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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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問羅蔚然,如何能讓卓布衣這樣的人真正為朝廷所用。羅蔚然沉默了很久說道,困之以情。除了這四個字,他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辦法能讓卓布衣變得聽話?;实塾謫?,如何能讓卓布衣不令人擔心?羅蔚然又是沉默了許久,然后一字一句的回答說,讓他被俗事凡心所困,不能安靜修行。 只要他總是在忙一些瑣碎的小事,沒有更多的時間潛心修行,那么他的修為進境就會慢下來,甚至停滯不前。只有這樣,才能讓卓布衣不那么可怕。 皇帝當時點了點頭,說了一句話。 “卓布衣修行出畫地為牢,而現(xiàn)在……你卻給他畫了另一座大牢?!?/br> 這座大牢的名字,就叫大內(nèi)侍衛(wèi)處。 事實上,確實如此。卓布衣整日都被大內(nèi)侍衛(wèi)處瑣碎的事情纏著,根本就沒有多少余力精心修行。這些年來,卓布衣的修為似乎沒有一點攀升。當年他就已經(jīng)如此可怕,多年之后,他似乎真的停滯不前了。 夜色濃郁如墨,化都化不開。 方解靠在床上看著窗子外面的夜色,感受著清爽的風從窗口吹進來的愜意。身上的疼已經(jīng)減輕了許多,最起碼不會讓他動彈不得。這是第二次有這樣的感覺,疼的死去活來根本無法忍受。 上一次的時候沒有引起方解的深思,但這次,他不得不認認真真的去思考為什么會這樣。 疼! 為什么會有這種突如其來而且無法抵抗的疼? 當他看到沐小腰緩步走過來的時候,他驟然間想到了一件事。在來帝都的半路上,他曾經(jīng)問沐小腰修行到底是什么感覺?沐小腰給他的回答就是一個字……疼! 疼? 方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忍不住問自己:我這是……在修行? 沐小腰走到床邊,在椅子上坐下來,她從盤子里摘下一棵葡萄,薄開皮遞到方解嘴邊,看著方解把葡萄吃下去,她習慣性的伸出手在方解嘴角上擦了擦:“睡不著?” “嗯?!?/br> “還很疼?” “嗯?!?/br> “有多疼?” “睡不著的那種疼?!?/br> 方解回答得很無賴,而且是一句狡猾的謊話。他之所以睡不著絕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他有很多事沒想明白。 “那就說說話吧,說說話就分散些精神或許就沒那么疼了?!?/br> 沐小腰說。 方解嗯了一聲,想了想說道:“我想,我知道那天晚上想殺我的人是誰指使的了。今兒我在客勝居看見羅文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之前應該是和那個能在卓先生畫地為牢中行動自由的男人在一塊。那個男人顯然熟悉卓先生的手段,因為他一點都不吃驚……所以,他一定是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人。” “說說那個人什么模樣?!?/br> 沐小腰說道:“我見過侯文極。” 方解將那個男人的樣貌說了一遍,沐小腰很確定的點了點頭:“就是他?!?/br> “看來情衙的鎮(zhèn)撫使大人,似乎和小羅將軍私底下有些事要談啊?!?/br> 方解忍不住冷冷笑了笑。 沐小腰沉默,不知道該說什么。方解笑了笑,也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下去。 “小腰姐?!?/br> “嗯?” “我想睡覺了,可睡不著怎么辦?” “我……不知道?!?/br> “我小時候睡不著你是怎么辦的?” “呃……” 方解往床里面挪了挪,很認真地說道:“要不你再哄哄我?” 沐小腰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她在方解身邊躺下來,可不知道為什么身子繃的那么緊,局促不安。方解則自然而然的鉆進沐小腰懷里,嗅著她身上沁人心脾的體香說道:“我記得小時候,我睡覺最喜歡……” “不許!” “就一次好不好?” “不許!” “我受傷了,疼得厲害啊?!?/br> “不許!” “后天要參加演武院的考試了……要是睡不著,就沒有精神啊?!?/br> “……” “小腰姐……” 方解的語氣充滿了哀求。 沐小腰咬了咬嘴唇,忽然一揮手將屋子里的燭火掃滅。黑暗中,美人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隔著衣服?!?/br> 她說。 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好啊?!?/br> 某人在黑暗中得意猥瑣的笑了笑,手伸出去,覆蓋在一座高峰上。夏天,本來衣服就單薄,躺在床上的沐小腰那完美的曲線,在夜色中隱隱可見。他極其熟練的找到那顆小小凸起,如此的令人心神搖曳。 美人在側,吐氣如蘭。 第0108章 你欠我的 當清晨微光中沐小腰從方解的房間走出去的時候,臉上依然帶著令人心醉的紅韻。而這一幕,恰好被沉傾扇看在眼里。她看了看沐小腰婀娜的背影,又看了看開著門的房間,下一秒,她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春宵一度?” 看著躺在床上神情有些怪異的方解,沉傾扇一邊問一邊走過去。 方解一怔,有些懊惱地說道:“你就不能純潔點?” 沉傾扇甩了甩長發(fā),在方解身邊坐下來微笑著說道:“既然有本事做,難道沒膽子承認?可別說你道德,更別說你不行?!?/br> 說話的時候,她抬起手在方解露在被子外面的胸肌上緩緩滑過。她的手指很長,很漂亮,而輕輕滑過胸肌的動作怎么看都有些撩人。本來就有些火大的方解被這動作挑逗的更加郁悶,他看著沉傾扇的眼睛極認真地說道:“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有實力把你扒光倒過來打?” 沉傾扇的視線停留在薄被某處高高挺起的位置,忍不住輕笑道:“我信?!?/br> 她的手指輕輕滑過方解的嘴唇,順著臉頰停留在方解的耳垂上輕柔擺弄。方解的臉難得一見的紅了起來,嘴唇很尷尬,耳垂很尷尬,尤其是沉傾扇視線停留的位置實在讓他更尷尬。對于一個健壯且年輕的男人來說,早晨挺起本來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再說,不久之前他身邊還躺著一個體態(tài)婀娜的美人兒。 見小方解被自己逗弄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來,沉傾扇恰到好處的收手,站起來極瀟灑的一轉(zhuǎn)身竟然就這么走了,最讓方解惱火的是她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住腳步,回頭嫣然一笑道:“你知道我現(xiàn)在身子虛弱的厲害,你若是做什么強橫的事我自然也難以反抗。所以你問信不信扒光我衣服,我信啊,可惜……你沒這膽子。而且……現(xiàn)在我也相信了,你和沐小腰之間真的是清白的?!?/br> 她視線挑逗的在方解薄被下挺起的某處又掃了一下,然后笑容燦爛的努了努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看著沉傾扇離開,方解撩起來被子看了看堅硬如鐵的某處,忍不住唉聲嘆氣道:“你若是這么饑渴,剛才怎么不自己把被子挑開?” 挑開…… 這話讓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昨晚他和沐小腰之間確實很清白,他也真的遵從了沐小腰的命令只是隔著衣服在那兩團柔軟上撫摸了幾下,還沒等將手伸進衣衫里真真切切的掌握住那豐滿,他就被沐小腰一腳踹到了床里面,絲毫沒留情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疲乏倦怠到了極致,方解竟然在這樣香艷的氣氛中沉沉睡去。又或是沐小腰身上的體香真的有安眠的作用,這一覺他睡的極香甜。睜開眼的時候沐小腰已經(jīng)坐在床邊整理衣服,微微敞開的衣服前襟縫隙里,能看到白皙柔嫩的一片肌膚。 方解貪婪的狠狠的看了幾眼,他就發(fā)現(xiàn)沐小腰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有些耐人尋味的幽怨。然后這個讓人不能揣摩透心思的美人,再一腳將方解踹進床里面。沐小腰不知道為什么紅了臉,狠狠瞪了方解一眼起身走了。 一直到現(xiàn)在,方解也沒明白沐小腰為什么瞪自己,為什么踹自己,又為什么會臉紅…… 起床穿好衣服,方解試著活動了幾下身體發(fā)現(xiàn)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這才松了口氣。提起桌子上那柄老瘸子送他的殘刀,他直接從二樓后窗躍下去跳進小小的后院。雙腳落地的那一刻,方解覺得自己的身體里好像充滿了力量。 他握著殘刀,練了一個時辰的左手一式刀。然后又練了半個時辰右手一式刀之后,太陽已經(jīng)在東邊升起來挺高。出了一身汗的方解感覺自己現(xiàn)在狀態(tài)好的忍不住想要喊幾聲,他幾乎是下意識的一拳狠狠砸在后院一棵很粗的槐樹上。 然后……方解忍不住一愣,看著那槐樹上被自己一拳砸出來的碗大的坑,滿眼的不可思議。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拳頭,發(fā)現(xiàn)連rou片都沒蹭破一點。 難道我真的在修行? 他忍不住在心里問自己,然后又將這想法否定。 感覺不到天地元氣,所以根本無法將天地元氣轉(zhuǎn)化為內(nèi)勁以為己用。所謂修行,就是將天地元氣轉(zhuǎn)化為內(nèi)勁的過程。他什么都感知不到,甚至連氣海都沒有,談何修行? 二樓后窗。 看著后院有些發(fā)傻站著的方解,沉傾扇忍不住扭頭看向身邊的沐小腰:“你……能看得出來他到底怎么了么?” 沐小腰緩緩搖了搖頭,她也找不到答案。 就在這個時候,靠在窗口的大犬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腰,你記不記得方解在離開樊固之前,和咱們提起過他在云計狗rou鋪子里遇到了一位高人,就是強行破開他身體里毒蠱的人,還給他吃了什么東西?” “方解前陣子說過,那人極有可能就是十年前不知所蹤的大隋忠親王楊奇?!?/br> 大犬問道:“是不是,他給方解吃的東西……讓方解改變了體質(zhì)?” 沉傾扇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世間有可能改變體質(zhì)的靈藥……屈指可數(shù)?!?/br> “佛宗的菩提子,道宗的小金丹?!?/br> 沐小腰看著外面那少年的神仙認真地說道:“我所知道的,也就這兩種靈藥了。” “小金丹有起死回生活死人rou白骨的神效,這毋庸置疑?!?/br> 大犬搖頭道:“可從來沒有聽過能改變?nèi)说捏w質(zhì),不管怎么想這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至于菩提子……更不可能?!?/br> 他們在樓上低聲談論,語氣中帶著關懷。 而方解看似僵立在后院,其實腦子里也在不停的思索著,他到底怎么了,為什么身體上的改變竟然這么大?當年在樊固的時候只敢躲藏在暗處放冷箭對付馬賊的少年郎,現(xiàn)在感覺自己的身體就好像一柄出了鞘的橫刀,也是一面堅硬之極的巨盾。 他緩緩的伸出一身手指頂在那棵槐樹上,右臂上的肌rou瞬間朝著一個方向發(fā)力,他的手指猛然沒入大樹中,如同戳穿了一塊豆腐。 依然感覺不到什么天地元氣,依然感覺不到什么內(nèi)勁。 …… 方解吃過午飯之后,和沐小腰他們說了一聲,帶著麒麟走出鋪子,順著大街看似毫無目的的一路前行。他不時停下來看看路邊小攤上的東西,挑了兩件不值錢但做工還算不錯的掛飾,打算回去送給沐小腰和沉傾扇。 身邊跟著麒麟這樣一個惹眼的大漢,走到哪兒都躲不開別人的矚目。方解忍不住回頭對麒麟笑道:“麒麟哥,以后出門還是得帶著你,大街上這些漂亮妹子第一眼看你,第二眼就會看我,很爽啊?!?/br> 麒麟憨厚笑了笑道:“我們帶著沫凝脂假扮成你逃亡的時候,沉傾扇說過因為我太惹眼,所以走到哪兒都躲不開那些追兵??次乙谎?,三年也忘不了。” 方解笑了笑道:“她也能開玩笑?” 麒麟搖了搖頭道:“現(xiàn)在能,以前她說這話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隨時有可能一劍刺死我?!?/br> 方解默然。 “方解,我一直很奇怪。和我們在一起那三年,沉傾扇冷的好像她手里的劍一樣。一天從太陽升起到太陽下山,或許一句話也不會和我們說。三年來,她只是在不斷的殺人。不止是我,橫棍也和我說過,誰也猜不到是不是有一天沉傾扇忽然發(fā)狂,就能把我們這些人一個一個殺死??墒亲詮乃业侥阒?,為什么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提到橫棍,麒麟的眼神一黯。 方解停住腳步,仔細地想了想,發(fā)現(xiàn)自己印象中的沉傾扇,似乎沒有麒麟說的那樣暴戾。有冷艷的一面,也有很妖嬈的一面。 “方解,沫凝脂曾經(jīng)說過……沉傾扇之所以那樣冷酷無情,是因為她不愿意保護的是一個假冒的人。” 麒麟說完這句,神情忽然一愣。 方解還在回味麒麟話里意思的時候,被麒麟碰了碰肩膀。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麒麟的眼神盯著正前方有些尷尬。 方解順著麒麟的視線看過去,發(fā)現(xiàn)在不遠處有個人正站在那里看著自己。 很美很美的一個女人。 “沫……沫凝脂?!?/br> 麒麟有些結巴的說出這個名字,讓方解心里沒來由的一緊。 …… 這是一間并不熱鬧的茶樓,陳設簡單但很干凈。在靠窗的一張桌子邊,方解和沫凝脂相對而坐。 麒麟和夜梟鐵奴三個人站在茶樓門口,很沉默,沒有交談。 方解從小身邊就不缺賞心悅目的美女,沐小腰是,沉傾扇更是。但她們兩個的美和面前這個女子絕不屬于一個范疇。方解在心里想了很久才不得不承認,沐小腰和沉傾扇之美,美在人世間。而沫凝脂之美,不在人世間。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道宗低級弟子的道袍,樸素,沒有任何修飾。長發(fā)在頭頂上挽了一個發(fā)髻,辮子在腦后很順滑的垂下來。方解雖然沒有仔細去看那張臉,但他卻確定在這張臉上找不到一點瑕疵。無論是皮膚,是五官,還是那極美的脖子,都完美得讓人忍不住贊嘆。這個女人即便坐在這間茶樓里,似乎也沒在塵俗中。 “我知道你叫方解。” 先開口的是沫凝脂。 她沒有喝面前的茶,眼神看著方解的臉卻絲毫不顯失禮。而這種眼神,帶著一股無垢無塵的純凈。雖然方解確定,這純凈肯定不是真實的。眼神中沒有怨氣,沒有憤怒,如果她真的是一個有血有rou的人,為何會沒有這些人應有的情感? 她可是替方解擋了三年的危險。 若是換做方解的話,他確定自己會忍不住想殺人。 “嗯?!?/br> 他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也一直想看看我到底什么樣子,就好像我之前也很好奇你什么樣子。” 沫凝脂語氣溫和平淡地說道。 “就為了讓我看看你什么樣子?” 方解問。 沫凝脂搖了搖頭說道:“明天你就要參加演武院的考試對嗎?” “對?!?/br> “這樣決定你未來命運的大事,你肯定會很重視對嗎?” “對?!?/br> “所以在考試之前,你會選擇在大街上隨意走走。看起來你漫無目的,其實你是故意如此。你想讓自己放松下來,想在考試之前讓你的心足夠平靜。對嗎?” 她再問。 “對?!?/br> 方解不得不點頭,心里忽然間升起一種很強烈的警惕。這個女人,為什么能這樣直接的猜到自己的內(nèi)心想法?為什么,明明沒有見過面的人,會如此的了解自己? “所以我來了?!?/br> 沫凝脂笑了笑,很美。 “我來是想告訴你,明天你踏入考場的那一刻,我會去你的鋪子,沉傾扇現(xiàn)在應該還沒有恢復過來,很虛弱。大犬的傷勢更重,不堪一擊。或許……你才離開家,我就會去也說不定呢?!?/br> 方解一怔,隨即搖頭嘆道:“你傷不了他們,我可以帶著他們一塊去?!?/br> “你能把他們帶入考場嗎?” “你為什么不直接針對我?” “這話說得很傻,我若是殺了你……你可痛苦?” “你來見我,就是為了說這些話來亂我心境,讓我不能全心全意準備考試?不得不說,你這做法有些幼稚可笑?!?/br> “不?!?/br> 沫凝脂站起來,看著方解認真地說道:“我是來討債的,而且……我不急?!?/br> 說完這句話,她轉(zhuǎn)身走出了茶樓。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卻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平靜不下來,哪怕……他確定這個女人不會去做她說的事。哪怕……他確定這個女人僅僅是要亂自己的心。他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慢的喝了一口,嘆了一聲果然不能得罪女人。 她說的那些威脅的話不是她用來亂方解心的手段,隱藏在那些話背后的意思才是。 歸結起來,就是四個字。 你欠我的。 而她的目的歸結起來就五個字。 我來搗亂了。 第0109章 二良臣 方解在茶樓里坐了很久,而站在外面的麒麟自始至終也沒有和鐵奴夜梟他們兩個人說一句話。沫凝脂離開的時候,鐵奴和夜梟隨她一同離去,走之前兩個人對麒麟抱了抱拳,說了一聲珍重。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誰都沒有什么不舍,反倒是沫凝脂看向麒麟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麒麟默然不語。 鐵奴和夜梟一直到離去也沒和方解說一句話,甚至沒有看方解一眼。對于他們兩個這樣的表現(xiàn),方解只是微微嘆息一聲。看起來,他們兩個心中的怨氣比起那個美麗到不似人間人的沫凝脂還要濃烈些。 不過方解沒怪他們。 無論是誰,被強迫著流亡十五年,整日活在生死邊緣,心里都會有著滔天的怨氣吧。沐小腰,大犬,麒麟,和沉傾扇心里或許也會有,只是他們心里更看重的應該是十幾年的感情。當然,方解覺得沉傾扇或許和其他人又不太一樣。 麒麟走進茶樓,看了看方解,他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沒事?!?/br> 方解起身,結算了茶錢后往外走:“鐵奴和夜梟他們兩個有了不同的選擇是他們的權利,這么多年來提心吊膽的活著,好不容易能有過安穩(wěn)日子的機會,他們想把握住沒錯。我心里對他們依然感激……哪怕以后形同陌路?!?/br> 麒麟心里堵的難受,默默的跟在方解身后。 出來散步時候的好心情蕩然無存,方解不得不承認今天打算出來走走的決定是錯誤的。不過后來一想,即便沒有出門,沫凝脂或許也會找上門說這些話。她或許一直在等的就是今天,因為只有今天跟方解說這些話才能讓他亂了心境。 明天就要進演武院考試了。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后笑了笑對麒麟說道:“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她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替我經(jīng)歷了三年的苦難折磨竟然只想到這樣幼稚的辦法來討債……這個小丫頭還停留在你得罪了我,我就不和你玩了的小娃娃階段啊?!?/br> 心情有些郁悶的麒麟被方解的話逗的一笑,撓了撓頭發(fā)說道:“其實她是個很安靜的女子,這三年來,明知道自己是一塊擋箭牌,可她從來沒有哭過鬧過掙扎過,甚至沒有說過一次想家。大部分時候都是安安靜靜地坐著,甚至喜歡和沉傾扇坐在一起。你知道……沉傾扇對別人可沒一點好脾氣,除了你?!?/br> “她在家肯定過的也不怎么愉快?!?/br> 方解想了想說道:“能坦然面對的人只有兩種,一,是傻子。二,是本就迫切想擺脫原來的生活?!?/br> “她肯定不是傻子?!?/br> 麒麟認真的回答。 方解笑道:“但也沒聰明到什么地步,麒麟哥,跟我去一個地方吧。” “哪兒?” “散金候府?!?/br> …… 吳一道曾經(jīng)說過他是個連睡覺的時候都在賺錢的人,可在方解看來他好像永遠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樣,最起碼,他絕不會讓人覺著很忙碌。方解和麒麟到了散金候府的時候,這位大隋首富正在那個小小的荷池邊釣魚。 “釣自己家里的魚,我怎么覺著有些別扭?” 方解走到吳一道身邊輕笑著說道:“花錢買了不少錦鯉來放進荷池里,然后再釣上來燉了吃……不覺得是浪費?” 吳一道也沒回頭,盯著水面上的魚漂說道:“本來挺雅致的一件事,到了你嘴里怎么變得那么索然無味了。在我看來魚只有兩個用處,第一是買來放進水里看著玩的。第二,是看膩了釣上來吃掉?!?/br> “你不覺得這才是銀子花的絲毫也沒浪費?” 方解在荷池邊坐下來,笑了笑說道:“侯爺,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說?!?/br> “明兒我就要進演武院考試了,你知道對于我來說這是人生大事?!?/br> “一帆風順?!?/br> “呃……多謝,我是想問問,明天我參加考試之后,能不能讓我身邊的幾個人住進你府里?如果我考進演武院的話,要住進院子里,我身邊的人不能跟著進去,但你知道他們在帝都并不安全。四個人,兩男兩女?!?/br> “好?!?/br> 吳一道沒絲毫猶豫地點了點頭。 “多謝!” 方解抱拳鄭重道謝。 “別客氣,住進來可以,但得交點房租什么的。四個人是吧,交六個人的錢就行了。每個人每個月五兩銀子,別討價還價,少一個銅錢我都不干。” “憑什么!” 方解爭論道:“四個人,憑什么交六個人的銀子?” 吳一道回頭瞥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麒麟,然后撇了撇嘴道:“你帶來的那家伙最起碼一個人睡兩個人的地方,吃三個人的飯量。我做生意想來公道童叟無欺,該收多少錢就收多少錢。你要是不覺得昧良心也可以否認,說他比我家貓吃的還少我也信你?!?/br> 方解一怔,隨即繼續(xù)爭辯道:“還有一個瘦小干枯的呢,睡覺占半個人的地方!” “別開玩笑了?!?/br> 吳一道白了方解一眼道:“你說的是大犬吧,沒錯,他確實瘦小干枯睡覺也就占半個人的地方,但那是個無rou不歡的家伙,飯量最起碼也能頂?shù)蒙蟽蓚€人,我跟你收六個人的錢已經(jīng)給你面子了。別再討價還價啊,不住拉到?!?/br> “你這么大一個首富,因為區(qū)區(qū)三十兩銀子爭論有意思么?!?/br> “我的銀子就是這么一點一點賺來的,積少成多。不能因為現(xiàn)在多了就看不起少,那樣是會敗家的?!?/br> 方解無言以對,想了想問道:“有件事你肯定聽說過……最近有不少人買了什么演武院考試的真題,我有一個朋友花一千兩銀子買了一份,然后連夜又抄了一份給我送來,這事……你怎么看?” 吳一道點頭道:“是個好朋友!” 方解懊惱道:“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你今天很煩躁?!?/br> 吳一道依然所答非所問。 方解愣了一下,忍不住點了點頭道:“確實有點煩躁,被一個很幼稚的人用很幼稚的手段煩著了,偏偏是明知道這不過是個小孩子過家家般賭氣的事,可還是心里有些不踏實?!?/br> “需要幫忙嗎?” 吳一道問。 “不需要,我已經(jīng)付過錢了。” 方解笑了笑道:“還是說說關于演武院真題的事吧,你到底怎么看?” “連你這個層次的人都知道了,我豈會不知道?連我這樣的人都知道,朝廷的人豈會不知道?所以你根本沒必要問我怎么看,你應該問朝廷怎么看。不過看在你準備付給我六個人的房租的份上,我可以免費告訴你一個消息?!?/br> “什么?” “那份所謂的什么演武院真題,是假的?!?/br> “我知道!” 方解道:“若是連這樣的事我再猜不出來,真就是白癡了?!?/br> “白癡很多啊,比如你那個連夜抄了一份試題趕緊給你送過來的朋友。據(jù)我所知這樣的所謂真題最起碼賣出去了幾百份,一份一千兩銀子,那就是幾十萬兩啊……這生意真他娘的好做,要不是老子怕被砍頭也真想干一票。編造一份假的考題就能讓幾百個世家子弟的白癡本性暴露出來,而且還能賺這么大一筆錢財,這生意太他娘的完美了?!?/br> 方解嘆道:“我想知道的,就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竟然為了發(fā)財連頭都不打算留著了,這人才是最白癡的那一個,難道他以為朝廷會查不出來?以為大內(nèi)侍衛(wèi)處和情衙,刑部,大理寺的那些人都是笨蛋么?” 吳一道似笑非笑的看了方解一眼道:“事實上,最起碼到現(xiàn)在為止你剛才說的那些衙門,都還沒查出來這所謂的真題是誰泄露出來的。據(jù)說因為最近幾件案子大理寺和刑部都顯得有些無能,所以這兩個衙門派出了不少高手追查。而陛下也知道這件事,責令情衙鎮(zhèn)撫使侯文極把賣真題的這個人抓住?!?/br> “我比你知道有人賣所謂真題的事最起碼早三天,但這三天來題依然還有人能買到,可就是抓不到賣題的那個人。而朝廷為了抓著這個人又不好現(xiàn)在就針對這事做什么決斷,所以上當?shù)陌装V依然不少?!?/br> 方解長出了一口氣道:“幸好幸好,看樣子陛下是沒打算追究試題是不是真的泄露了。如果追究的話,朝廷里也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倒霉。尤其是那些參加擬訂試題的大人們,只怕都得人心惶惶?!?/br> 吳一道白了方解一眼,是用看白癡的眼神白了他一眼。 “你和那個做假試題的人都算是聰明人了,但就因為接觸的層次不夠所以顯得白癡?!?/br> 他說。 “毫無疑問,做假考題的人其目的就是想將朝廷攪亂,試圖用這件事讓陛下大怒,然后把那些牽扯其中的官員從上到下殺一遍。這就是那個人的目的,他就是想讓朝廷死人,讓帝都大亂。最好弄出血雨腥風來,死的官員越多他越高興?!?/br> “但……皇帝絕不會這樣做?!?/br> “為什么?” “因為牽扯到擬定試題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演武院的周院長?!?/br> 吳一道笑道:“這個作假的人肯定不是什么能上得了臺面的人,對今年演武院考試的事并不了解。所以他肯定不是長安城里的貴人,說不定是才進城沒多久,對朝廷的事一知半解就想搞破壞。因為朝廷里官職稍微高一些的人都知道,今年的試題是周院長一個人擬定的,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插手其中。你想想……皇帝會因為這么一份假試題,去怪周院長?所以這個人除了賺幾十萬兩銀子之外,其他的目的達不到。” 方解一怔,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吳一道微笑著說道:“所以朝廷里的人都在好奇,這個能想出來如此毒辣手段卻偏偏又很白癡的人到底是誰。我也很想知道啊……” …… 暢春園。 穹廬。 看著陛下和情衙鎮(zhèn)撫使侯文極說話,秉筆太監(jiān)蘇不畏猶豫了一下后輕聲提醒道:“陛下,旭郡王他們早就到了,已經(jīng)在門口候了一會兒了?!?/br> 皇帝微微一怔,隨即點了點頭道:“你先辦去吧,這件事不能拖著。造假的人雖然每一張考題都是書寫而不是油印,不好查根源,但你剛才說從所用宣紙的出處去查應該能查到,朕等你的消息?!?/br> 侯文極連忙垂首答應了一聲,躬著身子退了出去。到門口的時候看見旭郡王楊開和另外兩個人站在一邊,他抱拳行禮道:“見過王爺?!?/br> 楊開和他客氣了幾句,就被蘇不畏叫了進去。侯文極離開之前忍不住回頭看了看旭郡王楊開身后的那兩個人,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實在沒想到,能在暢春園里遇到這兩個已經(jīng)被關在天牢里十一年半的人。侯文極忍不住感慨一聲,十一年半之后重見天日,或許他們兩個要一飛沖天了。 楊開三人進了門,他撩袍跪倒行禮,后面兩個人雖然臉色有些不情愿,但還是跟著跪了下來。 “臣楊開叩見陛下?!?/br> “草民謀良弼,草民宗良虎,叩見陛下?!?/br> 皇帝側頭看了看吩咐道:“都起來吧,老十二,你過來坐到朕身邊。你們兩個自己找地方坐,桌子上有茶,盤子里有點心?!?/br> 按照皇帝兄弟輩的大排行,楊開排在十二。 皇帝看了楊開一眼道:“兵部侍郎虞東來屢屢讓朕失望,接連犯下大錯,朕已經(jīng)允了他的請辭折子。但兵部總不能一直沒個主事的人,偌大一個衙門如同虛設。有人提議兵部的事交給你來做,老十二,你可愿意?” “???” 楊開怔住,連忙起身道:“臣弟干不來的!” “哦?” 皇帝笑了笑,對這十二弟的直爽倒是很喜歡:“那你說說,誰干的來?” 楊開一回身,指著那兩個坐在旁邊一言不發(fā)的人說道:“謀良弼可為尚書,宗良虎可為侍郎!” 第0110章 非你莫屬 楊開是個聰明人,很聰明很聰明的人。 當他看到謀良弼和宗良虎這兩個人也在門外候著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兩個人只怕是要時來運轉(zhuǎn)了。他雖然不理會朝政,但不等于一無所知。虞東來先是被降為侍郎,然后又不得不自己遞交了請辭的折子,兵部尚書和侍郎的位子空著一個還能堅持,但兩個都空著顯然不合道理。 原兵部侍郎候君賜被斬首之后,虞東來一個人苦苦支撐,現(xiàn)在他也倒了,陛下不可能能讓兵部空著沒人打理。 這個節(jié)骨眼上,二良臣出現(xiàn)在暢春園,陛下的用意其實不言而喻。 二良臣。 這個稱號由來已久。 謀良弼,宗良虎。 他們兩個在十一年半之前被投入天牢,論罪當誅,但正是因為陛下憐惜其才,所以只是關著并沒有處死。要知道當年遠沒有他們兩個罪過大的都被砍了腦袋,他們兩個不死已經(jīng)是天恩浩蕩了。 他們的罪過,就在于當初他們都是輔佐三皇子楊繼的。 當年諸子奪嫡,三皇子楊繼的呼聲最高,甚至在先帝彌留之際也確實動念立他為太子,但在最后時刻,四皇子楊易也就是當今陛下突然發(fā)難,在七皇子楊奇的幫助下,率軍直入長安城,帶甲仗劍入太極宮,先帝臨死之前指著他立下遺詔。 四皇子楊易登基之后,看似溫和,但這些年來悄無聲息中,已經(jīng)將當年三皇子和大皇子手下眾人幾乎殺盡。這就是當今皇帝的手段,他殺了那么多人,可提起來人們還是固執(zhí)的認為,他是大隋立國之后最溫和的一位帝王。想要做到這一點本就難如登天,可陛下卻做的游刃有余。 當初,之所以三皇子楊繼最有希望成為大隋的統(tǒng)治者。就是因為他背后兩個賢才指點,這兩個人,就是謀良弼和宗良虎。三皇子善交游多義舉,朝中百官多傾向他,其中的手段,都是出自這二人謀劃。 只可惜,功虧一簣。 當年三皇子自作聰明,讓四皇子楊易帶兵出城攔截自東疆返回長安的大皇子。謀良弼和宗良虎苦苦勸說,但三皇子固執(zhí)的認為四皇子跟他是一條心的,絕不會背叛他。他甚至對謀良弼說,如果你再說老四的壞話,孤現(xiàn)在就把你拖出去活剝了皮。 這話不可謂不重,以至于謀良弼感嘆大事去矣。 不過這也能看得出來,當今的陛下的城府心機有多深沉。竟然能讓野心勃勃的三皇子對他沒有一點防備之心,甚至認為他是自己最心腹之人。地位猶在二良臣之上,可見當時陛下騙的三皇子有多深。 謀良弼和宗良虎不能勸說三皇子楊繼除掉四皇子,但還是想到了彌補的辦法。他們又獻言,請三皇子除掉與四皇子楊易關系最好的七皇子楊奇。楊繼考慮了很久之后還是拒絕了他們,楊繼的理由是,如果除掉了楊奇,那必然逼得本來忠心不二的四皇子楊易反叛。這樣做是得不償失的一件事,絕無益處。 后來,七皇子楊奇帶著數(shù)百家奴守住一座城門的時候。也是宗良虎帶兵殺過去,試圖將守門之人盡數(shù)屠滅。但可惜的是,他沒想到七皇子楊奇竟然是個如此深藏不露的人。他是現(xiàn)在還活著的見識過楊奇出手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之一,當年那一戰(zhàn)楊奇的霸氣依然讓他無法釋懷。 數(shù)千精銳,圍攻幾百家奴,竟不能敵! 那一戰(zhàn),那一人奮展神威,獨守城門,數(shù)千虎賁無人能靠近門前。楊奇血戰(zhàn)不退,四皇子楊易帶兵及時趕了回來。血泊中,楊易下令屠掉圍攻城門的禁軍士兵,上千顆頭顱被砍了下來,只因為他們讓七皇子受了傷。 陛下登基之日,曾下旨將謀良弼和宗良虎凌遲處死。又是忠親王楊奇苦勸,陛下這才改變主意,將這二人關入天牢,這一關就是十一年半。再出來時,甚至可以用面目全非來形容這兩個人。 當年這兩個人,可都是有名的風流人物。 那個時候長安城里有錦衣十公子,是青樓那些女子們品評出來的最是多才多金且風流倜儻的十個世家子弟。謀良弼和宗良虎都在其列,甚至有傳言說,他們兩個去青樓作樂,許多青樓佳麗都不會收錢,甚至贈送自己的積蓄。他們兩個也是錦衣十公子里最特殊的人,謀良弼還好些,畢竟謀家在西南一帶還薄有名氣。宗良虎的家族早就衰落了,雖然一出生身上就有個右侍勛的虛職,可一直靠親友接濟度日。 認識謀良弼之后,宗良虎的日子才好過了些。 而他們兩個投入三皇子門下,也是他們?nèi)松钶x煌的時候。傳言說,當聽說宗公子終于出人頭地即將入仕的消息之后,不少青樓佳麗竟然喜極而泣,連連說自己慧眼識珠,當初贈金之意總算沒有白白浪費。 宗良虎在青樓的人氣,可見一斑啊。 …… 皇帝楊易看了看坐在對面凳子上臉色都有些不好看的二良臣,指了指桌案上的茶說道:“不喝?” 這話問的有些突兀,連坐在皇帝身邊的旭郡王楊開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也就是頃刻之間,楊開的心就驟然一緊?;实郾菹聠柖汲己炔缓?,看似簡單,其實哪里是喝茶那么淺白的事,后面隱藏著的事若是那兩個人看不明白,只怕事情就算壞了。 只是他和這兩個人也沒什么交情,又是當著陛下的面,他也不好使眼色提醒,只能低下頭假裝品自己的茶。 問完了喝不喝,皇帝就看著謀良弼和宗良虎等著他們的回答。 略微沉默了一會兒,謀良弼看了宗良虎一眼,后者先是微微嘆息一聲,然后點了點頭。 “喝!” 他們兩個端起茶杯,也不理會那茶還微燙就直接飲了下去。喝茶如飲酒,一飲而盡。因為喝的有些快,茶水滴在他們的灰布囚衣上染濕了一片。正因為如此,他們兩個看起來更落魄了些。 當年的錦衣公子,算起來現(xiàn)在謀良弼也不過三十八九歲,宗良虎不過三十五歲,可他們現(xiàn)在的樣子怎么看也差不多有五六十歲。亂糟糟的頭發(fā),破舊的衣衫,胡子長的已經(jīng)到了胸口,手指甲縫隙里的泥黑的讓人看著惡心。 歲月在他們臉上刻下的痕跡太重,才不到四十歲的人竟然已經(jīng)滿臉皺紋。 這十一年半的牢獄,他們過的想來是極辛苦的。三皇子已死,他們沒了靠山,在天牢里又沒有親人幫忙送些銀子打點獄卒牢頭,能活到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殊為不易。若不是因為兵部缺人,陛下或許想不起來他們兩個。而若是在這之前不明不白的死在天牢里,只怕陛下也懶得怪罪誰。 兩個人將杯子里的熱茶一飲而盡,然后站起來對皇帝彎腰施禮。 不肯再坐。 皇帝楊易的嘴角微微往上挑了挑,忽然又伸出手指著桌案上那放著點心的盤子問:“不吃?” 先問了一聲不喝?又問了一聲不吃? 既然已經(jīng)喝了,又怎么會不吃? “吃!” 兩個人同時點頭應了一聲,然后就用臟兮兮黑乎乎的手抓起盤子里的點心往嘴巴里塞。 “吃完?” 皇帝問了第三句。 兩個人再次點頭,吃的速度越來越快。 桌子上擺著四盤點心,按分量足夠兩個魁梧大漢吃飽,而且點心發(fā)干,大口吞食很容易噎著,但這兩個人卻如餓狼一樣,幾乎沒用多長時間就把那四盤點心都塞進了肚子里。謀良弼鼓起兩個腮幫子看著陛下,一下一下的打著嗝。宗良虎不停的用手撫著自己前胸,似乎真是噎著了。 楊開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偷偷看了看,陛下也在笑。 這兩個桀驁不馴的家伙,坐了十一年半的監(jiān)牢總算是聰明了,也把事情看透徹了,知道到了現(xiàn)在,他們除了聽從皇帝的吩咐再沒有別的出路。 “吃飽了?” 皇帝又問。 “吃飽了。” 兩個人垂首回答。 皇帝擺了擺手道:“蘇不畏,帶他們兩個下去洗洗澡換身干凈衣服再來。朕屋子里這味道,只怕三天也散不盡?!?/br> “喏。” 蘇不畏連忙應了一聲,笑著領兩個服了軟的人出了書房。謀良弼走出房門的時候深深吸了口氣,張開懷抱使勁舒展了一下身體。宗良虎看了他一眼,忽然忍不住笑了起來,渾濁的眼睛里笑得充滿了淚水。 “這園子里的氣味真好!” 謀良弼說。 “是外面好?!?/br> 宗良虎說。 …… “陛下怎么知道這兩個人一定會聽話?” 旭郡王楊開面帶欽佩的問皇帝。 皇帝笑了笑道:“這里又沒有什么外人,你還是叫朕四哥……朕之所以知道他們兩個一定會聽話,而不是如十一年前那樣絕不求饒,其實簡單……因為他們坐了十一年半的牢,而沒有死?!?/br> 楊開愣了一下,細細體會才明白皇帝這句話什么意思。 “是啊……” 他感慨道:“以他們兩個罪臣的身份,竟然能在大牢里活下來,真是不容易,想必他們兩個也沒少費心思。以他們的身份地位和罪過能活下來,非有大毅力大智慧的人不能做到?!?/br> “大智慧他們沒有,但勉強夠用了?!?/br> 皇帝笑道:“既然貪生,他們怎么敢不聽朕的?若是他們不怕死,十一年半的牢獄早已經(jīng)死過不知道多少次。但他們活著,說明他們還有對活下去的乞求和期望。” 皇帝起身,舒展了一下身體說道:“兵部的事交給他們兩個也就算了,但朕找你來可不是就為了聊聊天的。朕知道這些年你閑著已經(jīng)把性子養(yǎng)懶散了,讓你回朝廷幫朕你也提不起那個心思來……但,從今兒起,你這心思還真得提起來,兵部的事雖然朕可以不讓你cao持,但有件比兵部這事更難辦的事,朕要交給你?!?/br> “臣聽陛下吩咐?!?/br> 楊開連忙站起來垂首說道。 “朕秘密調(diào)了大江以北七個糧倉的糧食,數(shù)百萬石。調(diào)了晉陽宮,貝寧宮,順天宮三個行宮里的武器甲械,足夠裝備五十萬人,全都運往西北。另外,朕從東北,東疆,西南密調(diào)四十萬大軍也已經(jīng)開赴西北。這件事朝廷里絕大部分官員都不知情,等到該說的時候朕會在朝堂上提起……現(xiàn)在,朕需要一個人趕去西北主持大局。” 他看著楊開說道:“此等重任,非你莫屬?!?/br> 楊開心里猛地一震,瞬間就睜圓了眼睛。 “陛下……真的要對西北用兵了?” 皇帝點了點頭,篤定道:“大隋歷代帝王都要開疆拓土,江山到了朕手里,朕豈能只守著祖宗留下的東西而不思進???朕非但也要將咱們大隋的邊界往外推,而且還要往西邊推!朕要讓先帝看看,大隋交到了朕手里……他沒有選錯人?!?/br> 楊開心里難以平靜,下意識的想勸皇帝不要輕易對蒙元動兵,可是看到陛下眸子里那別樣的神采,他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朕已經(jīng)替你選了幾個青年才俊作為幫手,回頭朕會下旨先把他們調(diào)去西北。等你到了之后,他們自然會去幫你。” 皇帝走到楊開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老十二,別讓朕失望!” 第0111章 我來了 方解在散金候府里足足停留了整個下午,吳一道在小荷池邊釣上了一十三尾肥碩的鯉魚,所以方解就更不肯走了,因為在閑談的時候吳一道得意的說過一句,他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做全魚宴。 方解不是個饞鬼,他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他還有很多事需要聽吳一道講解。到了今天,方解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對長安這座大城的了解還近乎為零。他本以為自己打聽揣摩到了許多東西,可在長安居住的時間越久,他就越覺得自己很無知。 吳一道對這個天快黑了還不肯告辭的少年沒有一點厭惡感,相反,他對這個家伙的貪婪很喜歡。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很對脾氣。 “想吃全魚宴?” 他笑問。 方解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br> 吳一道連連擺手道:“我可沒打算送你魚,自然也就沒有什么漁的手段送給你……不過吃飯就要喝酒,喝酒就要談天說地吹牛皮。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倒是可以跟你說說,反正我也閑著無聊。” “多多益善?!?/br> 方解說了四個字。 “你很貪婪?!?/br> 吳一道指了指方解笑道:“很多年沒見過如你這么貪婪的家伙了……不過我喜歡人有貪心,自從我開始做生意,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上促使人不斷成長不斷進步的最強大的緣由,還是貪心。一個人若是連貪心都沒了,還有什么能讓他充滿了力量?” “愛啊,正義啊,維護世人安定啊,保護家園啊什么的,也是緣由?!?/br> 方解很臭屁的回答道。 “滾蛋。” 吳一道笑罵了一句。 “偏不滾?!?/br> 方解在荷池邊坐下來,撿起腳邊的小石子一個一個投進水池里,驚散了不少魚兒,也將原本平靜的荷池激蕩出一圈一圈的漣漪。他忽然想起前世小時候自己家后面也有一個小池塘,放學后最喜歡的事就是站在池塘邊用石塊打水漂。而這一世的童年,似乎從來沒有過這樣簡單且能讓人滿足的樂趣。 吳一道提起魚簍招手交給下人,讓人去把魚收拾好。他走到躺椅邊躺下來,看著西沉的落日感慨道:“你剛才用石子投進荷池里,平靜就被你打破了。打個比方,你就是那小石子,這荷池就是整個長安城……相對于荷池來說,你這小石子微不足道??烧l知道什么時候,小石子也能攪動一池春水?” 他看了方解一眼說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讓帝都城里蕩出一圈一圈的漣漪了,仔細想想,因為你這樣一個來自邊城的小人物,竟然能靠著落水蕩起的那片水花,將朝廷里的大人物們一個個都震的蕩了起來,真是稀奇事。” 方解不是很明白吳一道的意思:“我可沒覺得自己有這么大本事。” “你沒本事?” 吳一道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可知道自從你進了長安城,朝廷里翻騰出了多大的風浪嗎?先從你離開樊固開始說,兵部和大理寺的那些個巡察使因你而死,對不對?御書房秉筆太監(jiān)吳陪勝因你而死,對不對?” “若沒有這件事,李遠山和李孝宗會做下那么大一件惡事?如果他們不作惡,不花銀子拉攏情衙和兵部的人。情衙千戶高天寶會死?大內(nèi)侍衛(wèi)處副指揮使孟無敵會變成獨臂?高天寶死了以后還被人將尸體運到長安城埋進戶部門前地底下,任人去踩,永世不得翻身。若不是因為這件事,兵部侍郎候君賜和那十幾個官員會被陛下一怒砍了腦袋?” “再往后說,你到了帝都之后,兵部員外郎鷹鷲要殺你,把你誆騙進了演武場,然后你遇到了羅文……因為你,羅文得了演武院的頭名,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想除掉你。于是就有了那天夜里鷹鷲和羅文的人同時下手的事,其結果就是鷹鷲被處死,兵部尚書虞東來苦苦維持也沒能保住官位,不得不引咎辭職?!?/br> “還是因為你,侯文極才會在私底下去見羅文,至于他和羅文談了什么,想干些什么雖然無從得知??烧驗榭蛣倬幽羌拢谷粻縿恿吮菹掠H至,以至于侯文極想瞞都瞞不??!或許你還不知道……你離開客勝居之后,那些邊軍對你可是贊不絕口啊,隱隱間,你已經(jīng)成了邊軍的領軍人物了?!?/br> 聽吳一道把話說完,方解的第一反應是:“你怎么知道這么多事?” 吳一道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因為我站的位置本來就不低,所以看到的東西遠比一般人要多。而我這個人又偏偏喜歡打聽些稀奇古怪事,所以能問到不少消息……”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把看到的問到的稍微想一想,就又能推測到很多東西?!?/br> “你為什么特意關注我?” 方解問。 吳一道想了想回答道:“因為你讓帝都都不太平了,況且關注你的又何止我一個?” 方解微微搖頭道:“如果可以,我寧愿如當初隴右李伏波進演武院時候那樣,進門的時候沒人注意他,這樣會少很多麻煩。” “你現(xiàn)在想放低姿態(tài)進演武院都不行了?!?/br> 吳一道笑了笑說道:“有不少人擺明了態(tài)度想打你的臉,掄圓了胳膊使足了勁的打。打腫了你的臉還不解氣,最好打掉你滿嘴牙。你若是想弄什么低姿態(tài),就相當于伸出去臉讓人家打?!?/br> “我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有什么一鳴驚人的本事?!?/br> “沒本事也得扛著?!?/br> 吳一道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在客勝居昏過去之后,陛下對那些邊軍說過一句話……陛下說他就是所有邊軍的后臺,你們無需去怕任何人。天下世家名門何止幾百家,但沒一家敢說大得過皇家。你是不是邊軍?” “是!” “那你還怕個屁?還是仔細想想,該怎么給陛下爭臉面吧。順便把演武院的風氣能搬轉(zhuǎn)回來才好,要知道在太祖建立演武院之初,演武院可不是被世家子弟把持著的。當年第一批進入演武院的人,大部分都是太祖當年麾下的老兵。雖然沒出什么驚采絕艷的人物,但那會演武院的風氣很正啊。之后大隋的江山越來越穩(wěn)固,演武院的風氣也越來越讓人擔憂了?!?/br> “幸好……” 吳一道微笑道:“陛下打算改變,你們趕上了一個好時候。” …… 天黑之后,長安城大街小巷里的熱鬧漸漸收斂。雖然酒樓青樓之類的地方依然生意紅火,但大街上已經(jīng)變得冷清起來。方解在散金候府里聽吳一道說些所謂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實則都是在明里暗里的點撥他如何應對長安城里的波瀾。 吳一道沒給方解什么辦法,只是告訴他你沒了退路。而且,恰好趕上一個對軍人來說最好的時候。這個手眼通天的大隋首富到底能接觸到多高層次的秘密,方解無法得知,他只能隱隱推測,吳一道的真正地位或許比朝廷里許多官員還要重要。 事實上,他想的沒錯。 吳一道知道的秘密,比朝廷里大部分官員都要多。比如,陛下暗地里正在謀劃的那場驚天大戰(zhàn)。在暢春園穹廬里,皇帝對旭郡王楊開說他已經(jīng)秘密調(diào)集了大江以北七座糧倉的糧食運往西北,而且還從三座行宮里運出來足夠裝備數(shù)十萬大軍的兵械甲胄。這些東西都加起來是多龐大的一批物資,要想秘密調(diào)運何其艱難,如何能瞞得住人? 朝廷要想調(diào)運,必然勞師動眾。這么大的動靜肯定哪怕是瞎子都能聽出些什么來,更何況朝廷里那些人一個個比猴子還精明。 不動用朝廷的力量,這天下間誰還能有這么大手筆為陛下運物資? 當然是貨通天下的吳一道! 以貨通天下行的實力,雖然為陛下做這件大事略微吃力些,但絕對是最好的選擇,當人們注意到貨通天下行不尋常的舉動早已經(jīng)晚了,大批的糧草物資差不多已經(jīng)送到帝國西北。因為誰也不會想到,陛下竟然將這么大的事交給一家商行! 最重要的是,調(diào)兵。 除了朝廷水師之外,也就只有貨通天下行的貨運船隊能將如此規(guī)模的人馬秘密運往西北。 吳一道的地位,比方解揣測到的還要高許多。 一個商人,能被陛下封為侯爵,能夠讓自己的商行貨通天下,這背后有什么秘密誰也無法探知。但可以肯定的是,若沒有皇帝的支持,吳一道的商行怎么可能形成這樣龐大的規(guī)模?如果吳一道不是為皇帝暗地里做過許多事,他又怎么可能壟斷那么多商業(yè)? 當商人的身份前面加上一個官字,那就可怕了。 散金候府里,吳一道似乎不吝嗇自己的時間,他好像很樂意和這個按道理根本不可能與他攀上關系的小人物交談相處。雖然誠如他自己所說,他絕不會為了方解投資多少多少銀子,只能告訴他一些消息,講一些道理,但對于方解來說,這無疑已經(jīng)是對他最大的幫助了。 一個來自窮鄉(xiāng)僻壤的野小子,想要在長安這樣的大都市里立足欠缺的東西的太多了。方解就好像一個饑餓的貪婪鬼,不斷的在進食,試圖填飽自己的肚子,哪怕填不飽,他也要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南十二條是一條很普通的街道,這樣的街道在百里長安城就好像一條毛細血管一樣微不足道。隨隨便便在長安城里轉(zhuǎn)半日,這樣普通的街道最起碼也能走十幾二十條。 南十二條最著名的所在是一家客棧,叫歸朋客棧。據(jù)說大隋順帝也就是當今皇帝的爺爺還在位的時候,有一位南方來的舉子住過這里,整日埋頭苦讀,每餐只喝一碗粥,吃一些店里贈送的腌菜。雖然不至于餓死不至于付不起房錢,但確實生活的很寒酸。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成為大隋立國有史以來第一位寒門狀元。 這個書生一鳴驚人,殿試上被順帝指為狀元的時候驚訝了滿朝文武。當然,正因為如此,歸朋客棧的名聲也隨即響亮了起來。以至于到了后來,來京趕考的舉子哪怕腰纏萬貫者也要來這里住陣子,粘粘福氣。 這位大隋的第一個寒門狀元,叫懷人禮。提到這個名字沒幾個人記得,因為他后來給自己改的名字太響亮,叫懷秋功。 天色已經(jīng)很晚,歸朋客棧的小伙計靠坐在柜臺邊打盹。因為還沒有到關門的時間,而到了這個時辰又很少有人來投店所以他有些百無聊賴。正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什么響動嚇了他一跳,他揉了揉朦朧的睡眼看過去,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客官住店?” 客棧里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一個人,裝束很奇怪,樣貌很冷傲,沒理會小伙計的問話。 小伙計仔細看了看,立刻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如果有人愿意試試,這會他的嘴巴里肯定能塞進去一個蘋果。 站在屋子里的人是一個看起來大約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身形挺拔。寬額頭,劍眉怒目,鼻子很高,臉型刀刻斧鑿一般棱角分明。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的衣服,是一件普通百姓絕不會也不能穿不敢穿的衣服。 大紅色道袍,上面還用金線繡出來很多繁雜的紋路??床磺迤鹗家部床磺鍤w處,順著任何一條紋路看都看不到盡頭,所有紋路匯集起來的圖案又復雜的讓人頭疼。 紅袍大神官! 我滴個祖宗唉! 小伙計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幾乎驚訝的喊出來! “我來了。” 這位紅袍大神官抬著頭看著客棧二樓一間屋子,語氣平淡的說了三個字。 第0112章 紅袍 歸朋客棧的小伙計一直在打瞌睡也做了幾個光怪陸離的夢,但做夢也想不到身份尊貴的道宗紅袍大神官會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當今皇帝自登基之初一直在推崇道宗,十一年后,道宗是大隋宗派領袖已經(jīng)被每一個百姓接受。 也正是因為這樣,道宗中地位尊崇的紅袍大神官在百姓們心目中無疑就是神仙的代名詞。 那日清樂山蕭真人進城的時候這小伙計也在路邊踩著凳子看過,所以驟然出現(xiàn)在客棧里的這位紅袍大神官他依稀還有印象。他還記得,據(jù)說這位就是蕭真人的二弟子,在道宗執(zhí)掌刑罰律法的二弟子鶴唳道人。 “回你的房間去?!?/br> 鶴唳道人對二樓一間房子說了一句我來了,然后擺手示意小伙計離開。還有些呆傻的小伙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不解的看向他。鶴唳道人也懶得再說話,輕輕一拂寬大的袍袖,那小伙計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出了門外。 出手之間,鶴唳道人的眼睛依然看著二樓那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