震蕩。

    全城兩億人都會看到的燈牌,城市中央,空中飛行都難以忽視。

    它如此巨大,如此囂張,仿佛一份張揚高調(diào)的告白,要宣告著什么一樣,讓他看過去,就震撼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太喜歡了。

    這是藏在他們倆之間的浪漫小秘密,除了他,誰也不知道cua這個詞怎么來的。

    全城都看到了。

    只有他知道。

    薛教授低下頭,從地面的水坑里看到自己止不住笑的嘴角。

    貓啊~

    總會做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很想……很想看到更多這樣自由的小貓!

    如果我能做什么的話,我想給你——

    永恒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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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這戀愛的酸臭味。自由的小貓最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