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帝沉吟：“這，是個好法子，只是風(fēng)險太大，萬一不成，承遠(yuǎn)……”

    “謝皇上關(guān)心，不過為了社稷安穩(wěn)，也為了報我們父子多年隱忍之仇，臣甘愿冒險，也會竭盡全力促成此事為皇上解憂?！壁w沉擲地有聲，“皇上如果放心，臣隨時聽候調(diào)遣?！?/br>
    唐文帝頷首，起身扶他起來，想了想，笑著問道：“朕記得你家夫人又有了，產(chǎn)期是什么時候？西北之事雖急，秦思勇剛遞折子朕便派你過去也不妥，承遠(yuǎn)在家過個年，要是你媳婦生的早，朕等你看完兒子再派你過去也不遲?！?/br>
    趙允廷跟趙沉都感激地跪地謝恩，趙沉喜出望外，聲音都有些哽咽：“皇上隆恩臣沒齒難忘，郎中說臣妻二月中旬左右產(chǎn)子，臣確實(shí)盼著能親眼看孩子出生再啟程，但臣也知道軍國大事耽誤不得，還請皇上不必顧慮臣家事，承遠(yuǎn)隨時待命。”

    “二月中旬……”唐文帝喃喃自語，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吩咐魏源拿本黃歷過來，翻過之后，笑道：“二月二十八，宜出行赴任，承遠(yuǎn)就那日走吧，你給夫人請的郎中，說出的日子應(yīng)該準(zhǔn)的，這樣你還能多陪他們娘幾個幾日。”

    此去兇險，他當(dāng)皇上的，總得讓能臣走得放心。

    趙沉再次叩首謝恩。

    父子倆退下，兩人衙門所在不同，快分開時，趙沉對父親道：“阿桔身子重，這事父親過去時不要說漏嘴，免得她憂心。”

    “知道?！壁w允廷拍拍兒子肩膀，想叮囑兒子幾句，想想離出發(fā)還早，便沒有多說什么。

    ~

    阿桔這個年過得比較清靜，前兩年年前年后都有許多宴席要赴，今年托腹中孩子的福，既免了進(jìn)宮拜年，又免了出門拜訪，就連自家請客時，一切瑣事都是婆母幫忙打點(diǎn)的，她陪客人們坐坐就沒事干了。

    正月底的時候，季家那邊傳來喜訊，郭寶珠給季昭生了個大胖兒子。

    阿桔產(chǎn)期也近了，沒法過去看孩子，趙沉倒是抱著燦燦去看過，回來燦燦坐在娘親身邊悶悶不樂，阿桔好奇地問她怎么了。

    燦燦輕輕摸摸娘親的肚子，很是委屈地道：“弟弟不好看?！?/br>
    阿桔笑了，柔聲告訴女兒：“弟弟剛生出來時都不好看的，過一個月長大些，就跟燦燦一樣好看了。”不論是她跟趙沉，還是郭寶珠跟季昭，都是好相貌，孩子怎么會丑呢？

    燦燦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副不太相信的表情，過了會兒躺在娘親肩頭問：“弟弟什么時候出來？”娘親懷了弟弟后，都很久沒有抱她了。

    “過幾天吧，燦燦多夸幾句弟弟好看，弟弟就出來了。”阿桔笑著哄女兒。

    燦燦立即對著娘親肚子說弟弟好看。

    趙沉挑簾進(jìn)來，就見娘倆輕聲細(xì)語地說話呢。

    “爹爹！”瞧見爹爹，燦燦往前爬了幾步，離娘親遠(yuǎn)了這才撐著炕站了起來，朝爹爹要抱。

    “燦燦越來越懂事了。”趙沉抱起女兒重重親了一口，“剛剛燦燦夸誰好看呢？”

    “弟弟?！睜N燦扭頭瞅娘親，兩只小手握在一起轉(zhuǎn)著玩，“燦燦夸弟弟好看，弟弟就出來了?！?/br>
    趙沉抬眼看妻子，笑著道：“又是你娘教你的歪理吧？”

    阿桔瞪他。

    燦燦卻不懂什么是歪理，只知道是娘親教的，點(diǎn)點(diǎn)頭。

    臨近產(chǎn)期，阿桔晚上睡得并不安穩(wěn)，胡思亂想的，小聲問趙沉：“燦燦虛歲都四歲了，是不是該讓她自己住了？”她也舍不得女兒搬走，只是擔(dān)心自己發(fā)作了，嚇到孩子。

    “不急，過陣子再說吧，要不她現(xiàn)在哭鬧，你這樣哪有精力哄她。”趙沉握著妻子的手道。他不久就要走了，不定什么時候回來，就算女兒現(xiàn)在搬走，等他離開，妻子肯定還會讓女兒搬回來作伴，那又何必折騰。

    他說的有道理，阿桔點(diǎn)點(diǎn)頭，感覺男人胸膛硬邦邦的，阿桔摸了摸，有些擔(dān)心地埋怨道：“旁人過年都長rou，你怎么好像瘦了？”

    趙沉笑笑，摸摸妻子肚子道：“兒子快出來了，我天天盼著抱他，能不瘦嗎？”

    阿桔蹭蹭他肩膀，手伸下去覆在他手背上，“別急，快了。”

    趙沉也是這樣想的。

    只是到了十五，阿桔依然沒有感覺到任何要生的跡象，請來宮里太醫(yī)把脈，稱脈象穩(wěn)健沒有異樣，又告訴他們孩子確實(shí)可能會比預(yù)估的晚出生些時日。孩子沒事，阿桔自己感覺也挺好的，便沒有怎么擔(dān)心。

    趙沉卻急得上火了，他想在妻子生孩子的時候陪著她，想親眼看到她們母子平安。可他只能背地里著急，當(dāng)著妻子女兒的面不敢露出一點(diǎn)端倪。

    調(diào)他任陜西總兵的圣旨二月初就下了，所有親戚都跟他一起瞞著阿桔而已。

    眼看次日就要出發(fā)，阿桔還沒生，趙沉心急如焚又萬分不舍，忍不住抱著妻子慢慢解釋給她聽。

    阿桔看著丈夫，久久沒能開口，終于找回聲音了，卻是催丈夫快去安排產(chǎn)婆準(zhǔn)備。

    她要生了，在丈夫即將遠(yuǎn)行的前一日。

    ☆、第140章

    延平侯府,趙允廷剛進(jìn)榮壽堂不久,趙元匆匆趕了過來：“回太夫人老爺,大爺派人來傳話,夫人要生了！”

    趙允廷噌地站了起來：“母親先用飯，我過去看看！”言罷大步離去。

    關(guān)系到趙家子嗣，又知道長孫不可能碰別的女人了，太夫人對阿桔這一胎也挺看重的，有心想派身邊的丫鬟跟過去看看，轉(zhuǎn)瞬想到那邊對自己的不待見,便沒有開口。但她也沒有胃口吃飯了，囑咐趙清趙沂兄妹倆自己吃,她由丫鬟扶著去了后頭。

    趙沂緊張地看向兄長：“不知嫂子這次能不能生個兒子。”

    她 是真心親近這個嫂子的，也喜歡活潑可愛的小侄女，可惜自從長兄分府去住，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嫂子跟小侄女了。如今太夫人管的松,按理說她也可以過去探望嫂 子,畢竟兄長在望竹軒的時候，并不反對她跟嫂子來往。但趙沂隱隱發(fā)現(xiàn)，只要那位容夫人在望竹軒，她過去的時候蔣嬤嬤都會委婉暗示她改日再去，次數(shù)多了趙沂 也就明白了，要么容夫人不喜歡看見她，要么是嫂子有什么原因不希望她跟容夫人碰上。所以容夫人跟嫂子一起搬去新府，趙沂想想，還是不去打擾為好。

    長嫂生子，趙清不好多言，給趙沂夾菜道：“先吃吧，有什么消息，父親回來定會告訴咱們?！?/br>
    趙沂點(diǎn)點(diǎn)頭。

    這邊趙允廷匆忙趕到兒子的府邸，下車時正好林家的馬車也到了，他便停在門口，等林賢下車后兩人一起往里走。十一歲的林重九雖然很想像小時候一樣隨母親jiejie直接去長姐那邊，可是想到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還是跟在了父親后頭，在前面堂屋里等消息。

    柳氏領(lǐng)著林竹朝后院走，進(jìn)屋就見寧氏正在哄燦燦，燦燦趴在祖母肩頭小聲抽搭。柳氏心疼壞了，先強(qiáng)迫自己不要去里面看長女，接過外孫女小聲哄她：“燦燦不哭，娘親在里面生弟弟呢，給燦燦生個白白胖胖的弟弟，將來幫燦燦撐腰啊?！?/br>
    “我想看，看娘生弟弟?！睜N燦伏在外祖母肩頭，指著內(nèi)室門簾道，話說時不安地掃了一眼不肯抱她進(jìn)去的祖母，含淚的大眼睛委屈極了。

    里面?zhèn)鱽戆⒔蹓阂值耐纯嗟徒校蠈?shí)在忍不住了，將燦燦交還寧氏，叮囑林竹一起哄燦燦，她急著走了進(jìn)去，一進(jìn)屋卻大吃一驚，“承遠(yuǎn)你在這里做什么？快出去，一會兒阿桔生完你再進(jìn)來！”哪有大男人守在產(chǎn)房里的！

    岳 母來了，趙沉終于將視線從妻子汗?jié)竦哪橗嬕崎_，扭頭看柳氏，眼圈早就紅了：“岳母，明早我就走了，你就讓我守著阿桔吧，我什么都不避諱，就想陪著她。”說 完又轉(zhuǎn)過去，雙手緊緊攥著阿桔左手，小聲給她鼓勁兒，“阿桔別怕，我等你生完再走，你一心生孩子，什么都不用想。”

    阿桔閉著眼睛，一手抓著蔣嬤嬤的手，一手攥著丈夫的，痛苦用力。

    她要給趙沉生兒子，生了兒子，他走得安心，也會急著快點(diǎn)回來看兒子，看他們娘仨。

    柳氏見了，既欣慰女兒嫁對了人，又心疼女兒現(xiàn)在受的苦，轉(zhuǎn)過身抹了淚，趕緊替了蔣嬤嬤的位置，柔聲安撫女兒。

    大概是第二胎的緣故，再加上阿桔身體一向康健，現(xiàn)在身邊又有母親丈夫陪著，這胎阿桔生的比生女兒時還要容易，快到子正時，順利生了個兒子。產(chǎn)婆道完喜趕緊收拾大少爺去了，另一個產(chǎn)婆忙著清理阿桔身下，過了會兒忽的喜道：“還有一個，夫人懷得是雙胎啊！”

    趙沉剛落下去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怔愣過后看向妻子。

    阿桔其實(shí)比產(chǎn)婆還先察覺肚子里還有一個，她朝丈夫虛弱一笑，跟著又痛苦地皺起眉頭。

    老二只用了一刻鐘的功夫就出來了，產(chǎn)婆笑得合不攏嘴：“恭喜侯爺夫人又得了一位小少爺！”

    兩個兒子……

    nongnong的滿足跟疲憊同時席卷而來，阿桔努力又看了一眼丈夫，沒看清楚，便再也支撐不住睡了過去，手卻還緊緊攥著男人的手，生怕他離開。

    外面是兩個兒子洪亮的哭聲，趙沉低頭親吻妻子手背，眼睛酸得難受，趴在妻子身邊掩飾失態(tài)。等胸口的緊張害怕酸澀褪去了，只剩滿足和眷戀，他抬起頭，接過岳母遞過來的帕子，溫柔而細(xì)心地替妻子擦汗。

    睡著的妻子，美麗如初，只是那兩道竹葉長眉輕輕蹙著，讓他看了心疼。

    子時過了，已經(jīng)是新的一天，趙沉掏出懷表看看，再有三個時辰，他就得去跟皇上撥給他的五千親兵會合，出發(fā)前往陜西。

    懷表滴滴答答，三個時辰，太短。

    產(chǎn)婆把睡著的雙生子抱了過來，并排放到阿桔身邊，趙沉依然握著妻子的手不放，看向兩個大紅襁褓時，嘴角含了笑。寧氏跟柳氏走了進(jìn)來，寧氏懷里抱著燦燦，燦燦朝爹爹伸手，趙沉想接女兒又舍不得放開妻子，寧氏便直接把燦燦放到他腿上，讓他一手就能抱住。

    “弟弟?！睜N燦上半身趴在炕沿上，指著兩個弟弟跟爹爹介紹，“大弟弟，二弟弟?！敝滥镉H在睡覺，小丫頭懂事地放低了聲音，像是在說悄悄話。

    趙沉親親女兒，笑著問她：“弟弟好看嗎？”

    燦燦看看弟弟，再看看爹爹，還是說了實(shí)話：“不好看?！?/br>
    趙沉笑出了聲，看一眼妻子急忙打住，又問女兒：“弟弟不好看，燦燦是不是不喜歡弟弟了？”

    燦燦立即搖頭，急著解釋道：“喜歡，都喜歡！娘說了，燦燦要照顧弟弟！”

    趙沉噓了聲，認(rèn)真看著女兒道：“那燦燦答應(yīng)爹爹，要幫娘親一起照顧弟弟好不好？”

    燦燦乖乖點(diǎn)頭，抬眼瞧見外祖母哭了，悄悄示意爹爹去看。趙沉其實(shí)看見岳母轉(zhuǎn)過去了，搖搖頭暗示女兒假裝不知道。燦燦似懂非懂，寧氏笑著摸摸她腦袋，指著兩個襁褓道：“燦燦讓你爹爹猜猜，哪個是大弟弟？”

    燦燦嘿嘿笑了，興奮地讓爹爹猜。

    趙沉還真不知道，湊近了瞧瞧，根本看不出兩個孩子有什么差別。其實(shí)也是，別說是雙生子，就是把毫無關(guān)系的兩個剛出生的孩子放在一起，只要不是長得太奇怪，看起來也都差不多的。

    假裝想了想，趙沉朝挨著妻子睡的那個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這個是大弟弟？”

    “不是，爹爹說錯了！”燦燦笑爹爹笨，指著襁褓一角系著的紅繩道：“紅的是二弟弟，”跟著又點(diǎn)點(diǎn)另一個襁褓上的金線繩笑，“金的是大弟弟！”

    趙沉恍然大悟，忙夸女兒聰明，見女兒張嘴打了個哈欠，想到小丫頭因為擔(dān)心娘親撐了一晚沒睡了，便柔聲哄她：“燦燦看，娘親大弟弟二弟弟都睡覺了，燦燦也跟祖母去睡覺好不好？這邊地方小，明天再讓娘親哄燦燦睡?！?/br>
    “那我跟爹爹睡?！睜N燦靠在爹爹懷里，不想走。

    趙沉仰起頭，不讓眼中的淚落下來，“燦燦聽話，爹爹還有事情要跟祖父外祖父說，先讓祖母哄燦燦，燦燦睡著了爹爹再去找燦燦?！?/br>
    燦燦也是困極了，沒有再糾纏爹爹，祖母來抱，她就去了。

    寧氏抱燦燦走后，柳氏對女婿道：“你明天出發(fā)，先去隔壁睡會兒，阿桔醒了我再叫你?！?/br>
    “不用，岳母先去睡吧，我在這兒守著，去了也睡不著?！壁w沉笑著道。

    柳氏知道女婿舍不得長女跟兩個孩子，見他心意已決，便不再勸，去隔壁歇著了。

    屋里燈火通明溫暖如春，趙沉半點(diǎn)睡意也無，目光在妻子跟兒子們臉上打轉(zhuǎn)，怎么看都看不夠，隔一會兒就掏出懷表看看，盼著妻子醒來夫妻倆說說話，又希望她多睡會兒。差半個時辰就要出發(fā)時，趙沉合上懷表，抬眼，意外對上妻子癡癡的凝視。

    “阿桔……”趙沉呆呆開口，聲音沙啞。

    “什么時候走？”阿桔輕輕地問，沒有力氣。

    趙沉緊張地握住她手，“還有半個時辰，阿桔你別急，夠咱們說話了?！?/br>
    阿桔柔柔一笑：“我沒急，就是餓了。”

    趙沉愣了一下，確定妻子不是開玩笑，忙道：“好，你等著，我出去說一聲，馬上給你端來?！?/br>
    阿桔點(diǎn)點(diǎn)頭，目送男人大步出門，她扭頭，看向身邊的襁褓，見兩個兒子睡得香噴噴的，她竟覺得無比平靜，即便男人即將遠(yuǎn)行的事也沒能讓她心慌。

    慌什么呢，那些大事，他都安排好了，他心里有數(shù)，辦好了就會回來了，跟上次去南疆一樣。上次她哭了半天讓他擔(dān)心，這次她要穩(wěn)穩(wěn)的，不讓他牽腸掛肚。

    廚房一直都有人看著，趙沉很快去而復(fù)返，端了一碗桂圓紅棗粥，還有一碗熱騰騰的鴿子湯。阿桔想喝湯，趙沉扶她靠在迎枕上，自己坐在旁邊喂她，他先吹不燙了，再遞到妻子嘴邊。

    阿桔始終不錯眼珠地瞧著男人，趙沉也想一直看著妻子，只是他還得喂她，便喂完一口低頭湊過去，舔了妻子唇上殘留的濕潤，聊解相思再繼續(xù)喂。

    一碗熱乎乎的鴿子湯進(jìn)了肚，阿桔渾身暖融融的，精神頭也好多了。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她摸著男人清瘦的臉龐問，總算明白大過年的他為何瘦了。

    趙沉握著她手貼住自己，望著她道：“都好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我那邊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

    阿桔信他，與他對視片刻，低頭看兒子，打趣道：“一下子生了兩個，想好叫什么名了嗎？”

    趙沉搖頭，從她發(fā)作到現(xiàn)在，他腦子里的都是她，哪有心思想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