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就在許府一家和樂的時候,宮里卻發(fā)生了一件小事情。 近日太子身體微恙,閉門讀書不出,而寧王卻數(shù)日都留宿宮中伴駕,皇后不安之下,便召了寧王妃帶著兒子進(jìn)宮請安,與此同時,皇后還召了太子妃帶著小皇孫前來。 皇后的原意是想營造出一家和樂的氣氛,正好寧王嫡子與太孫相差一歲,這哥倆都是小孩子,只要孩子們?nèi)谇⑾嗵?,傳到今上耳朵里,也是佳話一樁不是??/br> 帝后如今關(guān)系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皇后也很想化解這種緊張的局勢,因此才會時不時頻繁召寧王妃進(jìn)宮。 結(jié)果在坤福宮里,起先這哥倆玩的也很融洽,而寧王妃與太子妃也陪在皇后身邊奉承,氣氛很是融洽?;屎筮€道:“本宮也老了,就盼著兒孫和樂,媳婦們孝順,看到你們相處的好,本宮就放心了!” 她這話就似民間百姓家里的婆婆一般,透著慈母之意,不過寧王妃與太子妃都不敢輕忽,正待接口,外面便有宮女慌慌張張進(jìn)來稟報(bào):“兩位小皇孫……打起來了……” 殿中三人面色齊齊一變。 皇后本來也是頗有城府之人,多年籌謀,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只是太子身體自小不好,而太子妃生的這嫡親孫子也是盼了多少年,望眼欲穿等來的,因此對太子以及太孫的身子是十分著緊。 現(xiàn)在聽得寧王的兒子敢與皇太孫打架,便想起如今常留宮中伴駕的寧王勢盛,他的嫡子才敢如此囂張! 想當(dāng)年寧王小時候,都不敢有此僭越! 皇后越想越生氣,冷厲的目光在寧王妃臉上掃了一眼,后者已經(jīng)臉色蒼白,忙忙起身跪下告罪,“臣媳教養(yǎng)不當(dāng),求母后恕罪!” 皇后一言不發(fā)坐在上首,瞧著跪下來請罪的寧王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部線條僵硬,而太子妃卻已經(jīng)朝著皇后一福,匆匆朝殿外去了,瞧也不瞧跪在地上的寧王妃,仿佛之前還相處融洽的妯娌倆不是她們兩人。 外面孩子們的哭聲都傳到了殿內(nèi),而寧王妃心急如焚,聽不到皇后叫起,又不敢起來,就那么跪在地磚之下。良久,皇后似乎輕笑了一聲,才道:“快起來吧!你這孩子,小孩子家家打架,哪里用得著你告罪?!”卻是終于將心頭那一口氣咽了下去! 寧王妃謝過了皇后,宮女已經(jīng)將兩位小爺給帶了進(jìn)來,但見寧王嫡子臉頰之上青了一塊,而太孫卻掛著兩管鼻血,太子孫邊走邊替太孫擦著滴下來的鼻血,很快她那白色繡花的絹帕就染了血。 寧王妃當(dāng)時差點(diǎn)暈倒在地。 她一方面心疼自己的兒子,一方面又生怕皇后因?yàn)榛侍珜O流鼻血而遷怒于她的兒子。 皇后召了兩個孩子到近前,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又問起倆孩子為何要打架,倆孩子吭哧半天,最后才道:為了一只紙鳶打了起來。 宮女拿了兩只紙鳶出來給陪他們玩,其中一只比較簡單,只是尋常蒼鷹的圖樣,而另外一只卻是龍箏,在蛟龍頭上裝了竹笛,使風(fēng)入耳,放至空中便有箏鳴之聲,又加之體型不小,故爾兩名小皇孫都棄蒼鷹而選龍箏。 寧王嫡子已經(jīng)五歲,而太子的兒子卻只有四歲,體型上也要比寧王嫡子矮弱了些,起先二人只是爭執(zhí)誰來放這只龍箏,說到后來,太子之子卻忽爾大怒,指著寧王嫡子要他下跪:“我父王是太子!你還不給我跪下?!” 太孫自小被皇后太子妃捧著,無論是在后宮還是在東宮,都是獨(dú)一份的,沒想到今日竟然被寧王嫡子給挫了威風(fēng),小孩子家家,當(dāng)下就鬧了起來。 而寧王嫡子久在寧王妃眼皮子底下,從沒有與小孩子相處的經(jīng)驗(yàn),不知道小男孩好斗搶玩具最是尋常,況且之前太子妃與皇后還說他們是親哥倆,就連他母妃也道自己是哥哥,哪有哥哥弱于弟弟的! 他是見過武小貝教訓(xùn)武宏的模樣,那才是兄長范兒。 小孩子甄別能力并不強(qiáng),弄不清楚此“兄弟”與彼“兄弟”之間的巨大差異,因此便擺出兄長的派頭來要與皇太孫理論,最后互不相讓,不過幾句話之間,就動起手來了…… 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子打鬧誰家都有,武小貝與許小寶小時候還天天掐架長大,反倒感情越掐越好。 但皇后不這么想。 她溫言安慰了倆孩子幾句,便讓太子妃帶著太孫退下了,只道太孫鼻血不止,讓太子妃帶回東宮去,讓專司太子身體的御醫(yī)給瞧一瞧。 等這倆母子退下之后,皇后仍是笑著的,卻問責(zé)于宮女,當(dāng)著寧王妃母子的面,杖斃了一名宮女。 場面鮮血淋漓,皇后卻笑的十分和暖,只向?qū)幫醯兆拥溃骸岸际沁@些奴才們不知事,與三郎無關(guān),皇祖母與你出氣!” 寧王嫡子嚇的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tuán),直往寧王妃懷里鉆。 寧王妃緊緊摟著兒子的小身子,感覺到懷里孩子的顫抖,她的心揪成了一團(tuán)。 皇后這哪里是給她的兒子出氣?明明是殺雞儆猴,借此替太孫立威,好讓她的兒子記住,此后不敢再冒犯太孫! 當(dāng)晚回去,寧王府三郎就發(fā)起高燒來,府里的大夫忙了半夜,寧王從宮里回來之后守了孩子一宿,等到夜深人靜,房里只有夫妻倆守著高燒昏迷不醒的時候,寧王妃大放:“往年她磋磨我,我總想著幸好爺還在邊疆掌軍,就算是她磋磨我,不過是嚇一嚇我,卻是不敢拿我怎么樣的,總不能將我弄死!可是如今王爺?shù)幕貋砹?,她磋磨我不要緊,卻來磋摩我的兒子!王爺,你要眼睜睜看著她向咱們的兒子下毒手嗎?!……” 正房門口守著的乃是寧王妃心腹嬤嬤,其余人等皆被遣了出去。 寧王看著床上高燒不退的兒子,同樣的事情也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他的身上,小貝的身上,如今又是三郎的身上……多少年了,從小時候到如今,似乎他頭上的天人來就沒有晴過,都是泥濘滿路的趟過去,多年艱辛成了習(xí)慣,反不覺得艱辛了,百忍成功,有時候他都覺是自己快大圓滿了。 他伸手輕拍了拍妻子因痛哭而微微顫抖的肩膀,再想想自己日日被架上火上烤,都謂圣眷優(yōu)隆,誰顧過他一家子的死活?! 寧王額頭的青筋隱隱浮起。 第二日宮中來人召他入宮伴駕,他卻推脫不去,只道嫡子昨日在宮里受了驚嚇,高燒不退,如今哪里也不敢去,只肯守在嫡子床前。 這也算是公然抗旨了。 宮里今上聽到倆皇孫打架,還禁不住撫須而笑,“朕小時候也與兄弟們打過架呢?!敝徊贿^后來四散天涯。 傳旨太監(jiān)嘴里發(fā)苦,卻又不得不接著往下說。又將皇后當(dāng)著寧王嫡子的面杖斃宮女,回去之后寧王府上三郎就高燒不退,寧王這才不能入宮伴駕,此刻還守在嫡子床前呢。 今上的神色便很有了幾分高深莫測,那傳旨太監(jiān)連瞧都不敢多瞧,只跪在下面請罪。 當(dāng)日寧王府上便收到了一大撥賞賜,除了賞賜寧王夫婦的,還有專門賞給寧王府上三郎的吃喝玩具,另有一只龍箏,卻是比皇后宮里的還要精美,體型還要更長。 皇后聽到此消息,朝后跌坐在了榻上,長長的指甲死死摳著榻上坐褥之上精美的刺繡,喃喃:“他竟然……”竟然連龍箏也肯賞給寧王嫡子?! 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了,向來秀美端莊的臉龐竟然隱隱帶了些扭曲之意。 原本是小事一件,兩孩子打架,就連今上賞賜這些東西的時候,也還笑著對傳旨太監(jiān)說,“去跟寧王府的曜哥兒說,等他病好了到皇祖父這里來玩兒。” 寧王嫡子原本沒有大名,只等著今上賜字,沒想到打了一架,不但收到許多賞賜,連名字也被賜下了,卻是單名一個曜子。 那傳旨太監(jiān)小心應(yīng)了,帶著小太監(jiān)們往寧王府去了。 今上雖然拿出對待小事態(tài)度來,但上至皇后下至寧王夫婦,以及知道了整件事情始末的其余人臣們,譬如國舅傅溫,又如何敢當(dāng)小事對待?! 兩個孩子打架,同樣都受了傷,今上對一個噓寒問暖,還專門派了侍候自己的太醫(yī)院判前往寧王府替曜哥兒瞧病,又是賞賜又是問候,對抗旨不肯入宮的寧王不曾怪罪一言。反之,對皇太孫就完全是不聞不問了。 從皇后到國舅傅溫,乃至寧王夫婦,無不在心里揣測圣意,猜測今上是拿這件事情當(dāng)一件皇孫們之間的小摩擦來處理呢還是另有深意。