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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枕上癡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突然一頓,她對自己的想法吃了一驚,她已經(jīng),把那里當(dāng)成家了嗎?

    沒過多久,便望見圍在屋外的那排籬笆,院內(nèi)一抹白色修長的人影,就像孟冬里的第一片雪花,毫無預(yù)兆地飄入眼簾,他背對著身,手提灑壺,正在給花架上的紫藤花澆水。

    仿佛心有靈犀一樣,他動作一滯,轉(zhuǎn)過身,那時暖風(fēng)徐動,紫花流香,寧謐的氣氛里,彼此就這么靜靜凝視。

    像一幅畫,天長地久。

    無論時光荏苒,他們永遠(yuǎn)這般存在著。

    “回來了?!蹦侨寺氏却蚱瞥聊抗馑坪跎岵坏秒x開她,始終不移半分。

    蘇拾花回神后盈盈一笑,三步并作兩步,急著要把好消息告訴他,剛是脫口:“我……”

    額角滲出的汗水,被他舉袖輕柔地拭了。

    “說什么?”蘭顧陰放下袖子,雪面淡然,仿佛剛剛在做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蘇拾花臉頰莫名其妙一陣小熱,但想起今日的經(jīng)過,興高采烈地道:“村子里的打獵團(tuán)在招人,我今天一展身手,首領(lǐng)終于首肯,同意讓我參加啦。”

    蘭顧陰聞言,有些出乎意外,眉頭一蹙:“你參加了打獵團(tuán)?”

    蘇拾花使勁點(diǎn)頭,打獵團(tuán)主要是為保護(hù)村莊不被野獸襲擊而建立的,約有二十多名成員,以青壯年男子為主,沒點(diǎn)真本事的話,是無法參加獵團(tuán)的。

    蘭顧陰臉色一下子陰沉起來。

    “怎么了?”蘇拾花以為他哪里不舒服,整張臉顯得十分難看。

    “你一個女孩子家,在那種地方,或許不太妥當(dāng)……”他竭力維持著情緒,但聲音仍勾出點(diǎn)兒隱怒的顫音。想到她夾雜在一群臭男人堆里,成日被那些視線侵犯,他就覺得不可忍受,不,簡直是窩火!

    蘇拾花哪知他的想法,還笑著安慰:“你別擔(dān)心,岳首領(lǐng)人很好的,在村子里極有聲望,大伙兒都聽他的,而且團(tuán)里不止我一個女子,岳首領(lǐng)的兩個女兒也在其中,還有負(fù)責(zé)伙食的阿芳,打掃屋子的小月,縫補(bǔ)衣物的浣浣……”擺著手指頭數(shù)。

    他咬牙切齒地冷笑,擠出了一股子酸味:“才一天而已,你就跟她們混得這般熟絡(luò)了啊。”

    蘇拾花當(dāng)然聽不出某人那股酸腔,撓著腦袋瓜傻笑:“因為大伙兒待我都很熱情啊,阿陰,你不知道,今天我特高興呢,一路上急著趕回來,就是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br>
    蘭顧陰不禁一愣:“你,急著告訴我……”

    她點(diǎn)頭:“以前我在師門,做什么都一無是處,這還是我頭一回,用自己的本事獲得大家的認(rèn)可,所以我想告訴你,希望你也能為我高興,也不知道為什么,只要你高興了,我心里就覺得特踏實……”

    只要他高興,她就覺得特踏實……

    蘭顧陰看著她,整個人像被定住了幾瞬,隨之偏過頭,神情居然有點(diǎn)忸怩。

    蘇拾花卻一頭霧水,沒得到回答,有些不知所措,良久,聽他慢慢道:“你既然喜歡,那就去吧,只是不許爭強(qiáng)好勝,要顧及自己的安全?!?/br>
    “嗯!”得他同意,蘇拾花簡直像在枝頭上蹦跳的喜鵲,歡喜不已,唇畔兩朵梨窩輕顫顫的,令那張嬌容仿佛綻在花間。

    蘭顧陰不敢多看,背身往屋內(nèi)走,而她就在后面唧唧喳喳:“阿陰,今天我在回來的路上,碰見了不少村民,我說住在山上,結(jié)果他們都說認(rèn)識你呢?!?/br>
    “哦……”某人表情淡然,佯作不知。

    蘇拾花繼續(xù)興致勃勃地講:“我一提起你,他們幾乎全在夸你,說你賣的茶葉又好又便宜,為人又親切隨和,原來你的人緣這么好呢,讓我也跟著沾光?!?/br>
    “嗯,還好吧。”他笑笑。臉皮厚也是一種本事。

    回到屋內(nèi),桌上預(yù)備著一盤蒸好的甜棗雪花松糕,蘇拾花早知他的手藝,不由得胃口大開,凈手后馬上拈了一塊入口。

    “好好吃?!毖┌椎娜鶐妥佣急蝗麧M了,完全是一副滿足又貪饞的吃相,明明沒有女孩子家的矜持,但就是讓他……越瞧越順眼。

    蘭顧陰坐在旁邊,單手托腮,目光靜靜投注在她臉上,聽到她的夸贊,嘴角才若有若無地勾動下:“你喜歡就好。”

    一盤糕點(diǎn)很快入腹,香甜的味道仍在口中回味無窮,稍后他端來一盞白瓷茶,蘇拾花好奇地問:“這是什么?”

    “是我調(diào)配的藥茶,有提神醒腦之效,對你練武或多或少有些幫助?!?nbsp;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捧著白瓷茶,幾乎融為一體,叫人快區(qū)分不開了。

    聽他說是為自己特意調(diào)配的,蘇拾花只覺胸房內(nèi)一股暖熱流淌,連眼眶都泛著暖意,不由得開口:“阿陰,你真好?!蹦殚_茶蓋,頓覺清香撲鼻。在對方深邃的目光中,她想也不想地喝了下去。

    傍晚,蘭顧陰輕叩兩聲房門,沒得到回應(yīng),便推了開,發(fā)現(xiàn)本應(yīng)坐在榻上練功的蘇拾花,此刻卻身形斜靠在墻壁上,一動不動,雙目交睫,竟是跌入了夢鄉(xiāng)。

    有時候她就是這樣,為了練武,連晚飯都顧不得吃,或者像是現(xiàn)在迷迷糊糊地睡著,如此下去,能有長進(jìn)才怪。

    蘭顧陰無奈一嘆,擱下湯羹,從衣架上取過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也不知是衣服太大,還是她太過嬌小,整個身子竟被完全覆蓋了,黑而柔軟的青絲服帖地垂在脖頸根,襯得那張臉好小好小,散發(fā)出nongnong的孩子氣,垂睫如簾,肌膚幼嫩,被外衣包裹住,簡直像個小嬰兒……

    蘭顧陰禁不住伸手,拂了拂她臉側(cè)的發(fā),倏地,她嫣唇蠕動幾下,逸出含糊不清的呢喃:“師父……我……想……變強(qiáng)?!?/br>
    蘭顧陰失笑,眼神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而她無意識地側(cè)了側(cè)臉,窗外的月光正映在她臉上,獨(dú)添了一層皎光華韻,晶瑩得要化成水一樣,隨著方才囈語,櫻紅小口微微張開,含香吐息間更近似誘惑的意味。

    蘭顧陰眸色漸漸深不見底,探近身子,溫?zé)岬谋窍?,已與她交纏疊繞……

    驀然,他渾身一震,感覺到屋外的結(jié)界有所波動。

    他全然警覺,卻不曾驚動睡熟中的人兒,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

    來到院落前的紫藤花架下,他負(fù)手而立,目視前方,周圍黑漆漆的一片,不時傳來促織的鳴叫,深夜中的山林,總是給人一種可怕的靜謐感,仿佛最深處潛伏著妖魔鬼怪一般。

    蘭顧陰抬頭,籬笆外的幾株大樹上,不知何時,多了數(shù)道黑影。

    是烏鴉。

    一排排,密密麻麻,擠滿樹枝,兩眼閃著血色的光,一聲不響地盯著他。

    仿佛他,是它們的美味佳肴。

    冷風(fēng)颼颼,氣氛詭譎異常。

    哼,是那個家伙么……

    蘭顧陰冷然一笑,端雅的眉形間透著玩味的譏誚。

    作者有話要說:

    ☆、[心]

    蘇拾花的腦袋重重往下一沉,不由得自夢中驚醒了,困頓地眨了眨眼,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練功的時候睡著了。

    唉,怎么這樣不爭氣。她暗罵自己幾句,剛一動身,有什么從肩膀滑下,是一件外衣,接著看到桌上擱著一碗湯羹。

    是他來過了嗎……

    衣衫上染著那人幽緲的氣息,像場云霧向她圍攏,莫名生出一股親昵而溫暖的感覺來,她臉上多出赧然的歉意,起身下床,將那碗湯羹一滴不剩地喝完,稍后閑來無事,她推開房門想透透氣,卻瞧見院前的紫藤花架下,靜佇著一抹人影,依舊是那身式樣簡潔的白衣,浸染在月光中,猶如一掬清水,沁涼心扉。

    那般看著……總覺得……很孤寂,很孱弱,還有著說不出的淡淡冷意,像遺落的謫仙,身上仍未褪去不食煙火的飄逸漠然。

    蘇拾花一愣回神,不禁喚了聲:“阿陰?”

    蘭顧陰身形輕微一動,偏過頭,幾縷黑發(fā)隨風(fēng)而起,恰好拂過那張雪麗容華,一片傾城美色。

    半明半暗間,他鳳眸瞇了瞇,暗邃波光流轉(zhuǎn),更添幾許迷離妖魅。

    蘇拾花連忙奔回房,取出那件外衣,又匆匆趕回來,語氣略帶責(zé)怪:“風(fēng)怪大的,怎么又一個人出來吹風(fēng)?”

    蘭顧陰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給自己披上外衣,整個人被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末了,她還動作體貼地給他系著襟前繩絳。

    蘇拾花嘟囔著嘴:“你說說,要是再為此害了病怎么辦?”

    他目不斜視,面前的蓮白小臉就好似絕世瑰寶,將他深深吸引著。

    那話音甫落,他便問:“你生氣了?”

    生氣?蘇拾花搖頭:“我是擔(dān)心啊,你身子本來就不好,為什么還非要半夜里跑出來?!?/br>
    她這樣坦然地說出擔(dān)心他,蘭顧陰心臟無預(yù)警地疾跳兩下,既像狂喜,又像難以言喻的激動,直愣愣瞅著她,沖動欲出,很想將她一把抱進(jìn)懷里,但面前人卻繞開他,往院前望去,嘴里好奇地嘀咕:“剛剛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眼尾余光斜著睨去,樹上的那群烏鴉,已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算那家伙識趣……

    蘇拾花自然瞧不出個所以然,隨即想到他出來發(fā)呆,以及那瘦如薄紙的孤寂背影,心底霎時一涼,恐怕,恐怕他是在想家吧,一個人生活久了,難免會憶起傷心往事的……

    蘭顧陰一低頭,就掉進(jìn)她一雙水瀅瀅的眸子里,沖著他眨也不眨,溪水潺潺,夾雜著同情與憐惜,難過得簡直快哭出來。

    這丫頭,又胡思亂想什么呢。

    果然,她問:“阿陰,你以后都不去找你的家人了嗎?”

    蘭顧陰暗自一嘆,抬首面對她時,深邃的眼神已是要多憂郁,有多憂郁:“找了又有何用,反正我只會成為他們的累贅。”聲音輕飄飄的,有點(diǎn)喘不上氣的虛弱乏力。

    蘇拾花心疼,也為他焦急:“但你們總歸是一家人,難道他們真就如此狠心,丟下你不管不顧了嗎?”

    她青絲如泉瀑披散著,好香,帶著花蜜一般的甜,有意無意地,加深了呼吸……

    他沉默不語,蘇拾花當(dāng)他正黯然神傷,講話也變得吞吐:“這些年,你的親人……就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

    他搖搖頭:“沒有,如今我連他們置身何處都不知道,他們?nèi)粝肫鹞?,或許……會回來看看吧……”尾音凄涼,分明已成一種奢望。

    蘇拾花忽然有點(diǎn)難過,與他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心里對他,竟?jié)u漸蘊(yùn)存了一份不舍的情感,大概因為他們是同樣的孤單,同樣的無依無靠吧,而他,比她還要脆弱許多,讓她不僅僅把他當(dāng)做單純的朋友,更像在照顧親人一樣,不由自主想對他好,想為他做許多力所能及的事。

    那將來呢?

    她兀自傷感起來,一向清亮的眸,覆上黯淡的朦意,也許只想嘆息,卻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你這個樣子,以后我要是走了,該怎么辦才好……”

    頭頂恍如炸開個響雷,蘭顧陰臉色迅速一變,心驚rou跳:“你要走?”

    她回答:“是以后,等練好功夫,我還是要回師門的,到時候又剩下你一個人,我實在不放心。”

    她因若有所思,沒留意到蘭顧陰正渾身發(fā)抖,胸口跌宕起伏,那眼神,要活活把她瞪穿似的。

    待喘上一口氣,他掀唇冷笑:“是了,反正像我這樣的殘軀病體,注定要被人嫌棄,怕是這一輩子,都要孤獨(dú)到死了?!?/br>
    “阿陰……”他突然自暴自棄,惹得蘇拾花驚慌無措,偏偏他一扭臉,不肯再與她對視,“你既然早有這個打算,早走一時晚走一時又有什么區(qū)別?何苦繼續(xù)留下來為難自己,反正我已經(jīng)習(xí)慣一個人,倘若命犯不測,也不會拖累你?!?/br>
    蘇拾花瞠目,結(jié)結(jié)巴巴:“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不聽,全身猶如長滿荊棘,孤注一擲地想把自己刺傷:“我就知道,像我這種一無所有病怏怏的人,哪兒會有人真心待我?又有哪個姑娘肯嫁我,喜歡我?”

    “不啊,不是這樣!”蘇拾花急著握住他的手,表明心跡,“ 阿陰,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的!”

    他一怔,滿臉不可置信:“你、你喜歡我……”

    蘇拾花狠勁點(diǎn)頭:“你這么善良,處處為人著想,是我見過最好的人,所以,我喜歡你!”

    他望了她一會兒,隨之垂落眼簾,幽幽地問:“是哪種喜歡?”

    呃?蘇拾花腦際有片刻空白,手下意識一松,卻被他掌心反扣。

    頭顱一仰,視線被那深不見底的鳳眸牢牢鎖視住,五臟六腑,幾乎要被洞穿。

    他略微俯首,近到鼻息與她交纏,輕灼著臉頰——

    “你對我……是一心一意,心無旁騖的喜歡嗎?”

    蘇拾花傻傻張著嘴,回答不出,不知怎的,心臟砰砰亂跳,緊張得厲害,腳下不自覺倒退,偏偏他向前跨近,竟是步步緊逼——

    “是一生,一輩子,只想著我,只想跟我天長地久的喜歡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