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生笑了起來，“那一部分一直都在她的腦子里??！她沒有忘記，只能說她愿不愿意想起來。如果她愿意，就可以想起來，如果她還是排斥這部分記憶，恐怕就不會一直把這段記憶屏蔽下去。所以，你應(yīng)該帶她去看看心理醫(yī)生?！?/br>
    蔣念念聽完醫(yī)生說的，并沒有松口氣，反而覺得心情更加沉重了。她帶著肖悅離開醫(yī)院，打車回了自己公寓。

    肖悅走近她公寓的時候，奇怪地說：“你怎么把我?guī)Щ啬慵伊耍俊?/br>
    蔣念念把肖悅帶進(jìn)家里，笑著說：“你身體還很虛弱，這段時間我來照顧你。”

    “你照顧我？那我爸媽呢？學(xué)校怎么辦？”

    蔣念念心里又是一陣難過，肖悅果然把所有痛苦的記憶都屏蔽了。既然她不愿意想起，那她就只能對她說謊了，“別擔(dān)心，你爸媽出國旅游去了。你過去不是總說，你爸爸年輕時忙著賺錢，也沒有陪你mama好好玩，現(xiàn)在他們出國旅游了，你不是應(yīng)該開心嗎？”

    肖悅果然露出笑容，“他們出國旅游去了？那敢情好。”隨后，她又露出擔(dān)憂的神情，“可我爸身體不太好，出國旅游會不會很辛苦？”

    “放心吧！他們可以照顧彼此。”

    肖悅又重展笑容，“說的也是?！?/br>
    蔣念念接著說：“學(xué)校的事，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會負(fù)責(zé)的，你只需要好好在我這里休息就行了?！?/br>
    肖悅點點頭，像個乖巧的寶寶。

    晚上，蔣念念做了一桌營養(yǎng)餐給肖悅品嘗。吃飯的時候，蔣念念試探性問道：“肖悅，你還記得何啟立嗎？”

    “何啟立？我不認(rèn)識這個人??！”

    蔣念念在心里輕嘆一聲，連那個傷害過她的男人她也屏蔽了。這樣也好，不記得何啟立，就不記得何啟立帶給她的那些背叛和傷害。雖然蔣念念心里這么想，她的心情卻是非常沉重而復(fù)雜的。她希望肖悅能恢復(fù)正常，可又不希望肖悅恢復(fù)正常。肖悅一直這樣，一直不愿意面對那些記憶，活在自己屏蔽了痛苦記憶的世界里，就說明她的心病沒好，整個人始終缺失了一部分?？伤亲叱鰜?，想起了那些回憶，就會再一次面對痛苦，再一次把她當(dāng)成害了她全家的人，以仇恨的方式面對她。所以，蔣念念心里是如此矛盾。

    ☆、第123章 part.123

    肖悅在蔣念念家里休養(yǎng)了兩個星期，身體已經(jīng)大好。蔣念念帶肖悅回市醫(yī)院復(fù)查的時候，才知道孫敏斌已經(jīng)出國去了。肖悅做了腹部彩超，醫(yī)生告訴蔣念念，肖悅的zigong恢復(fù)良好，以后再懷孕的問題不大。

    蔣念念稍感欣慰，她是真怕這一次流產(chǎn)給肖悅帶來很大的影響。

    肖悅不懂蔣念念為什么帶她來醫(yī)院做彩超，可她很信任蔣念念。自從肖悅選擇性遺忘了部分記憶后，性格就變得非常乖順，蔣念念說什么她都會聽從，也不會提出任何反對和質(zhì)疑的意見。

    吳啟正經(jīng)常到蔣念念家里來看望肖悅。

    肖悅一開始對吳啟正的態(tài)度還是很惡劣，后來慢慢也就接受了這個人。至于林長陽，蔣念念和吳啟正在肖悅面前閉口不談這個名字。

    天氣越來越冷，冬天隨之降臨，道路兩旁的梧桐樹葉都落盡了，留下光禿禿的樹枝。

    蔣念念的銀行賬戶上的錢像流水一樣往外流，沒有辦法，肖悅mama在醫(yī)院里的費(fèi)用實在太高了，再這么下去，她的存款也支撐不了多久。她不得不重新開始找工作，立春市另外幾家舞蹈學(xué)校她都投了簡歷，大部分的回復(fù)都是不需要舞蹈老師了，畢竟肖悅舞蹈學(xué)校被教育局撤消后，學(xué)校里的舞蹈老師就流向了其他學(xué)校，使得那些學(xué)校對舞蹈老師的需求達(dá)到了飽和狀態(tài)，偶爾有一兩家還需要的，給出的薪資還不到她過去的一半。

    蔣念念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其他行業(yè)。她一個學(xué)舞蹈出身的人，除了跳舞，還能干什么呢？她試探性的投了幾個行政工作的崗位，可是這類工作沒有什么專業(yè)性可言，工資往往也低得可憐。說是行政工作，其實就是在企業(yè)里面打雜，給其他人端茶倒水復(fù)印文件云云的。

    蔣念念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去找錢惠萍幫忙。

    錢惠萍接到她的電話，顯得很開心，特地安排了時間在家里接待她。

    蔣念念出門前把肖悅安頓在家里，交代肖悅乖乖在家里看電視。肖悅也很乖巧的答應(yīng)了，就一個人坐在家里看電視。

    蔣念念去到市政小區(qū)，不由自主又往林長陽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無聲地了嘆了嘆，收回目光，走到錢惠萍家的門外，按了門鈴。

    錢惠萍很快就過來開門了，熱情地把蔣念念迎進(jìn)家里。

    蔣念念進(jìn)了客廳，看到錢惠萍系著圍裙，廚房還傳來高壓鍋噴氣的聲音，便說：“錢姨，你在做飯嗎？”

    錢惠萍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是啊，你在客廳里等一會兒，飯菜馬上就好了?！?/br>
    蔣念念忙說：“錢姨，不用做了?！?/br>
    “你這孩子真是，來我這怎么能不吃飯呢？有什么事吃了飯再說。”

    “可是……”

    “可是什么？”錢惠萍打斷她的話，“不管怎么說，必須留下吃午飯?！?/br>
    蔣念念拗不過錢惠萍，只能答應(yīng)了，想著吃完飯再從外面買一點東西帶回去給肖悅。

    因為只有兩個人，錢惠萍很快就做好了午飯。

    蔣念念和錢惠萍坐在一塊吃飯，看著錢惠萍不停往她碗里夾菜，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錢姨，我……我想請你幫個忙。”

    錢惠萍夾菜的手微微一頓，隨之笑道：“要讓我?guī)兔δ憔椭闭f啊，干嘛吞吞吐吐的，你還跟錢姨客氣啊？”

    “我……想找一份工作?！?/br>
    “找工作？”

    “嗯，但是我只會跳舞，立春市里的舞蹈學(xué)校大多都不招人了，去企業(yè)的話，我又沒有什么專業(yè)基礎(chǔ)……”

    錢惠萍沒有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她接著說：“我上次跟你說過，我最好的朋友家里出事了，她mama住院的花費(fèi)很高，我得找一份薪水高一點的工作，可是去企業(yè)里做行政工作的薪水非常少，所、所以……”

    錢惠萍把話接下去：“所以你想請我?guī)兔o你找一份薪水高一點工作，對嗎？”

    “嗯。”她忙不迭點頭。

    “那你自己有沒有什么中意的工作?！?/br>
    “沒有，只要能多賺點錢，做什么都可以?！?/br>
    錢惠萍噗嗤一笑，“傻孩子，什么叫能多賺錢做什么都可以，難道你想出賣自己的尊嚴(yán)嗎？”

    她臉色一訕，“當(dāng)、當(dāng)然不能做那種工作。”

    錢惠萍拍拍她的手，“好了，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幫你的?！?/br>
    她終于露出一個笑容，“謝謝錢姨。”

    “好了，快吃飯吧！”錢惠萍又往她碗里夾了一些菜。

    蔣念念從錢惠萍家里出來的時候，感覺腳步都輕松了不少，只要錢姨答應(yīng)幫忙，工作的事情應(yīng)該就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她走出市政小區(qū)，正準(zhǔn)備去給肖悅買點吃的，提包里的手機(jī)突然響了。拿出手機(jī)，屏幕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有點奇怪，但還是接通了。

    對面是個中年男人的聲音，“你好，請問你是蔣女士嗎？”

    “是我，你是？”

    “我是蔣浩哲的律師。”

    她霎時一驚，連忙說：“劉律師，你、你好！”這位劉律師是林長陽給蔣浩哲找的，一直以來都是林長陽在聯(lián)系劉律師，有什么情況就跟她說一聲。這段時間以來，林長陽搬出去后，她又忙著肖悅的事情，倒是把劉律師給忘了。

    劉律師平淡地說：“蔣浩哲的案子下周就開庭審理了，蔣女士如果想救自己的弟弟，請務(wù)必準(zhǔn)時出庭?！?/br>
    她聲音一僵，生硬地說了一聲：“好?！?/br>
    “驚蟄縣法院可能過一會兒也會通知你出庭，我給你打電話就是要說這個事。好了，沒別的事，不打擾你了，再見?！?/br>
    “再……”她一句再見還沒說完，對面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通話。怔怔地看著手機(jī)屏幕，想到蔣浩哲的事情，心情又忽然沉重了起來。

    蔣浩哲，這個殺人犯的弟弟，殺了他們的父親。

    她閉上眼，只覺胸口仿佛壓了一塊巨石，悶悶的，很難受。

    案子開庭審理的前兩天，蔣念念給吳啟正打了一通電話，請吳啟正過來幫忙照看一下肖悅。第二天，她和肖悅在家里等著，直到吳啟正過來了，她才準(zhǔn)備出門。

    肖悅拉住她的胳膊，“念念，你去哪里？”

    不知道為什么，肖悅現(xiàn)在越來越依賴她，很多時候就像一個小孩，一會兒見不著她就會非常著急。

    她安慰肖悅：“別擔(dān)心，我有事要出門一趟，你和老吳乖乖在家里等我，我明天就會回來的?！泵魈煸缟习它c準(zhǔn)時開庭，她必須提前一天去到縣里住下。

    肖悅還是不愿意放手。

    她只能拍拍肖悅的臉蛋，“乖乖的，好嗎？”

    肖悅看著她的目光里帶著nongnong的不舍，可聽到她這么說，肖悅還是松了手，“好，那你要早一點回來，我不喜歡那個老吳陪我?！?/br>
    吳啟正在肖悅身后露出很無奈的笑容。

    蔣念念也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家。

    才走出公寓大樓，她就看到了林長陽的那輛車，還有靠在車輛旁邊的他。她的腳步滯了一下，心情忽然激動起來。已經(jīng)有將近一個月沒有見到他了，對他的思念一直都是滿滿的，晚上睡著以后，還常常把身邊的肖悅當(dāng)成是他。

    林長陽轉(zhuǎn)頭的同時也看到了她，于是他邁開長腿向她走過來。

    她的心頓時狂跳起來。

    他在她面前停住，喚了一聲：“念念?！边@一聲“念念”也飽含了無盡的相思之情。

    “你、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了不要見面么？他怎么又跑過來了？幸好肖悅沒有跟她一塊下樓，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我來送你去驚蟄?！?/br>
    她眼里有一絲驚訝，隨之又了然了。她點點頭，走到他的車旁邊，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

    林長陽也默默地上了車，開著車往驚蟄縣駛?cè)ァ?/br>
    晚上，林長陽和蔣念念在縣里的一家酒店投宿，林長陽很自覺的訂了兩間房。他們心里都很清楚，兩人之間隔了一個肖悅，只要肖悅沒有康復(fù)，他們就不可能再像過去那樣了。

    各自進(jìn)了房間，果然是一夜無話。

    次日，蔣念念和林長陽一道去了縣里的法院，法院的工作人員得知蔣念念的身份后，把她安置到了專門為受害人家屬準(zhǔn)備的席位上，而林長陽則坐在觀眾席上。蔣念念看向被告人辯護(hù)律師所在的席位，看到了林長陽為蔣浩哲找的劉律師。

    劉律師見蔣念念在看他，便微微點頭致意。

    蔣念念也輕輕點了一下頭。

    很快，審判長落下法槌，庭審開始。

    六民法警押著三名犯罪嫌疑人上庭，蔣浩哲，建筑公司的老板和包頭，他們都剃了光頭，穿著黃色的囚服。

    蔣念念沒有去看另外兩人，只是看著蔣浩哲。他比幾個月前瘦了很多，臉頰都凹進(jìn)去了，神情很頹敗，完全不像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倒像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蔣念念沒來由的又是一陣心酸，忽然就忍不住紅了眼。

    和肖悅相比，她也有很多痛苦的記憶，她又何嘗不想像肖悅一樣，把所有痛苦的記憶都屏蔽掉呢？可是，她不能??！她除了面對一切，將所有的苦難扛住，已經(jīng)沒有逃避的資格了。肖悅需要她，蔣浩哲要活下去也需要她，住在精神病康復(fù)中心的母親周艷梅也需要她。所以，她無法逃避，只能面對。

    蔣浩哲抬眼看了蔣念念一眼。

    蔣念念雖然紅了眼，可是眼睛里卻冷冰冰的。她對這個狼心狗肺的弟弟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感情了，若不是想著他身體里流著和她一樣的血液，她真的恨不得蔣浩哲去死，恨不得蔣浩哲為蔣強(qiáng)償命。然而，她又不能眼睜睜看著蔣浩哲去死，蔣浩哲是已經(jīng)瘋掉的周艷梅心中唯一的希望了。

    蔣浩哲似乎知道自己無顏面對蔣念念，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所有人員到齊后，庭審才真正開始。

    公訴人站起來發(fā)言，針對這段時間對案情的調(diào)查進(jìn)行了具體的闡述，然后又詢問了三個犯罪嫌疑人很多問題。劉律師也進(jìn)行了辯護(hù)闡述，與此同時，還把蔣念念請了起來，詢問她身為受害人的家屬，是否愿意原諒犯罪嫌疑人。

    蔣念念聲音發(fā)緊，好半晌才說出一句：“我……愿意原諒他們?！?/br>
    她看到庭上的審判長和公訴人都搖頭輕嘆，他們也都知道她內(nèi)心深處的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