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自己也不愛喝，他的紈绔朋友們把家中父兄的藏酒偷出來喝的時(shí)候，他就抿了一小口，結(jié)果被辣得直咳嗽，被他們笑話。

    但他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yàn)槿罹煤茸淼哪樱瑢?shí)在是太可怕了。

    阮久聽見他們說話，大約猜到他們在說什么：“魏旭，跟他說，你和八殿下陪他喝。”

    赫連誅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也對魏旭說了句話：“沒有酒味?！?/br>
    魏旭連忙道：“他真的不會喝，他是一杯倒，果酒也倒，就連吃酒糟鵝掌也倒?！?/br>
    赫連誅還沒來得及說話，阮久就喝了一杯——

    蕭明淵怔怔地看著他：“阮久，你……”

    阮久抿了抿唇角，看了看手里的酒杯，然后將已經(jīng)空了的酒杯倒過來。

    一滴不剩。

    蕭明淵提醒：“這是我的杯子，你拿錯(cuò)了?！?/br>
    阮久驚愕：“我說它怎么是甜的！”

    蕭明淵與魏旭迅速起身，一人掐他的脖子，一人給他倒茶舀湯。

    “你快點(diǎn)吐出來??！”

    “快快快，喝點(diǎn)湯壓一壓！”

    阮久被晃得頭暈：“那到底是吐出來，還是壓下去啊？”

    赫連誅看著好笑，才一杯而已，他們那么緊張做什么？

    *

    赫連誅很快就知道阮久的朋友們?yōu)槭裁淳o張了。

    一頓飯吃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赫連誅酒量極好，一壺果酒他如同喝白水一般喝下去。

    蕭明淵與魏旭只顧著照看阮久，要整他的心思一時(shí)間都歇了，才懶得管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蕭明淵拍了拍阮久的肩：“誒？要不今天還是算了吧？明天再……”

    阮久用手背捂了捂發(fā)燙的臉頰，聲音也變得黏糊起來，一擺手：“來人，把這兒收拾了，我和赫連誅玩兩局葉子牌?！?/br>
    蕭明淵與魏旭對視一眼，完了，開始了。

    他們想把阮久拉走，但阮久不肯，掙扎著拖著圓凳坐到赫連誅面前：“我教你玩牌?！?/br>
    赫連誅看著新拿上來的葉子牌，也覺得新奇。

    阮久抓了一把紙牌在手里，挑揀出幾張，擺到赫連誅面前：“這四張花色不同，就是……”

    魏旭要翻譯，阮久一把推開他：“不用，他肯定聽得懂，我講得可明白了！”

    魏旭與蕭明淵再次交換了一個(gè)無奈的眼神。

    沒辦法，他們只能站在阮久身后，盯著他一些。

    兩人語言不通，阮久喝了酒，說話有點(diǎn)黏糊，用手比劃著地向赫連誅解釋，連腳都用上了。赫連誅竟也聽得也認(rèn)真，還時(shí)不時(shí)點(diǎn)點(diǎn)頭。

    蕭明淵咂舌：“我連阮久說的話都聽不清楚了，赫連誅竟然還能聽得懂?！?/br>
    魏旭抱著手：“竟還如此入神，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牌友。”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聽見阮久道：“大概就是這樣，開始吧……”

    阮久忽然想起什么，抬起手：“等一下，還沒有設(shè)賭注！”他看向赫連誅：“要是你輸了，你就學(xué)小豬叫，哼哼哼；要是我贏了……”

    蕭明淵面無表情地提醒道：“錯(cuò)了，他輸和你贏是一樣的。”

    阮久掰著指頭，沒有算清楚，干脆不算了：“要是我贏了，你讓我挼一下。”

    他對這只小狗念念不忘，睡著醉了都忘不了。

    于是一只醉貓和一只根本不知道規(guī)則的小狗開始打牌。

    阮久兩次放下自己手里的紙牌，然后宣布自己贏了！

    他站起身，和兩個(gè)朋友擊掌慶祝：“耶！我贏了！”

    兩個(gè)人面無表情地捧讀：“哇，你真棒……”

    然后阮久搓搓手，把魔爪伸向赫連誅的頭發(fā)。

    赫連誅的頭發(fā)有點(diǎn)蓬松，還有點(diǎn)兒打彎，鏖兀人未成年之前都是披著頭發(fā)的，方便阮久揉搓。

    就這樣摸了許久，阮久意猶未盡，把自己頭上的發(fā)帶扯下來，用剪子劈成兩段，拿其中一段給赫連誅系上。

    他摸著下巴欣賞，最后歪了一下身子，倒在赫連誅懷里。

    終于睡著了。

    世間竟有如此不能飲酒之人，赫連誅抱著他，感覺十分奇妙。

    *

    阮久再醒來時(shí)，是在自己房里，天也已經(jīng)半黑了。

    十八正給他擦臉：“小公子再睡一會兒吧。”

    阮久搖了搖腦袋，甩開他的手，抱著被子要坐起來：“不用了，是不是該吃晚飯了？”

    “小公子，聽我的勸，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笔四抗庹\懇，“你一起來，就要挨打了?！?/br>
    阮久一聽這話，迅速躺回去：“怎么了？”

    “你在望旌樓喝得爛醉，八殿下和使臣親自送你回來。老爺早先就囑咐過你，讓你不要在外面喝酒，你答應(yīng)得好好的，結(jié)果剛把你帶回來，還沒進(jìn)門，你就抱著門口的柱子唱歌，唱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還讓我們給你打賞——說起這個(gè)，小公子，我把我這個(gè)月的月錢都打賞給你了，你能不能還給我？”

    阮久把被子扯過下巴，牙齒噠噠地響：“都這時(shí)候了，你還計(jì)較錢……”

    “還有，夫人好容易讓人把你弄到床上，然后羅綺莊的賬單就來了?！?/br>
    “什么賬單？”

    “小公子上午帶鏖兀使臣去羅綺莊做衣裳，趙掌柜的、以為他們是小公子的朋友，就……”

    阮久驚恐：“趙叔、趙叔沒收他們錢??？”

    “是，本來幾匹布、幾件衣裳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小公子那時(shí)候讓他們把最貴的都拿上來，花銷著實(shí)有些大，趙掌柜過來報(bào)賬，正巧被老爺撞上了?！?/br>
    阮久把被子扯過頭頂，躺得挺直：“十八，你記住，從現(xiàn)在開始，我已經(jīng)死掉了，五天之后我再復(fù)活?！?/br>
    十八忽然沒了聲音，阮久頓覺不妙，使勁把被子拽住，外邊人捏著被角，聲音低沉威嚴(yán)：“阮久。”

    阮久拽著被子，蹬著腳使勁往被子里滑：“爹，你聽我解釋，其實(shí)我也是為大梁的外交事業(yè)做貢獻(xiàn)，那個(gè)赫連……”

    他恨死赫連誅了！

    此仇不報(bào)，他就不叫阮久！

    第9章 一只哭唧唧啾

    阮久蹬著腳往榻尾滑，阮老爺拽著被角，父子倆就這樣僵持著。

    阮老爺語氣嚴(yán)肅：“阮久！”

    被子被掀開的瞬間，阮久看見父親手里的戒尺，趕忙又把被子奪過來，給自己扯上。

    阮老爺要抓他的衣領(lǐng)，他就像一條魚似的，滑到榻尾——所幸他睡相不好，睡著了也愛翻來翻去，家里特意給他定了一個(gè)極大極大的床。

    他從榻尾避開父親，飛快跑下床榻，連鞋也顧不上穿，赤著腳就逃出房間，一邊跑，還一邊嚎：“娘！娘親！”

    十八站在一邊，看著自家小公子跑出來的殘影，嘖嘖稱奇。小公子不和赫連誅賽跑，反倒和他比喝酒打牌，實(shí)在是失策……

    心中話音未落，他就被戒尺扇了一下。

    阮老爺生得一張國字臉，瞪著眼睛的時(shí)候格外嚴(yán)肅：“主子出了事，你還有臉笑?！?/br>
    十八連忙收斂神色。

    “還不去把人給我拿過來！” 阮老爺面上胡須跟著顫了三顫。

    十八捂著臉追出去，也跑出一道殘影：“小公子！等等我，不是……站??！”

    *

    阮久只穿了一身單衣，一路奔逃，時(shí)不時(shí)回頭看看有沒有人追上來。

    到了主院里，他才覺得松了口氣，一鼓作氣跑進(jìn)房里：“娘！”

    阮夫人生得貌美，人到中年也不顯老，還有點(diǎn)兒西北異域那邊的特征。阮久隨她，眼睛大，唇色紅，就是瞳仁顏色淡。

    阮久沖進(jìn)去時(shí)，阮夫人正端著茶盞喝茶，忽然聽見他喊，嚇了一跳，險(xiǎn)些跌了茶盞。

    她放好茶盞，從小丫鬟那里拿過手絹擦手。阮久“嗷”地嚎了一嗓子，雙頰緋紅，憋出兩汪眼淚，在娘親旁邊的小凳上坐下。

    阮夫人就聽著他干嚎，不緊不慢地擦干凈手，才摸摸他的腦袋：“怎么了？誰欺負(fù)你了？”

    阮久還沒來得及告狀，就聽見娘親又道：“看把我兒嚇得？跟掉色了似的?！?/br>
    阮久連假哭都還沒哭出來，就哽住了：？

    這是親娘？

    阮夫人身邊的小丫鬟們“撲哧”一聲，紛紛掩嘴偷笑。

    他穿著雪白的單衣，生得又白，可不就是掉色了么？

    阮久使勁跺腳，以表不滿。

    “好了好了?！比罘蛉讼笳餍缘仄沉艘谎坌Φ闷饎诺男⊙诀邆?，讓她們收斂一些，又看向阮久，“你爹為了你喝酒的事情要打你？”

    “嗯?！比罹脦е且艨耷?，“還有羅綺莊的賬單?！?/br>
    “這也沒有什么，幾匹布，你拿了就拿了?！?/br>
    阮久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贊同：“嗯，對?！?/br>
    “其中有幾匹，原本是要給你哥和你裁衣裳的?！?/br>
    阮久縮了縮脖子：“那我錯(cuò)了?！?/br>
    這時(shí)院門外傳來十八的聲音：“夫人，老爺讓小公子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