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母女剛到院門就被侍衛(wèi)攆了回來，白著臉坐在虞品言身邊。

    第一個開審的便是采買這批紅棗的管事，她渾身抖得跟篩糠一樣，不等侯爺詢問就竹筒倒豆子的全說了。原來自從虞妙琪掌家后府里的用度就一減再減，也不知她如何經(jīng)營的，侯府那些產(chǎn)業(yè)相繼開始萎縮，生意一落千丈。她換了掌柜，換了貨源，換了賬房，凡是虞襄之前重用的人全都換了個遍。如此更是雪上加霜，沒幾月竟連基本的開支都有些不夠用。

    虞妙琪無法，只得力圖節(jié)省，旁的她不敢大動，就在吃食上做手腳，別看侯府的菜肴還是原來那個味兒，用的食材卻都是最次的。前幾月老太太嚷著要吃棗，撥下五百兩銀子雇行腳商去甘陜收購正宗的狗頭大棗，她袖子一揮就截下三百兩，剩下的二百兩管事也起了貪欲，又截走一百兩。

    僅剩的一百兩連來回的路費(fèi)都負(fù)擔(dān)不起，管事的幾經(jīng)尋摸，在一家小雜貨鋪?zhàn)永锟匆娺@種賣相十分漂亮的棗干，要價亦十分低廉，大喜之下也不問出處，立刻全買了來。

    恰在這時，太醫(yī)也驗(yàn)完紅棗，上前稟報，“侯爺，這批紅棗應(yīng)是發(fā)霉的陳年舊棗，用硫磺熏蒸過后變得鮮亮飽滿，充作新鮮棗干來賣。各位貴人是吃多了硫磺中了毒，還請侯爺立即派人去熬煮綠豆甘草汁以緩解毒性?！?/br>
    東屋也出來一名太醫(yī)，其診脈結(jié)果佐證了同僚的話。

    廳中女賓大嘩，沒想到此事竟還藏著這樣不堪的內(nèi)情。虧得林氏之前還大贊特贊虞妙琪如何能干，卻原來連自家祖母的銀子都要貪，偌大一個侯府剛交到她手里半年就千瘡百孔，搖搖欲墜，論起敗家的能力簡直萬中無一。

    歡歡喜喜去接人，接回來的卻是這樣一個喪門星，也是侯府氣數(shù)將盡了！

    老太太抬手指著虞妙琪，卻因嗓子被硫磺燒傷，一句話都罵不出，只眼里的怒火猛烈翻騰，恨不得將她燒成灰燼。天煞孤星，果真是天煞孤星，一克就將侯府克到了敗落的邊緣，當(dāng)初怎么就豬油懵了心硬要接她回來？

    原以為她一個閨閣女兒，鬧不出多大事，卻沒料她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把所有人都坑了。老太太悔得心肝俱碎。

    虞妙琪臉皮先是漲紅，后來慢慢變成紫色，若非林氏用力拽著她胳膊，她早就奪路而逃了。從沒有這一刻讓她覺得如此丟人，是比待在龍鱗衛(wèi)所那一天更叫人痛苦的經(jīng)歷，痛苦的恨不得把自己臉皮都剝了，好叫人再也認(rèn)不出。

    虞品言冷著臉，命人去將賣棗干的店家抓回來繼續(xù)審，然后沖馬嬤嬤揮袖。馬嬤嬤會意，領(lǐng)著幾個下仆去熬藥，剛跨出門檻就見虞襄緩緩而來，身后跟著一溜兒端托盤的婢女，托盤上盛放的恰是眾人最需要的綠豆汁。

    ☆、第九十七章

    馬嬤嬤著急忙慌的迎上去，“小姐，您怎么來了？您身體好了？”

    侯府宴席竟被人投了毒,虞襄哪里躺得住，一面派人去打聽情況，一面使人去尋隔壁的樸神醫(yī)。因?yàn)樗N藥的手藝了得,樸神醫(yī)刻意在侯府旁邊置辦了一所宅子,弄到稀奇的植株就送來讓虞襄幫忙照顧。

    樸神醫(yī)雖然重原則,卻是個一頂一的俗人,不但看診的費(fèi)用高昂,更開了一間藥鋪專賣他研制的丹藥，那價格貴的令人咋舌。因他師父曾救過太祖一命,雖然垂涎神藥的人很多,卻都不敢動他，成康帝欲拿幾瓶丹藥防身也得花大價錢購買。

    如今虞襄求到他府上,他竟不肯拿銀票，只要虞襄幫他打理三年藥園。虞襄聽了下仆回報,咬咬牙答應(yīng)了，這才弄到專解硫磺丹毒的熄燥丸和美容養(yǎng)顏的冰肌玉露膏,又使人熬了幾鍋綠豆汁,火急火燎的送來。

    “我永樂侯府與各位無冤無仇，犯不著在及笄禮上明目張膽的動手，如此行跡與自毀何異？定是我家下仆受了jian商蒙蔽，買來劣質(zhì)紅棗欺上瞞下，才惹出這等禍?zhǔn)?。各位夫人好生想想，若是菜肴足夠，這紅棗又豈會端上桌？不端上來就全入了我家老祖宗的肚子，也是各位夫人替老祖宗受了過擋了災(zāi)，虞襄實(shí)在是慚愧，卻又銘感五內(nèi)。這是樸神醫(yī)制作的熄燥丸，快去送與太子妃娘娘等人服用，還有綠豆汁也莫忘了，喉嚨被硫磺灼傷，正可用此物緩解一二?！?/br>
    虞襄甫一進(jìn)門就拱手致歉，態(tài)度謙遜而誠懇，說完徑直上前往幾欲昏倒的老太太嘴里塞了一顆熄燥丸，用綠豆汁送服吞下。

    “你怎么來了，這里無事，你快回去。”虞品言捏了捏她冰涼的指尖。

    “侯府出了這樣大的事，我怎能不來？”虞襄苦笑，額頭的冷汗直往下掉，見兄長抬手欲替自己擦汗，連忙躲開，沖門外喊道，“把東西抬上來?！?/br>
    柳綠領(lǐng)著一溜兒下仆魚貫而入，手里各捧著一個盆栽和一個錦盒。盆栽里的植物均為大漢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拿到外頭是有市無價。在座女賓愛花的不少，眼睛立時亮了亮。

    虞襄接過其中一個錦盒，打開來讓各位女賓驗(yàn)看，笑道，“為表歉意，小女置備了一份薄禮送與各位夫人，待侯府事了，小女與兄長必定親自登門賠罪?！?/br>
    女賓們的眼睛更亮了，之前的憤怒慌亂盡皆被驚喜取代。無他，盒子里擺放的便是傳說中的養(yǎng)顏圣品冰肌玉露膏，樸神醫(yī)的藥店一月只賣五瓶，不是有錢就能搶得到的。女人嘛，哪個不看重容貌？虞襄這份禮物簡直送進(jìn)她們心坎里去了。

    東屋的女賓服用過熄燥丸后癥狀立時消減。也是她們素來喜歡端著，在外并不肯多吃東西，中毒的程度不深。只九公主和范嬌嬌稍微嚴(yán)重一點(diǎn)，看在虞襄的面子上卻也不會計較。

    太子妃更是把虞襄當(dāng)成自己人，又私下得了柳綠傳來的口信，說是每月都會給她送兩瓶冰肌玉露膏，她哪里還會生氣，稍微好轉(zhuǎn)后便出來打圓場。

    “冰肌玉露膏十分難得，襄兒怎一出手就是這么多？”她按照事先套好的詞兒問道。眾位夫人也覺得出奇，紛紛看過去。

    虞襄苦笑，“娘娘也知道臣女這司農(nóng)鄉(xiāng)君的稱號是如何來的，不過因?yàn)槌寂朴诜N植罷了。為了籌到這許多冰肌玉露膏，臣女已向樸神醫(yī)許諾，幫他打理三年藥園。因?yàn)槲矣罉泛罡O(jiān)管不力才鬧出這樣大的亂子，臣女只替人當(dāng)三年藥農(nóng)，也算是占了便宜?！痹捖錄_各位女賓拱手，“各位夫人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虞襄自當(dāng)竭盡全力以恕己身之過?！?/br>
    她態(tài)度謙卑，病容憔悴，而且堂堂永樂侯府的嫡女竟去給人當(dāng)藥農(nóng)，簡直屈尊降貴到了極致。莫說這事怪不得她，就算果真是她的責(zé)任，眾女賓的氣也早就消了。

    太子妃擁著她連說無事，范夫人和閔氏也都上前安慰，眾人哪里還敢擺出不依不饒的面孔，盡皆表露出不再追究的意思。

    老太太見狀大松口氣，盯著人群中臉色慘白的孫女直掉淚。真是苦了她了，虞妙琪弄出的亂子卻要她去恕罪。給人當(dāng)藥農(nóng)，她何至于卑微到如此地步！

    虞品言面無表情的坐在廳中，因?yàn)楦袅艘簧绕溜L(fēng)，看不見meimei的身影，只能一再握拳，少頃后緩緩攤開掌心，將化成齏粉的茶杯拂落地面。

    賣棗干的店家本來想把店子盤掉，見庫房里還有許多發(fā)霉的舊貨覺得十分可惜，想著稍微加工后或可賺一筆橫財。他見買棗的管事穿著不俗，怕得罪了權(quán)貴就略微盤問幾句。管事本就做賊心虛，騙他說自家老爺只是個有錢的鄉(xiāng)紳，她因?yàn)槭诸^緊，想從中抽一層油水才買這種次貨。

    反正店鋪也要轉(zhuǎn)手，店家見對方主家并無甚權(quán)勢，便把棗干全賣了，然后去了鄉(xiāng)下購置田地。若是招惹得旁人倒也罷了，偏他招惹得是虞品言，莫說只是去了鄉(xiāng)下，就是鉆進(jìn)地下都能把他挖出來。

    不過半個時辰，店家就被侍衛(wèi)五花大綁的帶上來，一邊磕頭一邊求饒，將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全招了。

    鬧了半天竟是虞妙琪克扣了老太太吃食才惹出這一連串的禍端，女賓們暗自感嘆虞都統(tǒng)不容易，差點(diǎn)毀于內(nèi)宅婦人之手；看看錦盒里的冰肌玉露膏，又感嘆他還有一個頂?shù)米∈?，撐得起門楣，亦能生死與共的meimei，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還沒感嘆完，林氏忽然撲出來，直言這事皆因自己而起，不關(guān)女兒的事。因她嫁妝鋪?zhàn)咏舆B虧損，才想著挪用中饋去填窟窿。虞妙琪之所以克扣府中用度都是受了她指使，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與旁人無干，話落砰砰磕頭請老太太降罪。

    真相已水落石出，接下來就該虞家人關(guān)起門料理私事。女賓們十分尷尬，在太子妃的帶領(lǐng)下紛紛告辭。至于此事究竟是林氏還是虞妙琪的責(zé)任，她們并無興趣探究。總之這母女兩都不是省油的燈，虧得虞老太君能容忍她們那許久。

    虞思雨早得了虞襄口信，讓她在自己及笄這日歸家。如今大半年已經(jīng)過去，她的事沒誰記得，也該回來談婚論嫁了。虞思雨坐著馬車緊趕慢趕，卻沒料路上壞了一個車轱轆，耽誤了行程，臨到門前時及笄之禮已經(jīng)快結(jié)束了。

    她走上臺階意欲敲門，卻見一長身玉立的俊美男子站在門外，表情躊躇。

    “您是狀元郎？”虞思雨遲疑開口。

    “正是沈某。敢問姑娘可是永樂侯府的大小姐？”沈元奇微笑拱手。

    虞思雨不答，她在鄉(xiāng)下收服的一名老嬤嬤警惕的問道，“沈大人前來侯府所為何事？需不需要老奴代為通稟？”

    沈元奇面露掙扎，片刻后終是嘆息道，“不了，無需通稟。這個錦盒還請大小姐代為交給三小姐，沈某在此謝過?！痹捖鋸男渲腥〕鲆粋€長條狀的錦盒塞到那老嬤嬤手里，匆匆離開了。

    虞思雨接過錦盒打開一看，卻是一副翡翠盤腸冠笄，用料和做工皆十分名貴，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虞思雨瞇了瞇眼，呢喃道，“送如此奢美的冠笄，沈大人究竟什么意思？看上虞襄了？”來不及細(xì)想，便聽大門吱嘎一聲推開，太子妃扶著病怏怏的九公主疾步而來，身后跟著許多女賓。她悚然一驚，連忙半跪行禮。

    太子妃等人只略略點(diǎn)頭便去了。

    門房等一行人走遠(yuǎn)才低聲說道，“大小姐，您回來得真不巧，家里出大事了！”

    “哦？何事？正巧我這里也出了一件大事！”虞思雨舉步往正院行去，門房一路將硫磺棗的事說了一遍，引得她冷笑連連。有一句話怎么說的來著？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今兒可巧，她手頭也握著虞妙琪一個把柄，正要稟報老祖宗和大哥知道。

    虞品言送走太子妃等人，理也不理跪在地上的林氏和虞妙琪，大步走到虞襄身邊，探手就要去摸她肚子。

    虞襄飛快瞥了老太太一眼，先一步捏住他手背上的皮rou，呲牙咧嘴的威脅，又用夸張的口型一字一頓無聲警告——別、動、我！當(dāng)、心、血、流、成、河！

    虞品言縱使有滿腔怒火，這會兒也都被澆熄了，收回大手，改去揉她腦袋，然后二話不說將她抱起來往外走，頭也不回的交代，“老祖宗您先去休息，讓她兩個跪著，我安頓好襄兒再回來處置。”

    虞襄急得捶打他肩膀，低聲喊道，“換一個姿勢，這樣不方便。”

    “無事，哥哥穿得是黑色衣服，經(jīng)臟?！庇萜费钥粘鲆恢皇峙牧伺乃彳浲βN的小屁股。

    虞襄羞得無地自容，將guntang的臉頰埋進(jìn)他頸窩不肯說話了。

    正院大廳，老太太哪里躺得住，正用一雙怒火狂熾的暗紅眼珠瞪著堂下的林氏母女。她想揮舞拐杖狠狠抽打這二人，卻因?yàn)橹卸臼共簧狭?；想用最刻薄的詞匯辱罵這二人，卻因?yàn)闊齻撕韲禑o法成言。

    不經(jīng)意間，她又想起了當(dāng)年苦海和尚的批語，對接回虞妙琪的決定再次感到深深地懊悔。

    ☆、第九十八章

    虞品言把虞襄塞進(jìn)被窩，又在她肚皮上擺了兩個湯婆子,蓋好被褥后伸手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腹部，這才含笑而去，甫一跨進(jìn)正廳，臉上的笑容盡數(shù)收斂,只余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陰鷙。

    虞思雨落后他一步進(jìn)門，見老太太面色難看,連忙奔上前慰問。

    老太太說不出話,執(zhí)起她皓腕,用口型說道，“你回來晚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車轱轆壞了，修了小半個時辰。”虞思雨欲言又止，飛快瞥了眼站在廳外的幾名農(nóng)婦。老太太也順著她視線看過去,愣了一愣才指著其中一人問道，“那可是忠順媳婦？”

    虞思雨努力辨認(rèn)她口型,點(diǎn)頭道,“正是忠順大叔的媳婦。”

    還有幾位農(nóng)婦均為老永樂侯舊部的家眷,因丈夫隨侯爺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回來時不是暗疾纏身就是缺胳膊少腿，不得不解甲歸田。老侯爺最為重情重義，將他們安置在永樂侯府的田莊里，每月五兩月錢的供著，一直供到他們?nèi)胪翞榘矠橹埂?/br>
    這些人一般只在逢年過節(jié)才會入京拜見，此次跟隨虞思雨回來，且個個面色凄惶，定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老太太心中更添一層不祥，連忙招手讓她們進(jìn)來。

    幾人一來就齊齊跪下，磕頭道，“老太君，侯爺，若非實(shí)在活不下去，民婦絕不敢求大小姐將我等帶進(jìn)侯府。民婦無狀，求老太君和侯爺恕罪。”

    “發(fā)生什么事了？”虞品言沉聲問道。

    幾人一面敘述一面抹淚，“啟稟侯爺，當(dāng)初可是老侯爺發(fā)了話，讓我等在鄉(xiāng)下莊子里謀一條生路。哪知道二小姐一回來就說我等手腳不全，是干吃白飯的，將我等盡皆辭退。我家忠順為了掙錢不得不組織大伙兒上山打獵，前些日子遇見一只大蟲，全都，全都被咬死了，只抬了幾具面目全非的尸體回來。老太君，侯爺，我們連下葬的錢都出不起，家中更有老小無所依傍，這才斗膽求到大小姐跟前。老太君，侯爺，且看在我等夫君跟隨老侯爺出生入死的份上，賞賜些許銀兩置辦幾口薄棺吧，求求您們了！”

    沉悶的磕頭聲接二連三響起，老太太不敢置信的看向虞妙琪和林氏。虞品言臉色更是陰沉的能滴出水來。連出生入死的舊部都安置不了，此事傳出去還有誰敢效忠永樂侯府？

    老太太說不出話，揚(yáng)手就掀翻炕桌，抖抖索索的指著母女二人，面上怒火狂熾。

    虞妙琪連忙磕頭，辯白道，“祖母明鑒，孫女并不知道他們乃祖父舊部，若是知道定不會如此！是我錯了，要多少銀兩我全出！”

    “你出銀子，你出銀子能買回我夫君性命嗎？襄兒小姐管家時一切都好好的，偏你要換掉她重用的莊頭，挑了一個慣于欺上媚下的，竟說我們是廢人，是吃白飯的，要趕我們出去。沒有我們這些廢人，老侯爺早就死了！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東西！”其中一名農(nóng)婦忽然撲上去掐虞妙琪脖子，還朝她臉上啐了一口濃痰，眼中刻骨的仇恨令人心驚。

    虞品言和老太太竟絲毫不加阻攔，只冷眼看著，還是忠順媳婦尚存一絲理智，聯(lián)合林氏將她二人拉開，然后磕頭告罪。

    “告什么罪？掐死還省得本侯動手?！庇萜费暂p描淡寫的說道。

    老太太沖晚秋使了個眼色，晚秋立馬轉(zhuǎn)入內(nèi)室拿出一個檀木盒子，里面整齊碼放著二十個金元寶。晚秋將之交給忠順媳婦，說道，“這個是老太太給的，快快拿去辦喪事吧?！?/br>
    老太太要來筆墨紙硯，手書道，“是我永樂侯府對不起爾等，今日必定給爾等一個交代。你們且先回去把喪事辦了，家里有老人的我侯府負(fù)責(zé)送終，家里有小孩的，我侯府負(fù)責(zé)養(yǎng)大。這張紙條你們收著，若是我侯府反口，你們就憑著這個去告官?！睂懥T接過馬嬤嬤遞來的契書，攤開置于林氏面前，用口型無聲問道，“還記得你立下的軍令狀嗎？”

    林氏呆住了，滿臉的不敢置信，“母親，您這是要干什么？”不是她想得那樣吧？

    “干什么？自然是休了你?！庇萜费哉酒鹕?，冷冷開口，“給你半個月時間去向各家道歉，道完歉就帶著虞妙琪滾?！?/br>
    虞妙琪也呆了，完全不敢相信他們竟連自己也要一塊兒趕出去。

    “祖母，大哥，我可是虞家血脈！你們怎能將我趕走？！”她尖聲詰問，渾身肌rou都因?yàn)樘^震驚惶恐而繃得死緊，幾乎成了石雕。

    “虞家血脈算什么？本侯不認(rèn)。把你們弄出來的爛攤子收拾干凈就立馬滾，除了林氏的嫁妝，一分一厘都不準(zhǔn)帶走！”他說完拿起老太太手書的紙條，慎重蓋上自己私印，然后拱手道，“事情鬧得太大，須得進(jìn)宮向皇上請罪，老祖宗，各位嬸娘，虞某先行一步。日后有什么困難各位嬸娘只管上門求助，門房必不敢阻攔。”

    老太太疲憊揮手。幾名農(nóng)婦拿著紙條千恩萬謝的磕頭，等他走遠(yuǎn)也相繼告辭。

    林氏還在痛哭，一聲聲的喊著夫君的名字。虞妙琪爬起來，胡亂用袖子將臉上的濃痰擦干凈，指著自己泛出條條青筋的手腕，沖老太太說道，“祖母，你好生看看，這里面流著的是虞家的血，我父親是虞俊杰，曾經(jīng)的永樂侯！我不是什么外姓人，是父親的血脈啊！祖母，你怎么忍心讓父親的血脈流落在外？”

    她沒有別的依仗，只剩這點(diǎn)血液了。死去的人往往最令人惦念，她就不信提起已故的兒子，老太太會沒有一點(diǎn)惻隱之心。

    然而這一招早就被林氏用爛了，惻隱之心沒有，反而厭煩居多。老太太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巨大的‘滾’字，然后將毛筆狠狠砸在虞妙琪臉上。

    虞妙琪躲之不及，頂著一臉墨點(diǎn)慘然而笑，笑完靜靜流淚。她指了指老太太，又指了指林氏，最終什么話都沒說，腳步踉蹌的離開，似乎已經(jīng)心如死灰。

    老太太使人將林氏扔出去，這才躺倒在榻上，身心俱疲。

    虞襄只瞇了一小會兒就被痛醒，捂著兩個湯婆子哼哼。虞思雨掀開門簾嗤笑道，“聽說你今兒個當(dāng)著滿堂賓客的面來了初潮？丟人丟到家了?！?/br>
    “那又如何，來得都是女賓，就算我血流成河，誰還能拿這個說事？前邊如何了？”虞襄半坐起身，從被窩里掏出一個湯婆子塞進(jìn)衣領(lǐng)。血液流失的速度太快，她哪兒哪兒都覺得冷。

    虞思雨見她上邊鼓鼓的，下邊像懷胎五月的孕婦，止不住笑起來，笑罷撇嘴，“惹出這么大的禍端，大哥還能饒了她們？說是讓她們把爛攤子收拾干凈就立馬滾蛋，除了嫁妝什么都不能帶走。”

    虞襄漫不經(jīng)心的把玩著自己頭發(fā)，笑道，“嫁妝都讓舅舅舅媽去管，想來這會兒也不剩什么了。母親說自己嫁妝鋪?zhàn)犹潛p甚大才打中饋的主意。她此言只為了給虞妙琪開脫，卻不知道自己一語中的。臨出門的時候清理賬冊，虞妙琪就該焦頭爛額了?！?/br>
    虞思雨掩嘴忍笑，問道，“真有其事？就算給了我?guī)准业赇亷装夙暳继铮瑧?yīng)不至于淪落到連老祖宗那幾百兩膳食銀子都要克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