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跳替補，會不高興嗎？”

    她問的太直白了，周盈盈措手不及。幾分鐘前，她剛因為這件事哭過，幾分鐘后卻被迫直面，她張了張嘴，想說不會?？刹粫蓚€字到嘴邊，又萬萬說不出口。心里明明有那么多不甘。

    她自認(rèn)自己很優(yōu)秀，怎么會心甘情愿給人當(dāng)替補。

    周盈盈沒答，南梔卻幫她答了：“換了我，我會不高興?！?/br>
    周盈盈以為自己聽錯了，抬眼看南梔，在她眼里看到了一片坦誠。

    “我剛到主舞團(tuán)的時候不像你見過的那么風(fēng)光?！蹦蠗d說，“那時候老南還在，對我格外嚴(yán)格。整個舞團(tuán)里里外外，要是聽見南老師罵人，那一定就是罵的我?！?/br>
    她說著自己低頭笑了，嘴角有個淺顯的弧度，眼神卻帶著悵惘：“我給前輩跳替補，群舞也輪不到領(lǐng)舞的位置。那時候我就想，憑什么我挨最狠的批評，但總是得不到對等的收獲?！?/br>
    “后來呢?！敝苡瘑?。

    “后來？后來我花了成倍成倍的時間練習(xí)，別人上課我也上課。別人回去了我還拉著老南練舞感。第一次有機(jī)會跳獨舞的時候，老南和我說了實話。他說我不是沒資格跳，是在磨我的心氣兒。”

    周盈盈不服：“可是老徐常說心氣兒要足?！?/br>
    “我們舞蹈演員是要傲，可是不能傲得太過?！蹦蠗d深看向她，“以為自己是全世界最好的時候，恰恰也是最容易看不到別人的時候。跳副c是會不甘，我那時候就是如此。不過后來發(fā)現(xiàn)，在副c位置上才能看到更多的東西?！?/br>
    “可你還是想跳主c?！?/br>
    “誰不是呢?！蹦蠗d笑得坦誠，“不想當(dāng)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br>
    周盈盈是聰明人。

    她覺得南梔這番話不是憑空來的。她想或許是南梔那位新男友同她透了底。還沒從囹圄中走出來，周盈盈心里總還是不甘。

    所有的事情，怎么都是南梔占盡了好處。

    她什么都沒說，盯著南梔離開的背影看了好久。

    后來晚點的時候，南梔到家。

    繃了那么久的弦突然松懈，她有點累，窩在沙發(fā)上不太愿意動彈。眼睛閉著，人也氣息沉沉。

    門鈴響的時候，身邊那張沙發(fā)上的人迅速起身。

    南梔聽到拖鞋擦過地板，很輕的響動。她掀了下眼皮，從困倦中看到少見挺括的后背。在她休息的時候他就安靜坐在身邊，頸側(cè)垂了兩段耳機(jī)線，自得其樂。沒一會兒，人從玄關(guān)回來了，手里拎著兩個紙袋。

    看到她睜眼，季尋扯開一側(cè)耳機(jī)線，問：“醒了？吃點東西？”

    “你叫了什么外賣?！蹦蠗d聽到自己聲音發(fā)啞，吸了下鼻子。

    目光落在紙袋上，是「一品燕翅」熟悉的包裝。

    還真巧，周遠(yuǎn)朝以前也喜歡給她點這家。

    季尋盤腿坐在地毯上，把玻璃燉鍋一盞盞拿出來擺好，眼皮動了一下：“你再瘦下去就沒rou了?！?/br>
    南梔佯裝好奇：“聽起來你是希望我有rou?！?/br>
    “嗯?！?/br>
    倦意退下去不少，她直起身，臉也湊了過去：“哪里有？”

    “……”

    她在對方眼底看到了一抔正在復(fù)燃的火苗兒，于是立馬坐正，很乖地自問自答：“我知道了，臉上有?！?/br>
    季尋從鼻腔發(fā)出一聲輕嗤，而后冷颼颼道：“吃完了告訴你哪里有?！?/br>
    一時間只剩下碗筷發(fā)出的叮咚輕響。

    南梔也盤腿坐在茶幾邊，享受著帝王般的待遇。

    她坐著不動，勺子就送到嘴邊。幾口下肚，精神又好了一些。南梔接過勺子自己繼續(xù)，順便問：“你下午說有什么事要等我回家講的？”

    “沒什么重要的?！彼?，“你先吃飯?！?/br>
    等吃飽喝足，上完水果，季尋才撿重點跟她復(fù)述了一遍。

    季尋從來沒說過家里的事，南梔也是第一次知道他爸媽經(jīng)營的公司叫什么。耳熟能詳，她還經(jīng)常在便利店買那牌子的牛奶喝。

    南梔驚訝至極，消化了很久：“那你豈不是富二代！”

    “這是重點？”季尋半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雖然不是……”南梔認(rèn)真地思考了一下，說：“但我曾經(jīng)以為，我賣了原先家里的別墅身上揣了點小錢足夠包-養(yǎng)弟弟了?，F(xiàn)在發(fā)覺有點天真?！?/br>
    季尋看了她一眼：“你可以再包-養(yǎng)更年輕的?！?/br>
    在南梔露出更多表情之前，他再次絕殺：“別被我知道就行，看見打斷腿?！?/br>
    南梔：“我的腿要用來跳舞的，很貴。打誰的？”

    少年被她期期艾艾的眼神看化了，一巴掌落在自己腿上：“我的，行了吧?！?/br>
    被她一打岔，后面的故事說得極其輕松。

    舞團(tuán)這次商演的贊助就是季尋爸媽的那家公司。他自知生性散漫，早在兩年前就找了業(yè)內(nèi)知名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代為管理，自己則是繼續(xù)搗騰他的工作室。高興的時候?qū)憙墒赘?，不高興的時候誰也找不見他，蹦極，滑雪，跳傘，賽車，什么刺激玩什么。

    在第一次考核現(xiàn)場，想過來同季尋打招呼、叫他小老板的那位是公司秘書處的助理。幫忙處理過幾次私事，季尋記得他。

    那天那人問他：小老板，您要投票給誰。

    他當(dāng)時的回答是——最好的。

    他倆是在場唯二的業(yè)外人士，且世人對好的標(biāo)準(zhǔn)各不相同。

    那天陰差陽錯，助理身邊坐的那位老師更偏愛周盈盈的風(fēng)格，成功把人帶偏。他自然以為季尋口中最好的就是那位周盈盈。

    原本也不敢百分百確定，后來剛好聽說名單上叫周盈盈的是周遠(yuǎn)朝的meimei。他記得原先董事長還在的時候，在工作上與周遠(yuǎn)朝很是親近。

    這下確定了，也定了心。

    怕周盈盈的分?jǐn)?shù)追不上第一位，他提出了進(jìn)步項這一分。

    事情有些焦灼。

    定名單的那幾天，舞團(tuán)依然堅持己見遲遲不往下發(fā)。

    也是這幾天，周遠(yuǎn)朝的電話打到公司，說的是同一件事。

    小老板和周遠(yuǎn)朝都力保同一個人，贊助商這邊變得萬分強(qiáng)硬，非周盈盈不可。該助理多次出面強(qiáng)求，于是事情就卡在了人選上。

    至于后來。以助理收到一通短信為收尾。

    不是小老板發(fā)來的，而是總經(jīng)辦發(fā)的集團(tuán)內(nèi)部通報。算是通報批評吧，秘書處主任路過辦公室時多看了他一眼，說他把這通贊助的事搞砸了，后綴了四個字，妄揣圣意。

    名額看似安穩(wěn)落在南梔頭上，其實中間有那么多彎彎繞繞。

    事到如今，南梔才恍明白下午周遠(yuǎn)朝那通消息是怎么回事。

    許久沒聯(lián)系，他只問了聲：【你回主舞團(tuán)了？】

    南梔答：【是啊，怎么了？】

    那邊沉默許久，只說了五個字：【沒什么，抱歉?！?/br>
    當(dāng)時莫名其妙，現(xiàn)在卻懂了。

    她還有一件事沒明白，于是轉(zhuǎn)頭問季尋：“我之前聽周遠(yuǎn)朝說，你們不是遠(yuǎn)房親戚么，周盈盈怎么半點不認(rèn)識你？她不知道是贊助是你家的？”

    “你都說遠(yuǎn)房了?！彼唤?jīng)心地答，“八竿子打不著?！?/br>
    “哦……這樣?！蹦蠗d撐著下頜若有所思。

    “不然你以為？”季尋哼笑出聲，突然道：“所以當(dāng)初我挖他墻角的時候半點罪惡感都沒有?！?/br>
    明明是正常分開后才在一起的，在他嘴里突然就變成了挖墻腳。

    南梔無奈地笑了笑，以為他在玩什么新把戲。

    她順著臺階就下，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真的嗎，原來你這么沒有道德底線啊弟弟?！?/br>
    “是啊?！彼麅A身過來，眼神順著她的曲線上下求索數(shù)遍，忽然露出尖利，一口咬在她唇珠上，就著那股邪勁兒露骨地喊她：“不然你以為呢，嫂子?！?/br>
    第62章 非分   “不要我?guī)湍銌??！?/br>
    季尋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底線到底有多低。

    他叫一聲嫂子，南梔可恥地紅了一片。

    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發(fā)現(xiàn)她的小弱點，季尋懶懶地說：“哦，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彼锨粠д{(diào)地又來一次：“嫂子?！?/br>
    這次尾音帶上了些許玩味。

    南梔去捂他的嘴：“你閉嘴，季尋?！?/br>
    把他堵嚴(yán)實了，南梔才瞪他：“你是不是變態(tài)。你有病吧?！?/br>
    紅得都跟蝦子一樣了，說出口最壞的詞匯不過就是變態(tài)、有病。她那雙眼睛天然下至，怎么瞪都沒有威力。一汪春水砸不痛人。

    季尋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的眼神，他剛開始玩跳傘的時候，從高空一躍而下，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孤獨感。

    人在空中飄著的時候顯得尤其渺小，那時候就幻想綿白的云朵會對他展開擁抱，他跳進(jìn)去，沖散云霧，最后得到的依然是墜落。

    后來想，天空那么廣闊，總會擁抱他，但是在快到安全線的地方，教練每每驚恐地大呼小叫，命令他開傘。

    那種孤獨感像潮水一般涌來，幾乎將他溺亡。

    可是現(xiàn)在，只要墜進(jìn)她的眼眸，他就能感覺到與人相擁。

    她的溫柔與恬靜從四面八方而來擁抱向他。

    他能感覺到溫柔的實體，他喜歡她看他時的眼神，于是依賴與占有以破竹之勢肆意瘋長。他好想好想、好喜歡好喜歡她。

    在她的掌心即將脫離時，季尋忍不住追了上去，低著頭一下又一下親親吻她的手背，眼神勾人：“我今天可不可以，留下。”

    其實不光是臉，他連說話時的語氣都泛著一股渣男勁兒。

    冷淡的時候冷淡，像冰棱也像刺，足以激起別人的征服欲。可是剛剛那句話說得更顯乖巧，反差得令人措手不及。偏偏這樣的尺度被拿捏得剛剛好，刺頭少年賣乖，戳得人心酸軟，他自己卻渾然不知。

    南梔想起和季尋在一起之后，木子曾好奇打聽過。

    “你家弟弟就沒跟你提過什么非分的要求？”

    “非分的要求？”南梔問，“哪方面？”

    “那方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