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擊打出于毀容目的,死者面部傷害程度較大。皮膚損毀，傷痕多呈圓滑的四角形，橢圓形,還有小尖角，狀態(tài)很多,還是一串串的。

    骨折形狀為完全套環(huán)狀，有放射性骨折線。兇器比較重,有圓弧?！?/br>
    言焓鎖眉,黑眸清沉：“第三次擊打是為模糊她的長相,阻礙警方調(diào)查,嫌疑人會極其用力，并選擇更恰當(dāng)?shù)墓ぞ?。裝飾品不符合他的心理力量?！?/br>
    甄暖同意：“從臺階到壁爐有一段距離，地上只有一滴血，移動時人已死。從殺人到毀容，兇手有一段考慮和找工具的時間?！?/br>
    她從包里拿出幾張紙，“我根據(jù)每個傷痕的形態(tài)模擬出了對應(yīng)的兇器接觸面形狀，你看看。”

    言焓接過來，紙上一堆長條形，圓形和嵌置圖形。他看了半刻，彎彎唇角，很有趣的樣子。

    她期待地望著他：“看出來了？”

    “沒，”他眼里閃過一絲笑意，“果然‘奇形怪狀’。”

    “……”

    他捏著紙，心里稍微走神，這么短的時間，她做出這么多成果，能力著實不錯。聽說她最近在構(gòu)建傷痕和兇器數(shù)據(jù)庫，看來成就不小。

    客廳里安安靜靜，只有外邊呼呼的風(fēng)聲。

    白紙的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白皙而略顯疲憊。又工作一整天，他看上去卻反而更精神。

    甄暖想起他在解剖室里打瞌睡的模樣，咬咬唇，低下頭，也低下了聲音：“隊長，今天回家了早點兒休息吧?！?/br>
    言焓愣了一下，從白紙里抬眸看她。因片刻前在沉思，也因不設(shè)防，抬眸的那一瞬，他的目光異常柔軟平和。

    甄暖心一磕，懵住。

    可那溫暖的目光轉(zhuǎn)瞬即逝，須臾間就換做沉穩(wěn)隨性；帶了絲他特有的不羈笑意：“嘖，你在關(guān)心我？”

    “你，”她磕磕巴巴的，“你是隊長啊?！?/br>
    “難怪?！彼α艘宦暋＠^續(xù)看了約半分鐘，他把紙放下，說：“扳手?！?/br>
    “??？”甄暖皺了眉，不同意，“我見過扳手，扳手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哦，看樣子你倆挺熟?！?/br>
    “……”

    “內(nèi)六角扳手。”

    “內(nèi)六角？”她聽都沒聽過，難道……扳手分很多種類？

    言焓掏出手機(jī)，手指飛快移動，劃出一張照片遞給她，

    “一整套內(nèi)六角扳手看上去像堆放成兩層的多根大小規(guī)格不同的橫折形鐵管，有銳面也有曲面，不太規(guī)則，一擊打下去，傷口都是一串。”

    甄暖拿過手機(jī)來看，果然是一個“奇形怪狀”的兇器。

    而他只看了一眼。

    “你和關(guān)小瑜合作一下，把扳手套裝的具體規(guī)格描出來，交給偵查員去市面上找?！?/br>
    “誒?！彼龖?yīng)答著，看他的手機(jī)，發(fā)現(xiàn)他并非在網(wǎng)上搜索，而是直接從相冊調(diào)取。相冊名字叫工具。

    她手指一觸，圖片縮回相冊，數(shù)字顯示有幾千張工具照片。臨近的有其他扳手，套筒、棘輪、梅花扳手不一而足。

    難怪他什么都知道。

    “隊長，你好厲害?！彼l(fā)自內(nèi)心地贊嘆。

    言焓抬眸看一眼她濕潤而晶亮的眼睛，那里含著毫不掩飾的仰慕。

    他眼里光澤流動，唇角漫不經(jīng)心地一彎。

    甄暖剛要把手機(jī)還回，不知碰了哪里，文件夾往上退一層，出現(xiàn)一個cloud云文件夾。

    縮略圖上兩個異常親密的人影，她微微驚慌，想還原，可手指一顫，不知怎么竟點開了。

    屏幕上瞬間跳出一個非常美的女孩兒，笑容靦腆又欣喜，舉著手自拍；慵懶的男孩從身后摟住她，低頭吻著她的耳垂。

    陽光透過碎發(fā)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微垂著眼睫，看上去溫柔而安寧。

    那低眸親吻的容顏太過柔軟，竟仿佛從照片里沖撞到甄暖心坎上，她被觸動了。

    只是，照片里的他和面前的這個人，他們的氣質(zhì)，一點……一點兒都不像。

    “還沒看夠？”言焓輕聲問，笑容散漫。

    甄暖飛快把照片調(diào)回去，將手機(jī)還給他，心里跟做賊一樣。

    她心虛，嘴笨地重復(fù)道：“隊長你好厲害?！?/br>
    言焓瞇眼，古怪而探尋地看她半晌，說：“繼續(xù)?！?/br>
    “誒！”她應(yīng)答一聲，現(xiàn)在就差分析第二次連續(xù)擊打的兇器，“這次主要分布在頂骨，傷痕力度大而兇猛?！?/br>
    甄暖抓抓腦袋：“皮膚上的傷痕太不規(guī)則；骨頭上的傷呈階梯狀，漏斗狀，應(yīng)該是金屬，很難模擬，有類似斧子的劈面，同時又有銳角和鈍角?！彼娝抗庠谧约荷砩?，舌頭開始打結(jié)，“我……還要繼續(xù)研究……研究。”

    言焓靜靜看她，她愈發(fā)無措，他彎彎唇角，也不用目光逗她了，便挪到紙張上去?？煽戳艘粫?，他一時也想不出。

    甄暖見他擰眉的樣子，怕他下不來臺，小心翼翼替他找臺階：“既然第一次擊打是裝飾品的圓形底座。那死者從客廳跑到臺階，這么短的時間，嫌疑人很難再找一個兇器。會不會裝飾物本身？”

    “有可能?！毖造庶c頭，站起身，“時間差不多了，找一下相似的裝飾，然后收工?！?/br>
    ……

    出門后，言焓繞著別墅走了一圈。

    四周很開闊，別墅和別墅間隔著灌木叢、涼亭和水池，私密性很好。且那天暴雨，這里的攝像頭都損壞了。

    言焓走到溫泉別墅區(qū)服務(wù)樓，看向整個園區(qū)的入口。

    進(jìn)門要刷卡，停車場就在門欄旁邊。如果客人直接下停車場，不用經(jīng)過服務(wù)樓。

    言焓詢問在停車場邊澆花的女清潔員：“請問……”

    清潔員嚇一跳，灑水壺掉在地上，水全潑到言焓的鞋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彼s緊把水壺?fù)炱饋怼?/br>
    甄暖掏出紙巾給言焓；他沒接，看著清潔員，語氣尋常：“你手怎么了？”

    她左手虎口處很長一條傷痕。

    “拿刀刮地上的口香糖，割到了手?！鼻鍧崋T無奈地聳肩，“有些客人不講公共衛(wèi)生。而且，包養(yǎng)的、當(dāng)小三的也多?！?/br>
    這兒消費(fèi)高，來的一般不是省吃儉用型的老婆，而是花錢討好的情人。

    言焓：“停車場的出口在哪兒？”

    “每個別墅附近都有一個出口呢，就是那些涼亭?！?/br>
    言焓了然，又問起和案發(fā)別墅相似的裝飾品。

    清潔員搖頭：“每間別墅的風(fēng)格都獨(dú)一無二。我?guī)銈內(nèi)タ纯?。?/br>
    他們跟著去了，如服務(wù)員所說，這里云集世界各地的裝飾風(fēng)格，每個別墅不同。

    時間漸晚，兩人告辭。

    ……

    言焓把甄暖送到家門口，從后座拿起兩個紙袋：“謝謝你的衣服?！?/br>
    “哦，不用?！?/br>
    “內(nèi)褲就不用還了吧？”

    “……”她臉一紅，悶聲搖搖頭。

    她手上大包小包箱子一堆。

    言焓看她手忙腳亂，嘆：“你這是把辦公室的東西都搬回家嗎？”

    甄暖嘀咕：“反正在家沒事，多研究研究啊?！?/br>
    他看她半刻：“我送你上去吧?！?/br>
    她忙擺手：“不……”可他兀自把她的包包和箱子接了過去。

    甄暖只好跟上。

    到了門口，甄暖在口袋里摸鑰匙，沒摸到。

    言焓把包遞到她面前。她手臂上掛著袋子，低頭拿兩只爪子在包里搗鼓。

    她認(rèn)真地刨啊刨，絲毫沒意識到不經(jīng)意湊近了他，軟軟的額發(fā)撩到了他的下巴。

    言焓微微蹙眉，不動聲色地稍稍抬起頭顱。

    可她發(fā)間淡淡的洗發(fā)水香味卻躲不開。

    走廊里夜燈曖昧，連言焓也察覺她離他太近了。她猶未知，不知她的腦袋幾乎要撞進(jìn)他的脖頸。

    甄暖終于扒拉到鑰匙，而深夜寂靜的走廊里傳來一聲清脆的電梯開門聲。

    ……

    電梯里，沈弋一抬眸，碎發(fā)下，黑眸深斂。

    他看到了甄暖，和言焓挨得很近，整個兒被他的側(cè)影遮著，身形重疊在一起，只露出毛茸茸的頭頂，在言焓胸前拱啊拱的，動來動去。

    言焓隱約被她碰到，稍稍揚(yáng)起下巴，微微側(cè)了下，側(cè)臉平靜，不起波瀾。

    半晌，沈弋聽見她嘿嘿憨笑的聲音，軟軟的，帶著點兒小驚喜：“呀，找到啦。”

    “哦，恭喜?！毖造收Z氣揶揄，唇角彎了一下。

    沈弋沉默看著，手滑進(jìn)口袋，拔腳走過去。

    甄暖一瞬間聽出他的腳步聲，立刻抬起頭。

    言焓亦回頭。

    甄暖很快意識到自己離言焓太近了，慌忙退后幾步拉開距離，發(fā)現(xiàn)她的包包和其他所有物都掛在言焓手臂上，趕忙又上前去拿。

    言焓很配合，卸下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全推到甄暖手里。

    甄暖始料未及，抱著一大堆重物搖晃一下，重心不穩(wěn)踉蹌著后退，撞進(jìn)一個牢靠巋然的懷里。

    沈弋兩三步上前，攬住她的腰。

    言焓亦沒料到她沒準(zhǔn)備好，差點兒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