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嬌原以為她會(huì)問，怎么會(huì)和江云翊一塊兒回府的事，可老太太卻一字未提。只是問她用過飯沒有，叫她一塊兒用。

    她準(zhǔn)備了滿腹的解釋，全無用武之地。

    等他們用完飯離開，銀瓶捧來了熱水，給老太太燙腳。人年紀(jì)大了，不好入眠，每晚這么按摩燙腳后，能睡得舒服些。

    樊嬤嬤立在一旁伺候，閑話道：“倒是沒有想到，他們二人趕巧兒一塊進(jìn)門了。郡主怕是又要發(fā)一通脾氣了。”

    老太太閉著眼睛，不緊不慢地道：“管天管地，管不住人心，由著她去罷。”

    “老太太心寬?！狈畫邒咝α诵Γ肫鸾袢帐雷雨P(guān)心溫家姑娘去處一事，遲疑道，“如今兩家的婚約雖說口頭作廢了，可當(dāng)年交換的信物猶在，倘若世子當(dāng)真有娶溫家姑娘之心，老太太可會(huì)同意？”

    老太太笑了一聲：“我同意有何用，便是翊哥兒有意，那丫頭也未必肯嫁?！?/br>
    嘩啦，水盆之中的水飛濺了些許出去，將地板洇濕。

    老太太睜眼，看向銀瓶。

    她低著頭，燭影遮掩住神情，有些慌亂地說：“奴婢手滑了，老太太恕罪。”

    老太太目光依舊平和，緩聲道：“去吧，你今日乏了，讓小丫鬟來?！?/br>
    她擅長按揉，因而一向是她伺候老太太燙腳的。這會(huì)兒張了張嘴，因極為了解老太太的性子，不敢分辨，低聲應(yīng)了一聲，垂手退了出去。

    老太太看著她的背影，微微嘆息。

    *

    翌日，江云翊外出處理完公務(wù)回來，就聽下人說，大公子和傅公子已在他院中久候多時(shí)了。

    他快步走進(jìn)去，兩個(gè)正在下棋的人，聽見聲響，抬起頭來。

    江霽明笑著打趣道：“大忙人回來了，如何？可有空閑接待我們？”

    “大哥，”江云翊頓了一下，目光滑向傅修賢，“小舅舅，你們怎么過來了？”

    那兩人對視一眼，眸中俱帶著笑，江霽明道：“此前你不是讓我?guī)湍阒乩L輿圖？我有一處地方，當(dāng)時(shí)畫得并不精細(xì)，同小舅舅閑談，方知他去過那兒。你是精益求精的性子，何妨拿出來，再給小舅舅過過眼？”

    江云翊對漠北輿圖自是很重視，一聽這話，連忙請他們二人挪步書房。

    江霽明杵著拐，如今已能自己正常行走了。

    三人一路說笑，到了書房，江云翊親去取了輿圖過來，放至案幾邊展開。

    傅修賢神色認(rèn)真起來，仔細(xì)地看過輿圖，指著圖中一處，道：“阜家灣，此處有一處峽谷，地勢險(xiǎn)峻，易守難攻。漠北有軍隊(duì)駐扎在此地，等閑不讓人靠近?！?/br>
    江云翊眸光微沉，徐徐道：“漠北王室上一任王，拓跋鴻，消失數(shù)年。有傳言，是被他弟弟，如今的漠北王拓跋毅幽靜起來了。此處確實(shí)防范嚴(yán)密，連我們的探子都無法混進(jìn)去。也許，正是因?yàn)椴亓送跏业拿孛??！?/br>
    “你我二人所想，不謀而合。”傅修賢笑著頷首。

    撇去其余不論，傅修賢的眼界、才干皆不負(fù)他當(dāng)年太子少傅之名。

    幾番見面，江云翊對于他這個(gè)人本身，還是很欣賞的。

    三人在書房，待了近一個(gè)時(shí)辰，將輿圖重新又修正了一番。

    看著最終成果，江霽明微曬：“我敢說，此幅漠北輿圖是大魏最完整最精確的一卷了?！?/br>
    傅修賢放下筆，笑道：“不錯(cuò)。”

    江云翊站在一邊，還在看輿圖，江霽明靠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笑著覷了一眼傅修賢：“小舅舅，我見你今日幾乎沒有怎么喝過茶水，可是肚子里的酒蟲又鬧起來了？”

    傅修賢一雙桃花眼微彎：“不瞞你說，有茶無酒，口舌寡淡。既然今日如此高興，我請你們出去喝酒，如何？”

    江云翊一邊收輿圖，一邊道：“我請你們喝。”

    他是少有的高興，江霽明看出來了，正好瞥見方才為了放輿圖，而挪放至一角的酒壇。

    江霽明探手拎到面前，笑道：“此處正好有酒，聞著酒香四溢，非凡品，先喝你這一壇，如何？”

    江云翊微怔，反應(yīng)過來之時(shí)，他已松了手中輿圖，走過去，一把奪過了酒壇。

    兩人都看著他。

    江云翊薄唇微抿，目光在傅修賢身上停留過一瞬：“此酒另有他用，我請你們?nèi)ネ饷婧群镁??！?/br>
    他轉(zhuǎn)身，抱著酒壇，放到了另外一邊。

    “三弟，你何時(shí)如此小氣了？”江霽明搖頭笑，“罷了，我們?nèi)ヌ煺錁呛?，喝好酒！定把他喝得分文不剩！?/br>
    江云翊淺笑：“如此看來，我今日定要帶多謝銀錢出門才行?！?/br>
    三人笑起來，往外走去。

    這一出門，直至月落星沉，江云翊才回府，神色雖然如常，但實(shí)則是有些醉了。

    他掬了一捧冷水，洗了下臉，略微清醒了下。

    慢慢踱步，坐到窗邊的軟席上，他仰頭，望著月色微微有些出神。

    “世子，喝碗醒酒湯吧。”他的長隨合璧走到身邊勸道。

    江云翊未回頭，沉默片刻，淡淡道：“合璧，你去書房，把我那壇酒拿來。”

    合璧怔了怔：“世子爺，您還喝啊？”

    江云翊不吭聲，合璧便不敢再勸，“是，小的這便去?！?/br>
    他擱下醒酒湯，很快從書房將那壇酒抱了過來。

    酒壇冰涼，江云翊接過來，手掌在上頭撫過，驀然想起那日在書坊二樓，女孩兒呼吸間清淺的酒氣，還有他驟然靠近時(shí)，她因?yàn)轶@訝，而微微睜大的水亮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