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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調(diào)香術(shù)在線閱讀 - 第29節(jié)

第29節(jié)

    巧兒一改往常冷漠的神色,眼中充沛著對梁景言崇拜的眼神,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我記住了!梁少爺,你的技藝太出神入化了!夫人,你看,太好了!”

    安夫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鏡子中漸漸變黑的頭發(fā),滿意地笑了。

    碧波蕩漾,波光瀲滟的碼頭邊,岸上停留著一艘船,秦總督、梁清明、陳陽等人下了船。早守候在岸上的侍從連忙迎了過去,對秦總督俯首道:“總督?!?/br>
    秦總督面色憔悴,問:“查清楚太太在哪兒了嗎?”

    “查清楚了,太太在……”侍從抬頭看著梁清明,“在梁老爺府中?!?/br>
    這話讓眾人吃了一驚。

    “什么?在梁府?”秦總督疑惑地問。

    梁清明了然一笑:“看來我沒猜錯,是太太親自到我府中拿香水了吧?”

    秦總督疑惑地想了想,少頃,對梁清明道:“走,快帶我去你家?!?/br>
    “好,秦總督,這邊請。”

    梁景言將身上的白袍脫下時,外面的太陽已經(jīng)西斜。伸展了下腰身,梁景言笑著扯下手上的白色手套,道:“可以了。”

    “這……這,夫人,你的頭發(fā)終于變黑了!……”巧兒驚異地呆愣住,癡癡地看著安香雪一頭黑發(fā),一臉不可置信。巧兒高興非常,捂口失聲,竟流下兩行淚來。

    “快,快給我鏡子!”安香雪也迫不及待想看自己一頭黑發(fā)的樣子,巧兒忙為她照上菱花鏡?;位喂庥爸鞋F(xiàn)出一張臉,鏡子中,一頭黑發(fā)的安香雪。

    安香雪一時感佩交集,噙了淚花向梁景言盈盈下拜,“梁少爺,謝謝你!”

    梁景言一驚,連忙扶起安香雪:“夫人不必,收人錢財□□,我只不過還你當(dāng)日的一頭黑發(fā)。”

    安香雪感動地點(diǎn)點(diǎn)頭,對巧兒道:“巧兒,把東西給梁少爺?!?/br>
    巧兒從懷中摸出一張支票,遞給梁景言。

    安香雪道:“這是交通銀行的五十萬支票,請梁少爺收下?!?/br>
    梁景言漫不經(jīng)心地接過,笑著說:“那我就謝過安夫人了?!?/br>
    安香雪臉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對梁景言施了施禮:“既然我的心愿已經(jīng)滿足,就不在府上打擾了,告辭。巧兒,我們走吧?!?/br>
    巧兒連忙扶著安香雪:“是,夫人!”

    梁景言淡淡一笑:“夫人好走?!?/br>
    安香雪對梁景言點(diǎn)頭一笑,和巧兒一起轉(zhuǎn)身離開。

    這時,陳陽走了進(jìn)來,他看了看二人離去的背影,疑惑道:“少爺,我看這位安夫人,好像有點(diǎn)奇怪?”

    梁景言靜默片刻,沉吟道:“你也看出來了?我看她眉目間好像有些看透一切的悲涼感,怕是要出事……”頓了頓,“陳陽,你馬上派幾個人,跟著她。”

    “是,我這就去。”

    這會兒,安香雪離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趕來的秦總督站在梁府大廳中,一臉慘白地看著梁景言,問:“你說什么?我夫人她走了?”

    梁景言道:“秦總督,我也沒想到安夫人……就是你夫人,她來找我為她黑發(fā),事情一結(jié)束,她就離開了。”

    “那她有沒有告訴你,她去哪兒了?”

    “沒有,但我怕她有事,派了幾個人跟蹤她?!?/br>
    秦總督急忙道:“快,快派人去找!”

    梁清明道:“總督,你放心,我看她應(yīng)該還沒走遠(yuǎn),我這就派人去追!管家!”

    管家連忙走進(jìn)來,“老爺?!?/br>
    梁清明焦急地說:“你快派府里所有的人馬去找安夫人!”

    “是!”

    黃昏時分,一輛黑色轎車幽幽蕩蕩駛出了桃花嶺,在荒郊里行駛著。走過日落,踏過山嶺,最終在荒郊一座破落的房屋外,轎車緩緩?fù)A讼聛怼?/br>
    巧兒下車,把安香雪迎下來,“夫人,我們到了?!?/br>
    安香雪一襲鳳冠霞披,大紅的嫁衣并不是常見的鴛鴦,而是用金線繡制的芙蓉花,金線與銀線明暗交叉點(diǎn)綴在那領(lǐng)口、衣緣、袖口、裙角處的卻是朵朵雍容華貴,一頭黑發(fā)挽成高高的美人髻,在鳳冠下耀出絕美的光芒。她打量著眼前的破屋,眼含淚水嘆息道:“這里早已物是人非……文曜,我回來了……你還記得我嗎?”

    寂靜的空氣中,無人回應(yīng)。

    半晌,安香雪看著巧兒,道:“馬匹準(zhǔn)備好了嗎?”

    巧兒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把一匹早已套在一顆樹上的馬,牽了過來,臉色蒼白,帶著哭腔,道:“夫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巧兒便是忍不住,滿臉淚痕:“夫人,我求你,你不要去死??!”

    安香雪從包袱里拿出寫有“林文曜”的牌位,雙眼通紅,仔細(xì)撫摸著,一滴淚水滴在牌位上,凄涼地笑了,“這樣才好,陪伴他去那地老天荒之地,才會不孤單不寂寞了。我早已告訴過你,我這一去不是送死,而是解脫?!?nbsp;已經(jīng)決定的念頭根深蒂固,抹不去了。以前,她有完美的容顏,一如往昔,一如若干年前她相伴于文曜的身側(cè),那是她最想要的日子。

    巧兒哭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安香雪把牌位放在包袱里,一背,翻身上馬,仰視巧兒道:“巧兒,你我主仆多年,算是緣分已盡,好好保重?!?/br>
    話音剛落,安香雪猛地一甩鞭子,馬兒揚(yáng)鞭而去。

    巧兒追了幾步,大哭著跌坐在地:“夫人……”

    往事隨風(fēng),陌上淺淺行,不問來者,一曲亂紅送,只是當(dāng)時,已回不去了。當(dāng)年,她是桃花嶺最紅的歌妓,文曜是御前最得寵的樂師,明明是可以執(zhí)手到老的人,可是命運(yùn)陰差陽錯,她嫁給了北平權(quán)勢最大的秦總督,他一生未娶,幾年前因病離世,本是一對有情人,如今卻咫尺天涯,不是不心痛的。拋不卻前塵舊夢,曾經(jīng)滄海,如今都該放下。文曜去了,那么她的思念也不再了,以后她將如何度日?離別這么久,現(xiàn)在終于可以團(tuán)聚了,文曜,命中注定,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黑夜中,安香雪嘴角微笑著,騎著馬緩緩駛進(jìn)崖底。

    陳陽帶著幾個家丁在荒野里四下尋找著,遠(yuǎn)遠(yuǎn)跑了過來,見巧兒獨(dú)自跌坐在地上,面無表情,陳陽詫異地問:“巧兒,你家夫人呢?秦總督來找她了!”

    巧兒一臉淚水,絕望道:“你告訴秦總督,夫人已經(jīng)走了,再也不回來了?!?/br>
    “走了?”

    ……

    陳陽便帶著幾個家丁回到梁府,把巧兒給他說的一切,一字不漏的說給了秦總督聽:“事情就是這樣,是巧兒親眼看見安夫人騎馬跳進(jìn)崖底?!?/br>
    秦總督大驚,猛地跌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道:“這不可能,不可能!香雪她……她怎么可能會自盡?不會的!我要去找她!”

    秦總督猛地站起來,想要往外跑,卻被眾人攔住,梁清明勸道:“總督,逝者已逝,你請節(jié)哀?!?/br>
    秦總督聲嘶力竭道:“她沒死!香雪沒有死!”突然怒視梁景言,一把捏住他的衣領(lǐng)道:“都是你,要不是你為她把頭發(fā)變黑,她就不會滿足,她就不會想去見林文曜!我要?dú)⒘四悖?/br>
    眾人大驚,連忙拉扯著秦總督,卻怎么也拉不開。

    “總督,這不關(guān)景言的事啊,請你放過他?!绷呵迕鹘辜钡乜粗乜偠健?/br>
    陳陽也拉扯著他,道:“沒錯,這不是少爺?shù)腻e!”

    秦總督臉色蒼白,咬牙切齒道:“如果不是他,香雪就不會去死!”

    梁景言面不改色,冷冷一笑:“秦總督,強(qiáng)奪豪取一個并不愛的人,你這輩子,好受么?”

    秦總督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想要嚴(yán)肅的反駁,卻記起回憶,張開嘴又閉上,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知道?”

    梁景言氣定神閑地笑著,道:“放開我,我就告訴你。”

    秦總督渾身震顫,驚訝地看向梁景言,拽住領(lǐng)子的手猛抖了抖,詫了一詫,又看了看他,回過神來,最后緩緩松開了梁景言的衣領(lǐng)。

    梁景言甚是平靜,神情自若地說:“總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安夫人她當(dāng)初嫁給你,一定不是自愿的,而是被你逼迫的吧?”

    這話猶如擲向湖中的石子,泛起秦總督心中一湖回憶的漣漪。梁景言洞悉的眼神里,有著深深的悲憫,秦總督逃過他凝視的雙眼,緩緩道:“你猜的沒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頓了頓,看了看眾人期待的神情,道:“二十多年前,香雪是北平紅透半邊天的歌妓,她的歌聲美妙非常無人能比,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她吸引,但香雪有個青梅竹馬叫林文曜,也是香雪的樂師,他們倆彼此相愛,搭配更是默契……”

    那一幕幕回憶仿佛就在昨天。

    閣樓里,安香雪和林文曜時常并排坐著,他教她彈琴,美妙的琴聲來回飄蕩。

    一曲畢。

    林文曜握住安香雪的手,皺眉道:“阿雪,你的手法還是不對,應(yīng)該這樣子?!?/br>
    說完蓋在她手上,撥了個音給她看。

    “文曜哥,看來這彈琴我怕是永遠(yuǎn)都學(xué)不會了,怎么辦,我不想學(xué)了?”

    “那怎么行,你又想偷懶?累了,就歇會兒再彈吧?!?/br>
    安香雪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你在,我學(xué)不學(xué)琴都沒關(guān)系。”

    林文曜刮了她的臉,笑道:“你啊,真拿你沒辦法?!?/br>
    最美抵不過回憶,只是當(dāng)時,已回不去了。

    秦總督一臉悲楚道:“當(dāng)初,如果不是我插足強(qiáng)娶了香雪,或許他們倆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這么多年,香雪一直對我非常冷淡,甚至好幾天都不跟我說一句話,總是一個人呆著,不笑也不哭,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玩偶。一天晚上,她的頭發(fā)突然全部變白,我明白是因?yàn)樗牟∫丫玫木壒?,沒想到她居然起了死意,竟然在生日當(dāng)天就不告而別,我現(xiàn)在才明白,無論天涯海角,有情人就要終成眷屬,二十多年了,我從來沒在她心里面過,回首往事,我真的后悔,后悔我不應(yīng)該逼迫香雪嫁給我,或許如今她就不會去死……我真的錯了?!?/br>
    十一月的天,入夜了很是幽涼。梁景言拿出為安香雪調(diào)制的“日月同輝”,打開瓶口,在一旁的銀角端爐里滴了一兩滴香水,輕淡略帶苦味的香味彌散開來。

    梁景言挑眉,兩道目光如上弦月噴吐清輝,少頃,皺眉沉聲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遇見時,莫問是劫是緣,告別時,只合剪斷癡纏。愛一旦來了,就是洪水猛獸,有誰,可以抵擋這樣的洪水?秦總督,你不要再自責(zé)了,怪就怪在你們有緣無份,不是命中注定的人……人死不能復(fù)生,前事還是早些放下為好?!?/br>
    秦總督兀自凝思:“你說的沒錯,人生不老愛無盡,仔細(xì)一想,好歹我也愛過,愛過的人生,總好比茍延殘喘,好過那平庸、無聊、寡淡地過一生。能對一個人癡上一次,也好。”

    日月同輝緩燒,優(yōu)雅的香煙盤旋在廳中,逡巡漫步。哪里有人,它往哪里去,知那是它安身立命之所。聞著這香,聽著這故事,眾人便是一臉涼幽幽的悲傷。

    秦總督凝神嗅著四周輕拂的香氣,渺渺地鉆肺滲腑,沉沉入夢,悲涼地笑道:“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十五章

    梁府大門前停著一輛黑色轎車。梁清明、梁景言等人恭候著秦總督出來。

    秦總督在車前站定,對梁清明道:“清明,我今天就走了,麻煩了你那么多天,下次再來跟你賠罪!”

    梁清明忙說:“總督太客氣了,你造訪敝府蓬蓽生輝,如有招待不周,還請原諒?!?/br>
    “哎,你就別跟我講禮數(shù)了,這一次,多虧有你們……”

    梁景言把日月同輝遞給秦總督,道:“總督,你已經(jīng)付過錢了,不知道這香水,你還要嗎?”

    秦總督一怔,看著那香水嘆氣:“斯人已逝,如今再看著這香水也是徒增傷感,香水我就不拿走了,你們隨便怎么處置它吧?!?/br>
    梁景言說:“雖然為了制出這日月同輝頗費(fèi)周折,但聽了總督的故事,收獲還算巨大,這香水的味道,算永遠(yuǎn)也忘不了了?!?/br>
    秦總督一愣,笑了笑,看著梁清明說:“清明,你兒子是個可造之材,叫梁景言是吧?”

    “總督過譽(yù)了,犬子正是梁景言。”梁清明說。

    秦總督打量梁景言:“小子,我記住你了,我欠你一個人情,將來有什么事可以來找我?!?/br>
    梁景言淡淡一笑:“那我就謝過秦總督了。”

    “梁清明,你有一個好兒子……”秦總督拍了拍梁清明的肩膀,“好好保重?!?/br>
    “總督慢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