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頓了頓，心不甘情不愿地低聲道：“信你，好了吧？那你接下來怎么打算……”

    “這你就別管了?！被魺o咎說。

    說著，他輕輕放開了江隨舟。

    來自臉側(cè)和腦后的熱量驟然消失了，竟讓江隨舟莫名生出了些無依無靠般的空落落的感覺。

    他抬頭看向霍無咎，就見霍無咎也在低頭看著他。

    “既然信我，就回去睡覺?！被魺o咎說。

    江隨舟道：“可方才是你逼我說的……”

    “回去睡覺?！被魺o咎重復(fù)道?！拔页鋈ヒ惶耍髟绫犙蹠r(shí)，我就給你答復(fù)，可好？”

    ——

    霍無咎好說歹說地將江隨舟騙了回去，接著便帶上魏楷，直奔婁鉞的將軍府。

    他根本沒有在江隨舟面前表現(xiàn)得那么氣定神閑。

    他闖進(jìn)了婁鉞的府邸，直奔他的住所，將已經(jīng)入了睡夢的婁鉞一把拽了起來。婁鉞正睡得迷瞪，便見霍無咎人高馬大地站在他的床前，毫不客氣地罵道：“還睡？龐紹老賊都端了你的老窩了，還睡！”

    婁鉞只覺是發(fā)了夢魘，直到聞聲趕來的婁婉君匆匆點(diǎn)起了燈，將房中滿臉焦急的魏楷和直在房中兜圈子的霍無咎照了個明明白白，他才意識到這是真的。

    “怎么了？龐紹什么？”婁鉞連忙翻身坐了起來。

    “靖王才得的線報(bào)，他派去嶺南的那個方兆和，已經(jīng)把你留在嶺南的那些兵馬策反了！”霍無咎道?！耙涣税朐?，他們就能找到由頭，打到臨安來了?！?/br>
    婁鉞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了。

    “龐紹圖什么?。　彼钡??！盎噬线@般聽命于他，他還不滿足？”

    霍無咎無暇解釋這些時(shí)日以來龐紹與后主漸深的嫌隙，只言簡意賅道：“表象而已。他如今怕是想一箭雙雕，一則清除敵黨，二則改朝換代?！?/br>
    婁鉞嚇懵了。

    “那如何是好！”他道?！凹幢隳阍冢@五萬兵馬想要與我那三十萬大軍對抗，簡直杯水車薪！更何況嶺南到臨安并不遠(yuǎn)，沿路又全是州郡市鎮(zhèn)，哪里是能打仗的地方！”

    到了那時(shí)，即便贏，這仗也至少要拖個一年半載，到那時(shí)，要死多少人？

    婁鉞不敢想。

    “所以，要先下手為強(qiáng)?！被魺o咎道。

    婁鉞忙問道：“你有辦法了？”

    霍無咎沉吟片刻。

    “冒險(xiǎn)而已?！彼f。“而今之計(jì)，只有借北梁的兵了。”

    婁鉞聽到這話，便知他已經(jīng)與北梁有所來往，頓時(shí)松了一口氣。

    “那便好?！彼f。

    卻聽霍無咎說道：“但是，我要借你些兵馬，要輕騎兵，腳程快的，越多越好?！?/br>
    婁鉞不解：“為何？”

    霍無咎看向他，嗓音沉沉的：“北梁之人，也不可盡信?！?/br>
    婁鉞一驚：“你是說……”

    他遲疑著說不出話來。

    他原就有些沒想到，以霍無咎的本事，怎么會輕易被人俘了去？要么就是南景提前有所準(zhǔn)備，要么就是霍無咎身后……有人背叛他。

    霍無咎既這么說，想必便是第二種了。

    便見霍無咎點(diǎn)了點(diǎn)頭：“猜測而已?！?/br>
    一直在旁側(cè)靜靜聽他們二人對話的婁婉君不由皺眉道：“那你去，豈不是去送死？”

    “所以我要帶兵。”霍無咎說?！靶枘氵@幾日向江舜恒提議，隨便找點(diǎn)借口，往江岸處送些兵馬。數(shù)量不大，他不會攔你。屆時(shí)我引兵前去，埋伏在南岸，他們?nèi)舻粢暂p心，便可先擒賊首，其余兵馬，便任我調(diào)度了?！?/br>
    婁鉞卻道：“可是，你怎么就確定他們會帶兵渡江而來？”

    便見霍無咎抬頭看向他。

    “他們定然會來。”

    旁側(cè)，婁婉君沉吟著道：“他們?nèi)粢悖阋欢ɑ貋?；他們?nèi)粝霘⒛恪膊粫胚^機(jī)會，對嗎？”

    霍無咎緩緩點(diǎn)了點(diǎn)頭。

    婁鉞想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我便按你的安排形事?！?/br>
    卻聽霍無咎道：“還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做好。”

    婁鉞問道：“什么？”

    霍無咎看向他。

    “我此去生死未卜，京中也不見得就太平?！彼f?！褒嫿B緊盯著靖王府，江岸若是打起仗來，京中也不會沒有聲息。”

    婁鉞點(diǎn)頭。

    “你手下剩下的兵馬，定要將皇城守住，不可放出任何一個要緊的人?！彼f。

    婁鉞應(yīng)聲：“這你放心，但你需快去快回。周遭郡縣都有守軍，屆時(shí)若馳援臨安，也不見得能守住多久。”

    霍無咎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道：“還有靖王?！?/br>
    婁鉞不解：“靖王如何？”

    霍無咎看著他，目光沉沉，是前所未有的肅然和認(rèn)真。

    “保護(hù)好他。他如果被傷到分毫，我要你的命。”

    ——

    第二日一早，朝陽升起，臨安城中仍舊一派安詳富麗，半點(diǎn)不見暗潮洶涌。

    朝堂上也是一樣。

    婁鉞仍舊愛鬧事，且還改不了他指手畫腳的性子。前兩日彈劾完了龐紹，今日又大肆批評大景北境守備空虛，以為依傍大江的天塹就可高枕無憂，實(shí)則外患難平。歸根結(jié)底，就是龐紹懶政，說不定還有侵吞國帑之嫌。

    后主總聽他罵龐紹，時(shí)日久了，不僅厭煩龐紹，也厭煩了他。

    他被婁鉞的大嗓門吵得頭痛，干脆道：“所以，婁卿想要如何？”

    婁鉞腰背挺直，聲如洪鐘：“當(dāng)然是要加強(qiáng)守備，以備不虞了?！?/br>
    后主只覺頭疼。

    他雖每日只曉得風(fēng)花雪月，卻也清楚自己兜里有多少銀子。這些銀子要養(yǎng)他宮中的美人，養(yǎng)他富貴優(yōu)渥的生活，還要養(yǎng)他圍場里的珍禽異獸，哪兒有錢再去養(yǎng)些沒用的兵馬?。?/br>
    他揮了揮手，道：“那就從愛卿你的兵馬里出吧。城外不是正有你五萬兵馬嗎？撥出五千來，先送去好了?！?/br>
    婁鉞面露不悅：“可是……”

    “沒可是?！焙笾靼朦c(diǎn)不妥協(xié)。“朕也變不出兵來。反正你的這些人馬，早晚是要送到有用的地方去了，如今送去，還省你些糧草錢?！?/br>
    婁鉞訥訥地不說話了。

    這事便就這么定了下來。

    城外熱火朝天地點(diǎn)起了兵，而靖王府內(nèi)，江隨舟也知曉了霍無咎的計(jì)劃。

    但霍無咎卻沒全告訴他。

    他只說，他飛鴿傳書，給江北的守軍李晟送去消息。再過數(shù)日，李晟便會點(diǎn)好十五萬兵馬送過江來。

    他此番，便是隨婁鉞手下的兵馬前往江北，將那十五萬大軍拿到手里。此后，便由婁鉞圍城，他帶兵增援，待二十萬人馬圍住臨安之時(shí)，便是龐紹與江舜恒身死之日。

    屆時(shí)，他們便可快速拿下臨安，再疾行至嶺南，將那三十萬人馬堵在嶺南，剿殺龐紹之子和叛將，屆時(shí)，整個南景，便會落入他們手里了。

    江隨舟思來想去，也看不出這計(jì)劃有什么破綻，但是……

    他心下卻總有點(diǎn)不安。

    既然霍無咎調(diào)兵那么容易，為什么之前沒有想出這么簡單的計(jì)策？既然他已經(jīng)行動自如、沒人能抓得住他了，他為什么還要潛入婁鉞手下的那五千兵馬呢？

    他心下總有些疑慮，越到霍無咎啟程的日子，便越不安心。

    一直到臨行前一日，他從衙門里回來，已然要入夜了。

    他回了安隱堂，卻沒往正屋走，在院中停了停，還是往霍無咎的房里去了。

    霍無咎正坐在那兒，看著魏楷清點(diǎn)行裝。

    他們要帶的東西不多，收拾起來也輕松?？粗S舟進(jìn)來，霍無咎抬頭看向他，便沖他招了招手。

    “來?！彼f。“什么事？”

    江隨舟道：“我就是來看看……”

    霍無咎起身過去給他倒茶，卻被江隨舟止住了動作。他抬頭看向霍無咎，沉默片刻，還是道：“我還有些不放心……”

    霍無咎笑了笑，輕松道：“不放心什么？二十萬人呢，即便龐紹手里的兵再多出一倍來，也沒什么怕的?！?/br>
    “但我怕的是……”江隨舟皺眉?！拔抑皇遣聹y，但是，梁朝的兵馬，能否全然相信？”

    霍無咎微不可聞地頓了頓，但轉(zhuǎn)瞬即逝。

    他笑了兩聲。

    “那些兵，全是霍家的，有什么不可信的？別多想?！彼f。

    “可是……”

    卻聽霍無咎懶洋洋地覷著他：“怎么，閑來無事，就要亂想了？”

    江隨舟張了張口，正要反駁。

    卻見霍無咎抬手，將他手腕一拉，接著朝魏楷一揚(yáng)手，權(quán)當(dāng)示意。

    “行了，別多想，帶你找點(diǎn)事干。”霍無咎說。

    江隨舟忙道：“干什么去？”

    “婁鉞今晚要在城外犒軍，帶你去看看。”

    作者有話要說：霍無咎（滿臉希望）：打完這一仗，我就回來娶你！

    江隨舟：？？這個flag別亂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