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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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宮出城時一路低著頭,半是第一次騎馬出門有點(diǎn)緊張,半是想著蘇軾,連超級無敵帥氣的班直哥哥都沒顧上欣賞。 此一去山高路遠(yuǎn),蘇軾要去搞他的蘇公堤,生活倒是不壞,可能還要和某個和尚玩‘八風(fēng)吹不動,一屁過江東’的游戲。 回京時才有閑心四下打量,周圍環(huán)境倒是有些觸目驚心,高矮不齊的茅屋土屋就在城外林立,抬頭先看到幾個大黑屁股,在路邊的草叢里解手。 真是風(fēng)吹草低見屁股。 林玄禮嫌惡的轉(zhuǎn)過頭,看官道上來往的行人,有些人身穿綾羅騎著小毛驢,前呼后擁,也有些人破衣爛衫,還在衣服之中夾了幾張紙,在破洞中漏出字跡。 “他為什么在衣服里夾紙?”我覺得這肯定不是汴京fa侍on。 童貫和高蜜搶著解釋:“郎君,那是窮人,只有單衣,在衣裳里夾紙御寒?!?/br> “夾上紙可以擋風(fēng)御寒,幾層紙夾進(jìn)去,比穿棉襖還暖和。” 林玄禮:[……趙佶就是這么變成傻逼的吧?] [想起來了,我小時候見到的流浪漢也是這樣,后來社會整體變好,他們能從垃圾桶里撿到棉襖,就不墊報(bào)紙了。] 默然無語,看起來還得多加提防,這群騙子。 往前走了幾里地,霧氣中的汴梁城寬闊無邊,城墻高大巍峨,磚石古樸有力,城門樓朱紅鮮艷,城墻上下的士兵雖算不上軍容整齊,但自有一種蕭瑟?dú)庀?,從人到物,遠(yuǎn)非后世的復(fù)制品可比。 又看到一群民工,扛著鐵鍬鋤頭歪歪斜斜的從城里出來,一個個歪戴帽子,臉上有種潑皮無賴的麻木氣質(zhì),額上紋著青黑色的字。 一看就是剛從墻里頭出來,去飯館立刻吃霸王餐的,被大堂經(jīng)理仔細(xì)盯著的客人。 “這些是什么人?”刺面發(fā)配?那也只能往偏遠(yuǎn)地帶發(fā)配啊,哪能從偏遠(yuǎn)地區(qū)往京城里發(fā)配。 帥氣班直笑道:“郡王,這些賊配軍別污了您的眼睛?!?/br> 不帥的班直說:“屬下去驅(qū)散他們。” 林玄禮攔住他:“別,他們是去干活的吧?我沒見過這樣的人,你給我講講?!?/br> 帥氣班班直無奈道:“這些不是禁軍,是廂軍,多是些刁民惡賊被官府拿問,刺字充軍,大多只在地方當(dāng)雜差。地方政府有什么力役,都叫他們?nèi)プ觥?此麄兡玫臇|西,若不是挖煤,就一定是修路,不值一提。自愿參軍的多是些流民,衣食無著,只在臉上刺下籍貫和行伍?!泵獾门芰瞬缓米?。 林玄禮倒吸一口冷氣:“那豈不是很不體面?我以為只有罪犯才刺字?!?/br> 童貫和高蜜嘻嘻的笑了起來,前朝的閹人受人嘲笑,當(dāng)今這些湘軍比閹人、流民還不如。 不帥的班直:“這也沒什么不體面的,他爹爹當(dāng)年就是以戴罪之身從軍,還不是一刀一槍拼了個封妻蔭子。別人做不到,那分明是不努力。” 帥氣的班直臉上涌起一陣淡淡的羞紅,半是惱怒:“家父狄武襄戴罪入京,竄名赤籍,蒙圣恩,任樞密副使、護(hù)國軍節(jié)度使、河中尹,累遷樞密使?!?/br> 林玄禮立刻知道這是誰!姓狄 有紋面的名將不多,武襄這個評級的謚號更是稀少,失聲叫道:“令尊是狄青?”可惜可惜!我距離狄青……他是1057年抑郁而終,我是1082年出生的,僅僅相距十五年。宋仁宗年老昏聵,文彥博惡毒坑貨,多少出名的武將都沒能一展所長,最后硬是把人逼死,痛心。 “久仰狄漢臣的威名!崇班儀表堂堂,竟是將門虎子,我這一路只顧著傷懷,忘了詢問狄崇班的姓名,失敬失敬?!?/br> 帥氣的殿內(nèi)崇班很開心,自我介紹道:“卑職行四,單名諫。臺諫的諫?!?/br> 林玄禮拉住他的手:“狄四郎,我和哥哥說說,要你來教我練武如何?”這可真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呃,這詞用來說老師可不太好。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不知道你有沒有狄青秘傳的兵書,應(yīng)該沒有,戰(zhàn)爭的決定因素是人,狄青是真正的天才! 狄諫啞然,殿前奉直和教郡王練武,地位差不多,前者在不打仗時只能緩緩熬資歷,期待外放為官,種賢弟聰明,轉(zhuǎn)了文職,自己文采差了點(diǎn)還不成。后者么,倘若郡王在官家面前美言幾句,自然很容易成功,他們這些殿前奉直最知道兄弟二人關(guān)系有多親密:“能得郡王青眼相加,卑職敢不從命。” 林玄禮高高興興回宮,一時間忘了問他一些問題:那些罪犯充軍之后,是不是真的繼續(xù)為非作歹,拉低了整個廂軍的風(fēng)評。以及把職業(yè)軍人和罪犯擱在一起一概而論,拉低了軍人的地位,受人鄙視么? 想到上次神秘失蹤的種帥哥,現(xiàn)在非常懷疑他是種師道的兄弟萌,種世衡子孫一堆呢。立刻跑去和六哥要狄諫。趙煦穿了一身宮錦白袍,正自己拉著袖子緩緩寫字,擱下筆,仔細(xì)想了想:“他二哥狄詠更有才干,武功更好,人也生的儀表堂堂,比狄諫還俊幾分,里外都呼為人樣子。” 林玄禮一驚:“說的是他?。俊?/br> 人樣子=美男標(biāo)桿=盛世美顏。 湊在旁邊:“六哥好艷福?!泵滥凶觾x仗隊(duì)。 趙煦一驚,一把掐他耳朵,這次不是捏著玩,真往上拎:“說什么呢?什么叫艷福?你拿我當(dāng)漢代皇帝么?還是拿我當(dāng)武則天?臣下俊美無匹,是朝廷顏面!我受用了什么??” 林玄禮:“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我說的是眼福啊,大飽眼福。六哥饒了我吧?!?/br> 趙煦捻著他的耳朵,嘆了口氣,放開手:“說話時把字咬準(zhǔn),這次暫且放過你,罰你今晚烹飪。佶兒,你jiejie們要選婿成婚了,我心里有點(diǎn),哎?!蔽业挠H人也只有這幾位。 林玄禮黯然神傷:“她們?nèi)ツ昃筒桓掖蚯颍瑢P闹棉k嫁妝?!?/br> 我一手養(yǎng)大的小白菜啊,就要被豬拱了。如果是王詵那樣的豬,就去死吧。 我要不要打王詵一頓給其他駙馬作為警告? 趙煦也感慨了一會,吩咐左右:“傳狄諫進(jìn)來見朕。先帝當(dāng)年也很思念狄青。” 狄諫進(jìn)門來,深揖一禮:“官家,狄諫封詔前來聽命?!?/br> 他不低頭,只是謙遜謹(jǐn)慎的垂著眼睛,皮膚潔白,劍眉,長睫毛,穿著樸素。 看到桌子下兩雙腳挨在一起,遂寧郡王的腳晃來晃去,可見是坐在官家身邊,被摟在懷里。尋常人間的兄弟也不過如此。 林玄禮:[隱約可見當(dāng)年狄青的風(fēng)采,謙遜內(nèi)斂,不居功自傲、丹心報(bào)國的天才武將,也不知道你有他幾分能耐。] [仁宗你怎么舍得!我更心痛了!好好用狄青不要聽文彥博那個沙比?。 [抓拍一張發(fā)微博就能躥上熱搜的顏值?。】彀l(fā)明照相機(jī)!我要左擁右抱,在后代教科書上留影!徽宗皇帝和他滿朝文武的男子天團(tuán)。歷史課學(xué)到這里的時候全班都得精神了。] 趙煦考教了幾句:“你槍棒騎射功夫如何?” 狄諫謹(jǐn)慎的如實(shí)說了。 趙煦又問:“千章萬句,不出乎致人而不致于人已?!?/br> 狄諫答道:“正而無奇,則守將也;奇而無正,則斗將也,奇正皆得,國之輔也?!?/br> 這兩句話都出自《李衛(wèi)公問對》。致人而不致于人已所有兵家都說,孫子兵法也說,但孫子兵法講的‘正’‘奇’是‘以正合,以奇勝’,而李衛(wèi)公認(rèn)為‘善用兵者,無不正,無不奇,使敵莫測。故正亦勝,奇亦勝?!捅葘O子兵法更大氣一點(diǎn),不局限于正面硬剛或是背后突刺。 林玄禮苦思冥想也沒想出來他在歷史上有什么名聲:“你是那一種?” 狄諫:“卑下勉強(qiáng)可以做守將?!?/br> 趙煦看了看弟弟,心說他教佶兒倒是還可以:“很好,以后除了朔望和節(jié)日之外,你每日去教佶兒練武。他愛好槍棒,你細(xì)細(xì)的教他,萬勿受傷?!?/br> “遵旨?!?/br> 林玄禮回去問乳母,五姐的婚訊。 選了個普普通通,性格溫和的官員,和嫁給韓琦之子的不一樣。 依然惆悵的去囑咐一句:“倘若駙馬對你不好,你派人送信給我,我?guī)巳ゴ蛩??!?/br> meimei們:“我也去!” “天哪,那不好吧?” 朱太妃正拿著荷包嗅香氣,對著一桌子的香料調(diào)整配比,笑著系上荷包口,扔他:“快別亂說,高娘娘和官家千挑萬選的人物,怎會呢?!?/br> 有李瑋、王詵在前,有這句話才叫人安心呢。娘家有兄弟肯出力,這才不被欺負(fù),最怕男人要斯文體面,叫姐妹忍氣吞聲。真不如有個潑皮兄弟,上姐夫妹夫門口一頓胡鬧,攪的闔家不安,,那就安穩(wěn)了。 趙真珠哈哈一笑:“好啊十一哥,再過幾年你也要開府成婚了,到時候我們宮里聚一聚,宮外聚一聚,多快活?!?/br> 林玄禮:“到時候一起去勾欄瓦舍里玩~”聽評書去。 朱太妃高高興興的裝了兩個荷包給他:“哀家多放了些香草,能避蚊蟲?!?/br> “娘娘真疼我?!?/br> 趙真珠沒想到親娘想了這么多,腳尖一勾藤球,不用手直接挑起來,勾在腳背上,往門外一撇:“走啊。踢一會去?!?/br> 宮人立刻立起小球門,兄弟姐妹幾人把裙子、衣袍掖在腰帶里,直接分了兩隊(duì),在庭前空地里玩了起來。出嫁的五姐十五歲,最小的meimei七歲,都在一起跑跑跳跳。 趙佖和林玄禮對著做假動作,試圖晃暈對方,被趙真珠一腳踢走球,傳給趙真真,趙真真射門成功。 趙佖:“哎呀,失策失策。” 林玄禮:“哈哈哈我們隊(duì)贏了!” 趙佖嘆氣:“倘若十二郎、十四郎爭氣一些,我們也不會輸?!?/br> 倆小正太異口同聲:“jiejie們身高力壯,為之奈何。” 踢了半個時辰,一身是汗的各自回去擦汗更衣。 林玄禮換好一套干凈衣服,餓的吃了兩塊糕點(diǎn),準(zhǔn)備寫作業(yè)。 高蜜突然諂笑著湊過來:“郎君,小人曉得您有意文武兼修,這禁軍教頭雖多,可禁軍武備松懈不是一天兩天,禁軍教頭們也多有欺世盜名之輩。小人這半年來,在外面仔細(xì)打探了一番,優(yōu)中選優(yōu),給您保舉一人,保準(zhǔn)有真才實(shí)學(xué)。” 林玄禮雖然煩他這名字和語氣,可是這事兒也確實(shí)貼心:“說來聽聽?!?/br> “禁軍教頭王進(jìn),名武師王升的兒子,家傳使棒絕技。乃至于樸刀、大槍,無一不精,只是民間禁武,他只教授桿棒。小人拜望了一番,受了王升指點(diǎn),比往日大為不同?!?/br> “哦,你演練一番我看看。” 高蜜拎起旁邊的齊眉棍,跳到庭院中間耍了一套,真是大不一樣,這次才真是腰馬合一,以身帶棍,不是套路演練。 他找到這位名師用了五天時間,剩下五個月都是抽空出去補(bǔ)課,以便投其所好。 童貫嫉妒的眼睛都紅了,他還停留在為郎君尋找定制更多趁手廚具的范圍中,而這位同仁已經(jīng)開始投入郎君的新愛好中! 林玄禮看的十分舒爽:“好!好!名師出高徒,明日出宮去見見這位王教頭?!?/br> 第22章 您說這多體面 偏偏事務(wù)纏身被絆住了,先是第二天突然收到蘇東坡的奏折中夾帶的一篇作業(yè)。 還有新的翰林學(xué)士布置的作業(yè),以及倆太醫(yī)老師給一字一句的講了半個時辰黃帝內(nèi)經(jīng)。 隨后就是排隊(duì)等著的狄諫,從基本功開始教他。 真正宋代傳統(tǒng)家傳武功的基本功又不同于現(xiàn)代,狄諫雖然為他的體能和持久力感到吃驚,還是要勸他:“郎君,按部就班才好,不要急于求成?!?/br> 呱唧呱唧講了一堆要穩(wěn)健的軍事理論。 才把這些事忙完,準(zhǔn)備彈一會琴,現(xiàn)在酒狂彈的還不錯,只是沒酒喝。 又被傳去見高娘娘。在門口排隊(duì)等了一會,見兩位相公退下,站起來整冠束帶,過了一會才被傳召進(jìn)去。 里面高娘娘和官家并列而坐,前者面沉似水,后者面沉似新年的金明池——深深寒冰。 高娘娘開門見山:“佶兒。趙官家年庚不小,越發(fā)銳意進(jìn)取,你要時常規(guī)勸才是?!?/br> 林玄禮考慮了一下,如實(shí)答道:“娘娘,我說不過六哥,還總覺得六哥說得對。” 我也不想說服他,我也說不過他,我有時候?qū)懽鳂I(yè)還要求他指點(diǎn)一下。 你們可能不知道,我比他更銳意進(jìn)取,只是因?yàn)槌煽儾缓脹]有底氣寫點(diǎn)策論什么的給他看。 趙煦差點(diǎn)繃不住笑了,強(qiáng)行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微微噘嘴盯著墻邊的案頭清供。倘若說有什么人算是我的親信、同黨,首推的就是佶兒,其次么,章惇可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