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意涵笑了，米塵心上浮起的那些失落情緒頓然遠(yuǎn)去。

    “對啊，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得好好琢磨琢磨。我希望導(dǎo)演見到我的第一眼，也不會因為我的形象而覺得我只適合耿念這樣的角色?！?/br>
    “是??！是啊！”

    雖然說對白意涵的演技，米塵一百萬個點贊。但這世上少不了以貌取人而且刻板印象難以扭轉(zhuǎn)的家伙。米塵必須盡自己的職責(zé)，幫助白意涵杜絕這種可能。

    第二天，白意涵在公寓里翻看劇本，而米塵則在一旁查閱各種商界精英的造型神態(tài)，時不時隔著空氣在白意涵的臉上比劃。

    方承燁則在陽臺上和星耀的高層溝通，果不其然，白意涵希望飾演沈松云，而厲墨鈞竟然要去試鏡耿念。本來所有人都覺得以厲墨鈞平日里不茍言笑，以及他的五官更適合沈松云。

    這樣的角色對調(diào)，對于觀眾而言，也許更有吸引力，媒體也有大把的話題可以宣傳。

    “小米，過來一下?！?/br>
    “來了！”米塵還是第一次聽見白意涵叫自己“小米”。不過自己比對方小，被叫做小米是應(yīng)該的。

    “幫我對個戲。你念一下方容的臺詞?！?/br>
    方容在戲里面是一直跟隨在沈松云身邊打拼的女人，這一幕戲是方容與沈松云分道揚鑣時候的對話。

    米塵沒有任何演戲的功底，只能硬生生地念著臺詞。

    “松云，我要走了。華爾街一家投資公司請我過去?！?/br>
    米塵的視線穿過劇本，落在白意涵的臉上。那一刻，她愣住了。

    白意涵的表情帶著笑意，眼睛里卻有著一種深到刻骨卻又復(fù)雜難以言喻的情感。

    “哦，恭喜你。外面的天地比這里更廣闊的，而華爾街風(fēng)云變化，也能讓你更享受。”

    米塵被白意涵看得一陣心疼，趕緊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向劇本。

    “你就沒什么要對我說的嗎?！泵讐m語氣平板地念出這句臺詞。

    “之前我應(yīng)該抓住你，而現(xiàn)在我卻應(yīng)該放你走。事到如今，你我之間也只剩下……后會無期?！?/br>
    白意涵的聲音平穩(wěn)，仿佛早就看破了一切相聚離散。

    只是當(dāng)米塵放下劇本的時候，卻被他的目光緊緊扣住，如果她是劇中的方容，無論如何再邁不開遠(yuǎn)離的腳步。

    他的唇角含笑，那是一種祝福，眉眼之間仍舊是天之驕子舍我其誰的高傲。

    眸子里浮現(xiàn)出的卻是難以遮掩千帆盡去的蒼涼。

    ☆、試鏡（上）

    這一頁的臺詞已經(jīng)臨近劇本的結(jié)局，《金權(quán)天下》本就是多年前金融風(fēng)暴之后的一部電影的翻拍。如今金融體制以及金融業(yè)現(xiàn)狀比起十幾年前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金權(quán)天下》的劇本也自然被改編，而當(dāng)初的兩位男主角沈松云與耿念的人物形象也脫離了最初的臉譜化，有了更加復(fù)雜的掙扎。

    當(dāng)年，耿念這個嚴(yán)守底線以及對初戀念念不忘的深情形象，迷倒了萬千少女。而沈松巖這個角色則是壞到飾演的演員從公寓走出來還被人扔臭雞蛋的地步。

    此時此刻，米塵卻覺得，如果是白意涵飾演沈松巖，她毫不懷疑這個沈松巖很可能會超過耿念在觀眾心目中的受歡迎程度，達(dá)到新的高度。

    “怎么了？傻愣在那里?！卑滓夂α?。

    “沒什么，沈松云一定非你莫屬?！?/br>
    “小馬屁精。明天，我要去試鏡沈松巖，而厲墨鈞則要去試鏡耿念?！卑滓夂湓诿讐m身上的目光，就似看一個孩子。

    “厲墨鈞？耿念？差太遠(yuǎn)了吧？”

    提起厲墨鈞，米塵是很囧的，畢竟男洗手間里偶遇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米塵還記得那一日碰見厲墨鈞的情形。這個男人周身沒有絲毫溫度，而耿念這個角色卻是對名利洞若觀火的灑脫以及內(nèi)斂自持的形象而著稱。厲墨鈞內(nèi)斂有，可是耿念身上那種虛懷若谷的氣質(zhì)……他哪里有？

    “不要小看厲墨鈞，他就像水。將他裝進什么樣的容器里，就會是什么樣的形狀。就好像沈松巖遇上耿念這樣的對手，劇情才如此精彩。我也需要厲墨鈞這個對手?！?/br>
    任何較量，都需要棋逢對手才能到達(dá)令人咋舌的高度。

    第二天，米塵早早就來到白意涵的家中，十分專注地為白意涵上妝。

    白意涵微微仰著下巴，閉著眼睛，眉間是放松的神態(tài)。他很享受米塵的刷筆掠過肌膚的觸覺，輕柔細(xì)致，讓他的心緒平和。

    米塵側(cè)坐在他的身旁，勾勒著他眼部的輪廓。在米塵看來，觀眾對一個人物的性格的了解，在沒有任何臺詞和動作的情況下，都是通過對面部的印象。

    白意涵的五官雖然立體，但總是有一種貴族般的優(yōu)雅。沈松巖這個角色是從底層一步一步爬到高處，沒有最初的隱忍和果決，他走不到這一步。米塵加重了白意涵內(nèi)眼角的陰影，突出他額頭的高度，在眉尾增加向上的鋒銳。

    當(dāng)整體的妝上完，白意涵輕聲問：“要不要我笑一笑給你看？”

    “當(dāng)然要?！?/br>
    白意涵緩緩勾起了唇角，那一刻的恣意與放肆讓米塵微微一愣。

    她的手腕小角度的轉(zhuǎn)動，在白意涵的臉頰邊留下微妙細(xì)致的陰影。

    當(dāng)他再度睜開眼睛時，米塵笑著說：“走吧！沈松巖！”

    這一次的試鏡，主要甄選的就是兩位男主角。而參與評選的，除了張賀導(dǎo)演之外，還有兩名投資方代表、編劇、制片人、星耀的兩名董事以及兩位特邀媒體評論員?？梢哉f十分看重。

    張賀導(dǎo)演也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面。無論你是多么出名的演員，不適合就是不適合。前年，他還因為不滿意影視公司挑選的男主角而辭職不干。這是一個讓業(yè)界比較頭疼的導(dǎo)演，可就是因為他精益求精的態(tài)度，在觀眾里的口碑極佳，所導(dǎo)的電影十分具有票房號召力與口碑度。

    作為白意涵的團隊成員，米塵與方承燁有幸能進入現(xiàn)場觀看試鏡。

    這一天的白意涵穿著仍舊簡單，一身休閑西裝，沒有絲毫所謂精英以及金融大鱷的架勢，

    這讓米塵略微擔(dān)心了起來，白意涵卻和一旁的方承燁說說笑笑，十分輕松。

    直到助理通知他們，說張導(dǎo)演準(zhǔn)備好了。

    白意涵這才起身，整了整衣領(lǐng)，起身那一瞬間的氣勢，仿佛場景轉(zhuǎn)換。

    門被推開，白意涵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路信步走入試鏡會場。

    正側(cè)著臉與編輯聊天的張賀導(dǎo)演絲毫沒有見到一線演員的熱絡(luò)，反而是一旁的制片方起身與白意涵握手。

    “意涵?。≌娌缓靡馑甲屇阌H自跑一趟！我們制片方是十分相信你的能力的。只是這部電影是我們今年的重頭戲，所以要認(rèn)真對待，大家想心里有個底！請見諒！”

    對方一邊說，一邊故意用眼睛瞟過張導(dǎo)，意思很明顯，只要你白意涵肯演，什么角色都不在話下，只是這位牛鼻子導(dǎo)演非要為難你。

    白意涵無所謂的笑了笑，“態(tài)度決定質(zhì)量。這是應(yīng)該的。”

    而兩位媒體評論員卻仰著腦袋，眼睛眨都不眨。

    沒有刻意外放的自信與張揚，但卻隱隱流露出一股令人不敢小覷的氣勢。

    “誰說白意涵太過溫潤的？若是他演沈松云應(yīng)該會很有味道吧？”

    聽見身旁的議論聲，張賀導(dǎo)演這才轉(zhuǎn)過頭來。

    看見白意涵的那一刻，臉上沒有任何顯山露水。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來了。試一試戲吧。如果不合適，趁早還有得換。”

    米塵與方承燁在一旁找了椅子坐下。方承燁用只有米塵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句：“就他裝逼?！?/br>
    一句寒暄都沒有，張賀就叫助理將一頁劇本遞給了白意涵。

    “你演一下這一幕。讓我們感受一下你的沈松巖?！?/br>
    其他幾位試鏡評委都互相看了看，眼神都在說：張賀啊張賀，說兩句場面話會要你的命嗎？

    白意涵單手插著口袋，將椅子拎到了導(dǎo)演的面前，將那頁劇本推回他的面前，“那就請導(dǎo)演替我對個戲吧?！?/br>
    “……可以?！睆堎R冷冰冰的回答。

    劇本還給了張賀，也就是說白意涵不需要任何臺詞的提醒。張賀就不信，難道他還真的記下所有沈松巖的臺詞了？

    這是沈松巖收買耿念一個心腹的片段，也是觀眾終于意識到之前所有打擊耿念商業(yè)行為幕后主使的時候。

    張賀抖了抖紙面，涼涼地念出第一句話：“我不會做任何對不起耿先生的事情?！?/br>
    良久，沒有聽見白意涵任何聲音，張賀不解地抬起頭來，對上白意涵視線的那一刻，張賀頓住了。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導(dǎo)演，始終覺得一個演員能夠憑借臺詞與肢體動作表現(xiàn)好一個人物形象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什么眼神動人之類不過是理想化的東西。

    但他這一次，終于感受到那種被一個人的視線拖拽入無底深淵的感覺。

    白意涵的唇角勾起，一格一格猶如慢鏡頭，他的聲音很平穩(wěn)，目光里的那一絲嘲諷針一般刺入張賀的眼球。

    “不愿背叛耿先生？”白意涵的臺詞功底展現(xiàn)出來。輕重緩急之中都有深意，令人下意識琢磨，但似乎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所以你就打算背叛你自己，背叛你家人？耿念還是耿念，你卻要因為你的不肯背叛而身敗名裂一無所有了？既然注定要一無所有，你從他那里拿一點小小的回報又如何？”

    白意涵的笑，仿佛從黑暗的縫隙間涌出的魔物。

    張賀捏著紙頁的手指略微輕顫了一瞬，他平穩(wěn)地念出下一句臺詞：“你不用動搖我，我不會入你的套?！?/br>
    “哦，動搖你？如果你真的立場堅定，我能動搖你什么？你不是圣人，而是和我一樣的俗人。我喜歡贏。贏了，就不用像只喪家犬。贏了，我的太太會更愛我，我的部下會更忠心而那些覬覦我的人也會更忌憚我。而你，成就了耿念，把你的名譽、財產(chǎn)、親情、愛情全部扔進下水道里，我佩服你的忠誠?！?/br>
    白意涵并沒有將每一個字念得很重，可是他獨特的嗓音莫名壓迫著在場所有人的神經(jīng)。他離開了椅子，站起了身。

    張賀接收到了白意涵這一幕戲最后的眼神。

    不是其他人想象中的位于高處對于失敗者的不屑，也不是囂張的嘲諷，而是一抹淡然的憐憫。

    張賀頓時明白了白意涵對沈松云這個人物的理解。沈松云不是天生的成功者，他也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道德的掙扎以及兩難的抉擇。他贏到現(xiàn)在，就是因為他夠狠。他拋棄自己原本的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

    白意涵已經(jīng)將椅子挪回了原處了，其他人仿佛大夢初醒，紛紛鼓起掌來。

    “張導(dǎo)，你看……”

    張賀將臺詞收到一邊，“急什么，還沒有看過厲墨鈞的耿念呢?！?/br>
    眾人只好應(yīng)和。

    白意涵也想看看厲墨鈞的耿念會是怎樣，他來到米塵的身旁坐下。

    “白大哥，為什么還要等厲墨鈞??？反正厲墨鈞想要的角色不是耿念嗎？”

    “因為最初在導(dǎo)演和制片方的計劃里，我是飾演耿念，而厲墨鈞飾演的才是沈松巖。導(dǎo)演將會權(quán)衡我們兩個主演的特質(zhì)，如果厲墨鈞不適合耿念，也許我和厲墨鈞還是會按照制片方最初計劃中的那樣飾演各自擅長的角色?！?/br>
    “如果那樣的話，感覺少了許多看點……”

    “你放心，看點一定會留著。當(dāng)年我離開國內(nèi)的時候，厲墨鈞還只是一個剛出道的偶像明星。我見過他演戲，那時候我就知道，他絕對不是池中物?！?/br>
    ☆、試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