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樣，那這個可愛的孩子還能降臨到世上嗎？再者，李綺橙也沒想過用孩子來綁住一個男人。她太明白他和她差距了，他們根本不在同一個世界。

    這樣的兩個人，怎么會在一起？

    晚上她簡單地做了飯，吃了兩口就去床上躺著了。西瓜在一邊做作業(yè)，也沒有煩她。

    大約九點(diǎn)左右，她那老舊的手機(jī)收到一條短信。

    是個陌生的號碼，內(nèi)容卻不陌生——

    李綺橙，明天你上班嗎？

    署名是席曄。

    她握著手機(jī)，根本不想回他。李綺橙倒是寧愿他裝出一副恨不得吃了她骨血的樣子，可他現(xiàn)在這樣好說話，甚至在下午提出了那樣的建議。她感到深深地不適應(yīng)。

    十分鐘后，又來了一條短信。

    “回我一句?！?/br>
    她這才慢吞吞地打字：沒有，放假，你有事嗎？

    那邊的席曄收到回信，也就不計較她剛才讓他等了這么久的事實(shí)。

    “明天我想帶兒子去吃一頓飯，早上十點(diǎn)來接你們。”

    她回了一個“哦”字。

    席曄收到這么一個不咸不淡的回答，心里不知怎的，竟然堵得十分厲害。他將手機(jī)扔到一邊，冷哼一聲便進(jìn)了書房。

    半夜十二點(diǎn)，席曄洗完澡出來，給郭子衿打了個電話。

    郭子衿白天加了班，這會兒睡得迷迷糊糊，也有些來氣：“有屁快放！”

    席曄不理會他的怒氣，只是問：“我今天去見了我兒子和那個小啞巴?！?/br>
    郭子衿懶懶的：“嗯哼?！?/br>
    “我想娶那個小啞巴?！?/br>
    瞌睡蟲消了一些，郭子衿躺在被窩里，冷笑幾聲：“席曄啊席曄，我說你圖啥呢？那女人除了胸大點(diǎn)兒，哪里有優(yōu)點(diǎn)了？還是你覺得愧疚？”

    “我讓她生了孩子?！毕瘯系?。

    郭子衿：“你當(dāng)你是古代的皇帝？生了孩子就得把人納進(jìn)宮？我雖然也是這樣想的，但我想先問你一件事，你為什么隔了這么多年才來找她？明明只要花點(diǎn)心思去查，就能打聽出她的下落。為什么那晚才說出來？”

    郭子衿說得很對，席曄有片刻的失神。

    那晚，席曄就站在大街邊，腦子里亂得很。他說出這么多年來都不敢面對的事情，的確是鼓足了勇氣的。但為什么就偏偏是那晚呢？這是不是冥冥注定的事？

    席曄不明白。他的腦子里除了事業(yè)并無其他。

    郭子衿撐起身，言語直擊席曄的要害：“你說，你是不是在害怕？害怕那個胖女人讓你更加不想面對那個晚上發(fā)生的事情？”

    “……”那邊的席曄不說話。

    郭子衿嘆了口氣：“哥們兒，咱倆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我還不了解你？也好，試試就試試吧，男人女人嘛，多上幾次就知道愛不愛了。說不定你倆還真能湊到一起?！?/br>
    ……

    席曄掛了電話，走到窗前，又回想起下午看到的那個簡陋的小屋。

    這個人生突來的意外，一開始令他難以接受。他早已規(guī)劃好自己的人生，三十五歲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女人結(jié)婚，再把事業(yè)版圖無限擴(kuò)大。而如今，孩子這個意外的禮物讓計劃徹底被打破。

    他想了想郭子衿剛才說的話，愈發(fā)地?zé)灐?/br>
    手上的觸感還真真實(shí)實(shí)的，席曄覺得，自己沒有想象中那么排斥李綺橙。甚至，他對她有種特殊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他尤其心癢。

    就像一朵長滿刺的小野花。明明沒什么特別的，但就是忍不住去逗，去觸碰，去撫摸。

    席曄重新躺回床上，捻了兩下手指。

    那小啞巴胸可真大！

    ***

    第二天早上，還不到十點(diǎn)，席曄就開車來到平安巷。

    他穿著講究，舉止又不似這邊人那般隨性粗魯，在踏進(jìn)巷口那一瞬間，就惹得幾個老婆子看直了眼。走到半路，一個算命的瞎子拉著他要騙財，席曄很不耐煩，可當(dāng)瞎子說了一句話后，他卻停下了腳步。

    “你最近要遇到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人?！毕棺勇v騰地說著。

    席曄沒計較他是真瞎還是裝的，只從皮夾里拿了幾張紅票子出來塞到他手上，“繼續(xù)說?！?/br>
    瞎子故弄玄虛:“你還沒娶妻，但也快了?！?/br>
    席曄沒多少耐心:“然后呢？”

    “不過要娶到這個女人，你要費(fèi)些功夫?！?/br>
    這一幕被出來洗菜的李綺橙看到了。她看見那幾張錢，覺得這男人真是傻得可以，竟然白白讓這瞎子占了便宜。沒多做考慮，她丟下菜籃子就走過去。

    瞎子“嘿嘿”一笑，“來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吶……”

    李綺橙聽著瞎子神神叨叨地念，拉過席曄，大步往自家門口走去。

    席曄任由她拉著，也不說話。等到了門口，西瓜正和那只黑狗從屋里跑出來。

    李綺橙這才察覺，急急忙忙放開了他的袖子。

    “爸爸。”

    席曄身軀微彎，雙臂展開，抱住了西瓜。他皺眉盯著那只狗:“等等把它送去寵物醫(yī)院看看?！?/br>
    “小黑沒生病?！蔽鞴险f。

    席曄生硬地來了句:“狗也要去醫(yī)院的，就像人這樣?！?/br>
    西瓜盯著他，隨后懷疑地點(diǎn)頭，“那好吧，不準(zhǔn)欺負(fù)它哦?！?/br>
    席曄看了看旁邊那個女人，忽然覺得心情很好。 沒見母子倆之前，他在暗地里觀察了她很久，但從來沒有近距離地看過。如今見到她，他并沒有再想起之前那個晚上，他趴在一堆肥rou上時的場景。相反，他想起那堆肥rou竟然是眼前這個瘦小的女人，心里竟然沒由來地震撼，同時，也有些迷惘。

    她到底是怎么變瘦的？一個人暴瘦的理由是什么？席曄無從得知。

    那些甩掉的肥rou后面，到底隱藏了什么——他竟然沒由來地想去探究。

    再往她身上看去，穿得很樸素，一雙一看就是地攤上買的白色運(yùn)動鞋，如今已經(jīng)泛黃；她隨意地扎了一個馬尾，面容溫婉，看起來干凈，卻貧窮。席曄知道她在那家火鍋店工作，一個月工資就兩千多一點(diǎn)。那天聽到兒子說起沒錢去玩，他就猜到了。事實(shí)上，從母子倆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出來他們這些年過的生活有多艱難。至少比起他錦衣玉食的現(xiàn)狀來，實(shí)在是身處地獄了。

    他開始愧疚。

    ……

    席曄本來想帶母子兩人一起去市中心那家有著最高檔消費(fèi)的地方吃飯的，可李綺橙表示今天臨時有事，就推脫了，讓他帶孩子一個人去。她現(xiàn)在都還沒消化過來他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事實(shí)，心臟也承受不了，她需要靜一靜。

    席曄看著她，似笑非笑：“你不怕我把孩子拐走了？”

    李綺橙搖頭。

    “mama我下午就讓爸爸把我送回來，你要等著我回來?！蔽鞴涎鲋X袋說。

    他又轉(zhuǎn)過頭去對席曄說：“爸爸，你不會拐我去賣了吧？”

    席曄失笑，彎腰抱起這個乖巧的兒子，雖然動作生澀，但小心翼翼地，生怕把他哪里磕了碰了?！鞍职直ＷC，不會把你賣了。”

    “那你會把我送回來的嗎？”

    “會的?！?/br>
    父子倆做完承諾后，西瓜又去抱了下李綺橙的腿。他振振有詞：“mama，等我回來哦?！?/br>
    李綺橙低頭親了親他的發(fā)頂。

    看見這一幕，席曄心里漾起了一個小小的波浪，這個波浪，沖刷到他一貫鐵硬的心上，就這么輕輕地一刷，又癢又酸，還帶了些得意。于是他動作小心地拉過西瓜，將他的小手包在自己的大掌里。

    李綺橙站在那有些微濕的青石板路上，看了一會兒父子倆遠(yuǎn)去的背影，沒多久，就嘆了口氣，獨(dú)自進(jìn)屋去了。進(jìn)屋前，她又遇著那個算命的瞎子。瞎子是真瞎，走路還有點(diǎn)跛，他手里攢著那幾張紅票子，獨(dú)自念叨著：“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

    李綺橙覺得這個瞎子可能就會這一句來糊弄人，她心疼地看著那幾張錢，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得死死的。

    ***

    “門前有個烤鴨店，烤鴨擺在你面前，口水流到三千尺，一摸兜里沒帶錢?！?/br>
    高級黑色商務(wù)車?yán)?，西瓜邊看著窗外，嘴里邊念叨著這句話。前面的司機(jī)老方笑呵呵地問：“小少爺是餓了嗎？”

    席曄也轉(zhuǎn)過頭去，盯著孩子乖巧的側(cè)臉。他清澈的眼睛大大的，瞳孔里容納著一個色彩繽紛的世界：街邊賣糖葫蘆的老人，推著小推車買小飾品的中年婦女，擺攤煎餅的滄桑男人……

    他清了清嗓子，問西瓜：“想吃烤鴨了嗎？”

    西瓜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又猶豫地?fù)u搖頭，過了會兒，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席曄，眼睛靈動得像一只初生的小獸。“這句話是馬叔叔昨天教我的，他說這是他們小時候說的話呢……”

    馬叔叔？應(yīng)該就是那個穿得土里土氣的鄉(xiāng)下男人了吧？席曄太陽xue“突突”地跳，看了眼坐在身邊的兒子，這下主動朝他挨近了些。然后西瓜就感覺到自己身體騰空——他被爸爸抱在懷里了！

    老方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褶子都笑出來了。

    小孩還有些拘謹(jǐn)，一動也不動地靠在父親懷里。不過小孩子天性使然，他很快就適應(yīng)了，姿勢也沒那么僵硬。席曄心里慶幸，幸好他找到了這個意外卻美麗的禮物。他從來沒有這么抱過一個六歲的孩子，而且這個孩子還和自己流著相同的血液。席曄的動作開始變得像個真正的父親，他將手覆在西瓜圓圓小小的腦袋上，一下一下地?fù)崦?/br>
    “爸爸，你會把mama接到大房子里去住嗎？”西瓜抬起頭問他。

    席曄一下子怔愣了。

    孩子澄澈的眼睛里，滿是期待。

    他低頭，“當(dāng)然會，爸爸和mama是夫妻，過幾天，就把你們接到大房子里去住。”

    西瓜咧開嘴笑了。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睛，“可能mama會不太愿意去。”

    “她會去的?！毕瘯下曇粲悬c(diǎn)飄，說不出是什么情緒。

    之后，他讓老方開車去了烤鴨店。

    “爸爸帶你去吃烤鴨。等你吃完，打包一只帶回去給小啞……你mama吃?！?/br>
    西瓜笑開了，那口牙齒稀稀拉拉的：“mama可喜歡吃鴨rou了呢?！?/br>
    ***

    曹家村的外圍是一條大約有二十來米寬的河，這河從那西邊奔騰過來，到了這座溫潤的城，就變得平和緩慢起來。曹家村那條清澈的小河也從那石洞處流了出去，一路奔著和這稍稍大的河流匯集了。

    馬方乾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的，頭發(fā)也剪了，黝黑的皮膚在春日的陽光下發(fā)亮，那口白牙更是惹人注目。這人長得眉目粗獷，卻有一股天然的男人氣勢，站在那堆等車的鄉(xiāng)下人或城里人中間，尤其亮眼。亮眼的是這么粗壯個漢子，卻裹在一件粗糙的西裝里，提了個蛇皮口袋，準(zhǔn)是要去看城里的親戚。還有人猜想是要去看在城里打工的女人。

    到市里的車一般一個小時一趟，都是有專門售票員的，車廂狹窄沉悶味道又大。偶爾有一輛新車，那都是人滿了的。

    村里管果園的老趙看見馬方乾了，走過去遞給他一支煙。馬方乾接過，“趙大舅也要去城里吶？”

    老趙搖搖頭，呼出一口煙圈：“不是。我跟你說件事，端午節(jié)村里的要舉辦賽龍舟，問你有意向參加不？”

    “那當(dāng)然了。我都好幾年沒在家這邊過端午節(jié)了，想當(dāng)初我還光著屁股劃過船，把那南山坡的霸主都給贏了！”馬方乾想起往事，得意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