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多，她收到了季節(jié)的微信，問她：寶寶，你幾點結(jié)束？我去接你。

    周謐看了眼時間，回復(fù)：估計十點的樣子。

    周謐慢慢抿完半杯啤酒，平淡的麥芽發(fā)酵味會給她一種不真實又很真實的返璞感，因為她已經(jīng)在男友的各種趴體里品啜或痛飲過很多次幾萬，甚至幾十萬的酒。

    臨近尾聲，席間眾人也懨了很多，聊天變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葉雁靠在一個女同事懷里，兩腮酡紅，含糊不清地宣布散局。

    周謐套上大衣，將頭發(fā)捋出領(lǐng)口，與大家道別，與葉雁擁抱，走出了餐廳。

    來到外面，周謐才能深深地呼吸，白氣像稀薄的奶液溶化在冷空氣里。

    臨近圣誕，附近商家的門口都豎起了墜飾繽紛的圣誕樹，窗玻璃上是元素豐富、可愛的貼紙，整個城市流光溢彩得如同被包裹進水晶球的模型。

    同事們依次出來，路過周謐時，都會跟她道別，也有關(guān)心她怎么回去，她都含笑道：season來接。

    他們就打趣說：哎呦還這么甜蜜呢。

    目送一位設(shè)計坐進計程車，周謐忽然聽到一陣耳熟的手機鈴音，她詫然回眸，是張斂從店里走了出來。

    他居然還用著他們同居期間，她嫌他系統(tǒng)鈴聲老舊建議他更換的那首英文歌，《lot to learn》。

    因為沒有前奏，歌詞含義也很妙，所以她選擇了這首。

    張斂停在離她不遠的路邊接通電話。

    他的外套應(yīng)該是放在車里了，但單獨的毛衫貼在他身體上也不顯單薄。

    可能她注視他稍顯久了，男人的雙目漫不經(jīng)心地往這偏了一偏。

    周謐迅速收起視線，目不轉(zhuǎn)睛注意起前方路面游魚般的車輛。

    她聽見他在很溫和地跟對面講電話，聲音里有種縱容的笑意：“好，知道了，馬上就去接你，別這樣子說話行嗎？”

    周謐垂了下眼，從大衣兜里取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季節(jié)給她發(fā)了新消息，說清平路這邊有點堵車。

    周謐回：沒事，不著急的，我可以先找個地方坐一會。

    季節(jié)回了個【摸頭】。

    周謐把手機重新揣回衣袋，再小幅度側(cè)眸，張斂已經(jīng)不在原地了。

    —

    回家的路上，霓虹將車廂裝點得像個彩燈盒子，停在一個紅燈前，季節(jié)忽然偏過臉來，笑著跟她宣布消息：“謐謐，我給你在久力大廈隔壁租了間公寓。”

    周謐細眉微挑，有些意外地“啊？”了一聲。

    她現(xiàn)在很少會露出這種猛一下訥然到少女氣的表情，季節(jié)被可愛到，從方向盤上騰出一只手，捏了捏她左邊臉頰：“你家離公司有點遠了，我又不是每天都能接送，所以希望你不用這么累?！?/br>
    周謐眨了眨眼：“累嗎？我覺得還好吧?！?/br>
    季節(jié)說：“但我真的很舍不得我這么漂亮的女朋友隔三差五地還要去擠地鐵，我有時也能帶娜可露露住過去。又不是學(xué)生了，總?cè)ゾ频晗袷裁丛??！?/br>
    他替她勾了下耳邊的碎發(fā)：“我希望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瑣碎的事就由我來cao心。”

    周謐沒有再吭聲，只是莞爾，默許與感激。

    季節(jié)說：“我現(xiàn)在帶你去看看？你一定會喜歡的?！?/br>
    周謐還是笑：“好啊?！?/br>
    —

    回家后，周謐就摘掉首飾，脫去大衣，釋放般四仰八叉地橫倒回床上。

    湯培麗的大嗓門在招呼她出去喝乳鴿湯。

    周謐嚷道：“我已經(jīng)吃了燒烤了——”

    湯培麗走來門口，分貝半點沒降地跟她說：“你現(xiàn)在太瘦了。萬一哪天小季就跟你求婚了呢，結(jié)過婚了要小孩不還是分分鐘的事，尤其你之前還傷過身子，更要多補補?！?/br>
    周謐懸在床邊亂蕩的小腿停了下來，她輕聲道：“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跟張斂談過。”

    湯培麗壓低聲音：“那他也不知道你打過小孩啊，你可千萬別告訴他?！?/br>
    周謐挺坐起身，面色堅決：“我會告訴他的。”

    湯培麗嘖一聲：“你這孩子腦筋怎么轉(zhuǎn)不過來呢，軸成這樣，你不說誰會知道。”

    周謐頓時心煩意亂：“你能不能出去??？”

    湯培麗不容置喙：“你出來喝湯，我人就出去?！?/br>
    周謐坐回餐桌前，心不在焉地用白色湯匙漂著表面的油花。

    湯培麗坐在一旁看著她，雙手搭桌：“我就說老天是公平的，什么事都看在眼里，跑了個張斂怎么了，害我囡成這樣，現(xiàn)在的小季哪點不比張斂好？”

    她自豪而欣賞地打量起女兒：“謐謐啊，你看看你現(xiàn)在，多精致，多高級，上層人的感覺都出來了，以前跟張斂談哪有這種變化哦，就還是個學(xué)生氣小姑娘，說明他根本沒把你放心上，根本沒想在你身上用心思花代價，難怪到最后說不結(jié)就不結(jié)了呢，因為根本沒付出啊?！?/br>
    咣一下，周謐直接把湯匙丟進瓷碗，起身離開廚房。

    —

    周謐把自己鎖進了臥室里。

    大腦里有個白色的小人在沒日沒夜地瘋狂奔跑，被無形的風(fēng)暴推搡，在光怪陸離的叢林和寸草不生的荒野里交替往復(fù)，方向模糊，卻也不能停止。

    她換了個姿勢側(cè)躺。

    想了會，周謐下床從包里翻出airpods戴上，從歌單里找到那首歌，中間的長度和耗時超乎想象，就像上個月唯一那次翻出微信好友里的張斂一樣。

    周謐按下播放。

    年輕的男聲一瞬涌出，帶點并不突兀的磁沉和沙啞，很有個人腔調(diào)。

    “if i was the question， would you be my answer

    if i was the music， would you be the dancer

    if i was the student， would you be the teacher

    if i was the sinner， would you be the preacher

    would you be my...”

    勒令張斂設(shè)置成來電鈴聲那一天，她曾別別扭扭問過他：“換成這個音樂會不會顯得你很不成熟穩(wěn)重?。俊?/br>
    張斂說：“不會，我很喜歡這首歌，尤其名字和歌詞?！?/br>
    周謐問：“為什么？”

    張斂說：“我們確實有很多弄不明白還要學(xué)的東西，不是嗎？”

    周謐有點入迷地，把這首歌單曲循環(huán)了很多遍。

    她的肢體越蜷越緊，像一枝被放置在熱餅鐺上的玫瑰，被動地皺縮和干萎著。

    —

    圣誕節(jié)當(dāng)天，周謐搬進了季節(jié)給她租的公寓，惦記著下班后就在家等她的男友，所以公司晚會也沒有參加完整場。

    季節(jié)穿得很明媚，是印著雪花圖案的大紅色毛衣，一進門，她就像只嬌靈的黑天鵝一般被他抱進懷里。

    客廳里兩米高的圣誕樹像個貼滿星粒的，閃閃熠熠的綠色尖塔，兩個人開香檳大笑互噴，又一起窩在沙發(fā)里摸狗，接吻。

    地暖讓室內(nèi)溫存如春。

    洗完澡出來，她再一次鉆入季節(jié)懷里。

    他正在目不轉(zhuǎn)睛地打王者，周謐跟著看，起了玩心，用食指在他屏幕上搓動一下。

    季節(jié)笑：“哎，別鬧?！?/br>
    周謐又換兩根手指sao擾他cao作。

    季節(jié)無奈地笑，把手機丟開：“不玩了?！?/br>
    周謐以為他有情緒了，神態(tài)立收：“對不起。”

    “被舉報就被舉報吧?！闭f完這句話，季節(jié)靠過來吻住她。

    周謐又洗了一次澡，靠回床上時，季節(jié)仍在客廳跟朋友開黑。

    她取出床頭柜里的書，全神貫注地看了會。

    快十二點時，季節(jié)回到臥室，靠坐進同一張溫暖柔軟的被子里。

    季節(jié)對睡眠的要求很高，質(zhì)量也很好，他不喜歡抱睡，所以通常周謐只會在睡前在他懷里偎依一會兒，然后在滅燈后分向而臥。

    有時周謐會在噩夢驚醒的半夜從背后攬住他，抱住季節(jié)的感覺很像攬住一根靜謐的樹莖，或者說是自己成為一株青色的稼苗，在悄無聲息地進行光合作用。

    周謐往季節(jié)那倚了倚，把他上臂當(dāng)靠枕，接著翻自己手里的書。

    季節(jié)順勢圈住她，另一只手在微信里打字聊天，片刻，他忽然開口問：“謐謐，你leader離職是跳槽嗎？”

    周謐將目光從書頁里分出來，瞟他一眼：“不是，是mama身體不太好?！?/br>
    季節(jié)問：“她在奧星多久了？”

    周謐不是很確定：“大概三年吧?！?/br>
    季節(jié)沉吟片刻：“你有想過換份工作嗎？例如做甲方?！?/br>
    周謐愣住，腦中有一秒靜音，旋即坐直上身，回過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點迷惑。

    季節(jié)彎唇，抬手揉了揉她腦袋：“如果你還想干ae，我認識的別的4a的高層也不少，幫你找個人內(nèi)推很容易?！?/br>
    第61章

    周謐最后給季節(jié)的回答是考慮一下。

    因為她心底的答案也不確切, 那感覺就像是站在霧里或沉在湖底，有點摸不準路況和航向。

    這一晚她失眠了，聽見鳥鳴時才昏昏入睡。

    早上九點半, 她在妝鏡前用遮瑕膏細致地掩蓋著黑眼圈。穿戴整體的季節(jié)跑來她身畔, 俯身在她頭頂印下一吻。

    周謐在鏡子里沖他微微一笑：“你今天好帥?！?/br>
    季節(jié)今天穿了件花卉繡紋的黑夾克, 很有搖滾樂隊年輕男主唱或鼓手的氣質(zhì)，張揚又頹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