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帥上個月的吩咐，我把京城五百里外的城防全告訴金子，現(xiàn)在只怕離京不遠(yuǎn)。”滿庭想著金子那個笨蛋。

    曹少夫人回江南后，金子試探地和滿庭聯(lián)系，滿庭沒有讓她失望，給她一個最近城防情況，韓憲王幾乎是兵不血刃拿下三座城池后，對滿庭恢復(fù)信心。

    六么和小鬼們離開十幾步，想韓憲王也是笨蛋。大帥是什么名聲？帶的什么樣的兵？會聽到韓憲王由防備弱的女墻進(jìn)城就棄城而走？

    他還真以為他是有名之師。

    六么得一個結(jié)論，韓憲王的病更重了。

    北風(fēng)呼地卷起來，雪花半空中舞得更急，蕭護(hù)靜靜看著外面山河，這以后全是他的，他不愿意多死傷人。

    既然不愿意多死傷人，大帥就得用兵不血刃的法子把韓憲王干掉，怎么對付臨安王，蕭護(hù)已經(jīng)有辦法。

    他輕聲吩咐滿庭：“去信，說我有避入山中的心思。”滿庭恭恭敬敬地答應(yīng)著，信怎么寫，全由她自己作主，寫過呈上去看看就行。

    六么聽不到大帥他們說話，只看滿庭躬身，就知道她又得了吩咐。就對小鬼道：“看，滿庭很能干?！?/br>
    小鬼面無表情：“是啊，我也覺得她很能干。”

    六么一下子接不下去，尷尬地看著小鬼，漲紅臉忽然傷心。小鬼聳聳肩頭，真是的，不能聽還挑話頭。

    女人真煩。

    小鬼回頭和蕭墨擠眉弄眼，蕭墨輕聲又加一句：“你不要，我們也不要！”蕭成壞壞地抱手臂，蕭守不在這里。

    六么硬生生氣哭，天氣太冷，淚水一出來就變成冰珠在面上，她拂去，給他們一個后背。

    “看！”

    張家指城外。

    一行人馬急行而來，似披風(fēng)舞雪而來。蕭護(hù)喃喃：“這是誰？”前面還有伍思德，他沒有報警，也不報信？

    想到伍思德又想到剛才的主意，蕭護(hù)忽然有了靈感，對慧娘微笑：“只怕韓憲王還不能相信，讓公主和舅爺進(jìn)京，讓該出來的魑魅魍魎全出來吧。”

    慧娘欣然：“這個主意不錯，那一個，也該露出來了?！?/br>
    “是啊，小小年紀(jì)這么會弄鬼，和他一比，老子的兒子全是笨蛋。”蕭護(hù)才略有氣憤，就看出城外來的人是誰，他瞪大眼睛。

    十三也看出來，調(diào)侃大帥：“您兒子呀，可不是笨蛋?！?/br>
    雪花中，一個小小身影一手持馬韁，一手舉起一桿槍。那槍奇怪，短了幾乎一半，只能是小孩子用的。

    蕭護(hù)的心都快跳出來，聽十三歡聲：“大帥，我們出城去！”夫妻急急忙忙往城下走，都笑口一直張著。

    城門大開，大帥夫妻讓人簇?fù)碇鰜恚?jǐn)哥兒就放聲歡呼：“父親，我會舞槍了！”

    “我來了！”

    響徹天地間。

    馬近了，蕭護(hù)是早停在那里，見兒子小小年紀(jì)利落地勒住馬韁，和當(dāng)年他的母親一樣，馬幾近筆直在雪中，看得大帥驚恐萬狀擔(dān)心時，馬穩(wěn)穩(wěn)落地，謹(jǐn)哥兒跳下馬，先不見禮，手中鐵槍擺動，就在雪地中呼呼使出一整套的蕭家槍法。

    槍風(fēng)疾過北風(fēng)，震得雪花都不敢落，不管是挑刺削掃，還是精氣神兒，都抖擻百倍。因年紀(jì)小不是最佳狀態(tài)，在孩子中間也讓人吃驚。

    北風(fēng)這么冷，大帥心頭一暖，熱淚濕了眼眶。謹(jǐn)哥兒收槍過來，走到他身下仰望，埋怨道：“父親，你竟然不接我，我就自己來了?！?/br>
    把自己的槍給蕭護(hù)看，只有父親肩頭，謹(jǐn)哥兒神氣地道：“這是我的槍，我人小使小槍！”蕭護(hù)放聲大笑，把兒子連人帶槍高舉起來：“面團(tuán)子，你長大了！”

    面團(tuán)子在高處得意洋洋，對母親笑得眼睛快沒了，雖行路，臉蛋子rou是結(jié)實還是那么胖，他格格笑：“那是當(dāng)然！”

    挺一挺胸脯：“我早就大了！”

    慧娘聽這話很熟悉，一想，恍然地笑：“這是月兒愛說的話。”我大了，我已經(jīng)大了。

    蕭護(hù)也笑：“不錯，是她愛說的?！卑褍鹤臃畔聛?，這才在父親面前跪下，雪地冷凍，大帥絲毫不冷，父親把兒子送來，解了大帥夫妻思念之苦；而且肯送兒子過來，說明胖團(tuán)子在父親眼里，是半個大人。

    老帥扶起蕭護(hù)和慧娘，眼中慈愛一掃而過，又恢復(fù)平時的淡淡沒表情，輕描淡寫：“啊，當(dāng)年我?guī)阕撸彩沁@個年紀(jì)吧。”

    蕭護(hù)還記得：“回父親，兒子比謹(jǐn)哥兒小一歲，是八歲到的父親身邊。”謹(jǐn)哥兒一聽不干了：“怎么比我還??？”來纏祖父：“去年我就要來，去年我就要來……”

    老帥瞪他：“去年？去年你還小！”謹(jǐn)哥兒委屈地自己收槍，去扯母親的手。慧娘笑得不行，悄聲交待：“你呀，一來就惹祖父不喜歡?！敝?jǐn)哥兒就更委屈：“去年人家已經(jīng)大了。”

    這更小表妹。

    他委屈得當(dāng)父親的看不下去，蕭護(hù)安慰兒子：“父親八歲跟祖父，卻是只跟半年。”謹(jǐn)哥兒馬上伶俐了，眨眨眼：“我就一直跟父親嗎？”

    老帥又瞪眼：“嗯？”

    胖團(tuán)子馬上改口：“也回去看祖父母?！?/br>
    大人們?nèi)ζ饋?，老帥對著孫子腦袋上一巴掌：“記著，不回來看我的，把你留家里。”胖團(tuán)子乖了，一直乖到進(jìn)城不敢再委屈。

    當(dāng)晚，蕭老帥留下蕭護(hù)私語：“你是怎么想的？”蕭護(hù)沒說話，先胸有成竹笑了一笑，老帥也就笑起來：“看到你這笑，我就放心不少，來的路上聽說你節(jié)節(jié)敗退，我還在想，這是我兒子嗎？”

    蕭護(hù)笑嘻嘻，看上去有幾分胖團(tuán)子的熟悉感，老帥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更想笑：“你說?！?/br>
    “父親，兒子還年青?！笔捵o(hù)忍不住笑，正正面容，再侃侃而談：“想舊年在京里自以為收斂，其實還是不知收斂，才讓他們攆出京來。現(xiàn)在想想，為人太過要強(qiáng)不是好事。”

    老帥怔住，為人要強(qiáng)，這是蕭家骨子里祖?zhèn)鞯牟攀恰ＫD時知道蕭護(hù)有計策，微笑：“哦?！?/br>
    蕭護(hù)笑容可掬：“兒子會在十一月里退避山里，會在新年以前引韓憲王入京都。”

    老帥坐直了！

    “他要是知趣，就不要先稱帝！先攏人心，這仗還有得幾年打。不過他一旦入京，臨安王只會更和兒子聯(lián)盟?！?/br>
    老帥松馳身子：“這樣也不錯。”

    “韓憲王要是不聰明，他有舊疾，只怕新年里就迫不及待稱帝。那正好，金殿之上，元旦賀歲，就是他斃命之時！”

    父子相視一笑。

    老帥只說了一句：“有些話，可以同家里說說了?！?/br>
    有了父親的首肯，大帥回房就想說。見胖團(tuán)子還沒有睡，和母親坐床上嘰哩咕嚕拌嘴，什么我疼meimei呀，我疼弟弟呀。當(dāng)母親的就故意道：“我不信，”團(tuán)子急得分辨：“怎么不信呢？”見父親來，眉頭一揚(yáng)：“父親信我的?！?/br>
    蕭護(hù)過來抱起他，故意皺眉：“信什么？”慧娘道：“父親只信母親的?！迸謭F(tuán)子面對父母親聯(lián)合的壞笑，有氣無力：“好吧，不信就不信吧?！?/br>
    面頰讓母親擰一把，母親親切地道：“怎么會不信，自然是信的！”胖團(tuán)子哇哇大叫一聲，和小時候一樣，胖腦袋栽在父親懷里，又得意起來。

    哄睡他后，蕭護(hù)很想鄭重開口說，又想徐徐的說，最后索性張口就說：“十三，你覺得郡王們哪一個能當(dāng)皇帝？”

    十三還得意：“看看，我就知道大帥不會糊涂到讓一個孩子當(dāng)皇帝的，我看呀，郡王們一個也不行。”蕭護(hù)吃吃：“我糊涂？”

    “大帥您想想，我們?nèi)浅赃^先帝虧的人。萬一那孩子長大，和先帝一樣，我們可怎么辦？”十三還很耐心地解釋。

    蕭護(hù)心頭一松，云淡風(fēng)輕的道：“那我自己當(dāng)皇帝，十三給我當(dāng)皇后！”

    房中寂靜，十三呆若木雞！

    另一處，五舅老爺也呆若木雞。老帥對他也在耐心解釋：“……不是我們有非份之想，是這樣的，老馬還在的時候，舅兄還記得老馬吧，就是那個每一回對詩從來壓倒你的老馬，馬明武的父親，當(dāng)然小馬對詩也不怕舅兄，舅兄呀，老馬會先天演算……”

    他說了一堆，五舅老爺中間打斷：“你等等！我沒說我外甥不能當(dāng)皇帝……”這才反應(yīng)過來歡喜得過了頭，就差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哈哈……”

    老帥：這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五舅老爺一夜沒睡，第二天神秘兮兮把兒子叫來，沒說話就搓著手：“哈哈，云鶴啊，哈哈，”蘇表弟體貼：“您冷？我讓人再加火盆。”

    “不是冷，是，是你表哥要當(dāng)皇帝。”五舅老爺眉飛色舞：“怎么樣，兒子啊，你看這事情怎么樣？”

    他一臉賣關(guān)子，蘇表弟只哦一聲：“好呀?！?/br>
    如此不驚奇，五舅老爺呆?。骸澳氵@是喜歡？”蘇表弟笑了：“父親，這事我早就想過，正想和表哥說說，總算表哥開竅，”

    “開竅？”五舅老爺在兒子走過以后，才明白過來：“他早就想到，這是說我不開竅？”跟在后面罵：“怎么生出來這樣的混帳！”

    有這心思不早說。

    韓憲王先收到“jian細(xì)”滿庭的信：“十一長公主與駙馬入京，大帥還試圖穩(wěn)住京中形勢?！表n憲王此時清醒：“慢慢推進(jìn)。”

    十月底，十一長公主和駙馬伍思德到京中，和九皇子就吵起來。張?zhí)鷮m中剛坐下，九皇子酸溜溜的問：“大帥不來，讓你們來？”

    “我回來不行？”十一長公主來火。

    九皇子不客氣地道：“大帥怎么不來？”

    伍思德反唇相擊：“我們回來就和大帥回來一樣！”

    吵完，大家都?xì)狻＞呕首右粋€人在御花園里走動，見一個細(xì)高少年走來。光復(fù)帝孫琳比小天子孫瑛大兩歲多，小天子比胖團(tuán)子大半年，胖團(tuán)子九歲，光復(fù)帝有十二。

    他面容微長，有一雙如晨光初起般的眸子。

    九皇子扭過臉，表示自己才吵過架不想理人。光復(fù)帝不知趣的走上來：“還在生氣？”九皇子冷淡：“嗯?！?/br>
    用手中拐杖把雪地捅出一個洞。

    孫琳道：“沒有強(qiáng)帝，皇家人只能看人臉色。”這話像是中了九皇子的心，他嗯上一聲，面色不定。孫琳再道：“其實，韓憲王當(dāng)皇帝也好，別人當(dāng)皇帝也好，只要對我們好，也可以，你說是不是？”

    默然半晌，九皇子道：“那是自然，不過他們會對我們好嗎？”孫琳道：“你可以去試試，以皇兄的身份去通信，韓憲王會有回復(fù)?！?/br>
    “我寫了也沒有人送?！本呕首铀坪跣膭?。

    孫琳眸底微閃，道：“是啊，得找個人送才行。”

    就此分開，孫琳回去給韓憲王寫信：“可以進(jìn)京！”并把伍思德的兵力情況寫上去。九皇子卻給臺山王寫了一封信：“再不來，皇位是韓憲王的了，蕭護(hù)已經(jīng)有退避的意思，可見在韓憲王大軍之下不敵?！?/br>
    韓憲王收到信后，再把滿庭的信拿出來看，兩個人對伍思德兵力的描述一樣，他放下心，當(dāng)夜會議：“新年前，一定進(jìn)京?！?/br>
    臺山王收到信后，也是兩封。另一個是顧公公，顧公公寫信的時候心里就想，咱家還要給蕭家當(dāng)jian細(xì)？不過還是寫了。

    臺山王也定下來新年前進(jìn)京。

    蕭護(hù)，在十一月初通知全軍退入山中，有要跟去的百姓大帥也要。有些百姓看看，不跟去的人也不少。

    這消息讓全家人都沸騰了。

    謝少夫人成天暈生雙頰：“又要去嗎？”妯娌們拉著沒有去過的羅氏和蔣少夫人，告訴她們山里好，弄得蔣少夫人暈乎半天，問蔣大公子：“就這么好？”

    蔣大公子笑上半天，當(dāng)笑話才告訴蕭護(hù)，蕭護(hù)再想想謝少夫人的笑，犯嘀咕：“她們夫妻又出了問題？”

    回來問十三，十三也笑了半天。還沒有說，胖團(tuán)子也來了：“父親父親，我進(jìn)山的時候要和祖父一起?！?/br>
    老帥在后面跟著，他還沒有走，而且怪兒子：“你說進(jìn)山，我想跟去住幾天?！?/br>
    蕭護(hù)更糊涂了，沒有人的時候先拿十三開涮：“你們以為是去玩？”慧娘又笑起來：“可不就是這樣以為，大帥，大家全這么看?！?/br>
    “好吧，”大帥認(rèn)命。他以為自己是欲擒故縱，欲進(jìn)先退，沒想到成了…。帶一堆的人去玩。

    還是房安國、譚直等人守山口，大家見面分外高興。老帥打趣：“老將軍，你還不服老？”居然還在。

    譚直嚷道：“老帥你不服老，我也不服老?！贝蠹冶M歡一天分開。

    舊山路白雪厚皚，胖團(tuán)子對有些路竟然還記得。他欣欣然當(dāng)向?qū)?，想起來的就指給祖父看?？斓缴焦惹?，胖團(tuán)子興奮得頭上大帽子也一把抓在手里：“祖父，那里有座山?！?/br>
    果然有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