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叔侄倆人要玩‘你送我去軍營，我再派人送你回汴京’的小游戲。

    第154章 官家心情大好

    河北西路，從開封府一路向北，直奔南京道（河南直奔北京）而去。

    以前宋和女真之間不接壤，做生意要么跨海，跨越渤海，從登州開船到錦州渡口，或者更遠(yuǎn)的開州，要么是女真人偷越遼國國境，反正管得不嚴(yán)，他們用各種偽裝偷越。

    等女真變成金國之后，接壤了，而遼國東北部的管制變嚴(yán)，兩國之間的生意還在照做，改成陸運之后方便多了，買了不少遼國的好馬，也做好防御準(zhǔn)備。就連水軍也悄悄調(diào)動過去，一旦準(zhǔn)備對遼國發(fā)起進(jìn)攻，搶灘登陸必不可少。

    行軍路上速度不快，一天三四十里就是正常速度，林玄禮這才有空聽正使童貫，副使張叔夜講一講在遼國的見聞。

    兩人都有一大堆話要說。說完了之后，張叔夜若有所思的提問：“請問官家，女真人試過來買火器么？”

    林玄禮笑盈盈的靠在馬車?yán)铮骸皼]有，他們想不到這個?！?/br>
    “那么遼人呢？”

    林玄禮大笑：“耶律延禧提過這件事，我在考慮?！?/br>
    或許耶律延禧親自統(tǒng)帥的士兵，拿到火器也沒有用，但還有別人呢。耶律大石，耶律余睹，還有怨軍那些人，他們也算得上訓(xùn)練有素，有頭腦和能力?！俺隹诨鹌骰蛟S能大賺一筆，但沒法達(dá)成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我還想在三十歲之前，做成點什么。”

    狄諫大驚失色：“官家不可約定時限，欲速則不達(dá)。”

    謝寶也從馬車外搭腔：“官家您已經(jīng)虛歲三十了?！?/br>
    林玄禮臉色微沉：“二十九！”

    狄諫弱弱的說：“去年過的是二十九的萬壽……”

    童貫嚴(yán)肅道：“你們還比官家更清楚他高壽？官家說多大，就是多大?！?/br>
    張叔夜突然有點擔(dān)心。官家的年齡并不重要，打仗看的是運籌帷幄，但是……官家這么在意年齡，是不是有意追求長生不老？聽說王娘娘未出閣時，就常常在城外閉關(guān)煉丹。想當(dāng)年‘秦王掃六合，虎視何雄哉’，到最后還是沉迷于追求長生不老，耽誤了國家大事。還有本朝的真宗皇帝，年輕時也曾御駕親征，到后來沉醉于……唉。

    林玄禮不想糾纏于這個問題，這太初中女生了，看著車?yán)锏娜耍骸皬埵逡?，你為何面露愁容？在?dān)心什么？”

    張叔夜不敢說自己在胡思亂想什么，畢竟官家這些年不近僧道，也沒有服食丹藥，自己這都是沒理由的推斷：“臣在想，太子送官家到軍營之后，會不會和官家年輕時一樣，試圖上前線殺敵報效?！?/br>
    林玄禮驚悚的坐直了：“不會吧！不能吧！也不是不可能啊，那可不行！我當(dāng)年都多大了，他還是個孩子呢。這件事提的好，到時候多派幾個人，盯緊了他。一會把田黃鳥叫進(jìn)來。森兒現(xiàn)在在哪兒呢？”

    趙森正表面端莊嚴(yán)肅，內(nèi)心歡快的騎在小白馬上，就在官家的車駕前面。官家的小紅馬空背著鞍韂，也在這里。拉車的馬是另一批訓(xùn)練有素的。

    這十萬兵馬調(diào)動起來，不是一次都跟著走，而是分批調(diào)動，要不然一路的食宿都成問題，現(xiàn)在跟著官家的只有五萬人，還有一車車的糧草被毛驢拉著，官家的行李書籍器物，官員們的行李冬衣，給邊關(guān)將士們的賞賜銅錢、棉衣，隊列綿延十里，一眼望不到頭。

    把太子的侍衛(wèi)指揮使田黃鳥盤問了半天，這才松了口氣。

    過了一會，官家車?yán)镉謸Q了幾個作陪的官員。

    跟著官家出門的翰林忽然大發(fā)感慨：“當(dāng)年太宗出征，走的也是這條路。幽州（北京）??！”

    林玄禮想到后世被稱為永定河的高粱河，又想起太宗功敗垂成的御駕親征，以及在那之后越演越烈的重文抑武。其實上輩子沒少嘲笑車神，這輩子開始參與過冷兵器時代戰(zhàn)爭，又親自守城，親自追擊之后，覺得他也沒那么可笑了，雖然也不算強，換成趙匡胤來能干得更好，換成周世宗就無敵了。

    上路的第三天上午，到了帝陵，親自帶著太子用三牲祭祀列祖列宗。

    這是出征之前必須有的儀式。

    翰林寫了祭文，飽含深情的希望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保佑，收服燕云十六州，保佑官家安然無恙。

    林玄禮小聲吐槽：“列祖列宗生前都沒這個能耐，現(xiàn)在又能如何？還是得靠自己?！?/br>
    趙森驚悚的抖了一下：“叔叔，您不信……嗎？”叔叔比較推崇韓愈啊，他不會不信鬼神之說吧？那他和喜歡占卜和閉關(guān)修行、神神道道的王娘娘怎么會那樣恩愛？

    林玄禮摟著他肩膀，在神道上緩緩走著，看看左右石像生：“我信列祖列宗和六哥在天上看著我，看得見我的豐功偉績。只是這國家興衰存亡，要靠官家自己努力，不能指望神仙、祖宗保佑。畢竟……官家不修德政，天命也幫不了。就像耶律延禧，哼?！笔裁词恰隆恐傅牟皇堑赖?，而是更精準(zhǔn)的——職業(yè)道德。朕就很有職業(yè)道德！

    等祭祀到宣宗陵寢時，趙森覺得自己很了解陵寢中長眠的，是怎樣的人。畫像上雖然一臉嚴(yán)肅，但每個人都談?wù)撨^他，尤其是官家，充滿了溢美之詞。

    那是一個在父親和祖母的激烈矛盾中堅定立場的皇子，在被壓制被灌輸思想不能干政沒有權(quán)威的日子中保持思想的少年皇帝，是一個特別喜歡孩子喜歡弟弟熱愛家人的哥哥，喜歡性格驕縱艷麗的美女直接封為皇后嬌寵放縱，對喜歡的弟弟寵上天，在軍事和治國方面都很有成就的皇帝，用人時獨具慧眼，打仗時指揮若定。

    林玄禮在翰林誦讀祭文并焚化之后，慢吞吞的從袖子里抽出一個封口的信封，不許人看，直接往火盆里一擱，火苗焚化了這厚厚一摞信箋：“看什么看，私房話?！?/br>
    這是接下來的十年計劃。從正義之師到文化侵略，從稻子改良到海外殖民，給所有野心勃勃的家伙一條出路。

    群臣還敢說什么呢，也不敢看，也不敢打聽。

    ……

    一路上所經(jīng)之處，百姓們沒有怨懟的神色，反而又激動又期待，看起來官家的名望不錯。官員跪迎跪送，供應(yīng)當(dāng)?shù)氐纳秸涿牢?，特產(chǎn)零食，當(dāng)?shù)剡m齡少女，還有才子、長得好看的練武的青少年——沒有中年，練武的中年人早就不被家人養(yǎng)著出去自謀生路了。

    有幾個天生力氣大、精通拳腳槍棒的少年現(xiàn)場參軍入伍。

    自從不黥面之后，參軍這事兒逐漸有了點體面。雖然還是到處都能看見刺面的配軍，但正常人和賊配軍區(qū)分開了。這就讓那些貧窮又要臉的少年們可以啥都不想直接去參軍，禁軍中有紋身匠人，挽起袖子用胰子擦洗幾次，把泥球球搓干凈，就可以紋身了。

    禁衛(wèi)森嚴(yán)，謝寶工作很認(rèn)真，官家和太子眼前耳畔總是很清靜。每日有驛站快馬送來京城中的要緊事，皇后和丞相們的奏報。

    又過了幾日。

    校尉稟報道：“啟稟官家，前面二十里外，就是湯陰縣。湯陰知縣正在路邊恭候?！?/br>
    林玄禮騎在小紅馬上，有點激動：“好！咳，讓他不必跪迎，等我過去再拜?！鄙倌暝里w！我來見你了！

    催馬到太子的車駕旁邊，抬手敲了敲窗子：“森兒，出來透透氣？”

    趙森掀開簾子，紅著臉說：“叔叔，我這就來。”出門前幾天，過于歡快，每天都騎馬，一點都不坐車。以前也練習(xí)騎射，但沒這么長時間，大腿磨破了，屁股也疼，還得含著淚以平時的姿態(tài)走路，不能讓人看出來。

    二人并轡而行。

    林玄禮覺得自己面沉似水，情緒控制的挺好，誰都看不出自己已經(jīng)樂開花。

    奈何其他人太精明，都看出來官家現(xiàn)在心情大好。但官家經(jīng)常莫名其妙的心情大好，蹦蹦跳跳。

    湯陰縣這里治理的還不錯，整潔是必然的，每逢領(lǐng)導(dǎo)出巡就全體搞衛(wèi)生，這一點都不意外。道路兩旁的百姓不算衣衫襤褸，小孩臉上還有點rou，婦人們都穿了嶄新的裙子，縣城中的鄉(xiāng)紳富戶夾道迎候官家，有點想要簞食壺漿迎接又不敢。

    官家和太子、隨行官員等人依舊住在縣衙中。

    入駐時已接近日暮。

    晚膳并不復(fù)雜，有魚有rou，還有許多時鮮蔬菜，秋季正是萬物成熟時。

    知縣恭立在旁邊，等官家和太子用膳。用膳后則是傳統(tǒng)節(jié)目：把當(dāng)?shù)啬贻p人帶來展示一下，鼓勵當(dāng)?shù)匕傩蘸脤W(xué)上進(jìn)、進(jìn)入官學(xué)好好學(xué)習(xí)、乃至于培養(yǎng)出進(jìn)士來，都是官員的政績。因為官家好武，縣城及下轄鄉(xiāng)村中有武功卓越又遵紀(jì)守法的少年，也勉強可以算是政績，主要是投其所好。

    林玄禮耐心的看這些激動的年輕文人，這些年輕人沒有發(fā)言機會，只是帶來行禮，等官家發(fā)問：“不錯，湯陰，想當(dāng)年文王在此創(chuàng)立八卦，人杰地靈?！?/br>
    知縣展示了他選的兩首詩，看官家興趣平平，自己也知道他們文采還是不行，然后又換上一撥更加局促激動的青年，身穿短褐：“官家，他們幾個是本縣內(nèi)拳腳槍棒出眾的，一心報效朝廷，想當(dāng)衙役，還想?yún)④娙??！?/br>
    林玄禮的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年紀(jì)最小的人身上?！昂苡兄練?。”

    知縣直接指向最小的少年：“這小子今年九歲，天生一副神力，能搬動磨盤，開硬弓，騎快馬，食量過人。人們都說他將來必是一員猛將?！?/br>
    其實他也不清楚，這都是官吏們選送上來的。

    趙森在旁邊忍著腿疼：“嗯？”真的假的？他好白哦。

    林玄禮的小心臟砰砰跳，看這少年眉毛淡淡的，額頭寬闊，眼睛倒是挺大，皮膚雪白，五官端正，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略微不合身的直裰，往旁邊幾個鐵塔一樣黑壯少年中間一站，像個誤入的少年書生模樣。

    “人不可貌相。你叫什么名字？”

    白皙的少年上前一步作揖，激動興奮但不慌亂，大聲說：“小民岳飛。”

    林玄禮表面上矜持的點點頭，內(nèi)心瘋狂沖著自己嚷嚷：[不要笑的像個壞蜀黍一樣??！]

    [我飄了我飄了我見到岳飛了！！]

    [岳飛是冷白皮·文武雙全·屢戰(zhàn)屢勝·美少年！我的天哪趙構(gòu)你去死吧！凸(艸皿艸 )！]

    [他年紀(jì)太小了不能帶走，再過幾年，五年十年？是我的了！]

    “拿幾根齊眉棍過來，你們各自演練，我看看身手?！?/br>
    套路演練通常只有三五分鐘，同時進(jìn)行則更快。

    幾個十五六歲的青年因為緊張有點亂了方寸，雖然有練武的肌rou記憶，還是出了一點小小的事務(wù)。

    唯獨岳飛沒有，他興奮之下，比平時練的更好。

    趙森有些驚訝：“他真不錯?！笨雌饋肀任疫€強一點，他還小我三歲呢！

    官家問：“岳飛，你師父是誰？”

    岳飛：“回稟官家，我?guī)煾甘侵芏?。師父教我射箭，槍棒。”呃，不?yīng)該私藏弓箭，我一激動說漏了，但那是官家賜給師父的弓。

    林玄禮開開心心：“阿哈！果然是他！我一看就是。知縣，你去派人請周侗過來見我，老相識了，他怎么躲著不來見我？不就是當(dāng)年不肯在禁軍中效力么？我不記仇，他還害臊么？周侗跟你說過我么？”

    岳飛點了點頭：“師父說過幾句，語焉不詳，我再問，他說不能泄露禁中機密?！?/br>
    林玄禮爽得要死：“哈哈，他還是那么謹(jǐn)慎。賜坐?！庇纸o另外幾個少年依次點評了一番，主要是別緊張。剛說完，周侗就被認(rèn)識他的侍衛(wèi)帶進(jìn)來了。

    “周教頭，找你可真不容易??！”

    周侗下跪行禮，被極其敏捷的管家一把撈起來，慚愧的說：“官家當(dāng)年恩典小人，在禁軍當(dāng)教頭，是小人不識抬舉。小人哪能料到，官家有意有親征。今日見了官家，想隨軍效力。求官家收留?！?/br>
    岳飛小小聲：“??？哇！”

    有點舍不得，但是好驚喜！

    林玄禮考慮了一秒鐘，忍痛割愛：“那倒不必，軍中不缺神箭手，你當(dāng)年指點過的小子們，現(xiàn)在都挺出色的，差不多能獨當(dāng)一面。岳飛這孩子前途無量，更需要一名好師父，你教了他這幾年，可不要半途而廢?！?/br>
    在我瘋狂給火器升級的時候，神箭手的意義比名將差的太多了。等岳飛長大，十幾年后，到那時候誰知道我能開擴多大的疆域呢？我需要治軍嚴(yán)肅的名將。

    周侗遲疑了剎那，自己確實是老了，這些年教授的弟子都極具天賦：“是！”

    給少年們各有賞賜的錢和布匹，唯獨給岳飛加了一套《武經(jīng)總要》，這一套就是一箱，出門時就是給他帶的。還有一把官家日常用來切rou的佩刀。是當(dāng)年王繁英號稱煉丹搞出來的碳鋼短刀。

    題外話，碳鋼最終沒能作為武器材料普及開，只是賞賜給一些喜歡的武官，比起鋒利無比的刀劍，還是沉重結(jié)實的狼牙棒、□□殺傷力更強、鈍器更耐磨，而且武器本身的重量非常重要，能決定殺傷力，慣性比銳利更重要。錘子能隔著鎧甲把人錘死，鋒利的刀劍還得找到破綻才行。

    知縣疑惑的請教跟著官家出門的官員：“那小子得了官家的青眼相加，怎么不帶在身邊呢？留在湯陰縣里，見聞學(xué)識畢竟有限?！蹦蔷褪遣荒敲聪矚g，給周侗面子么？

    此時已經(jīng)天黑，馬上就要睡覺了，魏季禮在燭火下微微一笑：“官家一向不喜歡讓人少年時母子分離。以前看上的幾個有才略的少年，也是等到成年后才任用?！?/br>
    知縣立刻恍然大悟，想起官家的生母，又想起自己早逝的母親，傷感了好一會。

    賈岱玉第二天早上才聽說這事兒，清晨見駕時捂著嘴小聲尖叫，叫的像個被踩了尾巴的貓：“岳飛?。?！您怎么沒叫我呢?。　?/br>
    林玄禮吸溜著胡辣湯，自己又加了點黑胡椒進(jìn)去，沒想到本身放的芥末和姜就很夠味了，辣的快要吐舌頭：“忘了忘了。沒事，他和周侗還沒回去，和侍衛(wèi)們暫時擠著睡了?！?/br>
    賈岱玉立刻溜走，過一會又如夢如幻的回來：“太可愛了叭！他拉著周侗，興奮的說個不停。好白啊，又白又俊，怎么這名將還都得長得好看嗎？”

    林玄禮嘻嘻一笑，吃了一口剛出鍋的燒餅：“不要以貌取人。”可惜顏值不能當(dāng)硬性指標(biāo)啊。

    賈岱玉湊過去，用史官聽不到的聲音小小聲說：“不讓太子和他先處一處么？”

    林玄禮搖了搖頭。根本用不著培養(yǎng)感情，岳飛那么乖，在大部分正常的皇帝手下，都不會被害，不需要提前培養(yǎng)什么感情保底。我養(yǎng)大的小孩，又善良又自信，只要公平正直、論功行賞就夠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處出玩伴的感情，退一步說，他可以憑借自身實力一路攀升，這種不夠硬派的關(guān)系反而會讓他的升遷和名聲遭遇非議。

    現(xiàn)在這一場偶遇已經(jīng)足夠了，二十年后，岳飛憑借功勛上殿面君時，把這樁舊事提起來一說，就很有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