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她不甘心,她恨…… 獨自坐了一個多小時,李綺橙起身準備去屋外洗把臉。打開門后,巷子里的路燈下,她見到了帶給她莫大痛苦的男人。 手擱在門上,抓緊,再抓緊。她抑制住上去給他一巴掌的沖動,漠然地走下臺階,去水龍頭前,舀水洗臉。 她紅腫的眼睛,席曄看得清清楚楚。 “我當時并不知道那是你。阿強來求我,他是跟了我十多年的兄弟,我只能……對不起?!彼锨傲藘刹?,路燈襯得他的皮膚慘白慘白的,“別離開我,我會好好彌補你和兒子,不行么?” 李綺橙關掉水龍頭,轉(zhuǎn)身,正好對上他的俊臉。 她不是已經(jīng)告訴過他她的意思了么?這男人怎么還陰魂不散?他還想仗著她對他有一絲情意,迫不及待地讓她原諒? 哪怕當年他是無心的……這不正好說明了連上天都不贊成他們的姻緣? 她的青春年華,差點困死在鐵窗里。 李綺橙慘然地笑,抬起手臂,將那道疤痕給他看。當年那把剪刀她至今還留著,它躺在箱子最底下,時刻提醒著她那段荒唐黑暗的過去。 她慢慢比劃著手語:你不是想知道它是怎么來的?我今天就告訴你。出獄后十五天,我精神一度混亂。那個下午,兒子剛學會走路,我拿剪刀劃的。 最后,她垂下手,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回屋,關上門。 與其在一起折磨對方,不如就此別過,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 第二天,李綺橙帶著西瓜坐了最早的一班車回曹家村。 豬場里還剩幾十頭豬,警方已經(jīng)立案,開始著手調(diào)查這次投毒事件。李綺橙到豬場時,回想起今早上出門,在門口臺階上發(fā)現(xiàn)的幾個煙蒂,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還去想他?你就這么愛犯賤么李綺橙? 一來到豬場,西瓜就興奮得不能自已,嚷嚷著要喂小豬。 見李綺橙將西瓜帶過來,馬方乾倒是有點驚訝,“他不是在席家住著的么?怎么,那席家舍得把他還給你了?” 李綺橙正在打掃雞舍,也沒做應答。 “不過這孩子是你一手帶大的,這么便宜就讓給席家了,也不是事兒?!瘪R方乾隨口說了句。 拿青菜和了谷糠喂雞,又把平房外面打掃了一遍,順便還洗了幾樣衣服,在這一小時的時間里,李綺橙臉色都不太好。馬方乾嗅到點異常,走到一邊去打探情況。 “西瓜,你mama怎么了?” 西瓜蹲在地上:“mama和爸爸吵架了。” “吵架?” “嗯,我們昨晚回的以前那個家,mama今早上起來,眼睛都是紅的呢。” 馬方乾沉默了。幾秒后,他又問:“嚴重么?” “有點嚴重?!蔽鞴蠈W著大人般嘆氣,“反正我覺得爸爸這次慘了。因為mama以前再生氣都不會對他那樣,不過我不想他們吵架。馬叔叔,吵架了會離婚么?” “……應該不會吧?!瘪R方乾心不在焉地答。 “最好不會,我挺喜歡爸爸的?!?/br> 中午吃完飯,馬方乾偷偷溜到了竹林里,拿出手機打給席曄。彼時的席曄剛開完會,接到他的電話那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接通了。 “你怎么回事?又惹橙子生氣了?”他劈頭就是這么不客氣的一句。 席曄看了眼表,“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不怎么樣?!瘪R方乾口氣不善,“整個人都恍惚得很,剛才切菜差點把手都切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她的事?你是不是有外遇了?我告訴你席曄,你不準欺負她。你不拿她當寶,有的是人!” “沒有外遇?!毕瘯先嗳啾橇汗?,“我們是鬧了一點小矛盾。這點你放心,別的女人我看都不會多看一眼?!?/br> “哼,那最好!”馬方乾頓了頓,繼續(xù)說,“那你們是怎么回事?” “不方便說?!?/br> 雖然心里還有疙瘩,可馬方乾也不是不近情理的人。他告訴席曄:“橙子那么好的姑娘,你要對她好點,女人都是要哄的?!?/br> “我知道?!?/br> 推開辦公室的門,席曄扯下領帶,“就這樣吧,我不方便多說,你也別去問她?!?/br> 還沒等馬方乾開口,那邊就傳來“嘟嘟”的忙音。“我要是你就好了。”他苦笑了下,“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br> 中午飯沒吃,席曄讓陳秘書泡了一杯咖啡過來。他昨晚穿的襯衫還沒換,上面煙草味兒有點濃。陳秘書見到他的第一眼,便說:“席總,您今天的狀態(tài)不好,是不舒服么?” 席曄一宿沒睡,早上一大早就開車直奔公司。工作是麻痹自己最好的方式?,F(xiàn)在的他一閉上眼,橫在眼前的便是那道疤。 真是荒唐。 原來將她推下深淵的罪魁禍首,就是自己。 ☆、第58章 疲倦 良久,席曄拿過一旁的手機,打開短信界面,盯著她發(fā)過來的短信,半天都移不開視線。 手邊的咖啡冒著熱氣,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眉頭頓時緊皺。明明和平日里的味道無異,到口卻苦澀難咽。 “陳秘書,這咖啡的味道怎么這么苦?”他放下杯子,漫不經(jīng)心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陳秘書平靜地答:“席總,咖啡是按照您一貫的喜好來泡的?!?/br> 咖啡苦,無非是人心里苦。席曄怎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他朝陳秘書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下。” “好的。” 室內(nèi)只剩他一個人,寂靜而冷清。席曄閉上眼,扯了扯領帶,深吸兩口氣,喉結(jié)頻繁地上下滾動。 他的橙子,真的要離他而去了么? —— 星期天下午,李綺橙帶著西瓜坐車回城里。車廂里一如既往地煩悶,明明是大熱天,由于條件限制而沒有空調(diào),讓人如蒸在大鍋里的紅蟹一般。 西瓜蔫蔫地坐在她旁邊,一直提不起精神來?!癿ama,還有多久到?”他揉了揉眼睛,額前的頭發(fā)都被汗?jié)?,眼皮也抬不起來?/br> 李綺橙拿出紙巾給他擦汗,又讓他喝了點水。 兩個小時左右后,汽車總算是磨回了城里。她抱著兒子下車,還沒走幾步,卻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頸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顆亮晶晶的痘。李綺橙心里一慌,低頭看了看早就睡著的兒子,心想這事兒耽誤不得,趕緊攔了一輛計程車往醫(yī)院趕去。 到醫(yī)院后沒半個小時,李綺橙正抱著兒子坐在醫(yī)院的長凳上,陳秘書就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來到現(xiàn)場。 “夫人?!?/br> 聽到他的聲音,李綺橙抬頭,略覺詫異。 “是席總讓我來的。”陳秘書恭敬地說,“小少爺發(fā)水痘了吧?” 聽到是席曄讓他來的,李綺橙瞬間沉了臉色,緊抱住兒子,撇過頭,雙唇緊閉。 看出她的抵觸,陳秘書耐心解釋:“席總希望能讓小少爺去他旗下的私人醫(yī)院治療。這里排隊很麻煩,收費也高。” 李綺橙低頭看了眼懷里的兒子,他的身體開始發(fā)燙,甚至有發(fā)燒的跡象。這醫(yī)院人聲嘈雜,排的隊伍也長,她猶豫片刻,最后起身,朝陳秘書頷首。 坐陳秘書的車一路到了那家私人醫(yī)院,剛抵達門口,就有專門的醫(yī)護人員過來迎接,從她手里接過西瓜。 心里說不出的沉重,如一塊巨石壓著。李綺橙靠在墻上,半闔著眼。 現(xiàn)在這樣,算是又和他扯上關系了么?舅媽在這里治療,兒子畢竟和他有血緣關系,而且席家那邊還不知道真相……一股nongnong的困意襲來,她被這些問題擾得心力交瘁,連來人站到她面前,一時間都沒察覺。 直到那股若有似無的煙草味飄來,李綺橙才睜開半閉的眼。 “累了么?我讓人收拾一間房出來,你去那里休息。”席曄站在離她一米不到的地方,平靜地看著她。 李綺橙表情疏離地搖搖頭,坐到長凳上去。 一時間,走廊上寂靜非常。 “沒吃晚飯吧?我出去買?!毕囝櫉o言之后,席曄輕聲開口。 李綺橙沒有理他,只是歪過頭去看別處。 “川菜好么?這附近有一家川菜做得很好吃?!彼桀櫵牟焕聿?,自說自話,“特別是水煮rou片,我馬上去買?!?/br> 深吸兩口氣,李綺橙在他轉(zhuǎn)身之前扯住他的袖子。這樣來之不易的驚喜讓席曄肌rou緊繃,他轉(zhuǎn)身,正好對上她空洞的眼眸。 我們談談吧。她告訴他。 十分鐘后,兩人來到他說的那家川菜館。這個時候的川菜館生意尤其好,人來人往,出來的個個酒足飯飽,面帶笑意。川菜館位于鬧市街區(qū)的黃金地段,店外面掛了幾串干辣椒和帶葉的玉米棒子,整個店面以紅色為主,店內(nèi)持續(xù)飄出一股香辣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動。 席曄帶著她來到一間安靜的包廂里,點了水煮rou片、魚香茄子和麻婆豆腐,還要了她最愛的啤酒鴨。 菜上齊后,他替她舀了飯,擺在她面前,“多吃點?!?/br> 李綺橙安靜地拿起筷子,一聲不響地進餐。他在一邊,基本沒動筷,只是不停地給她夾菜。她太瘦了,鎖骨都突出來一大塊。 這么瘦的李綺橙,是因為那次入獄么?席曄放下筷子,表情凝重地看著她。 世事弄人,他和她的相識如果再普通一點,現(xiàn)在的狀況會不會好一點?這樣,他就可以自私地和她在一起??蓵r間不能倒流,事情的發(fā)生也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席曄后悔又痛苦,見到她,更是心疼得恨不得戳自己兩刀。 碗筷相碰,時不時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包廂外傳來人談話的聲音,由于隔音效果不太好,這些聲音匯聚在一起,讓人胃口銳減,李綺橙吃了一碗飯就擱下筷子。她低垂著眉眼,拿出紙和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 隨后,她將紙條遞給他。 “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xù)下去了,席家那邊,就麻煩你去說說,西瓜是要跟著我的。我舅媽的事,還得麻煩你一段時間。” 席曄看完,喝了口茶,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下她的神色?!熬藡屇沁?,你不擔心?!彼畔虏璞?,盯著上面懸浮著的茶葉。茶葉時沉時浮,升起的霧氣半掩住他失望的眼神。 李綺橙將手擱在膝蓋上,朝他點點頭,準備起身離開。 她要走了,這樣就完了么?這個念頭在席曄腦海里迅速膨脹。 手剛觸及包廂的門把,李綺橙的腰就被人緊緊抱住,接著,如藤蔓般的雙臂纏上來,纏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我們結(jié)婚,在一起,再生一個兒子?!彼麑㈩^埋進她的頸間,嗓音喑啞而緩慢,“對不起傷害了你,我該死,讓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你讓我怎樣都行,就是別趕我走……” 這樣低聲下氣的他,比前兩天更加讓人無措。 她閉上眼,想移開他箍在腰間的手,可任憑怎么使力,都無法撼動。頸間忽然沾上了冰冷的液體,李綺橙吸了下鼻子,用力掙脫他的束縛。 她轉(zhuǎn)身面對他,掄起拳頭,拼命砸在他的肩上、胸口,發(fā)泄似地捶打著。 為什么是你?為什么要這么捉弄我?為什么要來糾纏我?這些她想大聲質(zhì)問出口的話,變成了十分的力道,一拳一拳,落在他的身上,毫不留情。這是他該得的。 最后,李綺橙累了,蹲下來埋首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