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此仇此恨,高迎祥要是不想報,那簡直不可能! 手下眾將更是群情激奮,發(fā)誓要拿林純鴻的人頭當(dāng)尿壺。部將劉哲當(dāng)即大吼道:“就算有十萬荊蠻子,全部在地上跑,土雞瓦狗!老子誓滅之!” 部將黃龍好歹冷靜點(diǎn),道:“荊蠻子一旦龜縮防守,還是非常棘手,尤其那紅夷大炮,不好應(yīng)付!” 黃龍參加過觀口大戰(zhàn),對荊州軍的大炮心有余悸,更是對荊州軍的防守能力了如指掌,當(dāng)即指出了棘手之處。 王光恩頗有智略,略一沉思,道:“荊蠻子正死命往南陽城中鉆,必定疲勞萬分……” 說到這里,王光恩向高迎祥拜了拜,接著道:“大王不若率精騎快速沖擊荊蠻子,林純鴻必定一戰(zhàn)成擒!省得鉆入南陽后,打起來費(fèi)事!” 王光恩的計策,正中高迎祥下懷。一般而言,賊寇由于缺少攻城器械,絕少主動攻打城池,去年在滁州,高家軍碰得頭破血流,精銳損失過半,可謂最為血淋淋的教訓(xùn)。 高迎祥無意與林純鴻打一場艱難的攻城戰(zhàn),又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林純鴻在南陽城內(nèi)逍遙快活,于是,他立即下令道:“劉哲、王光恩!立即率本部騎兵南下迎擊荊蠻子!務(wù)必將其拖住,本王親率重甲騎兵擊之,此戰(zhàn)一定要擒住林純鴻!” 眾將熱血沸騰,紛紛收攏兵馬,氣勢洶洶地往南方?jīng)_去…… 當(dāng)劉哲、黃龍在方城收攏騎兵時,荊州軍離南陽還有八十余里,僅需兩日一夜,便可靠近南陽城,立于不敗之地。 寒風(fēng)呼號,云層如鉛。浩瀚的蒼穹之下,地勢平坦無比,偶有土包起伏,方圓絕不會超過百丈。蜿蜒、開闊的官道上,萬余將士如同螞蟻一般,正鼓足了勁,放開腳步大步向前。 將士群中,無數(shù)的騾馬、牛充斥其間,兵丁們的喝罵聲此起彼伏,更有性急的兵丁揮舞著皮鞭,在空中噼啪作響,不停地催促牛馬加快腳步。 牛馬之后,必有一輛盾車、霹靂炮車或輜重車。此時的盾車,擋板已被卸下,放在車斗之中。將士們的盔甲、兵器等重物也置于盾車之中。這大大減輕了兵丁們的負(fù)重,兵丁們方能以每日六十里的速度向南陽城飛奔。 驃騎營、車步營中的騎兵哨早已以隊為單位,四處游弋,實施武裝偵察、戰(zhàn)場遮斷等任務(wù)。只見六七里的行軍隊伍邊,往來奔馳的騎兵將士往來不絕,將最新的情報送至中軍中。 甚至有的騎兵身上帶血,他們與敵騎已經(jīng)接戰(zhàn),看來,戰(zhàn)場遮斷的任務(wù)并不輕松。 兵丁們的步伐已經(jīng)邁得足夠大,頻率已經(jīng)足夠快,然而,軍政官依然不滿足,不停地在旁邊呼喝:“快啊……過了前面的山崗,就休息一刻鐘!” 一個軍政官更是忍不住,帶頭狂吼著軍歌: 批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zhàn)兮,路漫長。 同敵愾兮,共死生。與子征戰(zhàn)兮,心不怠。 踏燕然兮,逐胡兒。與子征戰(zhàn)兮,歌無畏…… 豪放的歌聲立即感染了兵丁們,兵丁們紛紛大聲應(yīng)和,一時之間,天地間盡是勇士們的壯志豪情,直沖云霄。 歌聲的節(jié)拍暗合兵丁們的步伐,兵丁們在統(tǒng)一的步伐中,似乎不再覺得疲累,渾身冒出使不完的力量…… 正當(dāng)林純鴻受歌聲感染,渾身熱血沸騰時,忽接報:劉哲、王光恩率騎兵萬余,先期南下,目前已經(jīng)抵達(dá)楊集! 陸世明大驚,跌足長嘆道:“到底晚了一步!楊集距離南陽不過六十余里,只需一日,萬余敵騎就能疏忽而至!高賊的反應(yīng)還真快!” 林純鴻面沉如水,心里卻猶如鼓槌敲打一般,七上八下。 冷靜!一定要冷靜!林純鴻不停地告誡自己。 “拿輿圖來!”林純鴻一聲大喝,差點(diǎn)把旁邊的寧典嚇了一跳。寧典迅速從車上取下輿圖,擺在了林純鴻面前。 輿圖之上,圈圈點(diǎn)點(diǎn),全是高迎祥的兵力分布圖。林純鴻皺著眉頭,目光似火,似乎想把輿圖烤著一般。 陸世明也湊上前去,將目光盯在了方城位置,不停地思索應(yīng)對之策。 良久,林純鴻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對陸世明說道:“高賊兵力散布在魯山、方城、南召三縣,相距最遠(yuǎn)的幾乎有一百余里,非三日功夫,絕無可能收攏!” 陸世明跟隨林純鴻多年,哪能不知林純鴻的心思,當(dāng)即道:“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戰(zhàn)場是應(yīng)該掌握主動權(quán)。要阻止高迎祥收攏兵力,只能派驃騎營了!” 林純鴻點(diǎn)頭道:“正是!” 說完,林純鴻用硬筆在輿圖上畫了兩條顯著的紅線,標(biāo)示劉哲、王光恩的行軍路線。 “萬余騎兵,還不至于就唬住了虎嘯軍和天武軍!怕的就是,我們被劉哲和王光恩拖住,高迎祥的主力騎兵趕到,再加上十萬余亂民助陣,咱們就危險了!只能這樣了,高迎祥想拖住咱們,咱們就去拖住他!” 陸世明心里跳得厲害,道:“千余騎兵,恐怕不是高迎祥對手!” 林純鴻嘿地一聲,決然道:“只能這樣了!騎兵之妙,在于來去如風(fēng),而不在于正面硬撼,只要盛坤山能將高迎祥的部署攪得一塌糊涂,目的就算達(dá)到。” 陸世明將方案在心里默了默,道:“這樣可行!敵騎就是有萬余,又有何能力阻止我等靠近南陽!” …… 林純鴻與陸世明商議已定,立即令全軍提高精戒級別,降低行軍速度,并令盛坤山兩個時辰內(nèi)收攏兵力,立即前赴方城攪亂高迎祥。 “盛指揮使務(wù)必小心在意,避開高迎祥大規(guī)模騎兵,專打亂民軍和小股游騎,這次不要顧及兵力損失,損失多少,我補(bǔ)多少……” 說到這里,林純鴻嘆了口氣,道:“要拖住高迎祥十萬人馬三日,談何容易,這么重的任務(wù)……哎,咱們的騎兵數(shù)量還是太少!” 盛坤山似乎沒有看見林純鴻滿臉擔(dān)憂之色,顯得激動無比。驃騎營自組建以來,鑒于馬匹珍貴,一直不敢大手大腳地使用,今日好不容易盼到一次放手一搏的大好機(jī)會,而且還是在遍地是賊寇的敵后,難怪他興奮如斯。 盛坤山半跪行禮道:“軍門放心!看見強(qiáng)的,咱們就跑!看見弱的,說不得要上去欺負(fù)一番!” 林純鴻揮了揮手,道:“萬一作戰(zhàn)不利,保存實力為上!出發(fā)吧……” 盛坤山從地上一躍而起,向林純鴻行禮后,大步走出軍帳,身上的甲胄發(fā)出鏗鏘之聲,那是鋼鐵的聲音,顯得如此動聽悅耳……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四面出擊 方城縣乃裕州州治縣,伏牛山脈與桐柏山脈在方城埡口相交,形成一個寬闊平坦的山口。三國時,諸葛亮火燒博望坡,博望坡就屬于方城埡口。到了宋朝宋太宗時,為了連接江漢與開封,在方城開鑿襄漢漕渠,終因地勢過高而廢止。 由此看來,方城埡口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 作為方城的百姓,一點(diǎn)也不希望此處為兵家必爭之地。賊寇南下北上時,勢必經(jīng)過此地,先行收刮一遍,待官軍追擊賊寇時,又收刮一遍,如此一來二去,方城百姓逃亡無數(shù),幾乎渺無人煙。 方城以東,乃桐柏山余脈,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田莊嶺。此處山清水秀,到處都是奇峻險峰,太平時節(jié),倒是一個踏春野游的好去處。自崇禎七年來,田莊嶺涌來了一批又一批的百姓,這些百姓都是附近平原地帶的鄉(xiāng)民,當(dāng)賊寇或者官軍過境時,他們便攜帶糧食跑到此處來躲避,待賊寇、官軍消失蹤跡時,又返回平原,繼續(xù)辛勤勞作。 然而,這次賊寇規(guī)模實在有點(diǎn)大,而且呆的時間又足夠長,躲藏的百姓終于躲不過去了。高家軍中的亂民本為百姓,沒準(zhǔn)幾個月前也在大山中躲避,所以,他們對百姓的躲藏點(diǎn)輕車熟路,不約而同地深入到田家?guī)X中。 在崎嶇的山區(qū)中,不僅藏著大量的糧食,還擁有無數(shù)的精壯勞力,甚至,還有美貌如花的大姑娘、小媳婦。百姓們聚集在山坳坳里,簡單地搭了個窩棚,此等窩棚如何能御寒?年輕人還好挨點(diǎn),老人和小孩子可遭了殃,這些日子不停地有老人去世,不停地有孩子夭折。 一個年輕的母親懷抱著業(yè)已冰冷的孩子,說什么也不愿意放開手,只是不停地拍著孩子,嘴中呢喃:“毛毛,咱們回家吧,家里有炕,不冷了……” 一老人情緒激動,忍不住老淚縱橫,指天畫地,痛罵道:“天殺的世道……老天爺啊……睜眼看看這世道吧……” 老天爺沒有睜眼,仿佛業(yè)已沉睡經(jīng)年。 沒有最慘,只有更慘,正當(dāng)這幫可憐的百姓在饑寒交迫中苦挨時,亂民們找到了他們,開始了瘋狂的jian殺擄掠! 百姓們的尖叫聲、慘呼聲驟然響起,四散奔逃,逃不動的老人孩子被亂民們追上就是一刀,倒在血泊之中。 一些漢子拿著木棒、菜刀反擊亂民,頃刻間,就身首異處,鮮血滲進(jìn)這片多災(zāi)多難的土地中。 混亂的百姓中,那個年輕的母親顯得極為惹眼,她一直坐在那里抱著孩子,既不逃跑,也不驚慌,依然在拍著孩子:“毛毛,跟娘回家吧……” 一亂民見母親頗有姿色,立即沖上前去,一把將孩子從母親懷中拉出,拋得老遠(yuǎn)。然后開始撕扯年輕母親的衣服,露出圓潤的肩頭。 年輕的母親似乎傻了一般,任亂民作為,只是眼睛死死地盯著落地后的孩子…… 突然,年輕的母親一聲慘笑:“毛毛……回家了……” 叫完,瞬間恢復(fù)力氣,猶如厲鬼一般,雙手緊緊地掐住亂民的脖子,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狠狠地往亂民的鼻子咬去…… “啊……” 亂民的慘呼聲驟然響起,緊隨著慘呼聲的,是瞬間刺出的大刀,穿透了年輕母親的腹部。年輕的母親將她的目光又轉(zhuǎn)向地上的孩子,逐漸,目光變得散亂…… …… 亂民們正燒殺yin掠時,接到了高迎祥收攏兵力的命令。亂民們在積年老匪的驅(qū)趕下,將擄掠到的女子用繩子竄成一長條,攜裹著地痞流氓,驅(qū)趕著懦弱的漢子,帶著大堆的糧食,戀戀不舍地走出山區(qū),望裕州州城而去。 剛走出大山,四五千亂民驚奇的發(fā)現(xiàn),高迎祥居然派遣了千余精銳騎兵迎接他們! 不對!這些騎兵似乎全部著板甲,除了腰間掛著的斬馬刀外,人人手里拿著鋼弩!大王什么時候組建了這么齊整的騎兵? 而且,這些騎兵的眼神好像不對,冷冷地盯著他們,就如看著一群死人一般! 一老匪閱歷豐富,反應(yīng)甚快,大聲驚呼道:“荊州軍!” 荊州軍是何方人馬?亂民們均疑惑不解,互相對望著。 僅僅只是這一愣神功夫,騎士們啟動了,緩緩地開始加速,速度越來越快。就如平地起驚雷一般,大地在鐵蹄的踐踏下,戰(zhàn)栗不已。 “殺啊……” 騎士們射出手中的弩箭后,將鋼弩掛在馬鞍上,斜拖著斬馬刀,發(fā)出一陣排山倒海的怒吼。一陣暴喝之后,直接舉起了閃亮的斬馬刀,望亂民沖來。其氣勢猶如狂風(fēng)卷黃沙一般,一往無前,遮天蔽日! 奔跑中,騎士們漸漸分成了三部,一部向著正面沖撞而來,另外兩部望著左右兩翼斜插而去。 亂民們在弩箭的打擊下,猶如春后的韭菜一般,倒下去一排。 亂民們被嚇破了膽,為數(shù)不多的弓箭手手忙腳亂地放出手頭的箭支,然而這些弓箭力道太弱,箭支密度太低,對身披板甲的騎士而言,連撓癢癢都算不上。 亂民中,不缺勇悍的積年悍匪,紛紛大呼:“舉長槍……舉長槍……” 悍匪們紛紛將手頭的長槍斜插在大地中,蹲在地上,眼睛睜得猶如銅鈴一般,死死地盯著快速接近的鐵騎。 然而,能夠鼓起勇氣直面騎兵的畢竟是少數(shù),而且這少數(shù)悍匪還分散中亂民之中,哪能形成合力?直到鐵騎沖到眼前,三三兩兩的長槍根本形不成陣列。 還有一部分新匪壓根就沒見識過騎兵沖擊的厲害,兀自緊握著手頭的鋼刀,試圖待騎兵接近時,撲上去砍上一刀。 大部分亂民被騎兵沖擊的氣勢所攝,一步步往后退,雖未崩亂,但士氣幾乎已經(jīng)降到了冰點(diǎn)。 如此烏合之眾,如何是驃騎營的對手? 只見當(dāng)頭的騎士伏低身軀,猶如利刃一般,避開三三兩兩的長槍頭,刺進(jìn)亂民群中,斬馬刀撥開攢刺而來的長槍,順手一帶,將一悍匪的頭顱從身軀上卸下,頭顱猶如皮球一般,滾到一邊,鮮血從身軀中噴涌而出,噴濺得騎士滿身一片紅。 緊隨著當(dāng)頭騎士,后面的騎士沿著戰(zhàn)友開辟出來的空隙,沖入人群中,順手將一名敢于反擊的悍匪砍翻在地。 第二名騎士剛過,第三名騎士沖了進(jìn)來,緊接著是第四名、第五名…… 騎士們輪番沖擊,沖出一條血槽,直通入亂民縱深處,將整個亂民群攪得一塌糊涂,混亂不堪。 亂民們終于醒過水來,這樣的騎兵,根本就無法對抗。遠(yuǎn)遠(yuǎn)看見騎士過來后,無不閃避,更有甚者,張開雙腿就往四處狂奔,整個隊伍處于崩潰的邊緣。 而騎士們越?jīng)_越順手,戰(zhàn)果越來越輝煌,身上的鮮血越積越多,就如從血海中剛撈起來一般。 不到半刻鐘,三撥騎士將亂民軍沖了個對穿,在遠(yuǎn)處停歇下來,將手頭的斬馬刀掛在腰間,拿起鋼弩開始上弩。 騎士們默默地上弦,這給給亂民的心理壓力更大,隨著鐵蹄聲再次響起,亂民們徹底失去了堅持的信心,無數(shù)的亂民發(fā)一聲喊,四散奔逃。 驃騎營四處追殺奔逃的亂民,直到四五千亂民徹底崩亂,再也尋不見人影,方才作罷。 驃騎營來到方城攪局,逃不過高迎祥的耳目,對驃騎營的目的,高迎祥就算用腳趾頭也能想明白,林純鴻試圖拖延大軍南下的時間。 敵人想達(dá)到的目的,高迎祥當(dāng)然不能如其所愿,于是,他命令屬下加緊收攏部隊,加快南下的步伐。一旦部隊收攏,驃騎營能有何作為? 結(jié)果,高迎祥的部隊還未收攏三成,就傳來了四五千兵力毀于一旦的消息。 高迎祥大怒,立即令王光泰率領(lǐng)三千精騎,圍剿驃騎營。 騎兵圍剿騎兵,這是一個高難度的活兒。驃騎營人手雙馬,王光泰也毫不遜色,有的賊寇甚至還有三匹馬,但是,驃騎營的馬匹乃馬夫們精心選種、悉心培養(yǎng)的良種,平日營養(yǎng)、訓(xùn)練均非常出色,而王光泰的馬匹來源于掠奪,平日一直處在戰(zhàn)斗狀態(tài),在速度上、爆發(fā)力上遠(yuǎn)遠(yuǎn)不及驃騎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