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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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方才神色冷冽,眼神如刀的靖王殿下,一雙眼睛似是因著咳嗽咳得,此時正有些發(fā)紅,泛著水光。 霍無咎喉結(jié)動了動,正要開口告訴他自己沒事。 卻見江隨舟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頭看向撲到他身邊來的孟潛山,強讓聲音平靜,緩緩道:“都出去,把門帶上?!?/br> 霍無咎知道,是因著院中人多眼雜。 孟潛山擔(dān)心地看他,卻不敢違拗他的意思,連忙將一步三回頭的魏楷拽走了。 房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霍無咎看見江隨舟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來,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 “可還好?”他聽見江隨舟的聲音帶著細(xì)微的顫,一雙眼睛帶著水光,緊緊盯著他?!澳阃葎偤?,可有再傷到,還能不能站起來?” 霍無咎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先回答他哪個問題了。 “我沒事,別怕?!鳖D了頓,他抬起手,順了順江隨舟的頭發(fā)。 “可是我聞到你身上有血味。” 聽到江隨舟這樣說,霍無咎連忙伸手,拉著江隨舟一同站了起來。 他低聲緩緩地安撫道:“沒事,不過是肩上傷口裂開了而已。李長寧給我用的是內(nèi)服的藥,經(jīng)脈已經(jīng)好了,輕易不會出事。我的腿好端端的,沒事了?!?/br> 江隨舟連忙看向霍無咎的肩膀。 便見那處衣袍,早就被血洇透了,此時一片暈開的深色。 是方才他被摜倒在地,扯開了傷口。 他自倒地起,便伏在地上,將這處傷掩蓋得極好。再加上龐紹暴怒,眾人的目光又只落在他腿上,故而并沒有人察覺。 不過這對霍無咎來說,也算不得什么。 龐紹有備而來,不僅帶了兵,還帶了太醫(yī)。他雙腿已好,再讓太醫(yī)來看,定然會露餡,再加上他聽見了院外漸近的人聲,聽上去有很多的人,故而他才選擇了激怒龐紹,讓他盛怒之下對他動手,避免了讓太醫(yī)替他切脈看傷。 對他來說,不過是撕裂一處不大的傷口罷了,劃算得很。 但他面前的江隨舟顯然并不這么認(rèn)為。 他抬起手來,本是想碰,卻又怕再碰傷了他一般,手懸在原地,不敢再向前了。 他只覺得鼻尖發(fā)酸。 他知道,這處傷是霍無咎為了救他的命才落下的,而方才龐紹這般虐待他,也不是因為霍無咎是敵國的人,而是因為他江隨舟沒有死成。 都是因為他。 不知怎的,這認(rèn)知讓江隨舟感到尤其地難受。霍無咎已經(jīng)好了,他本可以走,如今卻因著他,憑白多出這么多的禍端。 他心口悶得厲害,且一陣陣地發(fā)疼,甚至到了讓人難以忍耐的地步。 “怪我?!逼讨?,他小聲道。 這回,霍無咎聽見了他嗓音里的哽咽。 霍無咎頓時亂了手腳。 不是沒什么大事么,怎么就委屈上了? 他忙道:“不怪你,真沒事。不是什么大傷,不要命。再說,就算他方才不動我,夜里睡覺不小心也會撕裂的,不妨事?!?/br> 卻見江隨舟抬起頭,眼中的淚水眼看著便含不住了。 “這里的太醫(yī)都靠不住,這兒沒別的大夫,不可再久留?!彼曇糁械倪煅矢鼌柡α恕K钗艘豢跉?,似是想忍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但效果并不好。 “明日我們就回家?!彼f。 霍無咎只覺心頭的某根弦,被狠狠地?fù)芰艘幌隆?/br> 又酸又漲的,分明是心疼眼前這人,心疼得手忙腳亂的,卻莫名覺得心口被什么填滿了,又熱又緊實的,像有什么東西,終于有了落處一般。 他正要說話,卻見江隨舟眼睛一眨,一滴淚水不可控地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帶得他睫毛一顫。 霍無咎再忍不住了。 他抬起沒受傷的那側(cè)胳膊,手在江隨舟的后頸上,將他往前一帶,便將他單手按進了自己懷里。 “好?!彼吐曊f?!懊魈炀突丶?。” 第69章 第二天一早,江隨舟就告了病,想要提前回京。 許是因著昨天夜里鬧得厲害,后主心情不好,也沒什么興致,聽見有人來報,說靖王殿下生了病,手一揮,便準(zhǔn)了。 江隨舟也的確生了病。 這天夜里他睡下后,便暗自打算了起來。明日就得回府,他既要提前離開,就不得不找到借口。 那么最好的借口,便是出在他的身上。 這么想著,江隨舟沒多猶豫,也沒有同霍無咎商量。他在夜里偷偷地開了窗,挪走了被子,就這么躺了一夜。 許是因著冷,他一直到后半夜才睡著。 他清醒了大半夜,腦袋便清醒得很,開始天南海北地想起事情來。他將龐紹的事翻來覆去地盤了一遍,又去想日后的打算,想著想著,思緒便飄到了霍無咎的身上。 不知怎的,想到霍無咎,他總覺得臉頰帶著耳朵,有點發(fā)燒。 他抬起手,輕輕用手背碰了碰臉。 他想起了今天,霍無咎抱他的那一下。 是他沒出息了些,見著了血,莫名其妙地就要掉眼淚。他拼命地忍,卻是沒忍住,正難堪的時候,便被霍無咎按進了懷里。 說是抱住他,似也不是,但確實將他整個人都籠住了。他身上能聞到一股清晰的血腥味,卻能感到他緊實的肌rou和有力的心跳,一聲一聲地,貼著他的胸膛,傳到了江隨舟的身上。 想到這兒,他閉了閉眼,只覺有種莫名的別扭。 這是一種不招人反感、反而讓人心跳有些快的別扭。 江隨舟說不清這是為什么,只覺心下有些慌,有種泛著甜的慌亂和緊張。 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更加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在山中夜里的冷風(fēng)里,他臉上的溫度一直沒消減下去,一直到了后半夜,他才堪堪睡了過去。 這一回,他在睡夢中暈了過去,被孟潛山搖醒的時候,已然發(fā)了高燒。 他迷迷糊糊地睜眼,便見孟潛山一臉緊張地趴在床榻邊。 江隨舟開口,正要說話,便是一連串沙啞的咳嗽。 孟潛山連忙將他扶著坐起來,慌里慌張地說道:“王爺恕罪!奴才也不知昨夜怎的忘了替王爺關(guān)窗,竟是將您凍病了!太醫(yī)馬上就到……” 卻見江隨舟靠坐起來,擺了擺手。 “窗子是本王開的?!彼袣獠蛔悖f話帶喘,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不錯,他此時頭暈?zāi)垦?,喉嚨發(fā)癢,手心和額頭熱成了一片,定是發(fā)燒了。 果真,他這幅身體別的不行,裝病可是一裝一個準(zhǔn)。 江隨舟面上浮起了笑容。 孟潛山見他這般說,竟還在笑,慌張地喚道:“王爺……” 江隨舟抬手打斷了他,道:“無事,本王自有打算。你派人去轉(zhuǎn)告皇上,說本王發(fā)了高熱,需得回府養(yǎng)病。” 孟潛山連連應(yīng)是,便見江隨舟擺手道:“快些去?!?/br> 他知道,從這兒回臨安還有好一段路要走,再耽擱下去,怕是回去就要半夜了。 也不知他這病體支離的,能不能耐得住舟車勞頓。 孟潛山連忙應(yīng)聲跑開。 支走了孟潛山,江隨舟扶著床榻,使不上勁地咳嗽起來。 便見一杯冒著熱氣的水遞到了他面前。 他順著往上看去,便看見了霍無咎神色冷凝的臉。 江隨舟面上得意的神色都僵住了,甚至莫名多了兩分心虛。 不等他開口,霍無咎便探身過來,一邊順著他的氣息,一邊將水遞到江隨舟的唇邊,一言不發(fā)地等著他喝水。 讓霍無咎伺候,他哪兒敢? 但江隨舟此時半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只得順著霍無咎的動作喝了兩口水。 ……燙嘴。 小小喝了兩口,江隨舟便躲著不愿再喝了?;魺o咎的手便就停在原地,分毫不妥協(xié)。 江隨舟只得小聲道:“燙?!?/br> 他因為病著,嗓音便比平日里軟些,再加上氣息不足,便帶了兩分撒嬌的意味,聽上去頗有些嬌氣。 霍無咎頓了頓,將茶杯收了回來,放在了旁邊的桌案上。 “這就是你說的回家的法子?”霍無咎沉聲問道。 他語氣很平靜,江隨舟卻聽出了兩分興師問罪的意味。 他頓了頓,心虛地小聲道:“……是啊?!?/br> 接著,他匆匆解釋道:“這法子畢竟直接些!你的傷需要包扎上藥,不能再拖。我也總病,沒什么的……” 話沒說完,他便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咳得頭暈?zāi)垦?,滿耳朵都是自己沙啞的咳嗽聲,卻不知怎的,竟迷迷糊糊地聽到了一聲嘆氣的聲音。 接著,便有一只手,妥協(xié)一般落在了他的后背上,緩緩替他拍著。 —— 不過,在這之后,他便再沒聽霍無咎說過一句話。 他沉默著坐在旁邊,眼看著太醫(yī)替他看了病,又靜等著孟潛山派的人帶著圣旨回來,收拾好行裝和馬車。 一直到江隨舟被扶著換好衣袍上了車,坐在霍無咎的身側(cè),都沒再見霍無咎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