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開始扭曲變得猙獰，那一雙眸子漸漸變成了赤紅色。他繼續(xù)前行，一步步邁向謝扶搖。后者顯然越來越驚懼，一指一指不斷彈出。那迅疾如電的驚雷，一指一指沒入方解小腹。

    方解的嘴角溢出一絲血跡，此時的他，那雙眸子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赤紅色。

    “你想殺我？”

    猙獰著表情的方解走到謝扶搖身前，赤紅的眸子直視著對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

    在謝扶搖難掩驚慌的視線中，少年郎抬手忽然一拳轟在他的下頜上。這一拳自下而上，勢大力沉。雖然是拳，但用的是老瘸子一式刀的招式。

    嘭的一聲，驚艷了所有人的江南謝公子如炮彈一樣被方解轟飛了出去。狠狠的撞在演武場的城墻上，砸碎了幾塊青磚，震落了一片灰塵。

    半空中，灑下一路鮮血。

    第0126章 有資格做對手

    當(dāng)謝扶搖被擊飛出去之后，所有的指勁如歸巢之鳥一般飛了回來。并沒有消散無蹤，當(dāng)然，感知不到天地元?dú)獾姆浇鉀]有發(fā)現(xiàn)這一點(diǎn)。此時的他猙獰的如同一頭洪荒猛獸，眸子里的赤紅看著格外的嚇人。

    一拳將謝扶搖轟飛出去之后，方解看了看那個從墻壁上緩緩滑下來的江南公子。他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腳下一點(diǎn)，身形驟然向前，下一秒，已經(jīng)到了謝扶搖的身邊。方解垂頭，血紅的眸子直視著謝扶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想殺我？”

    他的語氣陰冷的好像萬年不化的堅冰，讓人停了不寒而栗。

    此時的方解，給人一種他是某種失控的野獸般的錯覺。謝扶搖扶著墻壁試圖站起來，嘴角上掛著的血跡顯示出他受了不輕的傷。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在方解揮拳的那一刻將丹田的內(nèi)勁全部調(diào)集起來做出防御的話，這一拳換做打在一個普通人身上，只怕能直接轟碎他半邊頭顱。

    “回答我。”

    方解俯身看著謝扶搖說道。

    這個之前還以一人之力阻擋三十幾個人進(jìn)門的江南公子，此時哪里還有一分的強(qiáng)勢？這一拳，直接將他從云端打落塵埃。他骨子里的自負(fù)，也被這一拳打的支離破碎。從修行開始，謝扶搖就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自己會被人逼到這個地步。

    “是?！?/br>
    他抹去嘴角的血跡回答，抬起頭看著方解如實回答。

    嘭！

    一股濃烈的塵煙猛然間炸了起來，謝扶搖的身子竟然被方解一腳狠狠的踩進(jìn)了堅硬的官道里。塵土飛揚(yáng)中，驕傲的江南公子被踩的身子向前對折，后背深深的陷進(jìn)了路面之中。煙塵激蕩，紅眸少年殺氣凜然。

    “因為你覺得我威脅到了你，你就準(zhǔn)備下殺手？”

    方解收回踩在謝扶搖小腹上的腳，緩緩的蹲下來看著謝扶搖的眼睛問道：“你將指法變幻的那一刻，心里的殺念是不是已經(jīng)不可阻止？不同于之前你將其他人封住氣海只是制敵，你是想以更凌厲的指勁轟碎我的氣海。如果我死了，你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相反，你會開心于自己提前干掉了一個對手。是嗎？”

    謝扶搖哪里還有力氣回答，哪里還能回答？

    方解這一腳實在太重了些，直接將他的身子踩著鑲嵌進(jìn)了官道地面中。

    “所以……”

    方解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俯視著謝扶搖說道：“我現(xiàn)在殺你，也不必有什么愧疚。”

    他抬起腳，對準(zhǔn)了謝扶搖的額頭。

    “方解，不要！”

    稍微恢復(fù)了一些體力的張狂見方解要?dú)⑷耍⒖虙暝傲艘宦?。其他軍人也喘息著呼喊，試圖阻止住方解犯錯。而站在城門樓上的那幾個教授見方解再次抬起腳也是臉色大變，言卿身形一閃從城樓上躍了下來，猶如一道白光般沖向方解。但他在距離方解不遠(yuǎn)處卻不能再向前，唯恐方解這一腳毫無顧忌的踩下去。

    “大膽！”

    “夠了！”

    喊大膽的是崔平洲，雖然他被謝扶搖的挑釁激怒，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謝扶搖被方解一腳踩死。喊夠了的是裴初行，他目光陰寒的盯著方解充滿了敵意。無論如何，在他們眼中謝扶搖和他們才是一類人。倒是站在一邊的虞嘯依然一言不發(fā)，一動不動，只是看著這突變的局面，似乎有些失神。

    方解的腳停在謝扶搖的額頭上面不遠(yuǎn)處，他回頭慢慢的掃了眾人一眼，冷冷笑了一聲后說道：“我如果踩裂他的頭顱，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很過分？在你們看來，我若是這一腳踩下去就是不能容忍的齷齪事對不對？你們會憤怒，甚至覺得我踩在謝扶搖身上的腳對你們也是一樣的侮辱對不對？那么，如果剛才是謝扶搖一指擊碎了我的氣海而殺了我的話，你們會怎么樣？”

    方解冷冷的視線中透著一股殺意，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意。

    “你們會說，可惜可惜，是吧？但你們會原諒謝家公子的失手，會原諒他一不小心殺死一個出身卑微的邊軍小卒。因為在你們看來，你們這些世家之人哪怕殺一個人也不過是可以原諒的細(xì)小過錯。暗中稍稍使些手段，殺死個人不會對你們有什么影響。而我這一腳踩下去，就是大逆不道十惡不赦？”

    方解搖了搖頭，冷笑。

    “你們的憤怒，充滿了正義啊?！?/br>
    說完這句，他將腳緩緩的踩了下去。

    “殺一個手下敗將而毀了自己前程，值得？”

    就在這個時候，演武院周院長從城墻上緩緩的飄了下來。不是墜落，而是如半空中有一朵云朵托著他的雙腳一樣的緩緩落下。他負(fù)著手，看著方解語氣平和地說道：“踩死一個試圖殺死你的人好像沒有什么過錯，雖然有違演武院的規(guī)矩，但老夫親眼看見是謝扶搖下殺手在先，誰也不能冤枉了你這是蓄意殺人。如果非要說的話，也只能勉強(qiáng)算是過失殺人。”

    “但……”

    落下來的周院長緩步走向方解，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即便不被問罪，能收獲什么？一時的痛快？還是接下來幾個月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懊惱？不可否認(rèn)，你如果連這點(diǎn)憤怒都控制不住的話，也沒有機(jī)會懊惱幾十年，甚至連幾年都沒有?！?/br>
    方解轉(zhuǎn)頭看向周院長，微微皺眉。

    周院長微笑著說道：“我不會跟你說什么以德報怨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的屁話，在我看來有仇自然要報仇。他打了你，你自然要打回去，無可厚非。如果他打了你，你卻忍氣吞聲，這樣的人我演武院也不會收。沒有男兒血性的人，還是去找個富貴人家做小公子的好。不過……有血性不等于犯傻，這兩者只在一念之間?！?/br>
    “您為什么要勸我？”

    方解忽然問周院長：“以您的修為，只需勾勾手指就能阻止我，甚至將我擊飛出去，砸成一攤爛泥對不對？”

    周院長搖了搖頭道：“不對……我要想把你砸成一攤爛泥，真用不著勾勾手指?！?/br>
    “好。”

    方解緩緩的吸了口氣，將腳從謝扶搖的額頭上收回來。

    “那就不殺?！?/br>
    ……

    演武場土城前，按照時限趕到這里的考生并不多。因為早晨吃太飽的緣故，有很大一部分人在半路上就已經(jīng)吐的沒了力氣。而另一部分人，則在途中的拼斗中被擊敗而失去繼續(xù)向前的能力。

    當(dāng)太陽掛在南邊天空正中的時候，演武院的教授宣布這兩項考核結(jié)束。所有沒能按時到達(dá)土城的考生，一律不及格。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到達(dá)土城的考生，都可以得到優(yōu)異的成績。這樣的評分標(biāo)準(zhǔn)，看起來寬松的讓人贊嘆。

    而事實上，按時到達(dá)土城的一共才六個人。

    方解背著張狂是第三個到達(dá)土城的，比他快的是博陵崔平洲，裴家裴初行。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明明對謝扶搖有些看法的虞嘯，卻將謝扶搖攙扶起來一路走到了土城門口。只有他們六個人，得到了優(yōu)異成績。

    這樣的拼斗，怎么看都有些慘烈。

    方解將張狂放下來，讓他靠坐在土城城墻邊休息。大口喘息著的張狂感激地看了方解一眼，說了一聲謝謝。

    方解沒說話，起身往回走。

    張狂看著那個少年的背影追問了一句你去干什么？方解沒回頭的回答說帶兄弟們到終點(diǎn)。張狂一怔，然后大喊已經(jīng)超過時限了。方解搖了搖頭，一言不發(fā)的繼續(xù)往演武場大門口走。

    那些被封住了氣海的軍人在謝扶搖被擊倒之后雖然得以自由，但氣海被束縛后他們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體力。十幾個軍人都還躺在演武場大門口，有人掙扎著爬過去詢問同袍的傷勢。

    方解走到門前，看了看那些喘著粗氣的同袍們說了一聲抱歉。然后走過去攙扶起一個邊軍，將他背在自己背上大步往土城的方向走。不管背后的同袍如何勸他放下自己，方解只是搖頭不回話。他就這樣一個一個的將那些沒有恢復(fù)體力的軍人背到土城城下，挨著張狂將他們放下。

    來來回回，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注視著那個少年郎心中翻騰著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后來，陸陸續(xù)續(xù)趕到的軍人們幫助方解將剩下的最后三四個人抬回來，默然間，所有軍武出身的考生都緩緩的聚集在方解這邊，他們看著這個比所有人都要小的少年，眼神中都是一種真摯的尊敬。

    靠著土城城墻坐了一排的軍人們，他們雖然還沒有恢復(fù)體力。但卻幾乎在同時抬起自己的右臂橫陳在胸，朝方解行了一個最標(biāo)準(zhǔn)最莊嚴(yán)的大隋軍禮。

    當(dāng)他們抬起右臂的時候，那些圍攏過來的軍人們也做出同樣的動作。聚集在土城外面密密麻麻的軍人考生，對那個少年心悅誠服。

    大隋軍人，不拋棄，不放棄。

    方解微笑，抬起右臂回禮后撲通一聲在地上坐下來。他抬起頭看了看碧藍(lán)如洗的天空，忽然大聲笑了起來。在笑聲中，少年伸開雙臂向后躺了下去。瘋了似的躺在地上傻笑，張狂跟著他笑，到后來所有的軍人都跟著他笑，看起來他們笑的都好傻。

    那些世家出身的考生看白癡一樣看著那些軍人，滿眼都是鄙夷。

    虞嘯將謝扶搖在地上放下來，他看了看謝扶搖嘴角上的血又看了看胸口衣服上那個清晰可見的腳印。

    “帶傷藥了嗎？”

    他問。

    謝扶搖緩緩搖了搖頭。

    虞嘯嘴角挑了挑道：“自負(fù)的人才不會帶著傷藥?！?/br>
    他從袖口里摸出一個瓷瓶遞給謝扶搖道：“雖然比不得你們武當(dāng)山的靈丹妙藥，但對你的傷勢應(yīng)該有點(diǎn)作用。那家伙已經(jīng)留了手，不然你怎么可能連一根肋骨都沒斷？看著像是個莽撞的，可仔細(xì)想想好像他的心機(jī)比誰都深沉。不過看他剛才來來回回背著那些軍人走的樣子還真有點(diǎn)傻……你覺得他傻嗎？”

    謝扶搖打開瓶子，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立刻飄了出來。他倒出一顆傷藥放進(jìn)嘴里，微微皺著眉頭咽下去。

    “傻？”

    他忽然笑了笑說道：“真不知道我是不是能透過一敗看清楚他，還是這一敗敗的毫無意義。剛才我一直看著他來來回回的背著人走，忽然感覺傻的不可救藥的那一個是我才對。他將那些軍人們都背到土城下面，在別人眼里看著是一件傻子才會做的傻事，可仔細(xì)想想這傻事做完之后的收獲之大，能讓今天所有嘲笑他傻的人妒忌的想撞墻吧。他作勢要?dú)⑽?，看到他背著那些人走回去的時候我才明白，這樣的人……又怎么會殺我，又怎么會需要別人勸才能想明白？”

    “也許你把他想的太高深了?！?/br>
    虞嘯站起來，看著方解那邊說道：“也許是你心里的黑暗作祟，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個有情有義的傻瓜白癡？”

    “有情有義？”

    謝扶搖撇了撇嘴，感受著小腹里暖烘烘的感覺。這么快就能發(fā)揮藥效，顯然虞嘯送他的傷藥絕不是凡品。

    “或許吧，如果他真是那樣的人，我想應(yīng)該佩服他……但是你，為什么要幫我？”

    他問虞嘯。

    虞嘯側(cè)頭看了一眼謝扶搖，笑了笑說道：“有資格和我做朋友的不多，你算一個。”

    “那他呢？”

    謝扶搖指向方解。

    “他？”

    虞嘯沉默了一會兒，很認(rèn)真的回答道：“他沒資格做我的朋友，但……有資格做我的對手?！?/br>
    “謝扶搖?！?/br>
    “嗯？”

    “為什么要留手？你的四象指法，絕不可能只修行到了夏法驚雷。”

    “總得留點(diǎn)什么?！?/br>
    謝扶搖笑了笑，掙扎著站起來看向那群軍人：“誰知道那個家伙，是不是還有什么藏起來的本事？所有事都大白于天下，那將會是一個多么無趣的世界？”

    土城上，周院長看著考生們面帶微笑。

    言卿有些感慨的在他身邊說道：“倒是好驚險，現(xiàn)在才知道您為什么說那個方解是個怪胎了。”

    “驚險？”

    周院長搖頭道：“一個贏的恰到好處，一個輸?shù)那〉胶锰?，哪里有什么驚險？”

    第0127章 來人，放狗！

    演武院考試，文科五門武科四門，看起來好像文科比武科似乎還要重要些，但事實上武科的考試雖然少一門，但其分量遠(yuǎn)比文科要重的多。要知道是太宗在位的時候演武院考試才加入文科，太祖初創(chuàng)演武院一直只有武科四門。

    隨著大隋的國力越來越雄厚，國基日趨穩(wěn)定之后，皇帝對于文人的重視漸漸的提升起來，大隋以武立國，但治國終究靠的還是文人。武夫治國，只怕越治越亂。大隋的皇位到了太宗的手里，他登基之初第一件事就是定下規(guī)矩演武院考核必須加入文科。雖然當(dāng)時頗為爭議，但太宗皇帝力排眾議堅持自己的決定。

    于是，就有了當(dāng)年李嘯九門優(yōu)異的驚采絕艷。

    到了后來，太宗皇帝的遠(yuǎn)見不得不讓人欽佩。演武院如果招收的學(xué)生都是純粹的武夫，對于大隋的軍隊乃至于國家根本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修為高深的人未必就是將才，而能沖鋒陷陣在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般的猛將，終究只是猛將，而不是帥才。

    大隋歷來不缺猛將。

    但，即便文科考試已經(jīng)被人們接受。可在演武院中還是以武科成績?yōu)橹?。比如方解的文科五門優(yōu)異，論分量來說絕對比不上武科四門優(yōu)異，甚至比不上三門優(yōu)異。文科再好，若是在武科考試中一塌糊涂的話，最多能做個文職。雖然軍中文職和朝廷文官有著本質(zhì)的區(qū)別，可既然從軍卻不能領(lǐng)兵畢竟是一件大憾事。

    文科五門優(yōu)異，這成績還有極大的水分。如果不是陛下愛惜其才一只手將方解托起來，論真本事方解能在文科考試中拿三門高分就算不錯了。正因為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方解對武科考試極為看重。

    在到達(dá)演武院之前，方解是從暢春園里出來的。而就在頭天晚上，皇帝結(jié)束談話的那句話讓方解更加不敢懈怠。

    “朕既然兩次見了你，就是因為知道你是有些本事的。但你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本事還不足以讓朕對你刮目相看，想有個好前程，明兒武科考試的時候再拿下幾個優(yōu)異讓朕看看。朕從不吝嗇賞賜，有本事你就多從朕手里拿走一些?！?/br>
    這話中不無激將的用意，但也是明確告訴方解，只要你把自己的本事露出來且讓朕滿意的話，朕肯定會重用你。

    方解怎么能錯過這樣的機(jī)會？

    既然到了這個世界這個時代，那就絕不僅僅只有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tài)。

    在演武場土城外躺在地上放聲大笑看起來有些傻的少年，最起碼在武科考試中也證明了自己。他才懶得理會那些世家子弟或是鄙夷或是憤恨的眼神，他只享受著自己更進(jìn)一步的成就感。被人嫉妒，何嘗不是成功？

    武科四門考試，前兩門其實應(yīng)該算并為一門。但考核的成績還是要按兩門來算，能再拿到兩個優(yōu)異，進(jìn)入演武院已經(jīng)沒有任何懸念。如果說七門優(yōu)異還不能保證他進(jìn)演武院的話，那只能說這世界上沒了公道。

    躺在地上休息了小半個時辰之后，站在土城城墻上的演武院教授宣布第三項考試準(zhǔn)備。

    第三項，是騎射。

    演武院飼養(yǎng)的戰(zhàn)馬都在演武場中，而演武場寬大平坦的校場足夠那些考生們展現(xiàn)自己的騎術(shù)和射藝了。不管有沒有從前兩項考試的消耗中休息過來，考生們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再賴在地上不起來的權(quán)利。除非他們想就在此時放棄考試，可身為隋人，骨子里的驕傲讓他們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可以失敗，但絕不能放棄。

    差不多緩過來精神的張狂站起來，伸手拉了方解一把笑道：“考試之前我就說過，咱們軍伍出身的考生都在盯著你。自從陛下準(zhǔn)許咱們穿號衣的參加演武院考試以來，連續(xù)三屆考試三甲都沒有一個軍人擠進(jìn)去。甚至沒有一個軍人能擠進(jìn)前十，這雖然算不得什么恥辱，可終究是讓人心里不舒服?！?/br>
    他拉起方解，拍了拍方解的肩膀微笑道：“再努努力吧，兄弟們都看著你呢！”

    “我是典型的小富即安?！?/br>
    方解笑了笑道：“你可別把為軍人揚(yáng)眉吐氣這么沉的擔(dān)子壓在我肩膀上，我扛不住。”

    “到了現(xiàn)在，不壓給你還能給誰？”

    “與其壓給我擔(dān)子，你真不如壓給我點(diǎn)銀子。說起來，銀子給我的動力絕對比擔(dān)子大?！?/br>
    張狂白了他一眼后看著那些準(zhǔn)備考試的軍人們，有些感慨地說道：“其實包括我自己在內(nèi)，哪一個軍武出身的考生不希望自己是那個萬眾矚目的英雄？誰不想成為所有人敬佩的優(yōu)秀者？誰不想擠進(jìn)三甲而寫進(jìn)演武院的記錄中光宗耀祖青史留名？但是，到了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自己其實已經(jīng)沒有機(jī)會完成夢想了，你可以。”

    “幸好你還可以，不然讓我們心里怎么能舒服呢?！?/br>
    方解看了看校場那邊，有些無奈的攤了攤肩膀說道：“好吧，雖然我不想矯情……下一門考核騎射，但我的馬卻還在城里?！?/br>
    這句話剛說完的時候，方解就看到演武院那個漂亮的女教授丘余牽著他的赤紅馬從遠(yuǎn)處緩緩走了過來。張狂忍不住笑了起來，盯著方解的臉說道：“俊俏少年郎，模樣好看些果然還是有用的啊。你若是能在搞定考試之前先把考官搞定了，這才是讓兄弟們佩服你的真本事！”

    “滾蛋！”

    方解笑罵了一句，拍打了幾下身上的塵土迎著丘余走了過去。

    “多謝先生！”

    方解先是俯身施禮，然后從丘余手里接過韁繩。赤紅馬似乎有些不適應(yīng)這個眸子是白色的女人，顯得有些局促。當(dāng)看到方解的時候，顯然它有些興奮。

    “干的不錯?！?/br>
    丘余對方解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了看方解有些憔悴的表情忽然笑了笑說道：“一會兒是我主考，現(xiàn)在給你個機(jī)會賄賂我。別吝嗇使勁往大了開條件，你應(yīng)該知道收買我的價格肯定不會便宜。”

    方解沉默了好一會兒后試探著說道：“我家門口有一個賣熱湯面小籠包的攤位，不錯?！?/br>
    丘余白了他一眼扭頭就走，方解訕訕的笑了笑撓了撓頭發(fā)。走出去四五步之后，漂亮女教授沒回頭也沒站住，聲音很溫和的飄了過來：“明兒早晨?！?/br>
    “好！”

    方解使勁點(diǎn)頭，傻笑。

    ……

    方解在準(zhǔn)備騎射比試的時候一直在四處尋找，其實從今兒早晨到了演武院開始他就一直在尋找。他在找那個時刻不忘了吹牛逼可在女人面前老實甚至可以說畏懼的好像一只鵪鶉的項青牛，因為項青牛說過，他可是今年演武院考試的考官。

    文科已經(jīng)結(jié)束，武科還剩下最后兩門。

    還不見那個小胖子的身影，方解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又說了謊。在遇到沉傾扇之前方解其實一直沒覺得項青牛真會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當(dāng)沉傾扇說起項青牛請了牛鼻子老道蕭真人派人尋找他的時候，方解真是吃了一驚。要知道項青牛那個家伙和世外高人這四個字一點(diǎn)都不搭調(diào)，方解寧愿相信大犬是道宗大能也不相信項青牛說的每一句話。

    如果是項青牛寫出來的話，方解連逗號都不信。

    后來方解信了，但項青牛卻沒來。

    最起碼，到了現(xiàn)在還沒有出現(xiàn)在方解的視線里。所以方解確定項青?？隙ú辉谘菸鋱?，因為以那個無恥之徒的性子，如果在演武場的話早就跑過來找方解得瑟了。

    方解沒找到他，所以心里有些擔(dān)憂。

    能讓項青牛不來演武場，放過一次在他面前使勁得瑟機(jī)會的事肯定不是小事。而不僅僅是項青牛，方解今天在演武院演武場里一個穿道袍的人都沒看到。既然清樂山蕭真人是奉了皇帝陛下來觀禮的，為何不來？

    方解之所以擔(dān)憂，是因為他心里隱隱有個猜測。

    看著考生們領(lǐng)到了自己的戰(zhàn)馬之后往校場那邊集結(jié)，方解搖了搖頭甩開心里有些凌亂的思緒。他抬手撫摸了幾下赤紅馬的脖子，微笑著說道：“準(zhǔn)備好了嗎？”

    赤紅馬沒搭理它，低著頭似乎是想在光禿禿的校場上找些嫩草吃，不過顯然它失望了，所以對這樣的大場面有些不屑一顧。在馬眼里，好多人好多馬絕對比不上好多新鮮多汁的嫩草。

    長安城外有一座神泉山，名聞天下的神泉山莊就在神泉山上。神泉山莊以所釀之酒至醇而聲名顯赫，甚至連陛下設(shè)宴所用之酒也是神泉山莊供奉上來的。神泉山并不高大巍峨，遠(yuǎn)遠(yuǎn)地看起來和樊固城西邊的狼乳山有些相似。

    從遠(yuǎn)處看過去，神泉山的弧線很柔和。人們提到山的時候往往腦子里的第一印象就是雄闊險峻之美，而很少會想到山也有秀美的一面。這神泉山，就是山有秀美的典范。

    神泉山距離演武場并不遠(yuǎn)，騎馬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跑一個來回。

    當(dāng)年興建演武場的時候，建造土城土山所用的木材石頭，大部分都是從神泉山運(yùn)來的，包括演武場里那一片不小的林子也是從山上移植過來的，耗費(fèi)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神泉山莊在神泉山的半山腰，據(jù)說建于大隋太宗年間。是一位太祖立國的時候有從龍之功的將軍后人所建，那將軍的后人無心仕途卻偏愛釀酒。百多年后，他的子孫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爵位，可神泉山莊之名倒是格外的響亮。

    酒池在神泉山莊最深處，實則就是一個極大的山洞。這山洞入口小但里面很寬敞，且溫度最適宜藏酒。神泉山莊的鎮(zhèn)山之寶是幾壇已經(jīng)存了幾十年的老酒，就藏在這山洞里，原本滿滿的一壇子酒如今剩下一多半，當(dāng)然不是有人偷喝，據(jù)說那酒液已經(jīng)粘稠到能拉出絲來。沒進(jìn)酒池，酒香都能醉人。

    而就在方解準(zhǔn)備騎射比試的時候，神泉山莊酒池外面出現(xiàn)了兩個很特殊的人。

    一個是身穿黑色道袍的小胖子，年紀(jì)不大。胖乎乎的臉蛋白凈的好像新出鍋的饅頭，誰見了都想伸手在他臉色捏兩下。

    另一個是身穿大紅色道袍的神官，額頭上隱隱間好像有一條裂縫似的?？床怀鼍唧w年紀(jì)，面容如刀刻斧鑿棱角分明。

    放眼整個大隋道宗，有資格穿純黑色道袍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清樂山一氣觀的蕭真人，一個是武當(dāng)山三清觀的張真人，另一個，自然就是很不靠譜的胖道人項青牛。

    “就是這？”

    項青牛看著那個山洞，微微側(cè)頭問自己身邊站著的紅袍大神官。

    鶴唳道人掌管一氣觀刑罰，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樣令人害怕。再加上大神官這樣尊貴的身份，所以難免有些不怒自威的氣勢?？稍陧椙嗯Ｃ媲?，這位冷傲且有些古板的大神官態(tài)度很謙卑恭敬。

    “回小師叔，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br>
    項青牛嗯了一聲，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山洞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里面的禿驢聽著，你們已經(jīng)被包圍了。頑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走出來自己認(rèn)罪還能從輕發(fā)落換得心生。我數(shù)到一，如果你們再不投降我就要放狗了！”

    “呃……小師叔，數(shù)到一是不是太少了？”

    “笨蛋，我不會從十開始倒著數(shù)？”

    “師侄魯鈍了……”

    “哎呀我cao，當(dāng)老子的話是放屁？！”

    “一！”

    這句話項青牛不是對鶴唳道人說的，而是對山洞里喊的。他回身勾了勾手指微怒道：“老子不放狗，真當(dāng)我是嚇唬你們玩兒的？”

    他身后，十幾個小道童每個人手里牽著一條極雄壯的獒犬上來。獒犬極暴烈，那些小道童雖然都有修為但顯然有些控制不住。

    “放進(jìn)去，都放進(jìn)去！”

    項青牛撇了撇嘴道：“禿驢最怕狗啊，這是當(dāng)年二師兄說的！”

    第0128章 長安動

    “二師侄啊，你說那個佛宗的家伙為什么要選擇在神泉山莊的山洞酒池里躲著？”

    小胖道人項青牛上山的時候走的累了，在一塊石頭上蹲下來，從袖子里摸出一包糖果，打開一塊丟進(jìn)嘴里一邊咀嚼一邊問鶴唳道人。

    鶴唳道人回答道：“那天夜里師侄找到了那個佛宗之人，將他重傷。雖然不知道他是被誰救走的，但如此重的傷勢即便他隨身帶著佛宗至寶菩提丹肯定要找地方養(yǎng)傷休息。而他身上血腥味太重，大內(nèi)侍衛(wèi)處，大理寺，刑部，還有咱們一氣觀的弟子滿城搜索，那么重的血腥味肯定瞞不住人。”

    “想安全藏身，就得找個能遮掩住他那一身血腥味的地方。毫無疑問……神泉山莊的酒池……這地方不錯?！?/br>
    項青牛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嘴里的糖果咽進(jìn)去后砸吧砸吧嘴。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山洞里傳出來獒犬的嘶吼聲，他搖了搖頭道：“不等了，我現(xiàn)在進(jìn)去看看。我可沒時間在這兒耗著，趕緊完事我還得趕到演武場去看看，希望能趕上小方解最后一場比試。我要是不去那家伙肯定會說我是在吹牛，我可是堂堂考官啊，怎么能被他小瞧了？”

    他起身，緩步走向山洞。

    “小師叔，還是師侄來吧?！?/br>
    鶴唳道人勸道。

    “你覺得我擺不平？”

    項青牛白了鶴唳道人一眼，然后甩動著黑色道袍寬大的袍袖扭著屁股往山洞那邊走。鶴唳道人自然不敢掉以輕心，猶豫了一下還是追上去跟在項青牛后面。在進(jìn)山洞之前，他額頭上的裂縫緩緩睜開，暗紅色的光芒在其中隱隱可見。

    “師侄啊，你這神目真是天生的？”

    項青牛一邊走一邊問。

    “是?！?/br>
    “那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有這本事的？”

    “小師叔，這個……不說行不行？”

    “你覺得呢？”

    “小師叔，第三目能看破世間偽裝，有幻縛之法是師尊指點(diǎn)修行出來的結(jié)果。都是師尊的教導(dǎo)……嗯，就是這樣?！?/br>
    臉有些紅的鶴唳道人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

    “你說我信么？我問你，是不是你偶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額頭上那只眼能看穿木板，看到小姑娘洗澡露出來的大白屁股，然后才發(fā)憤圖強(qiáng)勤以修煉的？別給我裝的那么正經(jīng)，清樂山的道人什么德行我還能不知道？”

    “小師叔……您也是一氣觀的人……”

    “所以我才知道啊！”

    項青牛理所當(dāng)然的回答道，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他們兩個已經(jīng)走進(jìn)了山洞。站在洞口，項青牛適應(yīng)了一下山洞里昏暗的光線后微微皺了皺眉。能看見那十幾條獒犬就在山洞里，有些迷茫的動聞聞西找找，卻沒有一點(diǎn)發(fā)現(xiàn)。

    項青牛搖了搖頭道：“難道找錯地方了？”

    “不會。”

    鶴唳道人的臉色也是微微一變，仔仔細(xì)細(xì)的往里面看了看之后說道：“咱們上山之前，還有人盯著這里，不曾見到有人逃出去，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情報不會這般的兒戲。既然他們說佛宗的藏在這里，應(yīng)該不會有錯?！?/br>
    項青牛嗯了一聲，舉步往前走去。

    “小師叔，還是我來。”

    鶴唳道人跨前一步擋住項青牛，一步一步的往山洞里面走。那些獒犬找不到攻擊的目標(biāo)都安靜下來，有的狗甚至因為忍不住誘惑伸出大舌頭舔著那些酒壇子，而且好像很急切想品嘗到美酒似的。狗也有酒癮，項青牛第一次看到所以覺著有些好玩。

    這次他沒在爭搶，跟在鶴唳道人身后往山洞深處走。左手食指中指并攏捏了個劍訣，兩根手指上有些微弱的光芒一閃一閃。鶴唳道人全神貫注的搜索著山洞里，額頭上的豎目中似乎也有一個眼球在來回轉(zhuǎn)動似的，所以看起來三只眼睛能往不同方向搜索的樣子格外的詭異。尤其是到了山洞深處光線更暗了之后，他豎目里的暗紅色光彩更加的清晰起來。

    “應(yīng)該有人在這藏身過?！?/br>
    鶴唳道人指了指不遠(yuǎn)處有幾個破開的酒壇子說道：“若是受傷的人暫時找不到傷藥，用烈酒清洗傷口也勉強(qiáng)有些作用?！?/br>
    “得多傻逼的人出門連傷藥都不帶？”

    項青牛哼了一聲說道。

    鶴唳道人搖了搖頭：“是自負(fù)。”

    項青牛撇了撇嘴：“難道他以為進(jìn)了大隋之后沒有人能傷得了他？這么說起來還是自負(fù)的很傻逼啊?！?/br>
    鶴唳道人心中苦笑，心說就沒見過比小師叔更不靠譜不著調(diào)的道人。和小師叔比起來，師尊他老人家正經(jīng)的都有些不像話。

    又往前走了幾步，項青牛忽然站住抽了抽鼻子。

    “快走！”

    他忽然拉了鶴唳道人一把，身形暴退。鶴唳道人沒明白怎么回事，但還是下意識的跟著項青牛向后急退。一黑一紅兩道身形似流光一樣從山洞深處往外疾馳，速度快到人的眼睛都跟不上。就在他們兩個才到山洞口的時候，山洞深處的空氣似乎猛烈的震蕩了一下，緊跟著一股巨大的氣浪從里面噴薄而出，再之后就是一聲劇烈的爆炸聲傳了出來。

    轟的一聲，氣浪從山洞口噴出來，夾帶著大量的碎石泥沙和酒液，似乎整座山都跟著晃動了一下，巨石紛紛落下，幾乎將山洞堵死，看起來場面極為壯觀。

    鶴唳道人和項青牛都有些狼狽，雖然及時從山洞里退了出來卻還是被爆炸逼的有些手忙腳亂，兩位在道宗身份絕高的大人物，身上尊貴的衣服都被氣浪割的有些凌亂。若不是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那些復(fù)雜的紋路在關(guān)鍵時刻閃爍出光芒遮擋住了部分齊流，說不得兩個人都會受一些傷。

    而就在沖出山洞后的那一剎那，鶴唳道人迅速回身，兩手對著山洞口一展，兩股磅礴的斥力狂暴的卷了出去。正是在他瞬間施展出來的斥力和兩個人身上道袍雙重作用下，他和項青牛才能在這樣劇烈的爆炸中全身而退。

    “他不是沒有傷藥。”

    項青牛抖了抖衣服上的塵土嘆道：“寧愿將至少是靈丹級的傷藥混合其他藥材泡在酒里做成這樣的大殺器，也不用那藥來治療自己身上的傷勢，這個家伙……真他娘的狠。居然放棄治傷也要算計咱們，他是不是人？那些獒犬不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之前有獒犬添那酒壇子的時候我就覺著有些不妥了，只是一時之間大意了沒有想到這一點(diǎn)?！?/br>
    “幸好小師叔發(fā)現(xiàn)的早?！?/br>
    鶴唳道人心有余悸地說道。

    即便他修為驚人，但面對如此狂烈威力巨大的爆炸只怕也抵擋不住。本來對這位小師叔他只是表面上的尊敬，但現(xiàn)在他心里對項青牛總算是有真正的敬意了。

    “在藥物上，你師父也不一定比我強(qiáng)?！?/br>
    項青牛不忘得瑟一句，然后搖頭嘆道：“甘愿放棄一顆足有起死回生神效堪比咱們道宗小神丹的靈藥，設(shè)下這個埋伏就為了算計找到這里的人。這個家伙難道沒想過，萬一找進(jìn)來的只是幾個官府的差役又或是神泉山莊的下人學(xué)徒，浪費(fèi)這樣一顆靈藥豈不可惜？媽的，這樣浪費(fèi)寶貝果然不能忍受?。　?/br>
    “瘋子。”

    鶴唳道人想了想說道：“只能說這個人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br>
    ……

    演武場。

    土城上。

    本來興致勃勃看著下面考生騎射比試的周半川忽然眉頭挑了挑，他轉(zhuǎn)過身子看向視線極遠(yuǎn)處那有著圓潤弧線的山，略微沉默了一會兒后他對身后人說道：“言卿，去神泉山看看?！?/br>
    言卿沒問怎么了，立刻點(diǎn)頭道我這就去。為了不引起考生們的主意，他走到土城后面才一躍而下，身形一展如大鷹一般向前急沖了出去。只片刻之間，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演武場的建筑后面。在他身影消失的那一刻，周半川目光盯著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悶響。

    與此同時，長安城。

    那個曾經(jīng)一掌幾乎廢掉沉傾扇，和老瘸子交手過的藍(lán)袍老者正坐在暢春園的某個涼亭里喝茶，茶杯舉到嘴邊的時候他忽然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起身吩咐身邊人道：“請羅指揮使和候鎮(zhèn)撫使到穹廬護(hù)駕，我要出城！”

    他身邊的侍衛(wèi)不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立刻跑出去找羅蔚然。那侍衛(wèi)才跑出去幾十米，就看到大內(nèi)侍衛(wèi)處指揮使羅蔚然臉色有些陰沉的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他遙遙對那老者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老者身形一閃已經(jīng)消失不見。

    等那老者消失之后，羅蔚然緩步走到老者坐著的亭子里。要了一只干凈的杯子，喝老者剩下的半壺茶。

    坐在穹廬土炕上處理奏折的皇帝透過窗子往外看了看，見亭子里坐著的人換成了羅蔚然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緩緩搖了搖頭，眉宇間似乎有些怒意。但是很快，他就再次將視線注視在桌案上的奏折中。

    紅袖招。

    躺在一條長板凳上哼著一曲不知名卻格外蒼涼厚重小調(diào)的老瘸子坐起來，往外面看了看之后又躺下來。三樓的窗子推開，紅袖招的掌柜息畫眉出現(xiàn)在窗口。老瘸子對息畫眉搖了搖頭，輕聲說了幾句話。

    “已經(jīng)十年沒有人敢在長安城放肆了，有些人以為長安城里沒了他就不再可怕。所以難免有些狂妄自大，出一點(diǎn)兒事也好，讓那些人再重新認(rèn)識一遍長安城是什么地方，無妨……這城里能殺人的人很多，比我會殺人的也不少?！?/br>
    息畫眉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說話，關(guān)上窗子后走回桌邊繼續(xù)讀看了一半的書冊。

    與她所在隔著一間屋子的閨房里，息燭芯聽到老瘸子的話臉色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為什么，她這不自然中還透著一點(diǎn)點(diǎn)自豪驕傲。

    長安四城督軍府。

    正在與情衙鎮(zhèn)撫使侯文極喝茶談笑的右祤衛(wèi)大將軍許孝恭忽然止住笑聲，隨即眼神里有些憤怒不可抑制的往外溢。他轉(zhuǎn)頭看向侯文極，見對方臉色平靜的坐在那里似乎并不打算做什么。他有些不解，但他沒打算問。

    許孝恭起身，說了一聲抱歉就要離開。

    侯文極笑了笑說道：“大將軍還是再坐會兒吧，我今天之所以跑來督軍府衙門可不僅僅是來喝茶的。”

    “哦？”

    許孝恭停住腳步，看了侯文極一眼問：“鎮(zhèn)撫使是來做什么的？”

    “陛下說……”

    侯文極沉吟了一會兒后認(rèn)真地說道：“長安城里這幾天不安靜，有些宵小之輩以為長安城不如十年前可怕了所以就冒出來興風(fēng)作浪。但還不至于勞動軍方的人出手，若是連這點(diǎn)小事都擺不平還要動用軍方的人，難免讓人看輕了咱們大隋，看輕了都城長安。所以大將軍還是坐下來喝茶吧，請放心，維護(hù)陛下威嚴(yán)的事絕不僅僅是軍方的責(zé)任?！?/br>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個看起來很儒雅的中年男子緩步走了進(jìn)來?？戳艘谎墼S孝恭，又看了一眼侯文極后冷聲問道：“陛下怎么會知道今日會出事？若是你告訴陛下的，為什么不知會督軍府有人作亂？”

    侯文極起身施禮：“見過虞大將軍……陛下自然不會料到今天會出事，陛下只是覺著既然是宗門的人鬧事，那么就應(yīng)該讓宗門的人去解決，免得被人說咱們大隋沒有拿得出手的江湖人，大將軍您知道，陛下向來對道宗看得很重，該用的時候自然也不會舍不得拿出來用。養(yǎng)了這么久，也該看看是好用還是不好用。”

    被稱為虞大將軍的正是天子六軍之一，左武衛(wèi)大將軍虞滿樓。

    虞嘯，是他的兒子。

    虞滿樓皺了皺眉，嗯了一聲道：“既然這是陛下的意思，那我自然遵從。只是若一氣觀的人又或是別的什么人沒有足夠的實力來做事，就別站著位子。大隋的軍人，終究是為了維護(hù)陛下的尊嚴(yán)而活著的?！?/br>
    這話很重，所以侯文極心里難免有些不舒服。

    虞滿樓話里的意思很清楚，他信不過一氣觀，也信不過大內(nèi)侍衛(wèi)處。軍人的驕傲，在左武衛(wèi)大將軍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蛟S在他看來，除了軍方的人誰都不值得信任。

    侯文極雖然心里不舒服，但還是保持著微笑：“大將軍，有些事絕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淺薄。既然有些人站在該站的位置上，那么自然不是只為了吃那口飯穿那身衣服顯擺身份。有人想動長安，那么就讓他們看看長安動起來有多可怕?！?/br>
    “我保證?！?/br>
    他說。

    第0129章 差距

    因為考試的人太多，所以騎射比試并不是單獨(dú)進(jìn)行的。在校場一側(cè)，一字排開立著整整二百個靶子，考生們按照秩序每二百人為一批上場展露自己的射藝。

    騎射，其實是要考核三項。第一是騎術(shù)，第二是射術(shù)，第三自然是騎術(shù)加射術(shù)。

    但是今年演武院考試有些特別，周院長擅做主張將騎術(shù)那部分給抹除了。用他老人家的話說，大隋傾盡全國之力也不過只有兩支純粹的騎兵隊伍。這些考生比騎術(shù)基本上沒有任何用處，因為那兩支騎兵的將領(lǐng)都是陛下親自挑選任免的，即便演武院的考生成績再優(yōu)異，也要三年之后才有機(jī)會進(jìn)入軍隊中歷練，而且進(jìn)入那兩支騎兵的概率近乎為零。

    沒有了騎術(shù)的比試，直接進(jìn)行后兩項。

    射術(shù)和騎射。

    每次二百人同時射箭，每人十支箭。五支固定射擊，五支運(yùn)動射擊。

    方解是第三批入場的考生，在別人射箭的時候他就安靜的站在一邊看著。看的很仔細(xì)認(rèn)真，似乎想記住每一個細(xì)節(jié)。在靶子那邊，從右祤衛(wèi)抽調(diào)來的士兵負(fù)責(zé)記錄考生們的成績。而負(fù)責(zé)監(jiān)考的演武院教授丘余，就站在靶子的后面。她似乎一點(diǎn)也不擔(dān)心有射空的羽箭誤傷到自己，負(fù)著手閑庭信步一般在靶子后面來回巡查。

    眼見著馬上就要到自己上場，方解蹲下來將靴子整理了一下。用找來的草繩將靴子筒綁在小腿上，將長袍的下擺塞進(jìn)腰帶里，然后將袖子也用草繩綁好。準(zhǔn)備妥當(dāng)之后，恰好聽到監(jiān)考的喊聲。

    “下一批！”

    方解緩緩的呼吸了幾次，看了看分給自己的步弓和箭壺里那十支羽箭。靶子那邊，負(fù)責(zé)記錄成績的右祤衛(wèi)士兵將靶子上的羽箭拔下來收集好，然后再次退到掩體后面。隨著一聲銅鑼響，方解他們這批二百名考生筆直的在畫了白線的地方站成一排。

    固定射擊分成五部分，考生們最先走到距離靶子七十步遠(yuǎn)的第一道白線處，射一箭，然后快速后退，在后退途中再射一箭。然后退到距離靶子八十步遠(yuǎn)的地方，站好射一箭，然后再迅速后撤射一箭。以此類推。一共有五道白線，后撤四次，射出九箭，最后一箭要求考生們在距離靶子一百二十步遠(yuǎn)的地方迅速的互換位置，在跑動中射出第十箭。

    完成射藝比試的時間，跑動的步伐方位，再加上準(zhǔn)度，綜合評分。

    說起來規(guī)則并不復(fù)雜，但若是想射好這十支箭又豈是一件容易事？他們所使用的步弓，是大隋的武器工坊精工打造，將羽箭送出去二百步輕而易舉?？稍掚m這樣說，要知道其實在超過七十步遠(yuǎn)的距離射箭，箭飛出去就已經(jīng)要計算弧線落點(diǎn)。退到一百一十步遠(yuǎn)的距離發(fā)弓，箭在半空中飛行的距離那么長，甚至一絲風(fēng)就能改變羽箭運(yùn)行的軌跡。

    而且還要在跑動中完成精確射擊，這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方解將箭壺綁在自己的后背上，調(diào)整到抬手就能抽出羽箭的位置。先是空拉了幾下弓弦，適應(yīng)了一下這步弓的力度。趁著還沒有開始，他低下頭尋找了一塊小石子，扣在手指間用步弓射了出去，一直看著那石子的運(yùn)行軌跡直到落地，方解記住了剛才射出石子時候的手感。

    銅鑼聲第二次響起的那一剎那，方解立刻抬手從后背箭壺里抽出第一支羽箭，沒有任何瞄準(zhǔn)動作，拉弓，射箭，一氣呵成。第一箭距離靶子七十步遠(yuǎn)，這個距離的固定射擊對于方解來說不算什么難事。

    第一箭射出去之后，方解根本就沒有看那箭是否命中。他也沒有像別人那樣轉(zhuǎn)身跑出去一段距離之后再回身瞄準(zhǔn)，而是腳下一點(diǎn)，身子如被風(fēng)兜起來的風(fēng)箏一樣向后飄了出去。左右腳交替點(diǎn)地，身子一次次的掠起向后疾馳，在點(diǎn)地飛起的時候，方解已經(jīng)將羽箭從箭壺中抽了出來。身子落地的時候弓弦拉滿，再次躍起，羽箭激射而出。

    雙腳交替點(diǎn)了數(shù)次，方解退到了距離靶子八十步遠(yuǎn)的第二道白線。抽箭，射出，再向后急退，抽箭，射出，動作行云流水。

    當(dāng)方解退到距離靶子九十步遠(yuǎn)的第三道白線的時候，跟他保持在一個距離的考生已經(jīng)不多。距離方解大概十幾米遠(yuǎn)的張狂雖然之前受了些傷，但在這種純粹的軍事考試中還是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素質(zhì)。方解射出第三箭后退的時候，抽空掃了一眼自己兩邊。他發(fā)現(xiàn)張狂竟然比自己還要稍微快一些，大概領(lǐng)先半步距離。

    而在另一側(cè)，左武衛(wèi)大將軍虞滿樓的兒子虞嘯與方解幾乎平行。顯然，大將軍虞滿樓對自己的兒子平時要求極嚴(yán)苛。虞嘯拉弓射箭跑動的姿勢都極標(biāo)準(zhǔn)，即便是訓(xùn)練新兵的教官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不同于方解的點(diǎn)地倒縱，虞嘯的射藝看起來竟然比方解還要扎實一些。他是一邊跑一邊回頭放箭的，幾乎每一箭都只是略作瞄準(zhǔn)就送了出去。

    距離再遠(yuǎn)些的也有幾個身手極好的人和方解的速度不相上下，十個人中倒是有六七個是軍武出身的考生。

    這種比試，軍人的優(yōu)勢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從射出第一箭開始，到退到距離靶子一百一十步遠(yuǎn)的第五道白線，方解射出九箭，用去的時間最多不超過兩分鐘。比他快的只有一兩個人，與他差不多到達(dá)這個距離有六七個人，稍微慢些的有四五個人。

    可就在這個時候，難題出現(xiàn)了。

    比方解早到了片刻的張狂和另外一個軍人都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如何射出第十箭。

    ……

    當(dāng)方解跑到位置的時候，終于明白了比他早到一步時間的張狂為什么猶豫。第十箭，要求考生們互換位置，可他們這些領(lǐng)先的人如果跑到身邊考生的位置上射箭的話，視線就會被還沒有跑回來的考生擋住。也就是說，那些動作慢的人成了他們射出第十箭的阻礙?？扇绻人麄兺嘶貋碇笤偕涑龅谑?，那之前爭取來的優(yōu)勢也就蕩然無存了。

    方解想到這點(diǎn)的時候，發(fā)現(xiàn)張狂看向自己這邊。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張狂的意思，但他卻立刻搖了搖頭。他們兩個之間的距離有十幾米遠(yuǎn)，中間隔著至少六個人。如果他們兩個互換位置的話，跑動的距離太遠(yuǎn)，中間隔著的考生退回來依然是他們的阻礙。之前那好不容易得來的在時間上的領(lǐng)先，經(jīng)不起一點(diǎn)揮霍。

    沒時間猶豫，方解立刻向旁邊跳了過去。在落地的同時他盡量蹲下來，然后將全身的力氣都聚集在雙腿上。一瞬間，他自己都能感覺到兩腿的肌rou迅速繃緊。這種脹起來的感覺很好，讓他心里的自信再次提升起來。

    蹲下來之后，他的雙腳上立刻展現(xiàn)出一股極強(qiáng)的爆發(fā)力。兩只腳在地上踩了一下，方解的身子猛然間拔了起來。在躍起的同時，方解從背后將最后一支羽箭抽了出來，毫不猶豫的朝著面前的遠(yuǎn)處的靶子射了出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正對著這個靶子的那個考生恰好退到方解身前不足一米的地方。方解射出去的第十支箭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去的，將這個考生嚇的啊的驚叫了一聲，下意識的往前彎腰躲閃。

    方解歉然的對他笑了笑，身體上緊繃著的肌rou也緩緩的松弛下來。他轉(zhuǎn)身往后走去，一邊走一邊將綁在后背上的箭壺解下來。負(fù)責(zé)監(jiān)督的右祤衛(wèi)士兵跑過來，將他手里的步弓和箭壺都收了回去。

    方解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拔了一根毛毛草叼著，看那些沒有完成考試的人拼盡全力的跑動射擊，這種從局中退出來做旁觀者的感覺很奇妙。

    張狂將步弓和箭壺交還給右祤衛(wèi)的士兵，走到方解身邊坐下來笑了笑說道：“本以為也就這一項考核能贏過你，終究還是因為猶豫不決而被你反超。唉……早知道今年軍人考生中有你這樣一個，我應(yīng)該不來的?！?/br>
    方解笑了笑：“其實你能更快些?！?/br>
    張狂愣了一下，苦笑了一聲搖頭道：“已經(jīng)到了極限?！?/br>
    “你剛才射箭的時候，一共看了我?guī)状危俊狈浇鈫枴?/br>
    “四次?！睆埧袢鐚嵒卮?。

    “你太想贏我了?！?/br>
    方解嘆了口氣，舒展了一下身子語氣平淡地說道：“正因為你太想贏我，所以你分了心。你不斷的看我是不是超過了你，雖然看我一眼用的時間微乎其微，但對你出手還是有些影響。如果你專注射箭，最起碼比我要快兩步。但你最后只比我快了一步，且在最后時刻因為猶豫把這一步的時間也浪費(fèi)了?！?/br>
    張狂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確實想贏你，很想。”

    他也從地上野草中拔了一根毛毛草塞進(jìn)嘴里叼著，學(xué)著方解的樣子一邊咀嚼一邊說道：“我剛才也說了，這是唯一有機(jī)會贏你一次的考試項目了。這一項考完，只怕再沒有機(jī)會?！?/br>
    “為什么這么想贏我？”方解問。

    張狂猶豫了很久，轉(zhuǎn)頭看向方解認(rèn)真的回答道：“因為嫉妒吧?！?/br>
    方解伸手拍了拍張狂的肩膀，沒說話。

    張狂笑了笑道：“人總是在這樣，對于比自己強(qiáng)的人都會有嫉妒心。抱歉，你把我當(dāng)朋友，我卻把你當(dāng)成了對手。”

    方解緩緩搖了搖頭，語氣很輕地說道：“如果我沒把所有人都當(dāng)對手，怎么可能贏過大部分人？”

    張狂一怔，然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有所思。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肥碩的身影從遠(yuǎn)處飄了過來。一邊往方解這邊飄一邊笑呵呵的說話：“小方解，好幾天沒見想我沒？我來看看你是不是考砸了，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我打算今天吃點(diǎn)好的慶祝一下?！?/br>
    方解看著那個胖胖的身影，先是笑了笑?？僧?dāng)看清那家伙身上臟兮兮的樣子的時候，方解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怎么了？”

    等項青牛到了他身邊，方解看著項青牛身上有幾處破損的道袍皺眉問道。

    “還不是替你去擦屁股，屁股沒擦好，特么的，還沾了一身臭！”

    項青牛一屁股在方解身邊坐下來，一邊喘息一邊說道：“我找到了那天……這位是誰？”

    他指了指張狂。

    張狂認(rèn)得項青牛身上的道袍，知道這道袍代表著什么含義。所以他起身，抱拳施禮道：“見過真人，我叫張狂，今年演武院的考生，安原城邊軍旅率?！?/br>
    項青牛哈哈笑了笑道：“小方解的同袍啊，哈哈，一表人才啊一表人才……你先到一邊歇會兒行不，我有事和小方解說?！?/br>
    “好?！?/br>
    張狂微笑著說道：“你們聊，我到那邊看看其他兄弟?！?/br>
    說完這句話，他轉(zhuǎn)身往遠(yuǎn)處走去。在他轉(zhuǎn)身的時候，他臉上謙卑且真誠的笑意隨即消失不見。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有些難過和悲傷的神色一閃即逝。

    緩步走向其他考生的張狂，臉色逐漸的冷了下來。

    聽著方解和那個穿黑色道袍的胖子談笑風(fēng)生，張狂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

    我竟然還白癡一般的想贏你一次……你是被陛下看重的人，你和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人有交情，你和散金候吳一道有交情，你和紅袖招的老板有交情，你和朝廷里幾位大學(xué)士有交情，甚至你和那個漂亮的女教授也關(guān)系不錯……現(xiàn)在又有一位真人跑出來和你聊天顯得那么熟悉，我拿什么和你比？

    方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張狂……你到底有多白癡？你不過是個沒什么前途的小小旅率罷了，你不認(rèn)識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人，你不認(rèn)識散金候，你不認(rèn)識大學(xué)士，你沒進(jìn)過紅袖招，你也和演武院的教授說不上話，不會有個道宗的大人物跑來找你聊天，你更不會被陛下賞識……你只是個在北蠻人部族中為了活下去為了立功，不得不娶了部族首領(lǐng)的女兒而又親手殺了她的小人物罷了。

    張狂，你和方解差距太大了。

    他一邊走，一邊苦笑。

    你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第0130章 關(guān)于戰(zhàn)術(shù)的靈活運(yùn)用

    方解沒注意到張狂離開時候的背影有些落寞，他現(xiàn)在最想知道的是項青牛為什么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在演武場。而那一身顯得有些狼狽的道袍，怎么都瞞不住人他剛剛有過一場激斗。說實話，方解對項青牛的修為真的很好奇。本來他以為項青牛不過是個騙吃騙喝的江湖混混罷了，可誰知道他居然在道宗有這般高的身份？

    一個能和蕭真人平起平坐的道人，又怎么可能是個廢物？

    方解以前自嘲過自己就是個不能修行的廢柴，可現(xiàn)在的這個廢柴卻讓一群錦衣公子嫉妒憤恨得牙根都癢癢。既然連自己都有這樣的變化，那么項青牛的修為真的驚天動地方解也不會感到驚訝了。

    可這個肥碩的道人似乎只對方解的考核成績感興趣，只說了一句我剛才替你擦屁股去了就不再往下說。方解白了他一眼問道：“你是不是真的盼著我進(jìn)不去演武院？”

    “對??！”

    胖道人笑了笑，人畜無害。

    “為什么？”

    “你以為進(jìn)入演武院好玩？每天都要過著枯燥乏味的日子，除了沒完沒了的學(xué)習(xí)還是沒完沒了的學(xué)習(xí)。你想想，自此之后長達(dá)三年你的生活里沒有了美食美酒更沒有美人，那將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小方解啊，你這樣招蜂引蝶的性子能按捺的?。侩m然演武院里也有女學(xué)生，但你應(yīng)該想到能考入演武院的女人還算女人么……”

    “為什么女人這兩個字從你嘴里說出來這么奇怪？”

    方解譏諷道：“穿上這身道袍果然法力大增修為大漲臉皮也變得堅實了不少，現(xiàn)在提起女人這兩個字你居然舌頭不打結(jié)了。少跟我扯淡，趕緊說剛才到底干嘛去了?！?/br>
    項青牛瞪著方解認(rèn)真地說道：“你他娘的缺少對一個世外高人道宗大德最起碼的尊敬，你要是再說粗話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去找周院長讓他開除了你？”

    啪！

    方解在項青牛屁股上踢了一腳，懶得回答。

    “他娘的，這要是清樂山一氣觀有人敢踢老子的屁股，早就被我那個執(zhí)掌刑罰的二師侄抓了去吊起來打了，直接打到皮開rou綻，直接打到斷子絕孫?！?/br>
    啪！

    方解又踢了一腳，力度更大了些。

    “趕緊說剛才到底干嘛去了，不說滾蛋?！?/br>
    “你就不能求我？”

    “說還是滾？”

    項青牛拿方解沒脾氣，湊過去蹭了蹭方解肩膀諂媚的笑道：“身上帶糖果了沒，我本來肚子就有些餓了，為了趕來看你出糗又跑的太快太急了些，這會心里有些發(fā)慌?！?/br>
    方解白了他一眼從袖口里摸出來一包一直帶在身上的糖果丟過去，項青牛接過來連忙打開捏出一顆塞進(jìn)嘴里，一邊咀嚼一邊滿足的笑了笑：“我那個牛逼的一塌糊涂的二師侄找到了佛宗那個人，不過卻一不小心中了那禿驢的設(shè)下的陷阱。若不是老子反應(yīng)快，說不得這會來找你討糖果吃的就是一攤rou泥?！?/br>
    方解想象了一下一攤rou泥伸手跟自己要糖果吃的畫面，確實有點(diǎn)惡心。

    “中了人家的陷阱，到最后也沒找到那人對吧？”

    “當(dāng)然不對，我那個二師侄天生神目，再加上大內(nèi)侍衛(wèi)處卓先生的本事，就算那個佛宗弟子能化作一只鳥兒也飛不出長安的高墻。已經(jīng)找到那人的蹤跡了，若不是我惦記著來看你有沒有被淘汰，我早就跟過去看熱鬧了?！?/br>
    方解撇了撇嘴道：“需要我說謝謝嗎？”

    項青牛道：“別客氣。”

    “滾蛋?！?/br>
    方解罵了一句，就在草地上躺下來休息。項青牛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之前的考試肯定還算滿意，所以他傻笑了幾聲：“咋樣，有沒有擠進(jìn)三甲的希望？”

    方解沒回答，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胖子，你告訴我，這世間最強(qiáng)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