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哦?”許大嫂頓時來了興致,問道,“春喜,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春喜搖搖頭。 許大嫂問道:“那么你想嫁什么樣的男人?” 春喜輕輕回答道:“我想自己贖身回家鄉(xiāng)尋親?!?/br> “哎,那事以后再說。我來問你,如果你要嫁人,想嫁哪種人?”許大嫂興致勃勃地問道。 春喜還指望許大嫂和許大嫂的夫婿救自己,不敢不回答。她想了想道:“忠厚老實(shí)就行。大姐,我已經(jīng)破相,不指望嫁人了?!?/br> 許大嫂仔細(xì)端看春喜右臉頰上的拿到傷疤,道:“是明顯了些,不過也不算太難看,應(yīng)該可以嫁得出去。”可惜呀,她好好一張臉破相了,抹上厚厚的胭脂估計也難完全遮蓋住那傷疤。 春喜低頭不語,默默地吃著包子,心中焦急地等待許大嫂夫婿許侍衛(wèi)的消息。 良久,許淺回來了,從懷中拿出一張契約書道:“春喜,這是你的賣身契。”他的身后還站著一個牙婆。 春喜起身激動地望著關(guān)系自己命運(yùn)的契約書,深吸一口氣道:“奴婢見過許大人。”說著,她朝著許淺深深施禮。 許淺頓時大笑起來,“春喜姑娘不要這樣。你本名叫什么?” 春喜頓時愣住了,想了想道:“回大人的話,奴婢本名肖文卿。十二生肖的肖,文人雅士的文,愛卿的卿?!?/br> “肖文卿,好,我記住了?!痹S淺道,“慧珠,你帶春喜姑娘先回去,我去趙大娘那邊一下,順便去一趟官府衙門,把春喜姑娘的賣身契改一下。”他帶著職業(yè)牙婆和春喜的賣身契,到官府就能改變契約主人和契約內(nèi)容。 “趙大娘?”許大嫂聽了頓時眼睛一亮。 許淺朝著自己的婆娘擠擠眼,哈哈笑道:“這不是緣分嗎?慧珠,你別先說了,讓某些人驚喜一下。” 許大嫂立刻點(diǎn)點(diǎn)頭。 春喜不知道這對夫妻打什么啞謎,她關(guān)心自己的賣身契,急切問道:“許大人,奴婢斗膽,請問您花了多少錢買我這張死契的?” “兩個牙婆最后咬死三十六兩,你的碎銀是二十二兩,我花了十四銀子。”許淺道,從懷中掏出銀手鐲和珍珠耳環(huán)道,“這是姑娘家的玩意,對你可能有意義,所以我沒有放進(jìn)去湊數(shù)。”說完,他把銀手鐲和珍珠耳環(huán)還給春喜。 春喜顫抖著手接過春麗的纏枝紋銀手鐲和自己唯一比較值錢的珍珠耳環(huán),鼓起勇氣道:“許大人,我們可以重新定契約嗎?死契變活契,等我以后有二十兩銀子,請你允許我贖身。”在攢銀子的那些年中,她就在許家當(dāng)丫鬟伺候許家人。 從簽了賣身死契的丫鬟能攢二十幾兩銀子,許淺就知道春喜是個堅毅自強(qiáng)聰明伶俐的丫頭。聞言,他笑道:“你的契約我另有用處,不過你別擔(dān)心,我不會害你。你先和我婆娘走,我去官府將你的契約改一下?!?/br> “是,許大人。”春喜恭恭敬敬地福身道,等許淺和牙婆離開便伸手去拿許大嫂手中的菜籃子。她的賣身契約已經(jīng)到了許侍衛(wèi)手中,從此她便是許家的丫鬟了。 許大嫂趕緊道,“春喜,你腿腳不便,身子虛弱,還是我拿吧?!闭f著,她伸手?jǐn)v扶春喜。 春喜連忙道:“夫人,我現(xiàn)在是你家的丫鬟,應(yīng)該做事的?!?/br> 許大嫂愣了愣,立刻道:“那也要等你身子好了。好了,我們都別客氣了,先回去吧。我家今天有客人。” 將她如此爽直,春喜便沒有再較真,由她扶著行走。 許大人會把她的賣身死契變成雇傭活契嗎?她的契約他另有用處,有什么用處? 春喜憂心忡忡。 ☆、第19章 十九官府婚書 許家在京城永安的北邊居民區(qū),是一座小巧的四合院,許父是個武夫,好幾年前就退下來了,許母負(fù)責(zé)家中燒煮洗刷,偶爾做點(diǎn)針線活。許家長子因?yàn)橛啄臧l(fā)高燒燒成了癡呆兒,所以次子許淺現(xiàn)在是家中的頂梁柱。父母衰老,長兄癡呆,膝下還有一兒一女,所以盡管許淺做為御史侍衛(wèi)每月有六兩月銀,他的妻子也要到御史府廚房當(dāng)個幫工,每月賺二兩四錢銀子供養(yǎng)一家老小。 春喜了解許家的現(xiàn)況后很是不安,因?yàn)檫@家人也不富裕,在她身上花了夫妻倆一個半月的月錢。 “老夫人,夫人,讓我來幫忙吧?!贝合财D難地走出廂房來到院中,要幫蹲在井邊的婆媳做事。 “春喜,你膝蓋腫得老高,行動不便,你就別走動了,快去床上躺著休息。”許大嫂將剛洗好的菜放到一邊,用*的手推了推春喜?;貋碇螅龓痛合矙z查了一下,從自己屋里取出消腫化瘀的藥酒拿出來給春喜擦臉上的紅腫巴掌印和膝蓋上的青紫色淤青。 “夫人,我是丫鬟,我不能看著你們做事自己歇著?!贝合驳?。 “別叫夫人,你還是叫我許大嫂吧。”許大嫂笑著說道,“誰說我家淺哥買下你就是為了讓你做丫鬟的?你還是進(jìn)屋歇息,等他回來給你好消息?!闭f著,她把春喜強(qiáng)行扶進(jìn)西邊廂房,讓她躺下休息。 “許大嫂,許大人會有什么好消息給我?”春喜聽了,急切地問道。許侍衛(wèi)之前還特地詢問她的本名,莫非他要消去她的奴籍,讓她回歸良籍?若是那樣,許家夫妻真是她的大恩人。 “等他回來再告訴你?!痹S大嫂神秘地說道,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是什么好消息呢?是讓她回歸良籍嗎? 春喜焦急地想知道。 ○○○ 許家出嫁女兒離京城有些遠(yuǎn),直到下午時分才帶著夫婿和兩兒一女,還有順便到京城游玩的兩個小叔子回到娘家。由于春喜還是外人,又被許大嫂強(qiáng)迫著修養(yǎng),便沒有出去以丫鬟的身份伺候許家上下。 到官府修改一個文書需要很長時間嗎? 春喜等得惴惴不安。 下午時分,許淺回來了,還帶來兩個四五十歲的中老年婦人。 “春喜,不,文卿姑娘?!痹S大嫂帶著那兩個中老年婦人走進(jìn)原名為肖文卿的春喜房中。 肖文卿一直聽著外面的聲音,聽到有人走來就已經(jīng)從斜躺在床上變成坐在床邊,等人走到房門前立刻起身上前迎接。 “文卿,你的契約文書已經(jīng)改好了?!痹S大嫂高興地說道,朝肖文卿晃晃手中的一紙文書。兩名中老年婦女進(jìn)來后打量肖文卿,其中一個還不住點(diǎn)頭,甚至露出激動喜悅的笑容。 “許大嫂,我可以看看嗎?”肖文卿急切地問道,緊張得心跳如擂鼓。這兩個婦人面帶和善,看起來自己并不是又被轉(zhuǎn)手發(fā)賣掉。 “你認(rèn)識字?”許大嫂頓時驚訝了。她以為肖文卿和絕大多數(shù)女人一樣不識字,頂多會依葫蘆畫瓢繡花繡幾個字。 肖文卿點(diǎn)點(diǎn)頭,道:“小時候父母親自教導(dǎo)我讀書識字,這些年來我都沒有忘記。” “那么你就看看吧?!辈蛔R字的許大嫂將一份新的文書遞給肖文卿。 肖文卿強(qiáng)自冷靜地接過那還散發(fā)油墨香的契約文書,一看,頓時不敢置信了,“許大嫂,怎么……怎么會這樣? 新文書上最左邊第一豎行寫著婚書,第二豎行寫著趙明堂,生于丙寅年九月廿八日巳時,京城永安人士,御史侍衛(wèi),曾祖父趙甲,祖父趙二郎,父趙志遠(yuǎn)……之后另起一行寫著肖文卿,生于戊寅年五月四日申時,京城永安人士,孤女……康慶三十四年六月二十八日。立婚約者趙明堂之母趙林氏,媒人錢劉氏,證人許淺、李文才。 肖文卿顫聲問道:“許大嫂,你們,你們把我嫁人了?”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許侍衛(wèi)把她嫁給了趙明堂侍衛(wèi),還從官府弄到了正規(guī)合法的婚書。 “是啊,文卿姑娘,你孤苦無依,就算變成平民也要找個依靠不是?你既然在御史府和趙侍衛(wèi)有緣,你們又男未婚女未嫁,結(jié)為夫妻不是正好?” 許大嫂笑瞇瞇道,“來,過來拜見你婆婆。”說著,她對看著肖文卿就激動到臉紅的四十五六歲婦人道,“趙大娘,這就是肖文卿姑娘,你的兒媳婦?!?/br> 肖文卿雙手捧著婚書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睛緩緩轉(zhuǎn)向那趙大娘,然后…… “兒媳……”她拿著婚書,如牽線的木偶那樣朝對方行福禮,“兒媳拜見婆婆,婆婆萬福。”婚書已出具,她不管愿不愿意,已經(jīng)是趙家的媳婦了。 “文卿,你快快起來?!壁w母立刻伸出雙手把肖文卿扶起來,歡喜地說道,“好孩子,你受苦了?!?/br> 今日上午,兒子的好友許淺突然過來找她,把自己兒子和春喜姑娘的流言說一遍,然后大力夸贊春喜姑娘如何美麗聰慧堅貞勇敢不貪富貴,說春喜姑娘雖然贖身變良民但孤苦無依,不如就嫁給她兒子好了,反正他們兩人有緣份。 許淺的人品她信得過,在得知那漂亮姑娘很自愛,寧愿被小姐責(zé)罰也不愿伺候姑爺就對那姑娘的品性非常滿意,而自己兒子快二十八了都還沒找到媳婦,便馬上同意了。 考慮到趙明堂那冷硬性子,他們直接帶上趙明堂的生辰八字找了個媒婆和牙婆一起去官府,先將春喜的賣身死契作廢掉,還她良籍,然后立婚書,找證人簽字,將這兩個完全不知情的未婚男女配成婚。兒女婚事父母做主媒妁之言,官府主薄看他們?nèi)藭C齊全,便出具了官方合法的婚書。 “趙大娘,恭喜你終于有兒媳婦了?!迸阃w大娘一起過來的媒婆笑道,“你挑個日子辦桌酒席向街坊鄰居宣布一下吧?!毙¢T小戶人家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也就是兩人抬的小花轎將新娘接進(jìn)門,放一串鞭炮擺上幾桌酒席招待一下周圍親友鄰居。像肖文卿這樣的孤女,只需由媒婆領(lǐng)到男方就可以了。 趙母喜悅地說道:“是的,是的。”新兒媳婦雖然右臉有道疤痕,左邊被人打得紅腫一片,但五官秀美氣質(zhì)嫻靜,還認(rèn)識字,她那性格如榆木疙瘩的丑兒子算是撿到寶了。 “文卿姑娘,花轎已經(jīng)抬來了,我?guī)湍闶嵯匆幌履憔瓦^門吧?!痹S大嫂道,“你先委屈點(diǎn),以后讓趙侍衛(wèi)給你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辦婚宴?!彼医裉煨」靡患疑祥T,家里沒有多余的的睡房了。 趙母聽了馬上道:“我這就回去收拾一下,等文卿過來。許家二娘子,劉媒婆,我兒媳婦就請你們多照顧了?!?/br> 許大嫂立刻道:“大娘你放心。晚些時候,我家淺哥會找人把趙侍衛(wèi)替回家的。”御史府每晚要有四個侍衛(wèi)分上下半夜輪班,其他兩名侍衛(wèi)回家。基本上,侍衛(wèi)們相互協(xié)商,有家室的夜晚就少輪班些,孤身的,譬如趙明堂,他吃住都在御史府,七八天才回家一次,照看一下還很健康的老娘。 手中拎著一個大包裹的媒婆錢劉氏點(diǎn)點(diǎn)頭,道:“這里有我,你回去準(zhǔn)備吧。”趙大娘回去還有事情忙,雖然趙家酒席是來不及了,但轎子上門總要放鞭炮和發(fā)糖果。 趙母收起婚書,再看一眼垂眸低頭努力保持鎮(zhèn)定的肖文卿,很滿意地走了。 “走,文卿姑娘,我已經(jīng)讓我婆婆和小姑在隔壁幫你準(zhǔn)備熱水了。你今天是新娘子,要干干凈凈地過去?!痹S大嫂笑道,朝著肖文卿伸出手。 肖文卿知道木已成舟,便道:“文卿給大嫂添麻煩了?!闭f完,她由著許大嫂扶著她出去到隔壁沐浴。 還是趙明堂,看來他們緣分不淺。任何一個男人對陌生女子的突然主動求親決定拒絕是合情合理的,既然她已經(jīng)和他簽有了婚書,她會好好經(jīng)營她的新生活。 ○○○ 肖文卿沐浴時,媒婆錢劉氏進(jìn)來替她開臉——用棉線絞去臉上細(xì)細(xì)的絨毛;等她沐浴好了,身上重新涂抹消腫化瘀的藥膏,穿好干凈的內(nèi)衣,媒婆錢劉氏打開她帶來的大包裹,取出里面半新不舊的新娘嫁衣。 “姑娘莫要嫌棄這是別人穿過的?!彼湴恋?,“前六位穿過這嫁衣的新娘現(xiàn)在都過得很幸福,上一位新娘過門兩個月就懷孕了?!币惶淄暾募抟伦銎饋砗臅r耗力,有些突然成親或者窮人家嫁女兒就會直接從媒婆這里租借嫁衣。 可惜成親太匆忙了,否則她自己就能做一套美麗的嫁衣。 肖文卿在媒婆和許大嫂的幫助下穿嫁衣,心中無不遺憾。 許大嫂拿來了自己的梳妝盒,媒婆取出木梳開始幫肖文卿梳發(fā)盤髻。 “一梳梳到尾,二梳……三梳姑娘兒孫滿地……九梳九子連環(huán)……十梳夫妻兩老到白頭。”充當(dāng)全福娘子的媒婆唱著,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肖文卿半干的黑綢長發(fā),然后用自己帶來的不值錢木頭簪子把肖文卿的長發(fā)盤起來,戴上兩朵大紅色的絹花。 她改變命運(yùn)了,終于成為一個男人的正妻,而不是任人褻玩的妾室通房。春麗姐,謝謝你的寬恕。 肖文卿看著梳妝銅鏡中盤成婦人發(fā)髻的自己,即使再怎么克制自己的感情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水。 新娘哭嫁是京城的習(xí)俗,見到肖文卿哭了,許大嫂和媒婆都很高興。 “文卿,你成親匆忙,大嫂也沒有什么可以幫你準(zhǔn)備的,這個你收好,晚上和趙侍衛(wèi)一起看?!痹S大嫂一臉羞赧地說道,把手中捏著的一個紅色的錦囊遞給肖文卿。 這是…… 肖文卿做過預(yù)知夢,所以對女子新婚夜要做什么十分了解。她看到許大嫂的表情就猜到,這個錦囊里可能藏著辟火圖。 收還是不收?肖文卿還在猶豫,許大嫂就把紅色錦囊硬塞進(jìn)了肖文卿的手中。 媒婆自然了解這些,她笑著道:“新娘子就收下吧。好了,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新娘可以上花轎了?!闭f著,她把一塊紅蓋頭蓋到肖文卿的頭上,然后扶她起來。 許大嫂立刻道:“我讓人放一串鞭炮。”說完,她快速走出去。 很快,許家四合院外響起了鞭炮聲,媒婆聽了便攙扶著依然有些行走不便的肖文卿上了兩人抬的紅色花轎。 花轎中,肖文卿忐忑不安。這個由朋友牽線母親做主的婚姻,趙明堂接受嗎? ☆、第20章 二十明堂之心 御史府門前,四名看門的家丁看到騎馬而來的許淺,立刻迎上來躬身道:“許大人,你今天不是請假招待親戚嗎?”高官雇傭的侍衛(wèi)全是從軍隊(duì)中選拔出來的,在官府有記錄,他們雖然沒有官階,但普通人看到他們還是要稱呼一聲大人。 “我回來有些事情?!痹S淺翻身下馬,將手中的馬韁繩遞給一個家丁,笑道,“管三,御史大人回府沒?”御史大人上朝或者外出的話,侍衛(wèi)們是要跟從的。 “御史大人已經(jīng)回府了。”家丁管三回答道,將馬拴在府門外的拴馬石上。許侍衛(wèi)大人是臨時歸來有事的,可能馬上就走,他就不把馬簽到馬廄里。 許淺聽了立刻進(jìn)入府中,朝御史府前院書房快步走去。只要御史大人在府中,侍衛(wèi)們不是在他書房外面的侍衛(wèi)休息室就是在練武場。 今天值班的五名侍衛(wèi)都在,他們看到許淺突然回來有些奇怪,和許淺最說得來的侍衛(wèi)立刻笑著問道:“許大哥真是的,家里來親戚了還不放心這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