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她到底是沒有直接瞞著展歡顏，直接便把老夫人的打算和展歡顏說了。

    展歡顏的神色駭然，做的是一副大家閨秀聽到這話時候的正常反應，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大小姐，老夫人這也是沒有別的法子，總不能看著這病在府上真的傳開?！敝躮ama愁眉不展的嘆一口氣，“奴婢也知道讓您碰這樣骯臟的事情您覺得為難，可這人是您院子里頭的，老夫人的吩咐，這事兒不必您來插手，這是得要您給行個方便?！?/br>
    既然是老夫人已經(jīng)定了主意的，展歡顏也只是做做樣子便就點了頭，道：“那周mama你就看著辦吧?！?/br>
    “是！”周mama微微吐出一口氣，轉身就去了古大夫那里要了一副藥，并且本著快刀斬亂麻的原則當夜便叫人加了迷藥在張mama的茶水里頭給送了過去，待到張mama昏死過去，便讓事先等在外頭的幾個護院進去抬人。

    按照古大夫的說法，張mama是要昏睡到天亮的，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兩個護院才把人抬著出了墨玉齋的大門，張mama竟就半途醒了。

    迷藥的作用還沒全過，再加上全身虛軟，想也不想張mama也能明白這是怎么回事。

    她掙扎著落地。

    周mama見人醒了，不由的大驚失色，大聲道，“快抓住她！”

    張mama原是想要跑回墨玉齋求救，可是被周mama擋了路，腦袋一熱就撒丫子朝著翠華苑的方向奔了去。

    周mama自覺是要壞事，在后面氣的跺腳，“追，趕緊的把人給我拿下，不能叫她亂跑?！?/br>
    張mama正在拼命的時候，腳程自不是尋常人可比。

    彼時江氏已經(jīng)睡下了，院里的值夜的婆子因為她最近失勢也都服侍的不上心，正在打盹兒，愣是叫張mama給闖了進去。

    “夫人，夫人救命！”張mama哭嚎著大嚷大叫。

    李mama聽了動靜原是想要出來阻攔，可是見她滿臉紅斑的模樣自是嚇得退避三舍，一個怔愣，就讓她直接闖進了江氏的屋子。

    江氏睡的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著滿臉紅印子的張mama，仿佛見鬼一般，臉色一陣慘白的往墻角縮了縮，“你——張mama你——”

    她自從被老夫人禁了足，也無怪乎消息不靈通，再加上墨玉齋的消息封鎖的緊，張mama染病的消息她是不知道的。

    正在膽戰(zhàn)心驚的時候，外面就是一片喧雜吵鬧聲，卻是周mama帶人趕到了。張mama瑟瑟一抖。

    “奴婢見過夫人，大半夜的打擾了夫人休息，還請夫人恕罪，”周mama沖著江氏遠遠屈膝福了一下，態(tài)度已經(jīng)再不復當年那般恭敬，說著便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張mama道：“張mama，想必你也看出來了，咱們這是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在做事，今兒個這一遭你是鐵定躲不過了，識趣的還是你主動走過來吧，也省得咱們彼此之間鬧的難看?！?/br>
    張mama的神色惶恐，縮在江氏的床邊頻頻搖頭，“不，我不過去！”

    “這可由不得你！”周mama冷笑一聲，卻是不和她廢話，直接一揮手道，“去，給我把人拿下！”

    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這里是江氏的屋子了，兩個護院得令就沖上去將張mama強行提了過來。

    周mama對她退避三舍，嫌惡的往后避了避。

    江氏是到了這個時候才如夢初醒，猛地一個機靈回過神來。

    大半夜的被人闖進屋子里鬧了一通她自是怒火中燒，被李mama扶著下了床怒聲叱問道：“這到底是怎回事？三更半夜跑到我的屋子里來鬧？周mama你也是老夫人身邊的老人了，還有點規(guī)矩沒有？”

    周mama自是不買她的賬的，只就面上象征性的福了一禮，冷冰冰道，“奴婢只是奉命行事，夫人當是還不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張mama被二小姐傳染也染上疫病了，必須馬上處置了?！?/br>
    江氏聞言一個踉蹌，想到方才張mama撲進來還抓了自己一把，腦中一空險些就要暈死過去。

    張mama見狀，更是沒了指望，大嚷著道，“夫人冤枉，冤枉啊，奴婢沒有得疫病，奴婢這得的不是疫病，夫人您替我求求情，求老夫人網(wǎng)開一面放過奴婢吧？”

    這種事情，自是寧可信其有的，更何況張mama的這個樣子也是染病的癥狀像了十成十。

    江氏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就閃過一抹殺意的怒色，罵道：“明知道她身上不干凈，你們還叫她往我這里跑？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老夫人對她不待見，依著老夫人的狠心勁兒，也無怪乎江氏懷疑是她有意為之，否則的話兩個會功夫的護院鉗制著還能叫張mama跑到自己這里來？

    思及此處，江氏就是渾身發(fā)抖，恨的厲害——

    那死老太婆，這是想要借機要自己的命呢！

    周mama瞧見她眼底那抹狠色，甚是不悅，剛要說話，外面的簾子就被人挑開，卻是展歡顏帶著兩個丫頭走了進來。

    “周mama，之前我聽見院子里有響動就出來看看，這是怎么了？”展歡顏道，“怎么鬧到母親這里來了？”

    周mama對她卻是不敢怠慢，忙是緩和了神色道，“是奴婢的不是，吵了大小姐休息了，這里沒什么事了，大小姐還是回去歇著吧。”

    展歡顏略有幾分為難的看向旁邊被鉗制住的張mama，面有不忍。

    張mama瞬間看到了希望一般，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道：“大小姐救命！大小姐您救救奴婢吧！”

    她不說話展歡顏自是不能明著和老夫人挑刺兒，這會兒才是順利成章的對周mama道，“周mama——”

    “大小姐，奴婢知道您的心腸軟，可是這件事事關咱們整個侯府的存亡，這個奴才，必須得要馬上處置了的?！敝躮ama見她意欲求情，立刻出言打斷。

    展歡顏略有不忍的看了張mama一眼道，“不知道祖母的意思，是要如何處置張mama？”

    之前周mama過去給她通氣兒，也只是說晚上會帶人過去墨玉齋綁了張mama走，至于具體是要如何，卻是沒說的。

    周mama這會兒也是一肚子的火氣，就直接回道：“祖上有規(guī)矩，得了這樣的病是要燒了才能杜絕，省的傳染給旁人。”

    張mama聞言，瞬間就垮了下來，一臉土色的癱坐在了地上。

    江氏看著張mama在自己這里出現(xiàn)就覺得晦氣，不耐煩的斥道，“那你們還等什么？還不把人拖出去！”

    張mama一個機靈，猛地抬頭朝江氏看去。

    那一眼當真是含怨帶毒，就快是要將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江氏眼里，張mama不過是她身邊替她做事的一條狗，哪里會被她喝住，冷聲道，“拉出去！”

    兩個護院抬手就要去拿人。

    張mama見著江氏這個時候非但不為自己求情還往外推，頓時就失了理智，拼盡最后的力氣一把推開兩人直接朝著江氏撲過去。

    江氏一個防備不及就被她撲倒在地。

    “你這個毒婦，枉費我死心塌地跟了你幾十年，你居然見死不救？”張mama的動作太快，其他人又沒料到她敢去撲江氏，都是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把江氏按在地上，一陣撕扯又抓又撓，“不叫我活是吧？要燒死我是嗎？那就一起死！”

    張mama是存了魚死網(wǎng)破的心，指甲鋒利，抓的江氏臉上脖子上都的血痕。

    “反了，反了你了！張mama你瘋了，你敢和我動手，你——啊——救命——救命?。　苯习胼呑佣紱]吃過這樣的虧，疼的也是一陣亂叫，可是力氣上敵不過也沒奈何。

    張mama滿肚子的怨氣，就著她帶傷的地方又卯足了力氣呸呸的吐了兩口口水。

    江氏嚇的魂飛魄散，一口氣沒提上來險些暈死過去，扭頭沖著李mama大聲嘶吼：“你是死人吧？還不把這個瘋子給我拿開。”

    李mama不是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也不想去碰那張mama，這會兒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去拉扯。

    張mama上吐下瀉折騰了一天一夜，也沒有多少力氣折騰。

    周mama看著實在不像樣子了，就對兩個護院打了個眼色。

    張mama一見這陣仗，還是存著負隅頑抗的心，撇開江氏就竄到了屋子里邊，花瓶玉器，枕頭被褥，凡是能摸到的都拼命的往外砸，最后更是眼睛一亮，撲過去搶了墻壁上一柄裝飾用的寶劍握在手里，又哭又笑的瞪著眾人喝道，“都別過來，誰過來——誰過來我就殺了她！”

    短短的時間之內，仿佛是就突然瘋了。

    屋子里已經(jīng)被她倒騰的一團亂，江氏看著碎了不少的珍寶又是一陣rou疼，臉色已經(jīng)扭曲的不像樣子，暴跳如雷的大聲叫罵：“還不把她拖出去，拖出去！”

    可是張mama那個樣子，卻是沒人敢碰的。

    展歡顏惋惜的嘆了口氣，似是感慨著道，“被張mama這么一折騰，母親這屋子以后怕是也別住了，省的晦氣?！?/br>
    所謂言者無意聽者有心便是這樣，周mama本就已經(jīng)沒了耐性在這里耗著，聞言便是當機立斷的下了命令道，“把這屋子封起來，直接放一把火！”

    反正江氏這屋子也不干凈了，不若就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

    江氏聞言大怒，“你說的什么鬼話？我還好端端的活著呢，這就燒了我的屋子？周mama你這是咒著我死呢？”

    如今的周mama已經(jīng)沒了那個耐性和她去陪笑臉，直接冷冰冰的回道，“這屋子日后夫人若還要在這里住著，那奴婢就陪著您一起在這里等張mama妥協(xié)，否則的話——奴婢自會回了老夫人，重新給您配個院子安置?！?/br>
    這屋子，江氏肯定是沒膽子住的，可是這屋子里有她存的私房，還有一些價值連城的擺設，真要付之一炬，她攢了半輩子的家底也就折進去了。

    周mama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墻倒眾人推，早些年江氏得勢的時候最是看不起人，周mama才懶得替她謀算，直接一揮手道，“這屋子里值錢的物件，除了被砸的，剩下的都在那多寶格上了吧？去給夫人搬出去去，然后封了屋子放火?！?/br>
    言罷就扭頭對外面探頭探腦觀望的兩個看門婆子道，“夫人身子虛，還不把人扶出去？”

    “全都滾出去，誰也別碰我！”江氏惦記著她藏在床下的銀票和首飾，怎么也是不肯輕易離開的。

    展歡顏心里微微一笑，面上卻滿是憂慮的看著江氏臉上道道血痕：“母親的傷口上方才好像是沾了張mama的口水，這——日后不會有事吧？”

    江氏剛才是正在氣頭上就暫時把這茬兒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聞言便覺得臉上傷口又痛又癢，一時恐慌的過了頭，竟是直接兩眼一翻給暈死了過去。

    周mama自是樂見其成，命令兩個婆子直接把人橫著抬了出去。

    周mama辦事干凈利落是出了名的，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叫淋了火油，然后堵了門窗，一把火下去，眼前火海蔓延很快連成一片。

    江氏大致上有多少家底李mama是知道的，在旁邊哭天搶地的嚎著，心里也是抽痛的厲害。

    江氏緩過勁來，迷迷蒙蒙的睜眼，看著眼前火光沖天又清晰夾雜著張mama慘叫聲的場面，就覺得頭皮一陣一陣的發(fā)麻，再想到自己所有的積蓄都要付之一炬，也不知道是不是氣的糊涂了，竟然爬起來就跌跌撞撞的要往大火中闖。

    “夫人，您這是做什么？不能，不能啊！”李mama一驚，趕緊撲過去抱住她。

    “放手！”江氏反手狠狠的給了她一記耳光，這會兒倒是徹底清醒了過來，突然對著眼前熊熊烈火仰天大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凄厲嘶啞，比哭聲都不如，和火海里頭張mama的求救聲相呼應，整個院子里雖然熱浪沖天，所有人都覺得手腳發(fā)冷瘆的慌。

    趁著眾人愣神，展歡顏便是從容上前，在江氏旁邊站定。

    她沒去看江氏的臉，只是唇角牽起一抹恬淡的笑容看著眼前火光沖天的屋舍，語氣很慢也很輕柔，被噼啪亂響的焚燒聲干擾，也僅限于江氏一人聽到。

    “有沒有覺得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覺得張mama的叫聲很刺耳嗎？真可惜，現(xiàn)在里頭的那人不是你！”

    江氏的腦中嗡的一下，笑聲戛然而止的扭頭看過來。

    身旁女子臉上的笑容映著沖天的火光越發(fā)顯得明艷，竟然有種妖冶的近乎詭異的光芒從她的臉上放射出來。

    江氏看在眼里，卻突然覺得這副姣好的容顏于她而言就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她驚慌的不由后退，不可思議道：“你——你——”

    她想問“是不是你設計了張mama如此死狀？”可張mama染病的癥狀那般明顯，又叫她覺得這個問題荒唐。

    “是啊，是我設計的。”展歡顏自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坦然承認。

    她看著江氏因為震驚和恐懼而再度扭曲的面容，一個字一個字清晰而緩慢的說道，“張mama的死還只是一個開始！要用以告慰我母親和弟弟的在天之靈，她還不夠分量。不過你放心，同樣的法子我不會用兩次，將來輪到你的時候，我會替你再安排一個更加難忘的方式送你——去下地獄！”

    江氏腳下又是一個趔趄，突然嘶聲大罵：“你危言聳聽，你別嚇唬我，這么多年我大風大浪見的多了，就憑你？你別以為你兩句話就能嚇住我！”

    她叫嚷的很大聲，仿佛聲音越大心里的底氣就越足一樣。

    而展歡顏之前的話，周mama等人是沒聽見的，這會兒只覺得是江氏被驚嚇過度莫名其妙的有些失心瘋，誰也沒去理會她。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展歡顏就不再和江氏計較，走回到周mama身邊道，“周mama，既然再沒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不過張mama的事這么處理到底也是無奈之舉，祖母仁慈，知道了怕是要于心不忍的。你還是吩咐下去，橫豎今晚這里的知情人也沒幾個，就說是母親的院子意外失火，而張mama——則說是送出府去治病了，這樣可好？”

    雖然只是一個奴才，但是這樣慘烈的死法，若是傳出去也難免叫人覺得展家的人冷血薄涼。

    這樣的說辭周mama自是再滿意不過的，恭順的點頭道：“還是大小姐想的周到，一切都聽大小姐的吩咐吧！”

    說著就是話鋒一轉，目光冷厲的環(huán)視一圈院子里的幾個人道：“都知道該怎么做了嗎？”

    “是！”眾人斬釘截鐵的連忙應下，各自心里卻是有數(shù)——

    這忠勇侯府里頭的風向自打今兒個起已經(jīng)完全掉個兒了，一切都得要圍著大小姐為中心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