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面上淡淡地，微微一點頭：“也罷?！?/br>
    柴氏微看姜氏一眼，卻見姜氏面上仿如古井，一無波瀾。趙氏只覺得不對味兒，又不曉得哪里不對，她只知道這三個女人都與她作對，她將報了女兒名字，這婆婆就命兩嫂取名，大嫂拿兒女名字順下來，顯得她女兒另類。二嫂更妙，雖不順著大嫂，卻干脆不取名了，顯得瞧不起她！

    有心說點什么，又有些怵了這氣氛，總覺得如果此時說了，要吃點子小虧，轉(zhuǎn)而思量如何借著丈夫的份量好叫這家里旁的女人不好過才好。最佳的突破口便是那個不務(wù)正業(yè)的二伯子！

    此時的趙氏還不知道，她那不務(wù)正業(yè)的二伯子是一點也不好惹，更想不到的是，二伯子同志正在做的與她正在想的，實有一些相似。顏肅之這貨此時正跟他的好友一道吃酒，吃得開心，琢磨著怎么坑一坑人呢。

    ☆、10·中二好病友

    俗話說得好，秦檜還有三個朋友。

    顏肅之的人品，現(xiàn)在看來不太好，連親閨女都瞧他不順眼，可離秦檜還是有一定差距的。是以他的朋友比秦檜還要多一些，許多都是他以前讀書時的好朋友，顏家人口少、歷史短、家風(fēng)也不怎么正派，請不得許多好老師，他讀的自然不是家學(xué)——顏家就沒有家學(xué)，而是蔭讀了的國子監(jiān)。那里有許多肯上進(jìn)的同學(xué)，固有些個世家子弟，卻也有一些草根。他刻苦，與好學(xué)生自然是一撥。

    只可惜他后來受到了震蕩打擊，弄得與許多同學(xué)疏遠(yuǎn)了，好友們無不惋惜，紛紛相勸，他入戲太深，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只得嘆息。

    顏肅之現(xiàn)在最好的朋友叫唐儀，比他略長兩歲，生得風(fēng)流俊秀，單論姿色，不不，是單論相貌，與顏肅之也是不相伯仲。卻是還沒娶妻，整日里四處閑逛來。

    能跟中二病混一塊兒還如魚得水的，如果不是為了哄這中二病來騙錢騙色曲意奉承，那就必須是另一個中二??！唐儀也是出身世家的，要說一個世家子，是不至于跟顏肅之這土包子泡一塊兒的，如果是認(rèn)真上進(jìn)的那個顏肅之，倒還罷了，結(jié)交便結(jié)交，換了中二病版的顏肅之，一般世家是不屑于跟他這樣親密的。

    唐儀偏偏就是個例外：一、他也是個中二病，而且病齡比顏肅之還長；二、他是半拉土包子，顏肅之是爹土、他是娘土，他娘有個官方稱呼——越國長公主。

    沒錯，就是大腳一開，送顏肅之的祖母到千里之外的那位女士。這兩位家中長輩有如此“舊交”還能混到一塊兒，可見這倆真是病得不輕。

    在這里，必須把這兩位女士的過往交代個清楚、說得再仔細(xì)一點，才能知道這兩個中二到底有多神經(jīng)。

    說起來這兩位的長輩，怨仇結(jié)得真不是一般的深。想當(dāng)年，顏啟他娘也是相當(dāng)不容易的，剛嫁沒多久，丈夫死了。好在還有個兒子，娘家人呢關(guān)鍵時候還能給她撐一回腰，使她在婆家不至被欺負(fù)得太慘。好容易兒子長大了，生得一表人材，“六駿”里數(shù)他生得最好。又聰明、又明理、又懂事兒，還挺孝順。

    一旦做了官兒娶了媳婦兒，就把老娘接到京里享福來了。顏老娘不但自己來了，思及自己娘家的好處，把侄女兒也帶來了，本是想給兒子當(dāng)媳婦兒的——這且按下，她還把婆家欺負(fù)過她的人也帶來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總之，大嫂子小姑子一哭一跪一懺悔，她看著昔日欺負(fù)她的人跪了她，不知道是長年被欺負(fù)弄得智商欠費(fèi)停機(jī)了還是怎么的，她自己先繃不住了，七大姑八大姨給顏啟都帶了過來。

    這一下鬧得大了，楚氏原雖看不大上顏啟的出身，卻是想著總是結(jié)兩姓這好，忍一忍，調(diào).教一調(diào).教，把他調(diào).教得像個樣子，日子也就湊合過下去了。到了跟前一看，好么，婆母先是這等人，還帶了個傳說中的表妹來。婆家一窩子的蠢貨，見天兒地鬧，想要跟婆母略說一句，請她約束一下，別給顏啟丟人，顏老娘先發(fā)話了：“我兒有出息了，拉扯一下自家人，又怎地了？孝敬長輩享福，又怎地了？你做人媳婦，怎地這么不賢良？”

    楚氏哪里聽得這話？顏啟那堂兄，眼睛只往美婢胸上盯，好些有頭臉的婢女都來告狀。特么一個外男，能四處逛看美婢嗎？

    諸如此類的事情不知凡幾，又有女眷們，與楚氏也是很不對付。一頭覺得世家女高她們一等，一頭覺得高又怎地？還不是做了顏家媳婦？兩種心態(tài)交織之下，越發(fā)地作騰楚氏，這其中，又以顏老娘為最。

    楚氏實在受不了，婆婆如果只是不懂禮節(jié)，這個她有信心來掰一掰，可教她有一點禮數(shù)，她就能身子往地上一溜（溜得特別順），伸著粗糙的的大手，拍著身下的地面（不管是鋪了地毯的、鋪了青石的、還是花園泥地），一面拍，一面哭，還要罵，哭罵得頗有韻律：“可憐我一個寡婦喲～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好兒子喲～好容易做了官兒喲～娶了個識禮數(shù)的媳婦兒喲～她管到婆婆頭上來了喲～她瞧不起婆婆喲～”

    楚氏那會兒懷著長子，簡直要被氣死！真是沒法兒管了！等生完兒子坐完月子，顏家人的混鬧又上了一個臺階，那表妹趁她生孩子，死命往顏啟跟前了湊，好在顏啟倒是正義凜然地拒絕了。楚氏心說，這樣也湊合了。只將顏啟表妹與堂妹放做一處，兩下吵將起來，顏啟果斷將伯父姑父這一撥人送回老家去了。

    哪知到懷了長女的時候，麻煩又來了，今上與哀太子不睦，又有臨川王的事兒攪和在一起，楚氏的哥哥不得不領(lǐng)兵遠(yuǎn)走，說是朝廷派出鎮(zhèn)守，實則是失了今上之心，不得不遠(yuǎn)行避禍。顏老娘越發(fā)抖了起來，楚氏索性裝病了，顏啟雖嫌這老婆多事，看兒子面上，楚氏又懷孕，便沒做計較。

    楚氏也忍了。她總不能問丈夫，我跟你娘誰更重要，對吧？這事兒不是這個鬧法的，婆婆嘛，再看不過眼，楚氏還是有點基本素質(zhì)的，那是丈夫的媽，不能弄?？深伬夏餂]這自覺，多年媳婦熬成婆，她越發(fā)抖了起來。一直鬧到顏啟獨(dú)寵愛妾吳氏，顏老娘居然支持！

    楚氏再忍不得了！才要動作，巧了她又懷了第三胎，就是顏肅之，不得不養(yǎng)胎，恰吳氏也懷了孩子。楚氏受夠了這一家子，帶著一兒一女，她就窩在邊角里過日子，把自己嫁妝一鎖，家務(wù)都交給顏老娘。她自己剛好休息一下，不用cao心，順順當(dāng)當(dāng)生完孩子，再坐月子調(diào)理好身體，好跟這一家子極品死磕。她還有兒女呢，且不能被這些人治死了，她得保重身體。

    顏老娘自以得意，四處抖威風(fēng)，楚氏再也不會管了，這一日，因又勸了顏老娘一回，惹得顏老娘火起，仿著她自己婆婆的例，一把大銅鎖頭，把楚氏給鎖房里了，自己帶著侄女兒等人出門兒應(yīng)酬。

    這一應(yīng)酬，就踢到鐵板上了。越國長公主，皇帝他親jiejie，這位jiejie來歷不凡，她是先帝元配生的，正經(jīng)八百的嫡長女。出生沒多久就死了親娘，當(dāng)時先帝也是剛混出頭的草根，也沒啥家業(yè)，就這么潑辣著帶大了。先帝也是朵奇葩，克妻克出了風(fēng)格、克出了水平，元配生完長女死了，續(xù)娶，生了個兒子，就是哀太子，第二天老婆死了。只有一個兒子不太保險，再娶，又生一兒子，就是今上，第二天三娶的老婆又死了。

    這時候，先帝大小也混了個校尉來做，有了些應(yīng)酬，老娘又老了，家里不能沒人吶！又娶，這回娶了個潑辣貨，自己生了兒子，就是臨川王，對前頭仨孩子不好，哀太子和今上還小，越國長公主可長大了，長到七歲上，這繼母已經(jīng)奈何不得她了。先帝一心忙事業(yè)，哀太子和今上全靠這么個潑辣jiejie跟繼母硬扛，才能全須全尾活下來，所以對她那是真心感激敬重。

    直熬到了臨川王三歲，先帝松了一口氣，以為這回不克妻了，繼妻以為自己福氣大，前頭幾個死鬼全是沒福氣做夫人，不想一場風(fēng)寒，她也死了。先帝只得再娶，這一位也不是什么良善人兒，越國長公主繼續(xù)護(hù)著三個弟弟了這回。

    這一位也慘，生完一個閨女，第二天也死了……

    先帝不得不熬到做了皇帝，才再選妃——這是后話了。

    就這么個人，大家想想吧，她能溫柔善良么？

    本來呢，越國長公主隨著父親官越做越大，也略學(xué)會了一點裝斯文，又結(jié)了婚，也有點賢妻良母的樣子了。架不住她爹造反的時候她丈夫給岳父出力太猛，沖得太靠前，特么中了流矢，死了?；实鄣腔?，覺得不能虧待了這閨女，加上一幫子的兒子都說，jiejie真好，jiejie真不容易，得給她獎勵！廢話！敢不獎勵她能把她爹的禁宮給掀了！

    一封就是公主，食封了五千戶，還獎了唐儀他爹做老公。后來兄弟們爭皇位，人頭打成狗腦袋，越國長公主還是沒事兒，聽說哀太子沒了，她把今上臭罵一頓，今上還得給她進(jìn)位長公主，添了食封，湊作萬戶。

    不知道這命是不是也會遺傳，反正唐儀他爹在唐儀周歲的時候，為了保今上又死了。今上又忙著給jiejie張羅新姐夫。

    顏老娘遇到越國長公主，就是在這個時候。

    也不知道顏老娘是怎么想的，也許是覺得兒子給皇帝出了大力，她也有臉面，又或者是覺得長公主這樣太不好，再可能是她覺得她的經(jīng)驗是對的，需要指點一下越國長公主。這貨當(dāng)著許多人的面兒——當(dāng)時趙忠他爹在做壽——她就說長公主這樣不是正經(jīng)婦道人家所為，應(yīng)該守著兒子好好過寡婦日子，都克死倆了，顯然是老天不讓她再跟男人混了……諸如此類。

    越國長公主連死了兩個丈夫，相中了第三個，結(jié)果那貨裝瘋，跑山里當(dāng)野人，哦不，是當(dāng)隱士去了，正在氣頭上呢。正在發(fā)火中的潑辣貨，對著個倚老賣老的傻貨，還有啥說的？

    越國長公主當(dāng)場翻臉，先啐一口濃痰到這老太婆臉上，繼而把顏老娘臭罵一頓，別看顏老娘在楚氏面前有本事，滿口粗話能罵得楚氏目瞪口呆，她那點嘴上功夫在越國長公主面前根本不夠看。在越國長公主嘴里，顏老娘就是個內(nèi)心悶sao，想改嫁沒男人要，就見不得別的女人有男人的老變態(tài)。她結(jié)婚是她家的事，她爹她兄弟都沒說什么，沒人要的老貨趁早閉嘴滾蛋！

    罵完了，她還不解恨，把一盆大肘子給糊到顏老娘臉上去了。越國長公主當(dāng)時年輕啊，體力好，不論是罵是打，她戰(zhàn)斗力都穩(wěn)壓顏老娘八級。

    糊完了大肘子，她飯也不吃了，駕上車，直奔宮里跟她兄弟哭訴去了。

    那頭顏啟知道了，沖后頭看她老娘，把許多女眷還嚇了一跳。一看老娘頂著一頭湯水一頭油，正地上打滾兒呢，哭得都快斷氣了。揪過人來一問，聽說是給越國長公主弄的，他也顧不上別的了，帶著老娘，就要找越國長公主算賬，差點兵圍長公主府，弄得長公主躲宮里不敢回來。

    還是皇帝下旨訓(xùn)斥了他，問他“白日京師縱兵，意欲何為”，顏啟還想辯駁，說錯在長公主，哪知皇帝瞬間就要翻臉。對上皇帝冰冷的眼珠子，顏啟的腦袋才冷靜了下來，大哭他娘不容易。

    皇帝也沒說話，倒是越國長公主一看兄弟在，又長本事了，屏風(fēng)后頭就罵了起來：“誰tm又容易了？！?。?！誰tm沒當(dāng)過寡婦?。颗P槽顏二狗你把話說清楚，到底是誰先挑的頭兒？！管事兒還管到我頭上來了！”

    都是草根起家，誰還不知道誰底細(xì)吶？顏啟最恨人家叫他小名，眼睛都?xì)饧t了！越國長公主還那兒不住口：“皇帝，圣上，我的好兄弟，人家不把你可憐的老jiejie看在眼里呢，今天是我，明天就是你了！”

    這話說得太重，顏啟再生氣，他也接不下去了。他有兵不假，皇帝父子自己也是靠兵起家的，還真不怎么怕這么個帶得了兵的大臣。連忙請罪。

    皇帝要和稀泥，讓顏老娘給長公主道歉，顏啟說他娘年紀(jì)大了，他代為道歉。長公主死活不答應(yīng)，不但不答應(yīng)，還說了：“這不是道歉的事兒！得叫她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什么人不能惹！有我沒她，有她沒我！滾她老家去，愛說誰說誰，在我面前胡放狗.屁，就tm不行！”

    顏啟脖子都?xì)獯至恕?/br>
    皇帝……皇帝當(dāng)然向著他姐！

    不過皇帝也沒有不安撫顏啟，把他姐往皇后那一送，他跟顏啟來了一番長談，中心思想，你娘這樣不行，你要供著她，我沒說什么吧？可你別讓她這么鬧場?。课壹遗硕疾桓疫@么鬧不是？你看我姐，潑婦是吧？可她當(dāng)眾這么鬧過嗎？跑人家壽宴上滿地打滾兒，我看老太太在這里是有些不適應(yīng)，這么著，我不是已經(jīng)封她做太夫人了嗎？我再賜她田地、奴婢，你把她送到封地上榮養(yǎng)吧，你娘是人，我姐也是人吶！

    顏啟算是叫越國長公主給制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