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看了一下。

    斯成目不轉(zhuǎn)睛地專注看車：“小豫兒，再打一下孟宏輝的電話。”

    我打過去，這次變成了關(guān)機。

    斯成臉上沉了沉。

    長夜奔襲，我的心仍然在跳，飛快地跳。

    斯成看了我一眼，隨后說：“別擔(dān)心，沒事的。”

    我抽出紙巾來擦掉額頭冒出的汗。

    斯成方才已經(jīng)問過孟宏輝的助理，據(jù)說他們十點過一刻左右在律所加班完，他的助理收拾案卷回家去，而據(jù)孟宏輝離開時說法，他要去當(dāng)事人家里。

    斯成現(xiàn)在帶著我，往邱小杰的家去。

    車子在外環(huán)直接駛?cè)氤侵械囊黄s亂的棚戶區(qū)，這個地段離孟宏輝家不遠(yuǎn)，滿城的霓虹燈火在這一片地區(qū)都變成了陰暗，斯成減慢了速度，仔細(xì)地辨認(rèn)著路口。

    這是舊城區(qū)改造的邊緣地帶，這一帶的巷子彎彎曲曲，垃圾雜物和各種舊家具堆滿了路旁，實在非常的難走。

    突然近處的一處燈光昏暗的小巷口傳來吵嚷打斗之聲，斯成定睛看了一眼，猛地踩下剎車，推開車門跳下去，矯健迅猛得如一頭在漆黑夜霧中瞬間發(fā)現(xiàn)目標(biāo)的獵豹，他沖著我喊了一聲：“車?yán)锎?！?/br>
    隨即反手關(guān)上了車門。

    我即刻按電話報警。

    手指在拼命地發(fā)抖，我一邊等著電話接通，一遍趴在車窗上，看到孟宏輝正好被人追到巷口，斯成一個箭步?jīng)_上去，一拳格開了他身后持刀的男人。

    巷子黑暗處陸續(xù)跑出五六個彪壯的男人。

    他們兩個人被圍堵在巷子口，場面瞬間陷入了一團混戰(zhàn)，孟宏輝大喊：“他們帶有武器，斯成，走！”

    斯成側(cè)肩撞開了一個貼身逼近的男人，然后迅速補了一拳：“你先到車上去！”

    孟宏輝只顧得上護住頭部一邊打一邊往外跑：“一起走！”

    這時我忽然看到對方的一個男人，不聲不響地后退了幾步，他側(cè)身躲避在了黑暗中，緩緩地從鼓起來的腰中掏出了一個黑漆漆的金屬物體。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連呼吸都停了。

    男人舉起槍，調(diào)整了一下手上的位置，對準(zhǔn)了被三四個人包圍著的斯成。

    心臟在一瞬間猛烈收縮，然后下一刻又劇烈鼓動，幾乎要跳出胸口來。

    我迅速抬手降下車窗，趴到車窗門口，拼命地尖叫著喊了一聲：“斯成，有槍！”

    ☆、第21章 二一

    我迅速抬手降下車窗，趴到車窗門口，拼命地尖叫著喊了一聲：“斯成，有槍！”

    男人循著聲音忽然回頭，手一揮，砰砰地兩聲槍聲在我耳邊炸開。

    我本能地趴下去，只感覺到身體旁的車門在劇烈地震動。

    我手忙腳亂地將車窗往上升，然后緊緊抱著頭趴在座位上。

    斯成和孟宏輝幾乎是在一個瞬間，合身撲上去，將他手中的槍踢掉了。

    我聽到車外重物砸落到地上的聲音，有男人的不斷哀嚎聲，后來還響起了一聲槍聲，警車的呼嘯聲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

    然后駕駛座的門被猛地拉開了。

    孟宏輝也沖到了車邊。

    斯成坐到駕駛座上，孟宏輝坐進后座。

    車子迅速落了鎖。

    斯成和孟宏輝同時問：“小豫兒，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努力地鎮(zhèn)定自己，不知道自己聲音是否發(fā)抖，只說得出兩個字：“沒有?！?/br>
    斯成將我拉起來，打開車前的燈：“讓我看一下?！?/br>
    孟宏輝沉聲說：“斯成，先離開。”

    車子迅速掉轉(zhuǎn)頭，向著警察來的相反的方向，在夜色中疾馳而去。

    斯成一路狂踩油門，凌晨一兩點的城市，一路燈火漸漸通明，一直到春漾里大道，在深宵燈光通明的城市商業(yè)中心地段，整個世界的繁華和太平終于近在眼前。

    這輛豪華的城市越野車開進一片高檔住宅區(qū)，駛進地下車庫，終于停了下來。

    黑暗的車庫角落有幾盞燈，四周一片安靜。

    斯成扶住方向盤，輕聲說：“小豫兒？”

    我仿佛出現(xiàn)幻聽，耳邊依然回蕩著子彈突突的激蕩聲，仿佛仍聞到刺鼻的硝煙味道襲來。

    斯成抬手，撫住我的肩膀，探手一摸，我不知什么時候被嚇哭了，渾身都在顫抖。

    他的手在我臉頰上微微一震。

    他將雙扶住我的肩膀：“沒事了?！?/br>
    我低著頭，不能說話，試圖控制住身體的顫抖。

    孟宏輝有些擔(dān)心的湊了上來：“小豫兒，還好吧？”

    斯成終于伸出手臂，將我擁進了懷中：“沒事了，別害怕?！?/br>
    我將臉頰靠近他的肩頭，他質(zhì)地精良的大衣上有沉郁的木樨味道，我閉上了眼，聞到他身上沾染的那種奇異的苦寒香氣，他溫暖堅強的胸口，腦中浮起他鎮(zhèn)定到幾乎冷酷的臉孔。

    在夜色中顯得格外的英俊逼人。

    我抬起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下一秒鐘，我心底一跳，抬起頭喊了一聲：“成哥哥？”

    我的手指摸到些許粘稠濕熱的液體，他手臂上有血滲出來，右側(cè)的手臂，肩膀下面一點，是一道子彈擦過的傷口。

    孟宏輝第二天從春漾里斯成的寓所出發(fā)，由鐘楚益駕車，他的助理律師方敏華陪同，另外后面跟著一臺車，車上是保全公司雇來的工作人員。

    一行人帶著終審的案卷駛向高院。

    一路風(fēng)平浪靜。

    早上九點半，邱勝英訴邱小杰被謀殺案開庭，中午十二點，庭審結(jié)束。

    案子并未當(dāng)庭宣判。

    孟宏輝攜同律所的幾位同事陪著當(dāng)事人從高院離開，并沒有回答記者的任何問題。

    斯家大宅從一大早卻是烏云密布。

    斯成回去直接跟老爺子攤牌。

    斯定文昨晚徹夜未歸，今晨快九點駕車回來，臉色陰沉不定，正欲回他的屋中洗個澡換身衣服上班。

    沒想正在大屋大廳前迎接他的，是臉黑如鍋底的老爺子。

    父子三人關(guān)在書房內(nèi)。

    斯太太脂粉未勻，匆匆忙忙趕過來，卻被關(guān)在門外，只急得直跳腳。

    只聽到斯定文在書房里邊咆哮：“不關(guān)我的事！”

    老爺子怒吼：“你說你在不在里面？”

    斯定文不敢出聲。

    老爺子氣得杯子都摔了：“我就知道你貪玩，沒想到到這種地步！”

    斯定文平日里威風(fēng)八面的，從來都只有看別人挨罵的份兒，被老爺子一頓劈頭蓋臉罵懵了。

    書房內(nèi)靜了好一會兒，終于聽到斯定文穩(wěn)了穩(wěn)心神，放低了聲音討好：“爸，在外應(yīng)酬在所難免，我只是剛好在那里，我什么都沒做！”

    老爺子余怒猶盛：“沒你的事，沒你的事你會在那？怎么你就撇得清？就缺你獨一份兒？！”

    斯定文哀求道：“爸，你得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老爺子恨恨地罵：“我早告誡過你跟歐家面子做足就可，不可深交，你呢，天天趕著跟歐家那小閻王爺吃喝玩樂，我敲打過你多少回，你面上答應(yīng)，背地里黑白勾當(dāng)沒少干！定文，你本是我最放心的，現(xiàn)在看來，未必如此?！?/br>
    斯定文咬著牙強硬道：“爸，我跟他真的就是應(yīng)酬而已。”

    老爺子聲音有些疲憊：“我最近對你放得太松了，看來我明日得回公司去看看了?！?/br>
    斯定文瞬間有些慌了：“本來這什么事兒也沒有，不就是一個陪酒小姐跳了樓，這也不關(guān)我的事啊——您是不是聽了老大什么話？”

    老爺子又被勾起怒火：“虧得你大哥沒瞞著我，我還不知道你連人命都敢玩上了?！?/br>
    斯定文臉一白，聲音帶了惱恨：“斯成，你到底想怎么樣，你不是查得一清二楚嗎，我當(dāng)晚有沒有攪進這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斯成的聲音淡淡的：“我不清楚當(dāng)晚的事。”

    斯定文勃然大怒：“不清楚你還他媽胡說八道！”

    老爺子怒道：“住手！”

    房內(nèi)摔打的聲音傳來，然后是物什砸碎跌落的混亂聲音。

    斯太太在外拍門：“開門！定文！你別跟你爸吵，還不給我認(rèn)錯！你就還不認(rèn)個理，這個家有人胡鬧到了天邊兒去也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大少爺！你是個什么東西！可憐我定文，辛辛苦苦做了這么多也沒人記著半分——”

    房門依舊緊閉。

    她伏在房門前嗚嗚哭泣，谷嬸將她扶到了花廳。

    好一會兒，里邊終于安靜了，傳來斯成的聲音：“銀山中心廣場酒店的室外照明項目，工程部批給了建升公司，這個公司注冊資本不足三千萬，注冊資產(chǎn)人是在歐寶升名下，合同協(xié)議條款今日我會給老爺子過目?！?/br>
    斯定文冷冷一笑：“老大，你就可了勁兒的陷害我吧。”

    老爺子威嚴(yán)的聲音：“你今天也不用去上班了，回去好好想明白了再說吧?！?/br>
    斯定文爭辯：“爸，今天還有一個合同要簽?zāi)??！?/br>
    老爺子提高了聲音：“怎么了，沒你不成了是嗎？你老子還沒死呢！”

    斯定文噤聲了。

    半分鐘后斯定文走了出來，在臺階上一腳踹翻了石柱上的一盆蠟蜜佛手。

    金漆瑯紋的大花盆哐當(dāng)一聲劇烈碎裂，黑色的泥土混著那株名貴的花樹滾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